孟夏从沈野和蔺沉他们那儿听说最近俱乐部一直不太平。除了这个,上次镀城机车锦标赛周烬拿了冠军, 有个国际大赛的组委会想邀请他参加二月的比赛。
“听说是个很厉害的比赛, 镀城那个跟这个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烬哥牛逼。”
“先别乱说, 阿烬还没说去不去。”
要是一般人,有这么好的机会, 自然不会放弃,可是周烬不一样。
他有今天没明天地活着,从前热衷于参加这些比赛, 甚至命都不要, 只是因为不想用周启青的钱。
下午放学的时候,孟夏低头算一道解析几何。
教室后边突然热闹起来,没一会儿, 梁晓莹走过来:“咱班男生跟五班打球呢,去看吗?”
孟夏回过头, 才发现教室空了大半。
“我不去了。”
她不习惯凑这样的热闹,周末要去画室,她想趁今天有空,把作业写完。
梁晓莹惋惜:“听说周烬去了,好多人都去看了。”
平时的比赛鲜少有这么多人去看,得有一半人是冲着周烬去的。
见孟夏没什么兴致,梁晓莹没继续说下去:“对了,那个稿子周三之前要交给梁老师看一遍,你记得准备。”
孟夏点点头。
等她算完那道题,教室里彻底没人了。
她翻出梁晓莹给的样稿,看了一遍,大概理出了思路。
那些说不出的不安还是堵得她胸口发闷,孟夏把稿子叠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她背起书包往外走,路过教室后排,看到一排整整齐齐的透明伞。
伞是新买的,最近的雨下得太频繁,总是有人忘带伞,梁显索性叫人拿班费买了几把放在这儿。
明明是冬天,天气反常得像是重新经历了一个雨季。
九中不大,篮球场就在教学楼旁边,透过窗户,能清楚地听见看台上一阵阵的欢呼。
孟夏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学楼时,鬼使神差地停住脚步,去了篮球场。
周烬果然在。
狂妄张扬的少年,在人堆里分外扎眼。
看台上坐满了人,孟夏不想过去挤,就在这个角落站着。
她来得晚,上半场已经接近尾声,球传到周烬那儿,他纵身,投了个漂亮的三分球。
看台上的欢呼与尖叫震耳欲聋。
上半场结束,39:10,二班领先一大截。
孟夏垂下眼睛,打算离开,走了几步,突然被人拦住。
是五班的男生,孟夏刚才在球场上看到过他。
男生的黑发上沾着汗,把一根笔塞过来:“同学,我妹妹以后也想学美术。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她有什么困难,也方便问你。”
事情发酵得似乎格外快,学校的不少人都知道她要参加H大的艺考了。
这并不是件多好的事。
孟夏攥着笔,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手腕突然被小纸团一砸。
她转过头,周烬蹲在球场的栏杆边上,恶狠狠瞪她一眼:“你是不是蠢?”
这搭讪的方式简直拙劣透了。
那个男生还没反应过来,被他提着领子拎到一边。
“你哪儿来的妹妹?”
男生抬起头,原本憋了句脏话,看见是周烬,又把话吞回去:“烬哥。”
周烬不笑的时候,一身戾气,眉眼都是冷的。
“她不是你能惦记的。”
周烬出了名的不好招惹,男生讷讷走了。
孟夏垂下眼睛:“我也走了。”
周烬没说好还是不好,就那么看着她。
没走两步,孟夏的马尾被人攥住。
周烬拽着她的马尾,慢悠悠地玩。
“你怎么这么招人?”
“招你了?”
