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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高枝——白鹭成双【完结+番外】

时间:2024-10-15 17:11:01  作者:白鹭成双【完结+番外】
  张知序想,裴如珩铭不铭心他不知道,但自个儿是痛刻骨了,将来哪怕是进棺材,他都得在盖棺之前坐起来跟人聊自己不用麻药生缝伤口的故事。
  昏昏沉沉间,他听见陈宝香说:“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声音清甜又温柔,不知是在哄他还是在哄她自个儿。
  这客房里的床又硬又小,被子还是旧的,张知序很嫌弃。
  但一晚上又累又痛的,他也顾不得计较那么多了,裹上被子就闭上了眼。
  一夜无梦,只有细细密密的疼痛纠缠不休。
  第二日清晨起来,陈宝香觉得自己好了一点,刚准备跟奴仆打听隔壁的消息,裴如珩就自己过来了。
  他沉着脸在床边坐下,一声不吭。
  陈宝香有点忐忑:大仙,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来跟我问罪了?
  人在疼痛的时候是很难有好心情的,张知序更是像头暴躁的狮子,半点也不想猜,开口就怼:“不知道的还以为中箭的是你。”
  裴如珩怔愣,错愕地抬眼看她,可目光一对上,他又飞快地移开:“我来谢谢你。”
  “大可不必。”
  裴如珩没料到她是这个态度,一时无言,只挥手让人送上来个托盘。
  张知序抬眼瞧了瞧,里头放着一支纯金的花钗、八枚镂空摇翅的蝴蝶花钿、还有一条精致的碧玉镶金璎珞。
  -大仙!
  陈宝香看得很激动:他这是不是要给我下聘礼?
  张知序冷笑:这点东西也能当聘礼?东市口买头猪都没你便宜。
  不是,说话就说话,怎么还骂人呢。
  陈宝香很委屈,伸手想拿宝贝来安慰安慰自己。
  结果自己的右手毫不留情地打掉了左手。
  “裴公子。”张知序眼里嘲讽之意更甚:“你的命,就只值这么点?”
  裴如珩脸色很难看,抿唇开口:“你昨日救了我,我想着——”
  “想着给我这些东西,我就不好意思再挟恩图报,非要你以身相许是吧。”张知序打断他的话,哼笑,“很是用不着,我原也就没有那个念头。”
  心思被当面拆穿,裴如珩也有些羞恼:“没有最好。”
  说着,起身作势要走。
  陈宝香一贯喜欢黏着他,放在先前,她定会开口留他,还会软声软气相哄,叫他千万别生气。
  可今日不知为何,他都快走到门口了,她也没有出声。
  陈宝香是想出声的,奈何大仙法力高强,一巴掌就捂住了她的嘴。
  -你知不知道裴如珩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什么样的?
  -上赶着的他嗤之以鼻,恭敬处之的他又不感兴趣,最好是不拿正眼瞧他的,他才欢喜。
  ——这不也是贱人么?陈宝香目瞪口呆。
  “公子。”眼瞧着裴如珩要跨出门了,守墨开了口,“王神医说了,陈姑娘右肩受伤提不得笔墨,得托付您来帮着抄写《药经》,程将军那边还急着用。”
  “是了。”裴如珩停住脚步回眸看她,“我舅舅伤势严重,还得有劳你。”
  说着,自己又走了回来,拂袖在离她不远的桌边坐下。
  陈宝香:“……”
  真给大仙说中了。
  她不由地哀嚎:早告诉我,我也不用受那么多气。
  张知序哼笑:活该。
  高门大户最不缺的就是逢迎之人,走那么笨的路子,她一辈子也嫁不进裴家。
  “听闻伤药卷字数不少。”裴如珩摆好笔墨,“你捡些记得的说一说,我替你记了就是。”
  陈宝香正想点头,却听大仙替她道:“瞧不起谁呢,不过八千来字,我从头背,你从头记。”
  啊?
