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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陷阱——砂梨【完结】

时间:2024-10-11 14:47:21  作者:砂梨【完结】
  “回来了?”
  “嗯。”央仪回答。
  他端起杯子:“咖啡很香。”
  “是上次徐叔拿过来的豆子。”央仪缓缓地眨了下眼睛,“我都怕我做的不好浪费了。”
  “你什么时候都做得很好。”
  孟鹤鸣的手安抚似的在她腰间拍了拍,换来央仪一个笑。
  “没什么话想跟我聊吗?”孟鹤鸣看着她,忽然道。
  她的笑就这么慢慢收了回去,垂眸:“你怎么知道我有话……”
  孟鹤鸣低头去吻她的眼,说:“你的眼睛很漂亮,可惜不会骗人。”
  算了,都知道在孟鹤鸣面前打听事情是地狱级的。
  央仪索性不再折磨自己,和盘托出:“前几天阿姨叫我去家里吃饭。”
  孟鹤鸣放开她,毫不意外:“我知道。”
  央仪看他一眼,对他这句“我知道”也不意外。
  她抬手圈住他的脖子,彼此身体贴在一起,任由体温通过高透气度的布料传给对方。以这样亲密的姿势说话,令她心安地觉得,即便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惹他不高兴,也能凭借近在咫尺的距离软化一点他的态度。
  一点就好,她不贪心。
  “阿姨告诉我一桩你们家的私事,想让我帮忙打探你的态度。”
  她边说,边勇敢地与他对视,试图从他眼底看出点什么。
  然而一如平静无波的海面,无人知晓他平淡的外表下想的是什么。
  他甚至不问“私事”是什么。
  央仪沮丧地垂下眼睑,“好吧,我打探不出。”
  孟鹤鸣好笑地看着她:“她给了你多少钱?”
  央仪乖乖回答:“一锅汤。”
  “一锅汤换我一个态度。”男人慢条斯理地说,“谁教你的?尽做亏本生意。”
  那什么样的生意不亏本呢?
  难道他给的那个价钱让她做女朋友就不亏本了吗?
  央仪不敢问,只好说:“现在怎么办,我该怎么回复阿姨?”
  孟鹤鸣反问:“答应的时候不是胆子很大吗?”
  “……我那是迫不得已。”她顿了顿,“我对你们家的私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央仪伏在他胸口,感受到一点突如其来的紧绷,连带着去看他眼睛的动作都滞缓了几分。他的眼微微下垂,明明很平静,却让她心里不免打鼓。
  是说错什么了吗?
  “我是说……”她斟酌出声,“我没有想要打听你家事的意思。”
  孟鹤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毫无兴趣?”
  央仪一个字一个字犹豫着说:“一点都没。”
  因为犹豫,倒显得每个字都格外清晰。
  孟鹤鸣冷不丁笑了一声,随即松开搭在她腰间的手。没有他的手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分开许多。这样的距离再去环他的脖颈很费力,央仪收回手,尴尬立在原地。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气氛,温声问:“你生气了?”
  孟鹤鸣双手环胸,散漫地看着她。
  自以为找到关窍,央仪慢吞吞地说:“我下次不会随便答应阿姨了……”
  呵。
  孟鹤鸣几乎气笑,语气却显得愈发平静。
  “很好。”他说。
  央仪拿不准他话里的意思,很好是就此揭过的意思吗?
  话题到此为止,对吗?
  她揣摩着犹豫着,忽然对这样的模式产生一丝厌倦。这种感觉消失得很快,快到大脑几乎没有捕捉到,她就下意识地问出,“那……你晚上留在这吃饭吗?”
  他已经换上了居家服,是要留下的意思,没错吧?
