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想到去年的经历,萧乘风冷哼一声,“没有见到礼物之前,我才不会信你这个小骗子说的话。”
沈明月立刻站直身子,再次保证道:“师兄放心,今年绝对送你一个很好的生辰礼物!”
萧乘风轻哼一声,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倒是冷血刚刚在沈剑那儿练习完,拎着剑缓缓走过来:“那你打算送给师兄什么呢?”
“送块玉佩吧,”见冷血还想追问,沈明月狡黠一笑,“再详细的我可就不能告诉你了,不然你偷偷告密怎么办!”
冷血失笑:“放心,没人会跟师兄说的。”
不过从这天起,一向活泼跳脱的沈明月倒很少再同几人一起玩闹了,除了日常的练功吃饭,她整日便是窝在自己的小屋里,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一旦出门就会给房间上个锁,任谁问起都不说,任谁也不能进她的房间。连忙得脚不着地的萧瑟都觉察出最近的安静来,不禁向旁人问起那个最热闹的人的身影:“最近怎么不太能见到明月?”
“不知道她最近躲在房间里做什么小动作,”沈剑将盘子端到饭桌上,摇头道,“放心,到饭点儿了,一会儿菜上齐了,她就该出现了。”
沈剑的话同最后一道汤一同落到饭桌上,接着门口就飞奔而来一个身影,脸上升起跑步后的红晕,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微微喘着气,端起饭碗期待地等着大家一起开动。
“先去洗手,”沈剑的筷子拍到沈明月的头上,听见她肚子咕噜一声响,看着她颇有些不情愿地从饭桌前起身,撅着嘴往水盆边去了,才继而转头对萧瑟无奈道,“看吧,我就说她会出现的。不知道这丫头最近在忙什么,连吃饭都要匆匆忙忙地来,着急忙慌地走。”
看着沈明月眼睛里冒出的光芒,好像几天没吃饭只待把饭桌都吞下去一样,萧瑟赶忙给她添了碗饭:“不用等了,今天就我们仨个,他们都不回来吃。”
沈明月又把视线投向沈剑,眼睛期待地看着他。尽管沈明月一句话也没说,沈剑却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了快点开饭的迫切与期待。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沈剑道:“快吃吧,好像我克扣了你的三餐一样,最近怎么总饿成这个样子。”
沈剑的嘟囔没有进到沈明月的耳朵,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面前诱人的饭菜上,一顿饭吃出了风卷残云的气势。
“慢点儿吃,吃太快对胃不好。”虽然是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沈明月这般的进食也让人感到不对劲,何况整个明教,只有沈明月爱吃些小零嘴,也只有她的屋子里,是专门放置了个大箱子用来放零嘴的,因此再怎么饿,也不应该这个样子。到底是个医师,沈剑对沈明月的反常感到担忧:“不然一会儿我给你把把脉吧。”
沈明月仍扒着饭,嘴里含糊不清道:“不用师父,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最近消耗太大,除了三餐也没吃零嘴,等忙过这几天就好了!”
沈剑仍有些不放心,而萧瑟则注意到沈明月捧着碗的手上一些细小的伤口,问道:“你手上……这是划痕?”
