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嘴上说着绝情的话,却是真心希望我们三兄妹能放下前尘,重启人生。
祝熙语看懂了侯政然的口型,她抬起右手轻轻挥了挥。
命运将他们四个困在一起二十多年,早就很难分清楚是谁在欠谁,也很难说清楚是谁给谁带来了灾难。
侯海夫妻已经付出了代价,侯政谦和侯语希也承担了自己做错事的后果。
前程往事已了,无论是祝熙语自己,还是侯政谦三兄妹,都该彻底放下、拥有自己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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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熙语从彭兴杰手里拿到了舅舅的信,她的推测没有错,侯海手里果然只有这一封信。黎彻并没有在这封信里留下他的地址,信封外也只套了一个空白信封,按侯海的交代,是他七零年的时候有天下班后在自己家门口发现的,并不知道是谁带信给他,后来也没见过其他的信。
祝熙语有点失望,但她也不是全无收获,这封信里黎彻最后署的时间是1969年8月21日,凭借这个,祝熙语至少能确定舅舅在这之前是安全的且过得还不错的。
况且谢老爷子已经暗示过她,也许事情不久就会迎来转机,在外交部工作韩云深也佐证了这个观点,祝熙语充满希望。
祝熙语是三月二十二日受的伤,之后在医院住了一周观察疗养。学院为表歉意,又因为有燕禹森为她作保,便同意她免试加入了文学院今年最重要的项目:为前辈们撰写一本传记合集。
这个项目是上面批示的,对象又特殊,学校和项目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严阵以待的。燕禹森也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严格,祝熙语手不方便就给她安排了许多的阅读任务,每三天完成一本书籍阅读并和师兄师姐们交流心得。
所以祝熙语自四月初就格外忙,住院那一周已是她最后的清闲日子。她每天教室、家、燕禹森办公室三点一线地跑,连韩家人想来探望她都得提前问好时间。
四月二十二日那天是祝熙语拆手臂夹板的日子,谢川尧一早就等在了外面,他是有任务的,谢老爷子一个多月没见祝熙语了,想她得紧,特意让他来接人。两人一起去了医院之后,就直接回了市委大院,谢川尧还是一如既往地专门在周五赶回了家,好在周六一早开车来接祝熙语。
坐在车里,祝熙语打开车窗感受着北城越来越浓的夏意,“对了,安安哥,这段时间太忙了,都忘了亲口和你说一声谢谢。那天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啊?”
“乱起来的时候我正好就在附近,又听你舍友说过你这些日子下午常常去燕教授那里,我有些担心,就绕过去看看。”其实不是的,实际上谢川尧是特意的,那几天学校里乱,他一直有守在文院教学楼那边,直到将祝熙语安全送出去才回宿舍。自从韩宥来家拜访、爷爷饭后提醒他以后,谢川尧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理,便没露面。
出事那天他不知道燕禹森改了时间,没等到人就以为祝熙语今天不会来,便离开了。回去的路上,他也注意到了学校广场不合逻辑的热闹,觉得十分异常,于是他便没回宿舍,想着再多观察观察,看看他们的的意图是什么。
乱起来以后,他的心莫名跳得飞快,担心自己错过了祝熙语以至于让她陷入危险,谢川尧便特地折返回去,想要确定祝熙语是否真的不在学校,没想到就真撞上了她被推倒的那一幕。那个画面,即使现在想到,谢川尧也依旧觉得后怕。
“幸好有你。”祝熙语长呼出一口气,“还有后面的事,你也出了不少力...”
谢川尧点点祝熙语的头,不满地打趣,“再说这种客套话,我就停车把你丢下。”
祝熙语扬唇浅笑,正想聊点儿别的的时候,她看见了窗外长椅上坐着的人,“等等安安哥,乐乐在这儿。”
谢川尧也看见了,他依言把车停下,祝熙语探头出去叫背着她的谢梦乐,“乐乐,你出来玩吗?要回家吃饭了哦。”
谢梦乐本来在拉着一个姑娘滔滔不绝,听见祝熙语的声音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她几乎是立马就站了起来,结结巴巴,“满满姐姐,我,我同学,来找我玩,我再,我再和她说说话,就回去,你和哥哥先走。”
祝熙语见她脸上慌乱,还以为她在和朋友说少女心事,对着她旁边那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点了点头当作问好,“那好哦,聊完了带朋友一起回家吃饭啊。”
“好的,姐姐拜拜。”见祝熙语没发现异常,谢梦乐松了口气,等车走远后,她眼睛亮亮地回头,“瑶瑶,你看,这就是我哥哥和满满姐姐,他们是不是很般配?”
