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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陷阱——砂梨【完结】

时间:2024-10-11 14:47:21  作者:砂梨【完结】
  这个时候,他再真诚地劝说,拉着人家的手连拖带拽往屋外最近的那个洗手池。
  同在一个院落。
  央仪随着脚步声,很清楚地看到了一截熨帖的西裤越过墙角,她下意识握紧画笔。
  风很轻地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身形高大的男人被请到离她不到数米的洗水池边。
  他抬眼望过来。
  昂贵的西服,沉静的气质。
  脸却是陌生的。
第60章 再见
  出于礼貌, 那位男士与她搭了话。
  他确实祖籍来自榕城,但并不是长居,因此在榕城的圈子里央仪从未见过他。
  她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疑神疑鬼了, 所以接下来的数天,即便院长办公室仍旧拉着窗帘,仍旧能感受到来自不知哪儿的视线, 她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这天回到家, 门口多了双意大利手工皮鞋。
  来拜访央宗扬的客人里偶尔也有穿着考究的,央仪没太在意。
  直入客厅,用于隔断的书柜后传来两道低缓的谈话声, 其中一道音色偏冷, 语速却匀缓。
  只是几个字, 央仪便僵在原地。
  视线被书柜阻拦,但她不需要看, 就能想象到男人闲庭信步的样子。他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 更不用说只是坐在那闲谈。
  聊经济聊政治聊文学甚至是聊些不怎么正式的东西, 他都信手拈来。一边话题紧扣不放, 一边又分寸感很强,不让旁人听出他的态度来,就那么不咸不淡地说两句, 好似解闷。
  当然,和央宗扬聊的时候, 央仪从他万年不变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认真。
  她站在原地没动。
  即便这样,也没能渐弱她的存在感。
  听到关门声却不见动静,李茹从厨房绕出来, 手里端着果盘:“怎么光愣着?”
  央仪攥了下手包肩带:“我好像有东西忘车里了。”
  “你今天出门又没开车。”李茹瞪她,“魂不守舍的, 干嘛呢!快点过来帮忙,把果盘端过去。”
  “我有事!”央仪急匆匆往门外走。
  “有事也待会儿!”李茹差点拎她的小耳朵,快走几步在她耳边说,“鹤鸣来了,你没听出来?”
  央仪抿抿唇:“没。”
  李茹没好气道:“现在知道了吧?人家那么忙都有空来看你。你呢,往外瞎跑什么!”
  要说之前还猜过他们吵了架,这会见央宗扬回来时同孟家二小子在一起,李茹又把猜测打消了。
  应该就是有些争吵,但人家知道主动上门道歉。
  台阶给这么足,不给点面子也不行。
  李茹低声说:“收收脾气啊。真要有什么,等人走了再说。”
  果盘被塞到手里,央仪很淡地哦了一声。
  她深吸一口气,绕过书柜。
  与她所想一样,央宗扬架着老花镜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而他对面,是孟鹤鸣。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双腿交叠,像在面对一位真正的长辈那样,四平八稳的坐姿,手肘支膝盖上,上身前倾,正在同她的父亲讲一幅书法字。
  听见声音,两人均是抬头。
  “回来了?”央宗扬扶了下老花镜,“看看谁来了?”
  他也望过来,只不过表情很淡,央仪看不懂。
  脸色确实像是病后未愈的样子,眼下有淡淡的阴翳,嗓音微倦。见到她时,他的喉结很轻地滑动了一下,领下是一条黑金色领带,衬得他沉稳矜贵。直到起身,一枚泛着金属色泽的十字鸢尾花领夹落入她眼中。
  她放下果盘:“妈说吃会儿再聊,我先上去。”
  央宗扬没像李茹那样殷切,反倒是用无奈的表情看了看一旁的男人,笑:“从小就这脾气。”
  “无碍。”他温声回应。
  他们继续聊那幅字,间隙传来央宗扬温厚的笑声。
  央仪脚步顿了顿,快速上楼。
  到晚餐时分,楼下已经没什么响动了。
  李茹叫她下楼吃晚饭,她开门听了半晌,确认没人才往下。
  桌上摆着丰富的菜式,不像只有他们三人的样子。
  她问李茹:“还有谁?”
  李茹指指通往小院的玻璃门:“还能有谁,你爸陪着在外面喝半天茶了,你倒好,往楼上一躲。”
  “……”
  李茹凑过来:“是吵架了?”
  “……”
  “不说我也知道。”
  “你们俩怎么吵我不管,谁道歉我也不管。”李茹说,“但人家上门了,你就得多少给个面子,该吃饭吃饭,该说话说话,别耍小脾气。知道吗?”