“嗯。”
他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孟夏懒得跟他争下去。
周烬突然拽过她的胳膊。
孟夏还没回过神,手里的笔也被抽走。
没等她反应过来,周烬歪头咬开笔帽,把她的袖子一撸,唰唰写了一串数字。
他的联系方式。
最后跟了两字母――ZJ。
周烬的字跟他的人一样狂妄,龙飞凤舞,一直写到她的手背。
孟夏的耳朵尖发红,好不容易抽回胳膊,把校服袖子使劲往下拉。
怎么拉也遮不住手背上的两个字母。
他是故意的。
周烬眯着眼,看着她折腾,忍不住乐了。
有人抱着水发,发到周烬这儿,他插着兜,下巴往孟夏的方向一抬:“给她。”
孟夏下意识接了,接完才觉得不对劲,那瓶水跟烫手的山芋似的。
下半场要开始了,周烬转身往回走,没走几步,身后响起道软软的声音:“周烬。”
他转过身,正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
“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她想听什么。
说了他就输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都有自己的骄傲。
“看他不爽。”他捏着她的下巴,毫不客气地把那双眼睛扭到一边。
过了一会儿,孟夏嗯了一声。
下半场比赛,周烬打得跟疯了似的。
是个人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
比赛结束,68:10。
下半场五班一个球没进。
周烬抱着球往外走,被一帮人围住。
他没骨头似的靠在栏杆上,朝球场外睨了一眼。
人走了。
她也就这么点耐心。
――
整个周末,孟夏都是在画室度过的。
周末傍晚,天又阴沉沉的,乌云一团团压下来。
陈晨想起来家里的窗户没关,怕雨潲进去,把画泡坏,提早下了课,跟孟夏肩并肩往外走。
雨前的巷子湿冷,街上的行人都在匆匆忙忙地赶路。
陈晨压着被风掀起的围巾:“只要保持下去,校考应该没有问题。你不是一直想办个人画展吗,也许这两年就能实现了。”
孟夏抬起头,眼底明亮。
她轻轻嗯一声。
黑暗里撕破一道口,有光照进来。
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似乎都在一点点明朗,一切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陈晨从包里拿出一张车票:“过几天我要回去了。我和你姨妈商量过了,如果你愿意,可以回B市,这边的教育资源更好,校考之前,我也能再辅导你一段时间。”
陈晨买好票,是笃定她会答应。
陈晨跟宋岚如的关系很好,从前宋岚如忙的时候,也经常把孟夏送到她家。之前她在国外,宋月如担心孟夏跟孟柠没人照顾,才给她们办了转学手续。现在陈晨回来了,孟夏又要准备校考,回B市是最好的选择。
孟夏抿了下唇,没伸手。
陈晨的脚步突然一顿,往街的一角看过去。
她还记得孟夏给她看过的那幅画,上边只有两双眼睛,一双歪歪扭扭,显然不是她画的,另外一双是少年人的眼。
狂妄,锋利,干净,让人印象深刻。
所以看到那双眼睛时,她几乎立刻认了出来。
孟夏也抬起头,顺着陈晨的视线看过去,看见停在不远处的摩托。
周烬一条腿支在地上,不知道她们刚才的对话他听了多少。
他的小臂上又添了道新伤,眉眼都泛着戾,银骨耳钉泛着冷。
陈晨还在说什么,他睨她一眼,从车上跳下来,快步往前走。
孟夏追了上去,她的手碰到他的手腕,被他狠狠攥住。
四只眼睛对视了一会,周烬摸了根烟出来。
“什么时候走?”
孟夏抿唇:“你想让我留下吗?”
他阴森森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乐了,摸出打火机点烟:“我让你留你就留?”
即便现在留下,早晚也得走。
他们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清亮的杏眼看着他,她又问了一遍:“周烬,你想让我留下吗?”
周烬的骨子里泛着躁。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有多勾人,他被她耍得团团转,直到泥足深陷。
可是她每回走得都那么干脆。
他恶狠狠地盖住那双眼睛,拎着她的胳膊,把人往外推:“你赶紧走。”
孟夏被他推着往外走,快到巷口时,突然转过身。
“行。”
他不留她,她也没什么留下来的必要了。
周烬甩甩手,漆黑的眼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盯出个洞来。
孟夏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被烟雾包围,剧烈呛咳,直起身时,眼睛湿漉漉的。
她伸出手,把那根烟拿了下来:“你以后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没走两步,她的衣领被人揪住。
“孟夏,你凭什么管我?”