何瑶是谢梦乐的同班同学,两个人家庭背景很像,又都是家里宠大的,天真烂漫,在这半年多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她收回视线,重重点头,“乐乐,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办好!”
听她这样说,谢梦乐又有些犹豫,家里人的警告还很清晰。但想到哥哥,谢梦乐又觉得什么都不怕了,“瑶瑶,那就拜托你了。我还是有些不安心,你说咱们这样能行吗?”
“肯定能行!”何瑶其实也有些心虚,但她记得自己爷爷的话,士气很重要,“这个点子可是咱们所有朋友一起想的,我还问过我哥,他都说了,是个男人都受不了的。”
她压低声音,“反正我见机行事,你也观察着,咱们随时联系,要是你姐姐和她丈夫吵架了,你就给你哥哥创造机会去安慰你姐姐,这叫趁虚而入。”
谢梦乐像是看见了那样的场景,她高兴地挽上小姐妹的胳膊,“瑶瑶,你真好!要是我哥真能娶到满满姐,我一定给你包一个大大大红包!走吧,我也不回家了,在你去川省之前,我先请你吃一顿大餐!”
何瑶义气地拍拍谢梦乐的肩,“等我的好消息吧就!”
第120章 通话
摆脱骨折的影响后,祝熙语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燕禹森的项目里去,周内除了上课就是阅读燕禹森布置的书籍、完成燕禹森要求的练笔,周末则是拜访她负责的前辈为传记的正式撰写做准备。
祝熙语的写作风格是很平和的,却又带着属于年轻女性的温柔和灵气,燕禹森分给她了三个版块儿,无一例外都是在战场上真枪实弹闯出来的老首长。按燕禹森的话来说就是希望祝熙语能从不同于传统的角度挖掘出老首长们的故事和性格。
韩宥在解决完侯海的事后就被汪光霁派到了桂省,桂省和多个东南亚小国接壤,是华国重要的边防线。为了不断提升边防军的战力,桂省每年都会邀请其他省的优秀军官参与内部训练,以前这种任务汪光霁是不会选择韩宥的,毕竟他也要给其他年轻人一些锻炼的机会,不是他太傲慢,而是韩宥必然会在这种场合里一骑绝尘。但前些日子韩宥因为侯海的事惹了不少眼,急切需要一场在军事上彻底的胜利覆盖住其他人对于他私事的讨论,现在的机会最好。
因为他归期未定,暑假又是祝熙语完成项目的关键时间,于是六月底韩嘉珩放暑假,祝熙语和韩宥商量过以后,就让韩明胜带着韩嘉珩来了北城先和她团聚,祝熙语则争取早日完成写作以能在暑假结束之前、韩宥回到川省以后回广市的家里住段日子。
祝熙语太忙了,燕禹森以及学院对这次的项目非常严格,文章里的一句话都能翻来覆去地研究、精进,她白天几乎都呆在学校里,即使偶尔回家也是在书房里待着。
好在韩嘉珩不是个贪心的孩子,又有爷爷和几个堂爸爸带着他到处玩,他便每天只要和妈妈见一面就很开心。几个月的时间落在大人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但对于正在茁壮成长的小孩来说就完全不同了,祝熙语在车站看到儿子的第一瞬间都差点落了泪,小崽子高了好多、语言更加流利,也许是因为跟着爸爸的缘故,神态动作和韩宥如出一辙。看着他饱含孺慕和思念的眼ῳ*Ɩ神,祝熙语又心酸又愧疚,主动承接了给儿子讲故事哄睡的任务。
终于,她不知改了多少次的文章在八月初获得了燕禹森、校领导及首长们的认可,她迎来了自己只剩半个多月的暑假。
在家里睡了一天半狠狠补了觉以后,祝熙语立马带着公公和儿子坐上了回家的列车,韩宥的任务在前两天已经结束了,祝熙语也没告诉韩宥她要回来的事,想着给他一个惊喜。
韩宥并不知道祝熙语即将坐上回家的列车,他这会儿正瘫坐在沙发上,难得没个正型地仰靠在沙发上,盯着客厅的吊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身边是一脸担心和愤怒的韩允,韩允推了一把自己哥哥,“哥,你说句话啊,我都让爸替你查过了,就是那个何瑶在捣鬼,难道就让她这样乱说吗?”
韩允是七月初放的暑假,她回川省后先去广市研究所家属院和自己丈夫过了一个月二人世界才回的家属院,刚回来就发现别人看她的眼神好像有些奇怪,回家和自己公公婆婆商讨打听一番后才知道,原来家属院里的人都在传她哥嫂的事。
听听那是什么话啊?韩允即使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觉得生气。什么叫韩宥在祝熙语下乡期间挖了祝熙语竹马的墙角,趁人之危将人娶回了家?
