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剑摇摇头:“东厂一贯相互连接,不论走多远都会随时向头目报信,这次朱雀折在这里,雀头势必会察觉,然后派人来一探究竟,我们不知道朱雀到底传了多少信回去,不得不担忧。”
“我看你就是担心的太多,”萧铭招招手让属下们将尸体搬走,又对他继续道,“这天下之大,除了明教,再没有第二个地方能如此隐蔽安全,你既然想给明月自由安全的童年,便该安心呆着便是。”
“东厂的人最是恶毒,不晓得有什么阴招在后面等着我们,”沈剑叹了一口气,表达着他的担忧,“我相信明教,也相信你能保护我们,可若只有东厂,那便可归结为武林中的事,我只担心东厂会把这件事告诉皇帝,到时候我们区区武林中人,能跟朝廷的铁骑铜兵斗吗?”
萧铭仍旧不在意,继续劝说道:“出兵大漠总该有个由头,这可不是那狗皇帝的地盘,西疆大大小小十几个国家,他随意出兵,不怕百姓将士戳他的脊梁骨,不怕几个国家联手反抗吗?”
“你不了解他,自打即位后,他越来越疯,早就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了。他连逼先帝即位,谋害亲兄弟,坑杀百姓战俘,用将士们的命挡兵的事都能做出来,你还指望他有良知吗?”沈剑的语气越来越激烈。诚然他不曾入仕,可当年一直游走在权贵圈子,什么没有听过,何况诸葛正我总要叹气,说着自己的遗憾和对将来的担忧,怀念着先帝的好,沈剑跟在他身边,不知道听了多少话。
“那你打算如何,带着明月走吗?”萧铭问道。
沈剑又叹了一口气,他也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只是,担心连累你,连累明教。”
每次都是这样,萧铭想不通他为何总是选择自己去扛一些事,先跳出漩涡,当年因为教主之争远走京城,眼下竟然又要远走:“当年便是如此,你一声不吭跑去了京城,如今若不是我问,是不是第二天醒来只能看到你留下的书信,你又带着明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你永远都是这样,打着所谓为我好的旗号自行决断一些事,从不考虑我的想法。师兄,你什么时候能考虑一下,让我也来帮你想想解决的办法?我毕竟不是当年那个偏执的年轻人了!”
然而回答萧铭的只是沉默。
“打一架怎么样,”萧铭举起拳头,“谁赢了就听谁的。”
野蛮的方式让沈剑更加无奈:“我们都年过不惑,何必还用这样原始的方式……”
沈剑的话还没有说完,萧铭的拳头就已经袭来,不得已之下,沈剑只得认命对打。
两人都没用武器,只用了最基础的拳法腿法,只调用内力调息,好像回到了二三十年前,两人都还是孩子的时候——萧铭因为处处被沈剑压一头而咬牙切齿,沈剑则对待这个师弟有包容有无可奈何,两个孩子在大漠里饮着风沙对打,一转眼,孩子长成中年人,也各自有了像当年的他们那么大的徒弟,可曾经的嫌隙、在意、怨怼、无奈……都好像是昨天一样。
最后还是沈剑略胜一筹,萧铭久居高位,很久没有这样的对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注意到萧铭的手抚着胸口,沈剑有些慌张:“我刚刚伤到你了吗?”
萧铭摆摆手,沈剑打在他胸口的一拳确实给他造成了伤害,不过却不是主要原因:“前几日练功出了些岔子,刚好血脉逆流,凝滞于此,与你的一拳并无多大干系。”
沈剑仍提着一口气:“功法逆行可不是小事,让我去给你抓点药。”
“你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爱说我,”萧铭失笑,执拗于刚刚的话题,“那你,还走吗?”
“这件事,年后再说吧。”沈剑望了望天。天空阴沉压抑,好像又有雪要下来了。
北地的冬天总是漫长,送走了冷血,送走了旧年,一场一场的雪落下,才缓缓等来了草长莺飞的春天。
第82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
固然冬天漫长, 可春的势头却无法阻挡,随着暖风一阵阵吹过西疆的土地,西疆便悄悄染上了绿意。
道路上马蹄声哒哒, 三匹骏马飞奔而过,带起轻微的尘土。
“师兄, 你们倒是等等我呀!”眼见着跟前面两个人的距离越拉越大, 沈明月的脸上不免染上了些慌张, 语气中带着些焦急,喊道。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渐渐变远,萧乘风同身侧的萧瑟对视一笑, 轻轻拽了下缰绳, 将速度放缓, 回首对奔腾而来的沈明月笑道:“谁让你这么慢!”