他的表情像是疯了,所有的爱欲恨意都被激了起来。
孟夏的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整个人都被他牢牢按住。
他的目光牢牢咬着她,像是要咬下一块肉来。
她没见过这样的周烬。
“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我的。”
她把他当傻子耍,偏偏他当傻子当得乐此不疲。
他的触碰恶狠狠的,孟夏的头皮泛着麻,伸手推他。
根本推不开。
少年一身蛮劲,从前她推得开他,是他让着她。
现在他不让了。
她咬他,打他,他冷笑着,一动不动。
他已经警告过她很多次了。
孟夏的脸蛋发红,狼狈得要命。
巷子外人来人往,她被他困在这里,连呜咽都不敢大声。
这个不讲道理的混蛋。
最后,她说:“我害怕,周烬。”
周烬抬起头,看到一双流泪的眼。
他抹了把她脸上的泪珠子,掌心湿漉漉的。
这回她很快就走了。
被他吓跑的。
周烬没追,蹲在地上,重新点了根烟。
――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沈野接到周烬的电话。
电话通了,那头的人半天没吭声,只有呼呼的风声。
诡异的安静里,沈野一激灵,以为出了什么事,扯过外套披上:“怎么了阿烬?”
周烬捻灭一个烟头,声音有点哑:“怎么哄人?”
沈野都把钥匙抓在手里了,又放下,倒吸口气。
大半夜的,烬哥这是鬼上身了?
周烬的胸腔一阵阵地躁,止不住地想起那双湿漉漉的杏眼。
“操,老子把她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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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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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揉~
第36章 窥破
挂断沈野的电话, 周烬又摸了根烟出来。
他有一段时间没抽过烟了。
巷子外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偶尔见着一两个人影, 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 勾肩搭背,一身酒气,嘴里说着混乱不堪的话。
周烬靠在漆黑的墙角, 头顶是灰蒙蒙的天。
指间的火光明明灭灭,烟蒂燃到一半, 被他按灭。
周烬重新拨了个号码,按了免提, 把手机丢在一边。
他这辈子没哄过人, 没服过软。
电话第一遍没通,他面无表情,一通通打下去。
到了第十几通, 终于通了。
两人谁都没说话, 听筒里只有呼吸声和穿过街巷的风声。
周烬拨弄着火机, 擦的一声,一簇火苗在黑暗里亮起来。
“还哭呢?”
孟夏闷声:“没有。”
软软的语调, 带着鼻音。
周烬从头到脚地躁:“你别哭,哭完...”
他把特丑两个字咽了下去。
电话挂了,她没等他说到后面。
他没跟她较劲, 没跟她吵架, 也没说她想听的那句话。
周烬气笑了,吸口气,把电话扔回兜里。
――
陈晨打算下周末走。
孟夏看了眼手机上的日历, 那天正好是新年的第一天。
她在睡前收到陈晨的短信,陈晨没催, 把车次和时间发过来,让她自己决定。
孟夏回完消息,放下手机,拧开龙头洗脸。
镜子上蒙着水雾,她抬起头,看着里面的人。
十八岁的孟夏,看上去和十七岁时没有什么区别。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死在十七岁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第二天早晨,孟夏照常去上学。
头顶的天还阴着,现在镇上的人已经对阴天见怪不怪,哪天突然放晴才是稀奇事。
她去得早,校门刚开,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说说笑笑地往里走。
孟夏跟着人潮往前,走了几步,胳膊突然被人一撞。
她转过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看校牌的颜色,应该是高二年级的学弟。
孟夏不认识他。
男生走近两步,看清她的脸:“你比论坛上的照片好看。”
孟夏无意纠缠,说了句谢谢,垂下眼睛往前走。
男生追上来:“听说你去年是H大的油画专业第一,是因为你母亲的事没去吗?”
动静不小,已经又不少目光转到这边。
孟夏的脚步停住。
大概是太久没有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件事了,她的脑中一空,第一个出现的情绪是恐惧。
像是被人打了火辣辣的一掌。
这段日子,她回B市,参加比赛,报名艺考。时间久了,一切似乎都好了。
可是,直到今天,孟夏才发现,并没有。
愈合的只是表面的伤疤。
她依旧恐高,站在天台上时,不敢往下看。
她从来没有登过社交平台,畏惧看到曾经的那些言论,更畏惧会有新的谩骂出现。
她一遍遍地缩在角落里重复自己无罪,母亲无罪,却没有勇气,将一切好的坏的撕开,让真相曝晒在太阳底下。
她至今也没有鼓足勇气,为母亲讨一个公道。
这些都是看似愈合的伤口下面,一寸寸腐烂的东西。
今天,它们被鲜血淋漓地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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