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熙语带他去拿本准备寄回首都的土特产,低声补充,“要是乔淮娟再提了什么要求,先答应,我可以配合你们。她的钱不要白不要,就当是我给姑父买肉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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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熙语赶在天黑前回到了上韩村,祝文秀来这一趟,她总共花了341块钱,等于第一年的工资全用掉了。但祝熙语觉得很值得,她一是不想上韩村的人因为大姑找到机会肆意点评自己的家事,二也是不想现在的生活受一丁点儿威胁。
祝文秀明显是受过乔淮娟的“指点”来这里掏她口袋的。她虽然很蠢,但在礼法上天然强势,又是个可以为了利益放弃脸面尊严的性格,祝熙语自收到她的消息就一直在思考应对之策,最后选择了让钱包吃亏。这是动静最小也最高效的法子。
三百块对她来说不算伤筋动骨,却能拯救即将掉进火坑的表姐、被辖制打压的表哥,祝熙语并不觉得亏,就当是替父亲最后拉他们一把。要是他们自此立起来了,自己也能摆脱这个乔淮娟最惹人厌烦的先行兵。要是她看错了人,表哥并不是个能撑起事的性子,那祝文秀得了她“在北城存下的最后一笔钱”也会安生些日子。
反正她根本没给祝文秀打探她口中的话是否真实的机会,她只能信自己说的。来回一趟至少要花二三十,祝文秀没闻到味儿是绝不会空跑过来的。
第17章 离开
5月18日ῳ*Ɩ下午,祝文秀和潘家姐弟奔波了整整两日,才在自家的床上看见脑袋和胳膊上都缠着纱布的潘怀仁。祝文秀见到丈夫就想冲过去骂他粗心,被守在一边的潘家二叔拦住了。
“嫂子,我哥才出院。医生说他伤得很重,至少要住七天,他怕花费太高,硬生生撑回家了。你现在是想对我哥做什么?”将近四十岁的男人双拳紧握、一双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脸上是即将彻底爆发的愤怒。
祝文秀见着这样的潘怀飞一下就怂了,她小叔子可是村里有名的大力之人,一人就能抱起百斤重的石头。她弱弱狡辩,“我只是想看一下他的伤。算了,二叔在,这个家是没我的位置的。”她骂骂咧咧地溜去了厨房,她藏钱的地方。
屋里四叔侄对视一眼,潘宁强把小心藏了一路的钱给自己的父亲看了一眼。收回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潘怀仁的胸口,就见他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二叔更是一脸紧张,“大哥你还好吧?不然还是回医院吧。”
潘宁强脸色一变,仔细打量父亲,发现纱布下竟然有血迹,“爹?”他的声音颤抖,不是说好做做样子把娘骗过去就行么?
“你娘看着粗心,其实挺眼尖的。我和她在一起二十多年,没那么容易骗过她。我特意找了个不常有人去的地方,除了你二叔,其他人只知道我摔了去医院了,不知道倒底是啥时候摔的。”他的额头一直冒着汗,笑容却很欣慰,“没事的,只要你们姐弟俩好,我就算现在死了也愿意。”
潘兰茹听到这里扑到潘怀仁手边痛哭起来。潘怀飞看着自己大哥一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宁强啊,你该替你爹和你姐扛起这个家了。你们姐弟俩从小就被祝文秀握在手里,你爹害怕伤了你们只能越来越窝囊。”
他表情复杂,“我知道前些年你已经看到了你娘的问题,只是没钱没机会,只能继续被你娘捏在手里。但这次你表妹愿意拉你们一把,你爹为了你们更是命都不要了,你得立起来啊...你都不知道,你爹最后是生生撞在一块大石上才停下来的啊,血流了一地...”
潘宁强的手青筋暴起,指甲硬生生划破了手心。他一把推开门,正好看见祝文秀在把一个铁盒子往堆灶灰的地方埋,听见声音立马转身,色厉内荏,“你干什么?要造反?”
“对!”潘宁强一把抢过铁盒子,“我要用这些钱给爹看病,你要是不同意,我现在就去把全村人都叫来,让大家看看你把我爹逼成了什么样子!”
