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她的那个人我交给公安了,其他人跑掉了。”
“足够了。”韩宥问,“是西城派出所吗?”北城大学属于西城派出所的辖区。
“是。”谢川尧也听出了韩宥的意思,“我不知道这件事是会选择压下去还是怎么样,但我觉得不能就这样算了。”
“当然不能,谢谢,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追究到底,不仅他,所有参与的人我都要他们付出代价。”
“我家也会出力。”谢川尧道明意图,“我们两方施力,不管是否重叠。”
两个男人竟也心平气和地商量了后续,公安的话,两方都有关系,谢家以长辈的名义,韩宥以丈夫的名义,两家一起施压,必须从那人嘴里撬出更多的东西。此外,学校方面也该给出交代,这就要韩宥出面了,至于后续则等结果出来了以后再看。
于是祝熙语还没清醒过来,关于她的案子就已经把西城公安局闹了个底朝天。局长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接,本来这事儿教育局和校方的意思是从轻处理、安抚为主,此时他也不敢了,一边催办案公安抓紧审人,一边赶紧联系北城大学那边的人问这个学生是什么来路。
北城大学负责此事的领导也苦不堪言,接到电话连忙说,“配合吧,人是在学校里受的伤,对方丈夫是部队里的,自己本身影响也很大,一个很有名的作者。”
正说着,局长秘书又敲门进来汇报,“局长,总局那边要把人调走,这个案子移交给总局的王明了。”
“快给快给。”局长挥挥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是惹到谁了啊。”王明是整个公安系统最有名的存在,他经手的案子都是重案且他的审讯是有名的能将你“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这种案子用上王明就证明受害者家属要狠查的决心。
电话那头的学校负责人也听见了,他也很生气,“这群人也活该,本来我们想着年轻人冲动,替他们兜兜底,毕竟都是有真才能的人。没想到他们疯到敢伤人,还连累我们跟着倒霉,现在我们哪里敢护着他们?我们副校长都准备明天亲自去医院探望祝熙语呢。”
西城公安局局长叹了口气,“你们也尽力了,谁让他们疯到乱伤人。我都不知道,我刚刚经历什么。半个多小时,我接到了市长秘书的电话,还有军区几个司令,平时咱们都接触不到的人,无一例外不是交代我用心办案...天,这是真惹到不该惹的人了,这个案子不能善了了。”
“已经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了,全力配合吧。”负责人也叹气,“别说这两方了,那姑娘要是自己气不过写篇文章就能让伤她的人付出代价...她本来就有许多人追捧...唉!唉!这事儿别牵扯到我们了,这些人真是没脑子!”
祝熙语倒没有想过用这个办法,无论是这次还是侯海,似乎大家都觉得她应该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但实际上,她的影响力越大她越是谨慎,除了高考冒名顶替这种事,她是不会利用读者对她的感情为自己谋取什么的。
她不知道自己受伤这件事闹得这么大,也不知道两个一直隐隐相对的男人在这件事上的合作。她醒来时病房里就有不少人在守着她,之后住院观察这几天也是人来人往,她把事情经过和她的疑点全部告诉了来做笔录的公安就把这件事放下了,公安严查到底的态度这么明显,她便觉得足够了。
在医生允许她下床以后,祝熙语就赶紧出了病房,慢慢挪到了一楼给韩宥打了电话,她知道韩宥一定很担心,这几天他都是从别人嘴里得到自己的消息,肯定不能安心。
韩宥也确实担心,不止担心,上周末因为和妻子谈心后被暂时压制住的情绪又汹涌了上来,甚至更加激烈。他这几晚梦里都是祝熙语哭着叫他名字的样子,每天都是很晚才睡又很早就惊醒。
他甚至不再介意谢川尧,反而很是感谢,要不是他在,妻子这次也许会伤得更重。他只是很恨自己,恨自己在过去没有再拼命一点,明知道祝熙语一定会返回北城,却没有提前规划好自己的事业,也恨自己没有强大到让人忌惮。他总是忍不住去想,要是自己足够厉害,对方还敢招惹自己的妻子吗?