  “我没脾气。”央仪说。
  餐桌上依然只有两个男人谈话的声音。
  饭后,李茹拉着央宗扬,一个劲使眼色:“说开了说不定就好了,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让他们聊聊。”
  “你啊。”央宗扬无奈道,“我都说了是在饭局上偶然碰见才邀请来的,他们俩的事让他们自己――”
  “你怎么一把年纪了还拎不清。”李茹语速又低又快,“要不是你女儿在家,人家能来作客吗?目的在这了,你别自作多情当人家真愿意陪你。”
  央宗扬叹息:“行行行,是我自作多情。”
  推拉门外。
  傍晚才用过的小茶台上水迹未干。
  央仪没有坐下来好好谈的打算,他们之间的话早就说完了。更何况,在没有央宗扬在的场合,男人也不用再伪装,眉眼里的冷淡显得那样清晰。
  她安静坐了片刻,望向屋里的摆钟。
  时间一摇一摆地过去,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打算。
  金属烟壳轻敲在桌沿上,滑出一根烟。
  他声音倦怠地问介不介意。
  央仪没说话。
  这会儿在院子里,室外。
  随他的便。
  她不说话,他便没有点燃,在指尖随意把玩。玩够了,懒懒抬一下眼,问她:“怎么不拿钱?”
  屋里是央宗扬和李茹在厨房交颈探讨的模样。
  不用想,这会儿爸爸正被妈妈数落。
  央仪出神地看了会,随口说:“就当解约费吧。”
  他眯了下眼,手腕微垂,抵在桌面上:“你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拿。”
  她低低地应:“爸妈从小教的,太贵重的礼物不好拿。”
  男人没什么表情:“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退回的先例。”
  “什么事都有第一次,对吧。”央仪说,“这没什么的。”
  孟鹤鸣有些烦躁,却说不出源自哪里。
  手边的烟已经被拧皱了,沾了茶台上的水,变得狼狈不堪。他说:“过几天我让助理给你送过来。”
  “你没听懂我的话?”央仪皱眉,“孟鹤鸣,我讲得很清楚了。”
  “还有送的画。”男人平静地说,“我让人存在银行保险柜里,你什么时候想要了,自己去取。”
  “……”
  算了,如果收下能让他觉得舒心的话。
  央仪不再反驳。
  天不知不觉凉了下来,晚上的风不再有潮湿热意。她盯着那一小滩被风吹出褶皱的水渍再次出神。
  所以,孟鹤鸣出现在这到底要干嘛?
  总不能是专门为了跟她说,收下那些送出去的礼物吧?
  他的面容隐在小院风灯下,人泛着淡淡的疏离感。说那些话的时候明明依然能嗅到不容置喙的掌控欲,但与之前又有些不同。
  究竟不同在哪?央仪探究不出。
  她本能地不喜欢从熟悉的人身上闻到冷淡气息。
  不过再不喜欢也没办法。
  分手这两个字已经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了性。
  思及此,她神思回来一些,视线落在他胸前十字鸢尾花的领夹上,问:“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
  “没事。”那根烟已经从中折断了,烟丝浸在水里,男人松开手,淡声说,“饭局上偶遇央伯父,他说难得到杭城,邀请我做客。”
  原来是这样。
  不是因为她。
  央仪怔了几秒,忽然释怀。
  孟鹤鸣说到做到,他说自己是不会回头的人必然就是。他选这条领带也是凑巧,没有特殊含义。
  是她把自己摆错位置了。
  于是之前装出的刻意稍稍收敛了一点,她抱歉:“我还没来得及和我爸妈说,不好意思,浪费你时间了。”
  “不算浪费。”他很低地咳嗽了一声,才说,“维系人脉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有机会我会跟他们讲清楚。”
  “暂时不用。”
  央仪抬头:“为什么?”
  男人的视线与她对上,融在夜色里晦暗不清:“央伯父才收下一幅很喜欢的字画,如果你这么说了,他改天就会退回给我。”
  “我爸不是舍不得的人。”央仪认真道。
  “我知道。”他低沉的嗓音沉进夜风,钻进她耳朵里,“对喜欢的东西忍痛割爱,感觉不会好受。晚一些说,让他开心,不好吗?”
  央仪承认,他的话蛊惑到了她。
  她偏开头:“总要说的。”
  “嗯。”他道,“晚一点。”
  夜风里坐了不到一刻钟。
  他又咳起来,很低的一两声,很克制地压在喉咙里。
  走的时候央仪给他拿了咳嗽药。
  “一天两顿,记得――”她自己打住,手也收回,“算了,你有自己的医生。”
  他的手却在她撤回前先一步拿过,掌心微凉:“知道了。”
  她倚在门口,没送:“再见。”
  “再见。”
  男人阔步往前,没再回头。
  央仪带上门,心里莫名腾出难言的感觉。好像这次才真正分割完,彻底与榕城那段时光说了再见。
  她确信他们都已经足够心平气和。
  下次见面,就当陌生人吧。
  关上门不过几秒,李茹出现在她背后,无声无息的。把央仪心里说不明的感觉一下打成了泡沫。
  她捂着胸口:“妈,你真的――”
  “不送送?”