他逼近一步,压低声音阴恻恻补充一句,“你再逼我,我就用我这条命换我爹和我姐的安生日子。”说着他看向厨房案板上的菜刀。
祝文秀被自己儿子眼睛里的血性和阴郁吓着了,潘宁强这些年越来越沉默,村里的人都说他的眼神吓人,但这是祝文秀第一次直面他这种神情。祝文秀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脑门,“你...你拿走就是了,我也没说不给你爹看病。”
潘宁强回屋和潘怀飞抬着潘怀仁出了门,潘兰茹背着一大包东西头也不回地跟着走了,祝文秀呆坐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来厨房了一会儿,所有人都变了样子。
一周后,潘宁强带着父亲和姐姐回了潘家。第二日,潘宁强作主退还了潘兰茹先前的彩礼,和隔壁村据说喜欢揍媳妇孩子的老鳏夫退了婚。
再过一周,隔壁家的二儿子上门提亲,潘宁强只要了十八块彩礼。一月后,潘兰茹带着十八块彩礼和三十六块嫁妆嫁给了自小就一起玩的竹马。
再一月,潘宁强向村里以泼辣著称的孤女提了亲,在国庆那天结了婚。
奇怪的是,自潘怀仁受伤以后,村民们都没再在潘家以外的地方见过祝文秀,外人只听说她是被潘怀仁的伤势吓病了一场,身体彻底坏了。
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祝文秀一手造就了潘宁强的阴郁,最后也终身受困于此。只要她还想活着,她就必须做那个体弱到出不了院子、叱咤半生老年却沉寂了下去的、自作孽不可活的祝文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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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大姑,祝熙语恢复了规律又清闲的生活,除了偶尔会因看到侯家人的消息厌烦一会儿以外,最大的苦恼就只剩下了找上门来想给她说亲的婶婶们和随时都有可能冒出来的男青年们。
暑假前夕,祝熙语本就因上韩村湿热的天气烦闷,听见办公室门口传来敲门声,以为又是哪个来套近乎的男青年。强忍住怒气抬头,却看见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我可以进来聊聊么?”
祝熙语愕然,这几个月来方朔再没做出刚开始那样轻佻的样子,他就像是所有普通知青那样,每天按时上工,下工了就在村里四处转转,安静得甚至称得上乖顺。不仅自己配合村里,还帮着史胜多次压制了知青院里想要生事的李小平。
祝熙语已经很久没有注意到他了,几乎快要忘了最开始的那个锋利得让所有人害怕的方朔。她起身,“还是出去说吧。”
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到了村里鱼塘旁,太阳正盛,附近一个人都没有,但又足够敞亮,不怕会有人说闲话。方朔示意祝熙语站到树荫下,很突然地开口,“我和你一样,是自己下乡来的。”
他低头看着祝熙语,“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了,应该说首都东城没人不认识你。咱们俩很像的,你是养父母,我是有了后妈就有后爸。”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家就在离你家百米的地方,首都第二食品厂,我爷爷是那里的老厂长。”
方朔仔仔细细观察着祝熙语的反应,“不说我家的那些破事了,概括起来就是我觉得烦,干脆跑到乡下来了。李小平是厂里一个小领导的儿子,家里派他追着我来的。我原来只是想换个地方静静心,但没想到一下火车就遇到了你。你真得很有名,东城那一片儿的家属院都知道纺织厂有个特别漂亮的姑娘,但也很傲气,寻常人够不上。”
他勾勾嘴角,“这些日子我才发现,原来你不是傲气,只是自保。看你那么努力地改善自己的日子,我突然觉得我要是再这样混日子,那可真是连个姑娘都不如了。所以我向我爸服软了,做出改过自新的样子,借长孙在我爷爷心里的地位给自己争了个还不错的位置,好回去和我后爸后妈后弟斗。”
“那你呢?祝熙语。你不会甘心就困在西岭里的一个村办小学的。”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换了个人,“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嫌弃我家太乱,就和我一起回北城吧。”
祝熙语沉默了好一会儿,看见方朔的睫毛紧张得微颤,还是决定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其实我们也不一样,你是因为厌烦所以给自己换个环境。而我,是被养父母一家半逼出北城的。我走得多狼狈呀,连行李都是通宵收拾出来的。”
她仰起头看向天空,笑得比夏日烈阳还耀眼,“我不会作为谁的妻子、谁的附庸被连着带回去。我只想也只会以祝熙语的身份回去,让那些人夜不能寐的那种。”
祝熙语对着方朔俏皮地笑了笑,“方朔,一路顺风。希望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你也是胜利的那一方。”
方朔深深地望着她,又恢复了倜傥的公子哥模样,“那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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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朔走了,在周六早上毫无征兆地离开了,带走了在宿舍躺了几个月的李小平。知青院的人都收到了他留下的信,里面是简单的告别和他的通信地址。众人本还为他的离开惊讶,直到看见他留下的地址“北城第二食品厂001号”,这才恍然他的身份,没想到他们小小的上韩村知青院,竟然有两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
祝熙语看见纸上那句“我愿意做你的退路。”心里很是复杂,她从没发觉方朔的心思,她在北城对这种公子哥是避让不及,下乡了以后也是躲起来过自己的日子。
她再次对人的爱意产生好奇,和侯政谦截然不同的感情,祝熙语都理解不了的感情。前者和她相处加在一起也不过几月,后者是他的养兄,她实在想不通他们是如何对她产生感情的...