  她傻了:大仙,不至于吧,那可是八千多。
  大仙很执着:背几百字能镇得住谁,要背就背全。
  裴如珩被她这莫名其妙的自信逗笑了,慢条斯理地蘸墨抬手:“行,我倒要看看你能背多少。”
  张知序不紧不慢地从第一种药材说起。
  伤药篇多奇药,但都是有规律地先介绍产地,再介绍药性以及所对病症,最后还会附上一段辨别详写。
  他背得顺畅极了,偶有停顿,还是在字有同音、需要详说是哪个写法的情况下。
  裴如珩一开始还态度轻蔑,但听写到一千字时,他坐直了身子,意识到陈宝香不是在吹牛。
  写到两千字,他震惊地看了她一眼。
  再写到三千字时,他直接放下了笔,心里压也压不住地生出敬佩来。
  “难怪王神医夸你。”他直直地看着她道,“这种过目不忘的本事,除了张家的那位天才,我鲜少再有听闻。”
第13章 天杀的有钱仙
  《药经》是介绍千种珍稀药材的,药材与药材之间并无关联,很容易背着背着就断墨忘篇。
  而陈宝香,她不但一口气背了三千多字,甚至还有闲心提醒旁边的奴仆加水研墨。
  一时间裴如珩心都跟着乱跳了几下。
  “我好像从来也不曾了解过你。”他喃喃道,“我以为你大字不识,其实不是;以为你习惯招摇撞骗,其实也不是;就连以为你接近我只是想攀高枝,好像也是我小人之心了。”
  ——这倒真不是。
  陈宝香心虚地想,自个儿接近他,的的确确为的是攀高枝,毕竟上京里像裴家这样前途光明又好攀附的人家,属实也没几个。
  并且这本事也不是她的,她只是沾了大仙的光。
  可裴如珩很激动,起身想靠近她又克制地止住脚步,想了半晌,朝她行了一个儒礼。
  “我不该轻贱你。”他皱眉看向旁边的托盘,“更不该拿这些俗物来侮辱你,你骂得对,是我唐突了。”
  说着说着,一挥手,奴仆就将满托盘的首饰给撤了下去。
  “哎——”陈宝香伸手欲挽,“这,这是做什么?”
  “我会亲自照拂姑娘,直到姑娘痊愈为止。”裴如珩诚恳地道,“绝不再推托。”
  照顾她自然可以,只是跟送金子也不冲突啊。
  眼巴巴地看着那堆东西离自己远去,陈宝香哀嚎连天:大仙,你怎么能跟这么漂亮的黄金过不去呢!
  张知序冷哼:阿堵物,有什么用。
  -用处可大了去了!
  陈宝香尖叫。
  -能充场面,能让五品以上的贵人都高看我一眼,更别说还能换钱,那么一堆至少能换八十几万钱!
  -你怎么满脑子都是钱。
  张知序撇嘴:八十几万,既买不了好马,也买不了宅院,舍了就舍了。
  天杀的有钱人和有钱仙!
  陈宝香气得直咬手绢,这对她而言真的是很大一笔钱,光吃街边的肉包都能吃七十年。
  心里怄得要死,偏面上还只能对裴如珩笑,装腔作势地道:“如此最好了。”
  “时辰不早了,先用饭吧。”裴如珩仔细收好手稿,让奴仆端了小桌到她跟前。
  陈宝香丧气答答地吃了两口。
  张知序很不满意:裴家换厨子了?今日的饭菜好生难吃。
  她撇嘴:有没有可能是咱们伤口很痛,没有胃口?
  原来如此。
  他嫌弃地看了对面的裴如珩一眼:下次再遇见这种情况,你能不能直接将他踹开。
  -没有下次了。
  陈宝香愤愤地道:伤得这么痛,连点首饰也捞不着,这亏本的买卖谁爱做谁做,我肯定躲得远远的。
  还真是唯利是图得光明正大,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张知序失笑摇头,他平时结交的都是品性高洁之流,若非造化捉弄,绝不会跟她这样的人产生交集。
  “二公子、宝香。”
  正吃着呢,王寿就过来了,朝裴如珩见过礼便焦急地看向她:“你师父可有教过你那套起死回生的针法?”
  啥?
  陈宝香嘴里的饭掉了下来:“起死回生?”
  张知序连忙接过话:“是固元针法,我学过,但学艺不精,不敢轻易给人施用,程将军身份贵重,万一出什么岔子就更不好了。”
  “那。”王寿犹豫地开口,“可有法子请你师父过来一趟?”
  一听这话,对面的裴如珩先急了:“舅舅怎么了,先前不还说性命无虞?”
  “程将军原是性命无虞。”王寿叹息,“但他性子急,不愿再等老夫慢慢搜罗上等药材,非自己请了大夫要把箭头取出来,结果半途疼得厉害昏了过去,眼下已经一个时辰有余,怎么叫都醒不来。”
  “那套固元针师父只传给了师兄,虽不能真的起死回生,却是能定神回魂,以程将军现在的情况,只要能清醒过来,一切就还好说。”
  张知序听得嘴角都快翘起来了,醒不过来好啊,程槐立最好一辈子也别醒了。
  可面上还得露出一副担忧的模样:“家师上个月就离京远游去了,恐怕……”
  “神医!”外头又有人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打听到了,孙药神今日返京,已经被张家的人接走。”
  裴如珩略一思忖:“守墨,速速拿将军的帖子送往张府,我们过午便去拜会。”
  我们?
  陈宝香拿着勺子乐观地想,这里的我们应该指的是裴公子和王神医吧。
  结果王寿转头就对她道:“我师兄脾气古怪不好相与,到时候还得劳烦师侄你帮忙说情。”
  哈?
  她呛咳了两下:怎么还要带我去,那药神压根就不认识我,真过去见他,不就全露馅了么?