什么叫祝熙语从始至终都没放下往事,所以高考重启以后才连儿子都不要了都要回北城,和竹马考进了了同一所学校?
什么叫祝熙语这半年里常常去竹马家里玩,暑假也没回广市,而是接了儿子去北城,就是因为和韩宥婚姻出了问题?
虽然没人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传达同一个意思:韩宥夺人所爱,祝熙语和她的竹马历经了各种坎坷却无法相守,实在太可怜太遗憾。明明韩宥才是祝熙语的丈夫和爱人,在家属院流传的这个故事里反而成了韩允偷看的小说里那些棒打鸳鸯、横插一脚的可恶男二。
韩允被气哭了,恨不得冲出去把那些乱说的人嘴巴撕烂,她清楚自己哥哥嫂嫂相爱的全过程,但她对祝熙语往事的认知也不过是《我的二十年》提及到的内容,她怕自己不了解情况好心做了坏事,便一直忍着、等到了哥哥回到广市才冲上门。
说起这场谣传,师部新来的副师长的女儿何瑶真是一个人才。她巧妙地抓住了广市家属院里的人对于祝熙语身世的感慨,在大家熟悉的、来源于祝熙语自述的过去里的每一个重要的节点里,穿插进祝熙语和她的竹马的故事,可谓是详尽刻画出了一对被命运捉弄的少男少女相依为命的形象。大家都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可不得从中感慨几句命运弄人?
传闻里还不止这些,竹马被关在农场里的那几年也是重点。
传闻竹马为了青梅同款的长命锁折返回山里寻找却遭遇了雪崩,被救出来时喃喃的都是祝熙语的名字,几度高烧到快要昏厥的时候还在忧心祝熙语的以后,在祈求亲人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传闻骄傲矜贵了了十几年、哪怕红小兵冲进家里打砸都没弯下腰的世家子弟,为了能得到青梅的消息,在农场里卑躬屈膝地讨好北城来的人,最后连农场看守的人都被打动了,睁一只闭一眼不再为此罚他禁闭。
传闻被困在农场的青年十年如一日地思念自己的青梅,农作间隙从未停过写信,哪怕寄不出去;没有钱就自己亲手做礼物,最后堆了满满一箱子;别人都在休息的傍晚,他却孤零零坐在一边眺望北城的方向...韩允觉得如果自己是外人,听到这里也会替这个青年心酸。
更何况这个故事并没有停留在这里,传闻里还详尽描述了这小半年里祝熙语和谢家的相处,无论是竹马家人的遗憾惋惜,还是竹马本人在得知青梅已婚后的克制己心、默默守护,都足以让人脑补出一场凄婉的爱人错过。
比起甜蜜的爱情故事,人们对悲剧、遗憾的印象总是要更加深刻些,何况这还是发生在自己认识的人身上的“相爱不能相守”。家属院里热烈讨论的嫂子婶子、年轻姑娘们对韩宥本人并没有什么恶意,这些年里韩宥对祝熙语的爱是不加掩饰的,轰轰烈烈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余韵也还没过去。
但总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传闻刚出的时候还有人站在韩宥的立场上据理力争,等韩允知道的时候却已经是大半都在遗憾这对“苦命鸳鸯”的阴差阳错了。
放屁的苦命鸳鸯!韩允替自己哥哥委屈、憋屈,“不管了,我今天必须和何瑶对峙,副师长的女儿就可以胡说八道吗?我今天倒要问问她安的什么心!”
“症结不在她。”韩宥闭上眼睛,他早就知道了这些事,他在川省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得人心,早在这件事冒出苗头不久后就陆续有人来提醒他,庄玮几个还打听出了来龙去脉,知道的不比韩允少,比如韩宥就知道何瑶是谢梦乐的朋友,而谢梦乐从未掩饰过对自己的排斥和敌意。就像韩允为自己哥哥打抱不平一样,谢梦乐和谢川尧的感情又那么好,把韩宥视为阻碍哥哥幸福的最大敌人无可厚非。
“那也不能不管!”韩允见不得韩宥这样,她的哥哥应该是斗志昂扬的,“哥,你怎么了,你说句话呀!”
“我会管的,她可以为她哥打抱不平,但她太不尊重你嫂嫂了。”韩宥安抚妹妹,“何瑶那里,你找她也没用的,人家没提你嫂嫂半句,说的也都是事实,剩下的不都是家属院的人自行想象的吗?顶多是引导...很难说清的,她爸是你公公的顶头上司,高叔又是在升职的重要节点,你不要牵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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