萧可看着信又惊讶又后悔,她以为方朔只是个小富家庭被放弃的公子哥,没想到他条件这样优越、即使在北城也是顶尖的那群人。而且他们满打满算也才下乡四个月,方朔就回了城,还能带着李小平一起,可见他在家里绝不是无足轻重的。
她咬咬唇,心里后悔死了,方朔是她接触过的男生里条件最好的一位,自己却无知无觉地错过了这朝夕相处的四个月。想起女生里家世最好的那位还在旁边,她扬声,“你以前就知道方朔的身份吗?”祝熙语摇头。
“那你知道食品厂的事吗?方朔是家里的第几个儿子?厂长是他的爸爸还是爷爷...”
祝熙语直接打断,“我不清楚。你想知道可以写信给方朔,他本人想必更清楚。”
这是一句嘲讽的话,但祝熙语没想到的是,萧可竟然真的给方朔写了很久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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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朔的离开没有对祝熙语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史胜重新安排了值班表,她现在隔一天还要去照顾菜地,但和她合作的是陈佑和易轻舟,他们只让她做些摘菜的活。
一晃就到了七月底,学校放暑假了,要等到九月份才会开学。这时候地里的活也不多,是秋收前最后一段清闲时光。于是祝熙语便常和韩家兄妹凑在一起玩,几人几乎玩遍了村里好看好玩的地方。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村里竟隐约传来些“祝熙语是韩家留给韩青阳的媳妇儿”之类的话,韩峰在春末就订了婚事,韩兴还太小,韩允是自家人,于是男俊女靓的两人就成了乡亲们无聊时的话题。
祝熙语对此一无所知,直到方冉在一天早上拦住了她,眼圈红红地问她是否和韩青阳谈对象了。
祝熙语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你怎么这么说?”她是和韩家亲密,但韩家都是把她当作韩允一样对待的呀,她甚至随着韩允称呼韩家长辈。而且她虽常和韩青阳出去玩,但都是她和韩允、韩兴凑在一起,韩峰和韩青阳只是去看顾两个漂亮姐妹的。
“村里好多人都在说你们农历九月就要订婚了。”方冉低着头。
祝熙语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这又是什么话?看见院门外的韩家兄妹,祝熙语直接带着他们回了五婶王元香家。
王元香正美滋滋炖着猪蹄呢,自从祝熙语来了以后,他们几家吃肉的机会也多了起来,也不知道那小丫头哪来那样多的票的。刚开始都是祝熙语在买,直到王元香为此发了脾气,祝熙语才同意一起出钱。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大手笔地往锅里撒了一把冰糖,熙语喜欢吃带点甜味的。
“五娘!五娘!搞错了,大家都搞错了!”韩允脆亮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吓了王元香好大一跳。正准备出去教训这个没个姑娘样的侄女,就被对方劈里啪啦的话砸得头晕,“村里都说熙语要和青阳定亲了,甚至还明说了九月。九月不是...到底怎么回事呀,五娘。”
王元香内疚又气愤,内疚的是是自己那天得到韩宥确定要回家的消息太高兴了,一时嘴快说了句她们韩家九月有喜事,这大概就是传言的出口之一。气愤的是这群妇人真是又嘴长又没有眼力见,也不看看韩青阳那傻小子配么?
王元香对着满脸窘迫的韩青阳和面色不算太好的祝熙语宽慰道,“没事儿,婶待会儿挨家挨户解释去。”
“我有好主意!”韩兴在一旁得意洋洋,“娘的法子太麻烦了。”
“什么?”韩青阳赶紧接话,他真是尴尬死了,这传言一出显得他好像居心不良似的。
“让祝姐姐给我娘当干女儿!反正现在祝姐姐和我姐也没什么两样,认到大伯父那里不如认到我家呢!”他不懂韩任两家的利益交换,自以为祝熙语是大伯父没有过礼的干女儿,正好他非常喜欢这个姐姐,不如趁此机会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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