  “不了,我还有事。”孟鹤鸣冷淡地说。
  央仪就这样目送他回到卧室,再出来时已经是来时的模样。得体却不乏距离感的衬衣西裤,以及折射出冷峻光芒的表。
  孟鹤鸣从她身边走过,目不斜视。
  冷淡的情绪几乎是从骨缝里散发出来的,他那么善于伪装和掌控,在这种情势下还不是沉默得如同失去了话语权。
  好极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仍然能说出“毫无兴趣”四字。
  即便这句话针对的是他的私事,但这一刻,孟鹤鸣将它等同于他――他自己,他这个人本身。
  他第一次在自己能游刃有余地掌握利益与她、这件事上产生了片刻怀疑。
  无法掌控紧接着带来的是烦躁。
  孟鹤鸣边走边松了松刚打好的领结。
  解开玄关处的电子锁时,身后终于传来脚步声。
  这让他的不快稍稍回落了些许。
  不多,但足够令他为之停顿几秒,想看看她要用什么手段安抚。
  孟鹤鸣回眸。
  看到央仪隔着一段距离站在那,柔软地看着他。
  好,现在他打算再浪费一点时间,听听她那张漂亮的嘴巴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时间过去一秒,两秒,三秒……
  终于,她还是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是想来抓他的袖口,手指在空中僵硬地停留片刻却收了回去。
  如若不是深知此刻身上没有,孟鹤鸣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摸烟。
  很少有这样让他想要把情绪过渡给其他物事的时候了。
  他听到央仪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而后说:“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和阿姨有除你之外其他的接触?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下次会找理由不过去。”
  好得很,还知道换思路了。
  “还有什么你不喜欢的你可以告诉我。”央仪徐徐缓缓安抚着说,“我知道分寸,我不会做合同之外多余的事情的。”
  合同。
  原来每次出差想到给她带礼物,指派徐叔时刻关照她的生活,时不时压紧工作过来与她相处,在她眼里都是合同。
  连入她时软得不像话,叫得期期艾艾好听得要死也他妈是合同?
  想到这,孟鹤鸣止不住地烦躁。
  他解了领带卷在指尖,上前一步,大手卡住她的下颌。
  “央仪。”他郑重地叫她。
  “如果只是普通包养一个女人,不值得我花这么多钱。”
  她的脸近在咫尺,睫毛颤了几下最终归于平静。
  孟鹤鸣一时竟看不出她那双向来会出卖情绪的眼睛在想些什么。她的脸素白,情绪因为压抑而变得很淡。
  她安静地陈述:“你好像很知道市场价。”
  是的,他当然知道。
  不用说圈子里的朋友,就算是他们孟家,这种事情也不少。
  根本不需要打听,那些在情妇身上花了钱的男人们就会自发地在牌桌酒桌上骄傲炫耀。他们语气里的高高在上仿佛在说,我有的是钱让女人为我臣服。女人么,不就是那么回事。
  但这些都与她无关。
  孟鹤鸣清醒地提醒自己,将话题持续下去会变得更糟糕。
  他想俯身吻她。
  起码堵住她胡说八道的嘴。
  可是下一秒她依然打断了他,眼里的雾气来得急骤,像秋来夜雨:“孟先生要是觉得后悔还来得及,虽然生意上都说入袋为安,但都说是生意了,还有谈的机会不是吗?”
  孟鹤鸣身形微僵,再去看她。
  她眼眶里蓄满了水,却还在强忍不掉,倔生生地说:“这笔生意你满意我满意,皆大欢喜。下次说不定还会好心地把我介绍给别人。对吗?”
第21章 风铃草
  央仪是眼睁睁看着孟鹤鸣摔门而去的。
  在门被甩上的同时,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平时多么会忍耐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在明知气氛不对的时候说出那种话。
  身体里好像有另一个她存在。
  没那么乖顺, 没那么会善于妥协。
  那个她触了孟鹤鸣的逆鳞,本以为兜头而来的会是一场狂风暴雨,可他到底什么都没说, 只是双目盯着她, 最后冷淡地松开手。
  他没有说央仪,你要有自知之明。
  更没有叫她恪守条约管好那些莫名其妙的脾气。
  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
  她却在无声沉默中变得更难过了, 心紧巴巴皱成了一团。
  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是不平等的。
  如今的亲昵不过是假象。
  只要他不高兴, 随时会被挑破, 赤裸裸血淋淋地横亘在他们中间。
  那是条用金钱堆砌的沟壑。
  浓情蜜意时自然相安无事。将来呢?谁也说不好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高高在上地奚落她说, 当初你不过也就是看上我的钱。
  就差那么一点, 眼泪在他面前落下。
  央仪最终守住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在门摔上后的几分钟里, 她始终抱腿坐在玄关边。连哭都是无声的。
