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等右等,终于找到突破口:“说需要的是你,不需要的也是你。那你说说呗?到底怎么回事儿?”
“说不定人家是流落在外的真少爷,你看过那种文吧?”
“看过看过,重生之我在――”方尖儿打住,“但是等等,这和现实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是他其实是……”
“好啊我把你当姐妹,你把我当二愣子。不想告诉我你俩什么情况就不告诉呗,你编个这么离谱的跟我讲。我这个人只是真诚,不是傻!”
央仪扼腕叹息:“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聪明。”
和方尖儿通完电话,央仪无聊地在整座房子里溜达起来。早餐和中午时间很近,在这之后又是下午茶,一天什么都做不了,光吃喝就消耗了许多时光。
这会儿饱腹感明显,她又从房子里溜达到房子外。
转弯角的花墙被大风吹落几朵,花瓣散在人工草皮上,她随手捡了几瓣,在指尖把玩。
天色好像又阴沉了。
乌云来来回回,雨就是不降,惹得空气里湿度一升再升,风吹在皮肤上,粘腻异常。
央仪仰着脖颈望了好久的天,确认依然没有下雨的迹象,便顺着花墙一路往下。
脚下鹅卵石小路通往人工湖。
湖边有一片更盛大的花田,昨晚站在阳台上她就看到了,油画似的漂亮。
那会儿天色暗,看不真切。
现在离花田近了,就能看出姹紫嫣红来。
央仪对植物没什么研究,光是看盛放的程度和园艺造型,就察觉出一个字来――贵。
两个字――上流。
三个字――养不起。
园丁从旁路过,问她要不要再剪几支回去看。
她连连摇头。
园丁又提醒:“柳叶泛白了,央小姐。快下雨了。”
这句话像是这场雨落下前最后的预告。园丁没离开多久,央仪就感觉到啪嗒一滴,有什么落在自己额前。
她伸手抹了抹,还未伸到眼前看清,又是豆大的一滴落在睫毛上。这次不用看就知道,是雨。
她不信邪地伸手,雨珠啪嗒啪嗒打在皮肤上,晕开一片又一片水渍。
来势那么汹涌又猝不及防。
暴雨忽然来袭,从湖边到别墅步行将近十分钟,这么跑回去难免不被淋成落汤鸡。反正是雷暴,很快就会过的。这么想着,央仪优先选择了湖边凉亭避雨。
几乎是她躲进亭子的一瞬,雨就瓢泼而下了。密集的雨帘让视野变得有限,只看得清数十米之内的东西。
整片灰蒙蒙的色调中,花田里的色彩摇曳得近乎可怜。
等了将近十分钟,雨势再度变大。
风夹杂着雨丝从凉亭的四面八方往里,央仪后背凉飕飕的,摸起来一片湿滑。
她搓了搓手臂,想给房子里的人打电话,手机拿到面前,却发现除了孟鹤鸣,那栋房子里她没法联系任何人。
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去麻烦他……
想法作罢,她孤零零地站在亭心,尽可能躲开那些无孔不入的雨丝。
忽得眼眸一顿,她似乎在漫天乌沉中看到了这片天地间第二个人的身影。
那人没撑伞,身上一件明黄色斗篷,冒着风雨沿湖前行。湖边泥土松软,几乎是一脚一趔趄地艰难挪步。
这种天气谁还会在外面?
央仪顺着那抹明黄观察,看他穿过花田,终于停在一株被风吹得乱舞的矮树前。
树冠摇晃得厉害,满树红果噼里啪啦地往下砸,陷在泥泞土地里,被踩一脚,汁水飞溅。原本看起来有成人腰肢粗细的树干也因为这场风雨显得格外纤细,随时要断了似的摇摇欲坠。
那人不知从哪捡来根粗木,一头插在泥地里,另一头死死抵住树干。他想回身再捡一根,原先那根啪得一声被风吹断。
他大概在心中暗骂,不过很快再度弯腰拾捡起来。
雨大得把人浑身浇透。
那人却丝毫不愿意放弃,在雨中重复着手里笨拙的工作。
到底什么名贵品种,值得这样?
央仪不知不觉间已经踱到台阶旁,雨丝吹得她难以睁眼。倏地邪风吹过,把那人兜帽掀飞了。
她眯起眼,心中一紧。
……路周?
暴雨掩盖了她的声音。
雨幕中,路周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四下眺望,忽得发现凉亭边跑来一个人影――她没有伞,也没穿雨披,就这么直直地跑了下来。湿透了的布料贴在身上,和裸露在外的手臂成了同一种颜色。
他没问“你怎么在这”,第一反应就是要脱下身上的雨披给她披上。
央仪摇摇手:“反正都湿了,先别管!”