原本专注扒饭的沈明月立刻放下碗,将左手背在身后,嗔道:“哎呀,师兄你观察那么细做什么,都是小伤,小伤。”
“你到底最近在忙什么,我可越来越好奇了。”萧瑟盯着沈明月的脸,玩味一笑。
“不许猜!”沈明月赶忙制止他思维的发散,谁不知道明教少教主心细如发,总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还特别擅长审问,没有一个犯人在他的手中吐不出消息来。因此看萧瑟大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沈明月赶忙又扒了两口饭,顺着汤咽下去,一边喊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一边又急匆匆跑开了。
“哎——好歹把饭好好吃完!”沈剑看着沈明月的背影,摸摸并不存在的胡子,只觉得自己为了不省心的孩子操碎了心,都快要不复风流倜傥了。
“我吃好了!要回去赶工了!”沈明月没有回头,只有声音远远传来。
“这孩子……”
沈剑的叹息跟着时间一同飘远,没过几天,就到了萧乘风的生辰。
萧乘风小的时候,因为萧铭对他并不在意,萧瑟有时候也分身乏术,便委托了一位阿嬷照顾他。阿嬷年轻的时候住在教内,后来年纪大了,萧乘风也不需要她了,她便搬去了离绿洲更近,环境更适宜的镇子上住,权当作是养老了。因为感念阿嬷的教养,年年生辰,萧乘风都要走一趟小镇,给阿嬷带些礼物。
积雪还没有完全化开,最下面的一层已经结成冰,萧乘风策马在前面走着,身后冷血和沈明月都各自骑马跟着,三人的马背上都驼了东西。沈明月骑马学得很晚,并不能很好地把控方向速度,再加上雪天路滑,更是小心翼翼,为了照顾她,萧乘风两个人都放慢了速度。
从早上起来就在等着萧乘风询问生辰礼物,可他忙着打包东西,给马喂草,直到路途都走了大半,也半点没有好奇的意思,反倒是沈明月跟在他身后抓耳挠腮,有些忍不住想说,又觉得自己合该矜持,等着他来问,纠结得汗都快要流下来了。倒是冷血先同她对视上,瞬间明白了她眼中的焦急,轻咳一声,福至心灵地开口:“忘记讲了,师兄生辰快乐,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萧乘风道了谢,把玩了一会儿冷血送的礼物,便仔细将其收好塞进了袖中,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沈明月期待的脸,又装作没看见一般故意转移视线,正视前面的道路。
“师兄你怎么不问我啊?”等了好久都没等到萧乘风的询问,沈明月只得开口,颇有些憋屈。
萧乘风故作正经,可笑意却毫不掩饰地从他的眼中溢出来:“哦,我怕我又得在大冬天戴上缺只手指的手套,那多冷啊。”
“我这次不是手套!”沈明月气鼓鼓地回复,脸上又羞又恼。
“哦——”萧乘风故意拉长音调,去逗她,“那要是半截儿的围脖,也很冷啊。”
“不理你了!踏雪,我们走!”沈明月更加生气,双腿一夹马肚,也不管身后的两人,直接跑出去几十米远。
萧乘风本就只打算逗逗她,顾忌着沈明月马术不好,生怕她出现意外,赶忙往前追去。驱策着金鳞跑到踏雪旁边,萧乘风放慢速度同她并排,道歉道:“对不起,我保证这次不论是什么礼物,我都会好好带着,哪怕是缺了……”在收到沈明月的眼刀后,萧乘风把没说出的话吞下去,哄她道:“这次肯定特别好,我最相信你的手艺了!”
“哼。”沈明月才不理他的花言巧语,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什,装作满不在乎地丢给他,好像丝毫不在意那东西会不会跌在地上摔坏——因为不论萧乘风再怎么嘴贫,他哪怕跌下马去也一定会接住的。
萧乘风果然接住了,也没有摔下马去,他看着手中精致的荷包,在摸到荷包口出暗绣着的“江南绣房”后不住轻笑,心想就知道沈明月不会有那么好的绣工,可在看到荷包里的东西后,萧乘风嘴角的笑意凝滞住,转成了郑重。
荷包中是一块玉佩,比起荷包的精致,这块玉佩实在相形见绌,或许唯一值得称赞的便是那顶尖的玉料,可雕工实在青涩,像是哪家学徒初初入行练手的玩意儿。萧乘风身上的东西,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大到衣袍小到衣扣,几乎全是顶尖的料子,顶尖的做工,这块玉佩被萧乘风拿在手里,怎么看都同他格格不入。可几乎玉佩刚一入手,萧乘风便立刻明白了这段时日沈明月的反常——她为何不让人靠近她的房间、她手上斑驳的小刀划痕、成天窝在房间里却日渐憔悴、以及那日打招呼时,她藏起的包着纱布的手。
手中的玉佩还带着沈明月的体温,半点不见深冬的寒冷,反而透着温暖。萧乘风闭了闭眼,用心感受着那上面雕着的花纹,明月当空,下面是一个男子负手的背影,男子的头发被微风吹拂,站在高处俯瞰着月涌大江,颇有潇洒自在的味道,最下面还刻着“乘风”二字,不用想都知道那个男子是他。萧乘风自己也爱雕些小玩意儿,小时候没少给沈明月做东西,自是知道要在玉上雕一个这样的场景还不伤害玉的本体,对一个丝毫没有经验的人来说有多难。一时间,万般复杂的心绪涌上心头,萧乘风温柔地抚摸着玉佩,久久没说话。
沈明月斜觑一眼萧乘风的神情,知道自己的雕工有多差,还以为他不满意,找补道:“我知道师兄你的吃穿用度都是顶尖的,反正这块玉佩也不值钱,师兄你喜欢的话就戴,不喜欢……”
话没说完便被萧乘风打断,他注视着沈明月,万分郑重道:“喜欢的,这块玉佩,比我所有的东西都要珍贵,我一定会好好佩戴的。”
他这样郑重,反倒让沈明月不好意思起来,她挠挠头:“我有点班门弄斧,你这样夸我我还有点不习惯。”
萧乘风莞尔:“不会,你很有天赋,世间再没有人,能雕刻出这块玉佩了。”
“是吧,虽然你们都很厉害,”若是一次的夸赞还有些不好意思,第二次后沈明月便坦然接受,开始得意回复,“但我就说我也不算差,反正你喜欢不喜欢,都要好好戴!”