他那晚明知不可能请到假还联系汪师长一部分是真的想去北城守着祝熙语,但更多的其实也是为了让汪师长出力。部队保护军属但也有限度,他要让师部重视这件事,如果这件事背后真有人作祟,他必然要让对方付出律法允许范围内最严厉的代价。
这会儿,韩宥刚从训练场下来,初春的季节他的衣衫却已经被汗湿透了,他这几天都在借着训练抒发情绪,但堵着他的郁气一点儿也没抒发出去。
他放柔声音,不想让祝熙语感受到他的负面情绪,陪着祝熙语聊了这几天的事后,韩宥道歉,“对不起,熙语,在这种时刻我都不能陪着你。”
“没事呀。”祝熙语真没觉得委屈,虽然她晕倒和醒来的时候最想见到的都是韩宥,但在她选择嫁给一个军人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要面对的一切,她享受了作为军属的优待,承受这些也是应该的。况且韩宥虽然没在,但也把她这边都安排得很妥帖。韩家的其他人更是无微不至,每天都要来看看她,这是亲人在关心她,但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她是韩宥的妻子。
她想到公安和学校的态度,问,“韩宥,是你交代的公安和学校吗?”
“我和谢川尧。”韩宥没有隐瞒谢川尧的付出,但也怕影响祝熙语恢复,便只是说,“不用担心,你只要好好养伤等结果就好。”
“好。”祝熙语应下,自己丈夫有这个能力她也不至于非要让自己受委屈,更何况她觉得这绝对不是意外,带头要抓她的和推她的人是同一个人,这本来就很蹊跷。祝熙语毫不怀疑,要不是自己反应快,她受的伤绝对不止如此。
“很痛吧。”韩宥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哑,“哭了吗?”
“没有。”祝熙语忍着,这几天为了不让人担心她都没敢表现出来,但此时听到韩宥饱含心疼和怜惜的询问,被压制着的后怕和委屈就重新涌现,她尽力维持自己的语调,“我可没哭,就是当时有点害怕。我想着要是我出了什么事,你和珩珩该怎么办呢?”
韩宥远比祝熙语以为的还要了解祝熙语,此时听见她努力掩饰的情绪,他闭了闭眼,没敢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宝宝这么勇敢这么坚强啊,但可以哭的,要是不好意思当着三婶他们,就先忍着,等我下次回来藏在我怀里哭,好不好?”
对于祝熙语说的那个假设,韩宥都不敢细想,在那一晚,他好像很理解自己的岳母黎曼了。单这一次爱人的受伤都让他胆裂魂飞了,要是祝熙语真出了事,韩宥觉得自己的表现可能还不如黎曼。
听他这么说,祝熙语又觉得好笑,“好,不过我听着你倒像是快哭了。”她不知道的是,韩宥这些晚上惊ῳ*Ɩ醒的时候,眼角确实都是湿润着的。
自十岁起挨了子弹也没落过泪的韩宥,遇到祝熙语后却已经已哭过三次,一次是祝熙语孕晚期他的焦虑,一次是在医院外听见祝熙语的哀嚎他心疼,再一次就是周三晚上。
他早就不是那个无所畏惧、无坚不摧的人了,他心甘情愿地让爱人掌控着他的全部心神。
————————————
因为顶着压力,王明用了自己最大的能力、最高的效率结了案。不愧于他的名声,他可以说是把这个案子查到了极致,细致又清晰地还原了全过程。
祝熙语几人的预感是对的,伤人者孔兴国是邓乐收买了的学生,不仅有他,邓乐在北城大学的主要队伍里都安插了人,目的就是通过这场运动趁乱报复祝熙语,北城大□□动背后的最大的推手也是他。
可以说是,要是祝熙语没有选择绕路或者谢川尧没有及时赶到,祝熙语必然不会只受这点儿伤,邓乐被捕后的原话是:他本来想趁这件事要了祝熙语的命。
至于邓乐是谁?他是侯海最忠实的拥趸,最早是混混,后来是红小兵,二十岁被侯海安排进入纺织厂后就一直跟着侯海,那晚给侯海报信的也是他。
当然单就他一个人是做不成这么大的事的,按他的交代,侯海早在找祝熙语谈判前就和他商议好了要用钱找人让祝熙语付出代价,侯海咽不下“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的气。
后来侯海被抓,案子又牵扯出许多领导。邓乐就动了歪心思,找上了这些领导,撺掇着他们加入报复祝熙语的行列里,攒够支持以后,他才用钱用势网织了这一场针对祝熙语的阴谋。