  -你现在推辞不去也会露馅。
  张知序给她出主意:先答应下来,去了张家再见机行事。
  行吧。
  陈宝香硬着头皮对王寿道:“师叔说得对,那毕竟是我师父,我去说情,他应该会允的,哈,哈哈。”
  “好。”王寿大悦,起身又去看旁边已经抄好的伤药卷,越看越高兴,“有师兄相助,再寻着这些奇药,我定能保住将军的腿。”
  裴如珩倒是没说什么,只飞快用完饭,然后就给她拿了一件披风。
  “送我的?”陈宝香挑眉。
  裴如珩抿唇:“你身上还有伤,外头风又大,得穿厚些。”
  雪白无杂质的兔毛,又软又暖,翻开衣襟,上头还绣了一个珩字。
  裴如珩别开脸先离开了房间,耳根有些泛红。
  陈宝香留在原地一脸不解:大仙,这不他穿过的么,拿旧披风送我,也太小气了吧。
  张知序:???
  -你是木头做的吗!
  他气笑了:人家这是对你示好,很亲近的示好,什么小气!
  示好啊?陈宝香笑着穿上,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为什么示好不能用新的披风,最好是狐毛的。
  张知序已经不想说话了。
  他觉得陈宝香努力这么久没追上裴如珩,也不全是出身低的问题。
第14章 差点完蛋
  先前说过,张家是几百年的望族,他们家的宅子自然不是独门独户,而是自宣武门起始连绵三街十六巷,目之所及的所有宅邸都姓张。
  这些宅邸看似是独立的三进三出,实则其中又有互通,远些的院落倚着忘灵山势逐渐拔高,形成了层层下压之状,很是宏伟壮观。
  -大仙。
  陈宝香走在其间,哆哆嗦嗦地问:在这样的地界里撒谎,我真的不会被拖下去打死么?
  张知序从过宣武门起就觉得不太舒服,只勉强开口:前面有小路,待会我告诉你怎么走,你先抄近路去找孙药神。
  -明白,我过去找他,你再用法术迷惑他让他当场收我为徒是吧?
  -不是……
  -那见着人家了该怎么做?
  大仙不说话了,陈宝香突然觉得身上一阵泛凉,像被人推进冰潭,又捞起来甩了甩,接着又放在热锅里煎。
  眼前晕眩袭来,她停下步子连连喘息。
  “怎么了?”裴如珩想扶她又收回手,皱眉道,“王神医,她是不是伤口疼?”
  王寿过来掐了掐她的脉象,大惊:“这孩子怎么突然弱成这样,快,找个小辇来让她坐。”
  陈宝香一边晕眩一边想,真有他的哈,人都快晕过去了,也还是要抬着进张家。
  更可怕的是,她现在没力气去抄小路见药神,大仙的计划全完了。
  “程将军家的人是吧?”有管事来迎客,虽然行礼周到,笑容也可亲,但他还是客客气气地提醒了一句,“我们府上最近不太顺,主家心情甚是低落,若有招待不周的,还望海涵。”
  陈宝香刚想问什么样的情况算招待不周,就听见远处传来一串凄厉的惨叫。
  那叫声绵长又撕裂,一听就知道是痛到了极点,和着棍棒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绝于耳。
  裴如珩和王寿都愣住了,管事的笑着解释:“逮了几个冒充神医招摇撞骗的贼人,正要扭送官府,各位莫怪。”
  王寿释然点头:“原来是些江湖骗子,那狠打一顿也是该的。您放心,我们这几位都是货真价实的神医和药神的徒弟,若有假冒,当场打死程家也认。”
  陈宝香:?
  -不是,我半个字都没说呢,怎么就打死也认了?
  -要不我现在就跑吧,好歹能留条性命。
  -可这里这么大,该往哪边跑啊?
  -大仙,你说句话呀。
  脑海里出乎意料地安静,不管她怎么哀嚎,大仙都没有回应。
  陈宝香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
  以往遇见这样的困境,大仙总会给她想说辞,可眼下她脑袋里空空荡荡的,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只能坐在辇上发呆。
  “小的已经给药神那边递了话了,他正在赶过来的路上。”管事微微颔首,“请各位稍等。”
  这话在裴如珩他们听来很寻常,落在陈宝香耳朵里就是——
  抓你的黑白无常正在赶来,等死吧你!
  她焦急万分,想了想,扭头问管事:“你们这儿有茅房吗?”
  管事看她一眼,得体地微笑:“这就让侍女带您去更衣。”
  “不,我不是更衣,我就是想上茅房。”
  “贵客这边请。”
  陈宝香看一眼扶着她的两个侍女,一边走一边小声道:“真不用更衣,我自己去就行。别跟着呀,怪不好意思的。”
  “贵客。”侍女领她到了茅房门口,憋笑道,“更衣这边请。”
  原来有钱人家把上茅房叫更衣。
  就不能直白点吗。
  她尴尬地笑了笑,提着裙摆走进那修得比寻常人家主屋还大的茅房里,一关上门脸色就垮了。
  没有大仙相助,此地压根无法久留,她得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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