  一边控制不住眼泪往下掉, 一边抱怨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央仪想,换作任何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来评价,免不了都会说她不识好歹。
  还有那句难听的话, 当婊子立牌坊。
  始终深埋在双膝下的脑袋在听到电梯传来的嗡嗡响动后缓缓抬了起来。
  她用手背胡乱抹了脸颊,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门。
  几秒后, 大约是觉得自己狼狈,又快速站起来背过身。玄关镜倒映出她梨花带雨的脸,确实是狼狈。
  电梯运行声停止, 身后的门却迟迟没有开启的动静。
  又等了数秒。
  央仪像被抽了魂似的塌下了肩。
  ***
  徐叔被叫回来时心里正忐忑。
  明明半个多小时前,刚送孟总到半山。
  他下车时的话还在耳畔萦绕。
  “这几天不用车, 歇几天假吧。”
  当时他心情应该是不错的。
  不知是不是公司突然出了什么急需处理的事。
  车子一驶入地下车库,徐叔就看见了倚在罗马柱边抽烟的男人。他衬衣领口松了两颗,外套则搭在一侧臂弯上,身形松散,有着平日不会出现的不严谨。那根咬在唇边的烟明明灭灭,愈发衬得脸色在烟雾中晦暗不清。
  孟总何曾这么等过人。
  徐叔心下一凛,迅速停好车。
  他从扶手箱里取出孟鹤鸣惯用的紫檀烟嘴,本想下车递过去,却被对方一个手势拂开了。
  似乎当下,孟鹤鸣更想亲自体会烟草的辛辣。
  徐叔不说话,恭恭敬敬等在一边。
  只需一眼他就看出,那支烟甚至不是孟鹤鸣惯用的牌子。
  或者是临时买的,或者是随手从物业经理那接过的。
  这种不挑剔在徐叔眼里便肯定了猜测,孟鹤鸣不如表现得那么云淡风轻。
  一支烟未见底,孟鹤鸣掐灭。
  他似乎已经摆脱了情绪,淡淡摆手:“上车吧。”
  “您去哪?”徐叔问。
  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刚给徐叔放了假,现在又把人叫回来。孟鹤鸣捏了下眉:“先回公司,车子一会交给小陈。”
  徐叔不敢质疑:“好,我知道了。”
  徐叔一路平稳将车停进公司地下车库。
  司机小陈已经等在了一边。
  他下车与小陈交接说:“孟总今天情绪不好,要多注意。”
  年轻司机一个劲地汗颜点头。
  两人又说几句,小陈匆忙上车。
  等戴着白手套的手抚上方向盘,后车厢传来男人沉缓的声音。
  “回半山。”
  “……”
  不是才刚从那边来吗?
  但徐师傅交代在前,放平时小陈都不敢妄议,更别提在老板心情不好的时候提出质疑了。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把脚放到了油门踏板上。
  回程路比来时开得更稳。
  傍晚斜阳铺在棕榈大道上,海风习习。夕照将车影拉长,明明是心旷神怡的景象,车内沉寂却无法让人放松神经。
  小陈通过后视镜偷偷打量后座的男人。
  男人眉心深锁,似乎在为什么烦恼。
  夕阳柔和地抚照在他半边脸上,也无法扫去阴霾。
  忽然间,男人睁眼。
  视线在后视镜里捕捉到他的。
  “小陈。”
  司机吓得一凛,忙不迭转开:“是,孟总。”
  他心里翻江倒海,头皮都麻了。
  孟总会说什么?
  这么不礼貌地观察他,一定会被斥责吧?
  师傅说过他今天心情不好,万一……
  冷汗几乎顺着额头往下,下一秒,后座却问。
  “这附近有没有花店?”
  什么?
  花店?
  小陈大脑几乎无法接上用于反应的神经元。他呆滞地空了几秒,眼看着烟灰色道路在眼前快速倒退,棕榈树影被甩到身后,这才回过神来。
  “有的,孟总。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们前面可以调头。”
  在距离道路尽头的最后五十米处,小陈终于收到调头的命令。
  与此同时,他还接到另一重使命。
  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花店,店员热情地迎出来,问他要什么花。
  小陈面色凝重,摇头:“不知道。”
  店员见怪不怪,又问:“那您要送谁?”
  小陈面如死灰:“不知道。”
  “呃……大概是什么场合呢?”
  “不知道。”
  不知道三个字贯穿他过去与未来的人生。
  鬼知道干完今天这趟,明天还有没有工作。
  店员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窘迫,搬出几桶插满鲜花的铁皮桶。
  “要不您先看看喜欢什么款式?眼缘也很重要的!”
  他的眼缘有什么重要呢……
  小陈面无表情地想。
  他随手指了指盛放正烈的几支粉白:“这个吧。”
  店员如释重负:“您眼光真好,这是下午刚到的风铃草。”
  小心翼翼地将花抱上车,小陈再不敢偷瞄后座,满头大汗地将车开回半山。一直到停下,他都没听后面再说什么。
  于是抵达目的地时又轮到他硬着头皮开口。
  “……孟总,这个花。”
  “麻烦你了。”孟鹤鸣单手捧过,“多谢。”
  “哦哦没事。”
  小陈紧张地挺直后背,没来由地觉得明天工作又稳了。
  老板也没想象中那么坏心情。
  目送电梯上行,他在电梯间畅快地舒出一大口气。
  呼……
  今天也是平安的一天。
  电梯平稳地停留在六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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