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安顿了顿,随即扬起一抹笑意,眼底不屑:“哦,对了,为保证无差错,几位须得七日后交付与本官,有劳几位郎官披肝沥胆为圣上计了。”
以李仁为首的三人顿时脸憋得发紫,果是乡人不懂礼仪,狂狷之人,如山中猴,扯霸王棋逼仁为奴,着实可恶!
“怎么?”柳文安起身,走到李仁跟前,俯身逼向他:“李郎官不愿?”
李仁抬首斜看着莹白脸上那双冰冷的嵌红双眸,倏地打了个冷颤,哆嗦着嘴皮:“下官...下官愿意”
“那便不送几位了”柳文安直起身一展双臂,宽大的官袖在空中划过弧线,眯眼蔑视几人:“几位大人是吏部送来的未来国柱,若成果不济,本待中也只好将几位大人所著成果展与圣上,向众朝臣所示了!”
李仁\汪洋刘开皆目怒而视:“你!!!”
柳文安眸色沉沉地盯着几位郎官离去的背影,舔了舔嘴唇,神情浮出奇怪的满足之色,低下头摩挲着茶盏边沿露出丝笑意:接下来还有什么招等着我呢?
或许是柳文安逼迫起了效果,七天后李仁等人将各自的负责结论呈至案上,她大略翻了几翻,重新合拢并未评语,只又下达了一堆各自的事务,在几人的目视中悠悠回宅。
第90章
“给,看看”柳文安把几张文碟带回了宅子,塞进了莫姚春怀里:“看了后说说感悟。”
“他们还真写了?”莫姚春头搭在柳文安椅子上,两人凑得极近,炙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让她极不自在,不动声色地撑手挪了挪屁股,推了下她头指着白纸文碟急声道:“让你看你就看,哪来那么多话?”
“你怎么了?推我做甚?”莫姚春摸了摸自个额头,不明白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是何意?
“别闹”柳文安狠狠瞪了她一眼:“还学不学了?”
“我学”被他瞪了眼的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展开文碟看了起来:“各位郎官有才,说得极有理,只是...”
“只是什么?”柳文安顺手抄起一扇文碟,眉头皱得死紧,文皱皱的东西,半懂并不懂,她上奏的策论完全是按照现代论文模式写的,遣词用语几乎没有,全是大白话,是于朝廷众臣皆薄于她。
就是看不起她没文化呗!
‘啪’柳文安双手一合,特么的特种字词句的意思跟后世全完不同,看不进去,低头问‘媳妇儿’:“说呗,咱俩好歹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蚁,得同舟共济才行啊!”
“谁跟你是蚂蚁?”再次扔了个白眼球给他,莫姚春从他手中一把扯出文碟,将几封文碟一一看尽,神色凝重地指着其中几字道:“我读书不多,但也知道这句‘其襄公也’放在‘咸丰三年’不妥”
“怎么个不妥法?”敛眉再次上下扫下文碟内容,瞪圆了也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只能茫然地抬起头望向莫姚春。
咸丰三年是太祖刚登基第三年,去祭祀古圣贤襄公,刚出行襄公庙便起火,是为不详,更传出有燕得位不正,圣贤不愿受拜的传言。
至于剩下的,柳文安便明白了,陡的火起,她真把文碟呈上去,第一次死的就是她!这群阴逼文人,杀人不见血,一设一个坑,一不小心极容易踩进去,想到中计的后果,柳文安脸色冷得阴沉,杀气腾腾地舔了舔嘴唇,转头问道:“还有其它吗?”
莫姚春摇摇头,不是没有,而是没经过系统读书,她也看不出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杀人陷阱,想到此她心中亦不好受,试探性地提议道:“要不,你多给我带点书籍回来?”
“成”柳文安抹了把脸,将文碟收拢放入怀中,起身答应道:“明儿我就给你弄书,你要看什么,列个单子,我去翰林院借去”说罢急冲冲让人套马出宅,找人求助去了。
“殿下,子璋前来还请殿下援助”到了秦王府,柳文安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请殿下介绍位熟通各类经义文章之人”
说罢将怀中文碟呈上,再把莫姚春发现异常处一一道出。
“你要将文中异处上报父皇?”
听到秦王疑问,柳文安一掀下摆,身子坐得笔直,脸色冷峻:“此等小事岂能劳烦圣上,不过是想听听他们陷阱来处罢了。”
秦王眸色在他身上绕过,把手中文碟随意仍到案桌上:“你倒是有信心,就不怕随后之计”
“呵”柳文安冷笑:“殿下可知一句俗语,叫做‘乱拳打死老师傅’”
文人使计,刀不见血,可是她一乡下小子,可不懂什么‘规矩’、‘礼仪’。
翌日一早,京城四市口露布上,分别张贴着四张大字报,署名为:李仁\汪洋\刘开\郭审其四人,引得诸多学子百姓驻足观看,更有识字之人朗声为民众宣读,可读着读着声音就熄了下去。
当天柳文安便被御史梁统参了一本,于是没有上朝资格的柳文安又被元朔帝拎进太极殿。
梁御史振声大喝:“柳侍郎是何意?政令未定竟私泄,此等行径,违则令法!请圣上作罚!”