“我一定会的。”萧乘风再次认真回复。
礼物送出去还收获了喜欢,沈明月心情高昂起来,哼着小曲儿,驾着马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只觉得天空都要晴快起来。
冷血在后面目睹了整个过程,嘴角也不自觉带上了笑意,他有些不忍去破坏此刻的安宁,便将原本的话咽进了肚子,想等到过几天再开口。
但沈明月却误打误撞碰上了他想说的话:“师兄,等你生辰过完,就该除夕了,我们四个一起打马吊守岁吧,那日从大护法那儿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有意思,正好我们也四个人!”
“你买完这块玉料,还有零花吗?”萧乘风轻笑道,“可别到时候把刚收到的压祟钱也都输光了。”
“我可是我们几个中最先学会的,你们还得等我教呢,”沈明月抬了抬下巴,又想起来忘记问冷血,“冷师兄,你会打马吊吗?”
“我不会,可是……”
“看吧,到时候肯定是我碾压你们!”沈明月拍手叫好,又继续问道,“可是什么?”
冷血脸上带着些歉疚,缓缓道:“可是,我要回京城了。”
“你要回京城了?”沈明月勒住马,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从来没有说过?”
萧乘风虽然不像沈明月那么震惊,却也显然并未获得这个消息,同样勒住马,挑了挑眉。
冷血轻叹口气:“昨日世叔来信,说京城有大案,牵连颇多,铁手下落不明,追命也重伤卧床,只剩下无情还在游走,现在正缺人手,迫切需要我回去帮忙。”
“那你也不能留在这儿过年了。”沈明月遗憾道。
冷血虽然在教中习武,却仍时不时会消失一段时间,而消失的那段时间,就是他去处理各种案子的时候,沈明月早就习惯了他的离开,因此也只是觉得有些不舍,并没有多么难过的情绪,倒是萧乘风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大家都知道他还是朝中捕快,官职在身,总要行些公务,若同往常一样,冷血绝不会特意说明,哪儿会像今天一样,这么郑重,还带着些告别的意味:“那你年后不回来了吗?”
“是的,未来我便常驻京城,随时准备接手案子了,”冷血叹了口气,扬起一个笑容,试图安慰一脸沮丧的沈明月,“师父说我本就有自己的剑法,并不需要完全按他的路走,他的剑术只能从旁启发,我只需要知道他的剑招都有什么,余下能悟到什么,便全靠我自己了,所以我也算出师了。”
“可是我们才一起呆了一年多……”
“可我们还有许多个一年,将来我们会在京城见到的,”冷血笑笑,眼睛里流露出温和的情绪,安抚着她,“你可是要巡游天下,为名山大川写风物志的人,难道还怕见不到我吗?”
沈明月脆声应道:“好!到时候你去哪儿办案,我就去哪儿游玩,师兄就去哪里行医,明年开春我可就及笄了,到时候谁也别想拦我往外跑,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一定会的。”萧乘风也微笑颔首。
几个人一边畅想着未来,一边在道路上缓慢前行。另一边,教内却没有那么太平。
“这几个人,应当是东厂的人。”沈剑检查完地上横七竖八的几个因为咬了齿缝中的毒药而没了气息的人,凝重说道。
萧铭倒是浑不在意,随意踢了几脚地上的尸体:“东厂那群阴人,倒算还有些本事,竟然能登上光明顶,也是难得。”
萧铭的轻松并没有让沈剑松口气,仍蹲在地上,看着那群人手腕上的刺青,忧虑道:“朱雀一支最擅长跟踪和传信,能搜到这里,看来明月的身份要保不住了。”
“这有什么,”萧铭朗声笑道,“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我偌大的明教,还会怕东厂几个喽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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