她用素白的手替他撑住树干,见他不动,大声提醒:“快点,我帮你一起!”
离得近了才知道,只是一株普通的荔枝树。
央仪压下疑惑,用力抵住树干。雨水顺着脸颊蜿蜒向下,长发与落了水无异,全贴在皮肤上,难受极了。
她有些没想通,为什么在看到是路周之后义无反顾地下来了?不是应该多躲着他一点吗?
解释不清的事情太多。
央仪索性不去想,催他抓紧速度,用铁丝和断木编好支架,抵在树下。
“差不多了!”路周拽住她的手腕。
“那我松手了?”
“好!”
“我们――”
“先回凉亭!”路周喊。
前脚刚踏入凉亭,后脚属于路周的雨披就落了下来。水迹滴滴答答,在青石地板上汇成一汪小小溪流。
其实有没有这方雨披已经无关紧要了。
央仪想拽开,被人握住手臂。
她抬眼,看到男生和天色一样暗沉的目光,掌心的温度灼热地落在她的皮肤上。
央仪忽然明白过来,不自在地抽回手。
到了这会儿,跑不出这片雨,他们才有坐下来交谈的机会。
两人对视片刻,异口同声。
“你在这做什么?”
央仪偏开脸:“随便走走。你呢?”
“随便走走。”路周学她,“顺便救一下这棵荔枝树。”
那满园子花呢,你怎么不救?
央仪懒得问。
她说:“现在怎么办?”
“等雨停。”
他在孟家住的天数总比她长,总不会也联系不上宅子里的人吧?
央仪心里想着,在石凳坐下。
雨披只够兜到腿根,膝盖下纤细的小腿上还挂着水。裙身轻薄,此刻严丝缝合地贴在身上。好在湿透的上半身已经被遮住。
这样的场景还是别让其他人过来了……
免得引起误会。
于是她在心里认同了等雨停这个办法。
雨声嘈嘈如鼓,敲在心上。
央仪难耐地换了个姿势。她盯着地上那汪小溪在石板尽头交汇,流入砖块缝隙。
就这么沉默着好像也挺奇怪。
“我都没想过你会是孟鹤鸣弟弟。”她装作不经意地说,“剧情挺玄幻的。”
“我也不知道你会是我哥女朋友。”男生道。
央仪抬眼看他,“那现在,算重新认识了?”
他想了想,点头:“算吧。”
既然是重新认识,那就应该把之前不合适的忘掉。比如……那天他说的那句话。
央仪这么想着,思绪交织进雨里。
下一秒,她又被拖了回来。
男生俯身,将荔枝塞进她掌心,粗粝的荔枝皮蹭得她火辣辣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藏的,红艳艳两颗。
央仪听到他说:“那棵荔枝树说谢你的。”
她好笑地问:“你知道?”
“嗯。”男生认真点头,“我知道。”
正是荔枝的季节,果实硕大,剥开是白嫩嫩果冻般的肉。央仪尝一颗,清甜难掩涩味。
她皱起脸,缓了一阵:“你这是恩将仇报。”
“有这么难吃吗?”路周笑。
央仪苦着脸:“不信你自己尝。”
他剥开另一颗,就着半边荔枝壳咬了一口。
不涩死你。央仪心想。
结果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咀嚼完,郑重评价:“我觉得挺好吃的。”
真的假的?不会是味觉有问题吧?
央仪面色复杂,想到自己那颗快要涩掉牙的,牙关又是一阵酸涩,忍不住去捂腮帮。
同一棵荔枝树上的荔枝。
他们口腔里有了同样的味道。
路周笑着笑着,喉结滚了滚。他在石凳前蹲下,小狗似的仰头看她,眼底满满当当,有很多想说的。
话到嘴边,迟钝地叫了一声姐姐。
央仪被这声姐姐叫的惊慌失措。
想起身,却被拉住了手。
挣扎几下没能挣脱,央仪低下头。
亭外风雨如晦。
她告诫他:“路周,你别喜欢我。”
男生仿佛猜透了她的内心,看着她的眼睛直白地拆穿:“你在害怕我哥。”
“我没有。”
“你害怕他知道。”他一字一顿。
“……”
“所以我喜欢你这件事。”路周捏了捏她的手掌,像在拉钩,“姐姐会替我保密的,对吗?”
第36章 暴雨
暴雨持续到傍晚。
孟宅地势高, 没什么影响,城区倒是积水严重。黑色加长轿车混在车流里,一路拥堵。
平时数十分钟的路程开了一个多小时。
徐叔将车停到主宅的喷泉旁, 看了眼中控,20点14分。随即从门侧抽出伞,打开后座。
孟鹤鸣手里的书刚好翻过一页, 那枚镂空书签在他指尖打了个转。
他熄灭阅读灯:“好久没时间安静地看会儿书了。”
“这场雨对您来说倒是及时。”徐叔弓身, 将伞递了过去。
孟鹤鸣不喜旁人撑伞。
旁人打伞无异于被人掣肘。
他接过来,泛着金属光泽的伞骨与他没什么情绪的双眸一样冰凉。
“今天家里怎么样?”