众朝齐喝:“请圣上作罚!”
“柳卿有何说?”
柳文安振衣肃立,从怀中取出一折新的文碟下跪上奏:“燕以法为基,依法治国,臣不知法犯法,应当依法治罪,对此行径,臣无话可说。”
元朔帝动了动下耸的眼皮,浑浊的眼神落到他双手所呈的奏折:“那你手上是什么?”
“回圣上”柳文安更往下垂了些,双手略略抬高,恭声道:“‘立夫子’一事所有流程,框架内容臣已理清,圣上只须择贤人而施,即可为我燕文风存基,请圣上御览!”
“呈上来!”
元朔帝展开细略,熟悉的狗爬字,大白话,可粗略一遍后,手猛的一抖,震惊地看向殿上跪立之人,随即收敛眼眸,环视四周,见朝臣皆言依法严惩柳文安时,橘皮般的皱脸阴沉可怖。
将文碟甩直案上,喝道:“来人,柳文安越法泄令,除职!”
下首有官员抬头失声“圣上,依法...”
“怎么?”元朔帝如猛兽攥紧了那人:“你有话说?”
被圣上气势所压的官员顿时禁了声,不敢再有多言,只能以头叩地,作赞成。
柳文安摘下官牌,除下翎礼,向君下拜:“愿我燕国万万年!”
进殿前是待中,出殿后是平民,柳文安抬首望了望湛蓝的天空,看自己起高楼,看自己楼塌,这奇观,呵!独一份!
不过......回首望向巍峨雄伟的宫殿,楼塌的可不是自己一人呐!
刚走到宫门口,就跟李仁等人擦肩而过,察觉到几双恨不能洞穿自己的眼,转头笑得捐狂!
“哎!”到家往摇椅上一躺,柳文安拿眼瞅身旁边人:“我没官做啦!今后只能吃某人软饭啦!”
见身旁人无反应,又提高了声:“不知道某人会不会嫌弃啊!!!”
“有完没完?”被骚扰得看不进书的莫姚春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软了声音哄道:“养养养,行了吧!”
耳朵被好听的嗓音一灌,柳文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如鲤鱼摆尾蹦了起来,摸了摸鼻子连忙转了话题:“先前说的借书没了影,我去街上给你买些书回来!”
待他走后,专注于书页的莫姚春突然轻笑出声,越发锋利的眉目竟显得有几分温和起来。
跟二姐道了声出去,柳文安出了宅子,抱着手臂有些懊恼,她跟莫姚春的距离实在有些近,人与人之间,距离一旦过近,便容易坦诚,而她一旦坦诚...
抬手摸了摸自个光滑的下巴,届时自个能瞒住几时?
思索半响,望着熙熙攘攘的街头,心道:还是得租个大房子呐!
拿了本《孟子》付钱,柳文安过数钱边朝店铺掌柜道:“怎生没有《管子》与《商君书》?”
正在算账的胖胖掌柜一愣,抬起头笑道:“现今都诵孔夫子,谁读那些呢?”顿了顿看了他一眼又道:“若白发孝子须这两本书,在下也可为孝子找来,只是要多费些时日。”
听到‘白发孝子’四字,柳文安正把钱袋重藏回怀中的手一顿,随即笑道:“掌柜的认识我?”
谁不认识呢?白发红眸不都是你独有的?再则,菜市场那几张大字报的内容都传遍了,举京百姓都望着学堂能早日开起,好将家中伢崽往里送呢!
掌柜将书钱推回,笑得殷勤:“咱们京城百姓虽比其它地方富些,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入学,若大人此法成了,便是行了大善,小的可不能要你钱,这书赠与大人,多谢大人替百姓发声!”
“钱还是要给的”柳文安笑笑,没将钱拾回,拿起书道:“另外可别叫我大人了,我啊就一平民而已”
说罢转身便走,只留掌柜在身后高声呼喊。
唉,柳文安抱着书缓步往回走,如今她的处境‘朋友没有,敌人多多’,要不是身处漩涡中心,怕不是早就下狱没命!朝堂上的她一‘乱拳’啊,不仅打了想陷害她的人,也将自个打了一拳!
可若不实出人意料之策,那她早晚折在世家朝臣手上,早上一出,官职虽没了,可她暂时离了朝廷漩涡,至于她今后能不能活,则要看元朔帝与世家朝臣的交锋了,最后得看她是否幸运躲过那些魅魈了。
没过两日,就在城门口流放队伍里看见一熟悉面孔,是她除官那日想依法办她的徐大人,啧,为表尊敬,柳文安在旁汤饼店里要了碗汤饼,边吃边看他跌入泥土样。
本想悄悄看笑话,结果一抬头就跟徐大人来了个眼对眼,柳文安对他扬了扬手中饼,笑眯眯道“徐大人,几日不见,不想在这遇上呐!”