韩宥看到那句“本来的打算是趁乱要了祝熙语的命”的时候,他的背后瞬间冒满了冷汗,心头像是被烈火焚烧,喉间反出腥气,眼眶却酸胀得发红,他一字一顿地念出侯海的名字。
韩宥没有失去理智,他清醒到不能再清醒。他拒绝了汪师长的劝阻,早在几年前韩宥就能因为祝熙语的遗憾拒绝二十七岁的团长这个诱惑,此时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
他不顾可能会被控告插手军方以外的事的风险,强势地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网,硬生生将侯海的案子提前了半个多月。
两案合并,最后侯海和邓乐被判处了死刑立即执行,乔淮娟被判处了二十年有期徒刑,伤人者孔兴国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其他未来得及动人但参与进来了的学生三到五年有期徒刑,所有原先因为受贿、行贿被侯海拉下水的人,无论是否参与了这次针对祝熙语的阴谋,都被韩宥告上了法庭。
为此,韩宥用掉了无数人情,也欠下了无数人情。部队本来想要惩处他,在役军人插手部队以外的事是严重违背纪律的,但由于汪光霁和谢老爷子的陈情,再加上他自己在西南军区的影响力和这些年的战功,这件事最后还是被轻轻放下了。只让他写了三千字的检讨,但这已经是韩宥从军十数年唯一一次犯错了。
汪光霁途中甚至联系到了祝熙语,想要祝熙语劝劝韩宥,但祝熙语劝不住,因为韩宥不是失去理智的疯狂,他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会付出什么代价,却还是坚持这样做,谁也劝不住他。
祝熙语在找谢老爷子确定韩宥不会为此受太大影响后,也不愿辜负韩宥的心意了,这是她的丈夫对她的爱。
第119章 筹划
1953年的春天,祝熙语出生,乔淮娟借着丈夫和祝远霆的关系来黎家祝贺,侯政谦趁人不注意轻轻握了握祝熙语的小手。
1960年的春天,黎曼离世,侯海借着战友身份争取到了祝熙语的抚养权,祝熙语住进了侯家。
1973年的春天,侯海夫妻逼着祝熙语下乡为自己的亲生女儿侯语希让位,祝熙语离开侯家。
1978年的春天,祝熙语检举侯海夫妻数罪立案,侯海设计报复杀/害祝熙语,后侯海因此被判处死刑,乔淮娟二十年有期徒刑,祝熙语和侯海夫妻长达二十五年的纠葛彻底终结。
开庭的时候,祝熙语拒绝了亲人朋友陪同的好意,自己一个人去了法院旁听。即使已经有了猜测,在听到“判处侯海死刑立即执行”的时候,祝熙语还是没忍住闭了闭眼。
父亲去世前,祝熙语看侯海和乔淮娟是亲近的长辈,那时的乔淮娟总是会一次次叮嘱侯政谦兄弟俩保护妹妹,侯海每次见到她也会耐心陪她玩游戏,还叫侯时雨的侯语希则完全是个乖顺妹妹的形象。
父亲去世后,母亲病重,乔淮娟每天都会来陪着母亲黎曼聊聊天,侯海则包圆了家里所有的对外活动,祝熙语很感谢他们。
所以搬进侯家的祝熙语刚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侯海夫妻私下的行径和意图,在被针对、误解的时刻,她很委屈很愤怒,但再之后侯海夫妻又会道歉,会给她一个她当时完全看不透的解释,他们就这样借着以前的恩情迷惑祝熙语。
从依赖侯家人到看清侯家人的伎俩和恶意,祝熙语用了整整三年。这三年里,她从一个被娇宠着长大的、明媚又可爱的小姑娘变成了纺织厂家属院人嘴里那个阴郁、厌世、不允许自己孩子接近的坏孩子。这其中的艰辛、悲哀、自我怀疑,并不是几万字的《我的二十年》就能概括的。
此刻,祝熙语和侯海隔着人群对望,两人都没什么表情。就像祝熙语时隔近五年回到北城最大的感慨是“北城好干”一样,听到侯海的判决的祝熙语也只是想到“下周就是清明了”。
侯海却不像她这样平静,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养女。在她下乡以前,侯海真的觉得自己是牢牢控制着她的,所以才会答应妻女的请求。
122/140 首页 上一页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