沈明月将将赶上两个人的速度,不满道:“我才刚学骑马多久,那能跟你们比。”
一边说着, 沈明月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萧乘风□□雄赳赳气昂昂的金鳞,它昂扬的马头似乎在宣告着自己狂飙后的意气风发, 又看看自己坐骑踏雪清澈的双眼,那里面倒映着她的身影,充满了温和的包容。沈明月叹了口气,爱怜地摸摸踏雪的头, 觉得自己实在是辜负了这良驹宝马, 明明也是可以一日千里的能力,偏偏就在自己这个不成器的主人手上被迫蛰伏。
其实不怪沈明月。
刚来西疆大漠的时候,虽然沈明月已经八岁, 可是因为在凤栖楼做多了杂役活儿,睡觉睡不够不说, 饭菜也常常饥一顿饱一顿,整个人面黄肌瘦,个子也矮矮的,根本不像八岁的年纪,倒像是四五岁的小姑娘。便是习武都没什么力气,站在马跟前还摸不到马背,又怎么可能抓着缰绳骑马呢?于是这事便暂时搁置了下来,到沈明月十一岁,缺失的营养补回来了,个子也长高了不少,才开始学骑马。满打满算,也不过才练了两年,那比得上两个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师兄呢?
萧乘风哪能不理解沈明月突然安静下隐藏的一丝落寞,看着三人的马在道路上并排而行,他同萧瑟对视一眼,又一起微笑扬鞭,两人立马窜出去好几大步。
“你们怎么突然加快了速度!”
猝不及防之下,沈明月的落寞变成了慌乱,她也立刻扬鞭跟上,可再怎么跟,她的技术也实在追不上两个师兄,只能咬牙坚持。
萧乘风俯着身子,回头看了一眼远远落后的沈明月,轻轻勒了下马鞭,将速度降低,同她并排,扬起笑容,丝毫没有将她丢在后面的愧疚,坦然道:“突然就想赛马了,所以就稍微快了一点。”
因为速度太快,原本的微风也成了狂风,吹得沈明月脸颊两侧的头发糊到她的脸上,遮住了她的视线。可饶是如此,她也能在模糊的视线中清楚捕捉萧乘风的神态,明明一样的速度,偏偏他仍能保持住翩翩风度,坐在马上如履平地一般的气定神闲,脸上的笑容恣意又潇洒,眼中也满是理直气壮。
沈明月更加气鼓鼓:“不想带我出来可以直说,干嘛非得用这种方式甩开我!”
“哎哎哎,你可别污蔑我们啊,”萧乘风作求饶状,又指指前面虽然没有回头却同样放慢速度的大师兄,“我们可都等着你呢。”
“这还差不多,”沈明月轻轻哼一声,继而问道,“那你们不比了?”
“当然要比了。”
萧乘风眼睛亮亮的,沈明月却觉得那里面盛满了不怀好意。果然下一刻,萧瑟突然加速拉开几人的距离,而萧乘风则突然伸手一捞,抱住沈明月的腰轻轻一转,便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胸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还没等沈明月反应过来惊呼,就听到耳边的声音低低传来:“坐好了,我带你去追大师兄。”
“可是踏雪……”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沈明月后半句被淹没,紧接着就被萧乘风接过:“放心,踏雪可比你认路,没了你跑得也快得很,自会跟上的。”
听着他话里的打趣,沈明月用手肘捣了萧乘风一下,力道不重,惹得萧乘风发笑。
背后的胸口宽阔而让人安心,沈明月坐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因发笑而震动的胸膛,听到头上打趣儿的清朗嗓音稳稳传来:“毕竟若是让你自己跑,等跑到那儿,天就该黑了——”
回应他的是沈明月加大力度往后捣的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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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出游还是萧瑟提起的。他作为大师兄,作为明教的少教主,每天忙得不可开交,难得有了点闲暇时间,萧瑟想着已经很久没有三人一起悠闲散心了,便挑了个温暖晴朗的春日,向萧乘风二人发出了春游邀约。
一听要出去玩,两人哪有不应,带了些简单的东西就出发了。
三人要去的地方是离明教不远的一座小山,以前萧乘风出任务的时候经常在这里打些野物作为出发前的准备,对这座山熟到不能再熟了。他口中的天黑也只是开玩笑罢了,哪怕是走路也能在天黑前抵达,何况是骑马。只是为了照顾沈明月,哪怕说是比赛,萧乘风也放慢了些速度,待两人带着踏雪见到萧瑟的时候,他已经捡了不少柴准备生火了。
金鳞比踏雪要高一点,萧乘风先是翻身下马,然后将手递给沈明月,将她扶了下来。沈明月小跑着到萧瑟的身边,帮他一起堆着柴火。萧乘风环抱着双臂缓缓走来,颇有些惬意道:“看来我是只等着吃就可以了啊。”