被叫到的徐大人浑身脏污,神情憔悴不堪,指着她大骂不止:“乱臣贼子,终有一日定将你惩之于罚”
“徐大人”柳文安妖异的眸子直愣愣地盯着他,突然拔高了声:“在下不过是想让百姓孩子有书可读,不用花多多的钱就能懂道,知其礼,尔等反对,在下也已除官身,为何还追着在下不放呐!”
一通话让原本看热闹的老百姓缓回神,纷纷对戴着枷锁的徐大人指指点点,接着破口大骂,甚至有人捡起地上烂菜叶子扔了过去,负责押送的衙役见势不对,立马拉着犯人匆匆出门,只余身后骂身阵阵。
“你这是在取死之道啊?”
听到熟悉的腔调,柳文安停下喝汤动作,抬头一看,登时笑了:“你怎么来了?”
第91章
“怎么?老夫还不能来这面汤上吃饼了?”来人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朝店家也要了碗汤饼,手指屈曲用力往桌上一敲:“你说你进京后干了些什么事?”
柳文安咕噜咕噜地把碗里羊肉汤给喝干净,一抹嘴唇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道:“梁大人,你可是冤死我了,我向圣人进言,桩桩件件,那样不是为国为民?你就说是不是?”
御史梁大人闻言,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把手中汤碗重重磕在桌子,吹着胡子气道:“有你这样做事的?恨不得将朝廷翻个天,你就满意了?”
见他不以为然的表情,心头顿时更气,皱着眉好声相劝:“朝廷行事自有法度,政令下策,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须循序渐进,岂能大火烹饪才是。”
这小子,未京前沉稳有礼,行事有度,谁知眼前竟突然变了个人,激进不留情面,那李仁等人虽是郎官,可也并不是无倚仗之人,平白得罪人,嫌自己敌人不够多?
“哈哈”柳文安摇摇头笑道:“我的御史大人呐,国事如烹饪,可前提是要这锅食材未坏才能烹饪啊,你说要是这食材坏了七七八八,人吃了坏了肚皮怎么办?”
说着拍了拍自己肚皮,坐直了身子,随手指着前方为生计奔波的百姓道:“金庸城一行,谢家门缝里扫出来的金银灰都够我享用一辈子奢华,更不提关在门里的大财宝”
伸了个懒腰,柳文安拍了拍梁统手臂:“当时梁大人不知呐,进入谢家库房那刹那,可真是土包子进城,被满室金光刺了眼啊!我都这样了,更别提在场的兵卒,要不是我见机快,当场承诺要分钱,咱们呐可没机会坐在这吃面喽!”
“你说这些做甚?”梁统眼眸左右扫了扫,把脸一转既气又无奈:“难不成还想要别人再参你一本,去牢里坐坐?”
当初为彻底理清谢家家产,他被逼无奈也收了份孝敬,官场上的潜规矩,可也没谁拿到面上来说啊,这人嘴怎么就合不拢呢???
合不拢嘴的人才不管他怎么想,眯着眼盯紧了他:“梁大人,你说今年又是平乱又是振灾的,国库里还有多少钱呐?”
看到他眼皮微抖,柳文安登时收了表情,低声冷喝:“朝廷这一摊子小子能搅混的,梁大人不敢埋怨圣上,只能将不满对准我这小虾米可对?”
见他要反驳,柳文安坚起手示意且住口,挑着眉继续道:“让小子猜猜,梁大人来找是为了问今日所呈文碟内容?”
远处各类叫卖声,吆喝声,讨价价,都灌不进对视的两人耳朵里,面饼店内店主食客仿佛眼瘸般,看不见这方小桌,甚至在走动时都特意绕桌,仿佛此处被封印了某种邪恶的魔鬼,让人避之不及。
对视半响,柳文安突然变幻表情,笑得可亲:“梁大人,咱们也算是一起抗过枪的过命交情,你既不知说明圣上未将小子文碟展出,既如此小子也不能违逆圣意,胡乱泄出对不对”
“但是呐,咱们是什么关系对不了?”柳文安眼尾微挑,斜睨梁统:“总得给你提示提示,做臣子的,就是急君上之急嘛,君上想什么咱们臣子就做什么!”
“哎”柳文安头微微往后仰,拿起桌上书册,起身面带笑意地告辞:“梁大人可别怨小子,没有柳文安,还有张文安李文安,毕竟学得文武货,卖与帝王家,否则世家大族,或是梁大人你,又为何天不见亮的上朝听令呢?总不能放着好日子不过,喜欢受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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