徐叔摇头:“管家说一切正常,央小姐待得还算习惯。下午还到花园逛了逛。”
说起央仪, 孟鹤鸣无声勾了下唇, 表情不再那么冷峻:“那么大雨还出门。”
徐叔笑着说:“雨中看花也是一种体验。”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拱门, 眼见管家出来相迎,徐叔便停在门边不再往前。他注视着这位矜贵的天之骄子几步迈上阶梯, 将伞递到一边, 随后脱下西装。他拎着西服外套的样子从容又松弛, 是在公司见不到的模样。
徐叔随即转身, 冒雨回到车里。
拱门下,佣人送来热毛巾给大少爷净手。
男人白玉似的指骨在毛巾蒸腾的热气里若隐若现,一根根擦过, 他随口问:“她人呢?”
管家躬身回答:“央小姐好像不大舒服,晚餐用了一盅汤, 就上去休息了。”
孟鹤鸣闻言动作一顿:“下午不是还好好的?”
“就是下午那会儿。”管家说,“快傍晚的时候佣人看见央小姐浑身湿淋淋的滴着水,从花园回来。”
孟鹤鸣平静地扫过眼前数人, 语气隐隐有了怒意:“你们一个人都没发现她出去?知道她出去也没想着送把伞?”
管家埋低身,苦着脸:“央小姐在墙边看了好久的花, 我们以为她不会走远。确实是我们失职。”
“好得很。”孟鹤鸣冷笑。
他大步越过拱门,将西服扔到一边,几步迈上楼梯。走到一半忽然回头:“叫厨房煮点姜汤。”
“厨房煮了。央小姐只喝了几口。”
在孟鹤鸣威压般的视线下,管家终于再次开口,“我这就叫厨房再煮一碗来。”
别墅二层很安静,过道的廊灯一盏未亮,只有路过时感应灯短暂地释放一点光芒。
孟鹤鸣熟门熟路来到主卧,推开门。
里面同外面一样暗,借雨后月光,能模糊看到床上一团隆起。
他松了松领口,将领带扯下。
丝绸质感缠在指尖,隔着一层布料,他俯身,碰了碰露在丝被下的长发。她回来后洗过澡,长发顺滑地散在面前,一低头就能闻到松木清香。
在半山,他们的洗护总是各用各的。
这里没来得及添置,她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他的味道。这种感觉不坏。
孟鹤鸣贪恋地碰上她的脸颊。
指下温度让他倏地一顿。
他低声:“央仪?”
蜷缩在被子里的人没什么反应,只轻轻皱了皱眉。
他索性托着她的脖颈起身,点亮床头那盏胡桃木台灯,昏黄灯光平时只够当个氛围,这会儿点亮,却轻而易举地看清她泛着红晕的颈。
孟鹤鸣又探了探她身上的温度,干燥,滚烫。
他确认央仪发烧了。
孟鹤鸣拨通内线,让管家立马把医生找来。
原本在楼下时管家就听出少爷语气不佳,再到这通电话,一秒不耽搁,马不停蹄就去找人了。
挂断内线,孟鹤鸣沉着脸,手掌压在她额上,“你发烧了,我现在叫医生过来。”
央仪从鼻腔发出声音,“嗯……”
“还有力气吗?”他的视线停在裸露在外泛着粉的双肩和锁骨上,“要换件衣服。”
实在是病得难受,骨头又酸又痛,连眼皮都睁不开。这个时候被人折腾起来说要换衣服,央仪再好的脾气也答应不了,只闷着声说:“孟鹤鸣,你好烦。”
“……”
孟鹤鸣在藏拙的前二十几年也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更别提伺候人了。
他扯过薄被,将她裹严实,又拨通内线。
“找个女医生。”
管家没辙,忙不迭一连串地答应。
两通电话过去,央仪其实已经醒了,无奈发烧的时候脑子里太乱,像走马灯似的什么场景都来放一圈。
在孟鹤鸣回来之前,她已经乱梦过许多场。
梦里有真有假。
现在整个人好难受,她竟然有点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湖边凉亭里,路周握着她的手说替他保守秘密,是真的吗?她当时是怎么回应的?是惊惧地抽回手说你别开玩笑,还是只是转过脸,淡淡地说好。
她分不清楚了。
手心被人轻轻捏着,她耳边似乎听到了滂沱大雨,溅落进潮湿的泥土里。绛色的果子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你放手。”
孟鹤鸣侧耳:“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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