萧瑟头也不抬,随手将适才削好的木叉抛给他:“林中的陷阱我已经布好了,你去捉几条鱼来。”
沈明月捂着嘴偷笑,冲着不服气的萧乘风做个鬼脸,在他要拿木棍敲到自己头之前迅速跳开,丢下一句“我去看看陷阱有没有收获”就消失在了林中。
萧乘风只得认命拎着木叉走了。
三人分工明确,萧瑟把火燃起来,做了个简易的烤架,不一会儿离开的两人都各自拎着收获回来了。
沈明月左手提着一只山鸡,右手拎着一只灰色的兔子,萧乘风则拎着五条鱼,还拿衣袍拢了不少果子回来。还没等说,萧乘风便自觉地去一旁处理这些野味的内脏去了,沈明月也自觉地跟在他身后——大师兄的手艺可是绝佳,只是他有点洁癖,除非别人给他处理好备好菜才肯屈尊烹饪一下。以往每次两人馋了,都是把配菜洗净切好,摆在盘子里去萧瑟院里求他才能打打牙祭,因此难得可以吃个爽,自是不会吝惜力气。
这边沈明月正陪着萧瑟烤着处理好的肉食,那边萧乘风去取了带来的青菜,也在一旁煮起了青菜汤。
柴火将鸡肉的香气激发出来,弥漫在空气中,勾得人食欲大动,另一边的烤鱼鱼皮微微焦黄,油声滋滋作响,沈明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咽了咽口水。
萧乘风听到明显的口水吞咽声,嘲笑她道:“没出息。”
而萧瑟只是微微一笑,将烤好的鸡腿撕下来,递给她:“尝尝味道怎么样。”
沈明月瞪萧乘风的眼睛还没收回,闻言头都摇成了拨浪鼓:“大师兄先吃,烤这个好辛苦的。”
因为她的谦让而感到心下熨帖,萧瑟笑容又加深了一些:“谁不知道我们明月最会品鉴,我这是想让你先看看味道,万一有不合适的再调整呢。”
既然萧瑟这么说,沈明月也不再客气,将鸡腿接过,放在嘴里咬了一大口,感受着浓郁的香味在嘴里弥漫,鸡腿外皮恰到好处的焦脆和鸡肉的嫩配合在一起,含糊不清道:“大师兄的手艺我是最相信的,自然是顶顶好吃的!”
沈明月的样子将萧乘风逗笑了,他猛地灌了一口酒囊中的酒,丢到萧瑟怀里,示意他也喝。嗅着水囊散发的酒香,沈明月好奇道:“这是什么酒,让我也喝一口!”
见她要用自己满是油花的手去摸萧瑟怀中的酒囊,萧乘风赶忙拿过来:“哎,你可不能喝,你还是小孩子呢。”
“我不小了,师父说明年开春就到我的及笄礼了,我就是大人了!”沈明月倔强地回复。
萧瑟将烤好的鱼递给沈明月,笑着摸摸她的头:“但明月现在还是小姑娘呢。”
这下换萧乘风冲她做鬼脸,明明他也是大人了,偏偏就爱逗沈明月。
萧瑟看着沈明月鼓着腮帮子吃烤鱼的样子,摇头无奈笑了笑,接过萧乘风递给他的酒囊,也给自己灌了一口,赞道:“不愧是师父藏了三十年的非梦,够劲。”
沈明月被排斥在外,看着萧乘风幽幽道:“我回去要向师叔举报你偷酒。”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找他拿的呢?”萧乘风老神在在。
沈明月将整条烤鱼吃完,擦擦嘴,轻轻道:“是指趁他外出的时候潜入酒窖取酒还差点被师叔的机关射伤的‘拿’吗?”
“你这丫头!”
“师兄,你的青菜汤要糊了。”
萧乘风手忙脚乱去拯救自己的青菜汤去了——他就会这一个,可不能出错,萧瑟则起身,打算去河边洗洗手上的灰,沈明月见两人都没注意到自己,偷偷拿过酒囊来,猛灌了一大口。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沈明月吐也不是不吐又难受,最后想到这酒的珍贵,还是硬咽下去了,再然后——
“师兄你怎么有两个头……”
萧乘风都要气笑了,他不让沈明月喝酒,一方面是顾及她年纪小,另一方面则是,她连过节的果酒都能醉,何况这么烈的酒。
然而为时已晚,沈明月早就醉了个糊涂,只是看着两人傻笑了一阵,然后突然直愣愣地倒下去,立刻便睡着了,无论两人怎么叫也叫不醒。
萧乘风更加无奈,将外袍披在沈明月的身上,生怕她着凉,又叹息道:“这样回去肯定会被师父骂的。”
萧瑟静静翻着火堆,将里面残余的火焰熄灭,揶揄道:“没关系,反正不是我带的酒。”
萧乘风听着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语气,干脆一口气将酒囊中剩下的酒全灌进了肚子,抓起沈明月放在一旁的剑便走到面前的空地上,借着酒意舞起剑来。
很久没有用剑,萧乘风却半点滞涩都没有,只在最初的一瞬迟疑了一下,便流畅地挥舞起来。萧瑟也莞尔,双指一动,身侧的树枝一动,一枚碧绿的树叶便停在了他的指尖。萧瑟将其放在唇边,轻轻吹起了一曲悠扬的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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