  “他有司机,我送什么送。”
  “还没和好啊?”李茹看出端倪来,“说说看,你俩是怎么回事?”
  “……就那么回事。”
  李茹不依不饶:“嗯?”
  央仪头有点大,刚答应人家晚点再说,这会儿只能往后再拖拖,摆摆手:“都说了没事,改天再跟你讲。”
  撂下这句话,她转头噔噔噔跑上楼。
  门砰得一声,把所有疑问都隔绝在了外边。
  掏出手机,给方尖儿发。
  央仪:【我觉得我得出去躲一阵。】
  方尖儿秒回:【怎么讲?】
  央仪:【我妈好可怕,她是劝和党。】
  ***
  给福利院画完院里的墙绘,央仪就买了机票出发云州。
  上次在云州,她和方尖儿只浅待了几天,还有好些地方没去玩过。
  正好趁此机会游览剩下的景点,权当散心。
  抵达云州后,天公作美。
  和上一趟来时的闷热潮湿不同,这个季节的云州很适合旅游,风里残留着夏末温吞的热。
  没那么燥,也没那么黏腻。
  央仪不是寂寞会死星人,自己找攻略自己玩,中途还能发几张照片引诱引诱打工人方尖儿。方尖儿被她撩拨得很难受,只能怒发几条朋友圈斥责这种不讲道义的行为。
  发出去不久,有人点赞。
  方尖儿看了一眼,是路周。
  她还不知道闺蜜把前男友的弟弟放在什么位置,看一眼就真的只是看一眼,没作反应。
  万幸弟弟没有给她发消息问东问西。
  方尖儿心想,还好还好。
  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回复才行。
  到了晚上,方尖儿接到家里来电。
  她爸的声音听起来急赤白脸的,方尖儿第一反应是最近非常做人,没干一件坏事,也没瞎谈恋爱。
  等问清楚了才知道,是奶奶在家摔了一跤,没视频看不见轻重,只能在电话里判断一二。
  至于电话,还是托了人到村外打的。
  她爸妈这会儿人都在国外,赶不回来,问她有没有空,去云州一趟,看看老太太怎么样。
  方尖儿刚升职,一堆人动不动盯着她这个空降的。
  又是新参加一个项目。
  她犹豫再三,想到正在云州旅游的央仪。
  电话打过来,央仪刚回酒店。
  两人这么多年的朋友,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她这边一说,央仪立马答应,说晚上就看看有没有车进山。
  方尖儿不同意:“晚上不安全,怎么也得等到明天白天。而且我爸听说以后给我打这个电话都不知道多久时差了,不差这么点时间。老太太能好好托人打电话,说明没事,就是去看一眼,让他们安安心。”
  “知道了,我明早一早就去。”央仪说。
  方尖儿捧着脸感动:“太爱你了宝宝,有什么立马跟我说,我如果请得来假马不停蹄飞过去。”
  这通电话完,她给爸妈说了一声。
  又忍不住想发朋友圈炫耀自己的好闺蜜,临发出去,忽然想到什么,特意新建了一个分组,把路周拉进去――这条朋友圈屏蔽该组成员。
  大事完毕,方尖儿终于心满意足。
  第二天一早,央仪就接到了方叔叔的电话。
  他虽然人在国外,但还是着手替她联系了车子,电话里不停地道谢,搞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原本自己就是在云州玩,没有正事。
  往奶奶那去一趟并不耽误工夫。
  八个多小时的长途汽车颠啊颠,把信号从满格颠成一半,再从一半颠成旋转。央仪经历过一次,这次显得很有经验,早早就收了手机闭目养神。
  幸好这回没晕车。
  再到傍晚时分,车子才正式进入山谷。
  有的民房里点了灯,很昏暗的一豆,在偌大的山谷里与萤火虫发出的微光没什么两样。
  央仪熟门熟路找到那一家,敲门。
  门没锁。
  她顾不上拍拍尘土,径直走到小院里。
  小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月色让屋檐泛着银白色的光。借着月光,她看到小楼的梯子旁放着两根粗木树枝,像是简易版的拐。
  她喊了一声奶奶,有声音从后面的屋子里传出来。
  随着拖沓的脚步声,央仪终于见到了方尖儿的奶奶――和数月前没什么区别,精神矍铄,面色慈和。
  就是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先一个脚掌沾地,另一只脚蜻蜓点水地落一下,很快又换到先前那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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