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描.....”宋婉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笑向来人道:“有人真是敢取,你也真是敢用。”
轻描,苗青。
还真就是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轻轻转了个个儿。
轻描已经来到了宋婉身前,轻声道:“我让你来,是想问问你——”
宋婉还真想听听她费劲巴拉递消息想见她一面,到底为了什么。
轻描眉眼一荡,声音越发轻了:“卿月这个名字,怎么了?”
如果不是为了让她改个名字,她恐怕他甚至连那一面都不会见她。想到这里,轻描紧紧看向宋婉。
宋婉一想便知:“这个‘月’犯了郡主名讳了。”
闻言,轻描手中红梅一颤,喃喃道:“郡主名讳?.....可就是郡主名中有‘月’,也没有说——”不让人叫的道理。
后头的话没说出来,轻描一张绝色的脸,已是一白,看着宋婉说不出话来。
宋婉挑了挑秀气的眉:“哥哥这个脾气,你是知道的,他喜欢的东西,一向护得紧。更别说,他——喜欢的人了。”
轻描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终是无言。
宋婉强调道:“这可跟郡主一点关系都没有!郡主可不是那种人!谁爱叫什么郡主才不管,别说卿月,别说蒹葭阁,就是醉香楼有姑娘叫小月月,郡主听到最多能想起来问一句‘好看吗’,旁的她才不会放在心上!”
轻描看着宋婉,抬了抬嘴角,想给个笑容却还是没笑出来,“你也喜欢——那位郡主.....”她的声音轻轻飘在雪中。
“谁会不喜欢郡主呢。”说到这里,宋婉压低了声音:“尤其像咱们这样见透了烂人,长于黑暗,连自己都染上了污浊的人,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郡主——”
宋婉看向轻描:“她一出现,致命的吸引力。谁会不喜欢呢.....”说到这里她轻声对轻描道:“你看见,你也会喜欢的。”
轻描这次轻轻一笑:“不会,我不会。”
说完她轻轻一福身,彷佛一抹飘逸的流云,离开了红梅园。
宋婉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会的。”就像最深的黑,注定在灰蒙蒙的污浊人间一眼看到那个最亮眼的白。
看了又看,怎么能忍不住不靠近,不据为己有呢。
云霏和雨落上前,“姑娘,您怎的会认识这位卿月姑娘?”
宋婉轻声道:“是轻描。”
雨落啊了一声。
宋婉抬手接天空落下的雪花:“没有卿月,是轻描。”
雨落呆呆问:“这位——轻描姑娘,怎么?”看起来有些伤心哇。这样的大美人,蹙蹙眉头只怕都不知多少人心疼,谁会舍得让她伤心呢。
“她仰望的,始终在仰望月亮。”
早说过是妄想了,宋婉不相信她不明白,可她还是答应合作了。
杀祁家九爷。
她居然都敢应!
也许成为哥哥的合作者,是苗青这辈子能离哥哥最近的距离。呵,合作者。哥哥对合作者,一向是尊重的。夺了她的卿月,还她一个足够胆大包天的轻描。
事成之后,宋婉曾问过哥哥,“真的不会有一点点感动吗?”
宋晋当时的反应宋婉永远记得。
他抬眸看过来的瞬间,很惊诧。他说:“得与失,我俱都清清楚楚告诉她。做与否,都是她的选择。她同意,我就走方案三。她不同意,我还有方案四,方案五,方案六。这里面,哪一点跟感动,有关系?”
宋婉机敏,当时听到这个回答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末了,她问:“就不怕一个求而不得的女子,鱼死网破?”
宋晋笑了,只说了一句话:“祁家九爷权势滔天,也想我死,结果,你不是看到了?”
雪落纷纷。
想到这里,宋婉看向自己两个丫头,轻声提醒道:“如果不是实在闲得慌,最好不要爱上男人。”
云霏和雨落顿时脸一红:“姑娘这是说的什么疯话!”说着赶紧往四周看,生怕给人听到。
宋婉拍了拍手,不以为意道:“不过白提醒你们一句。瞧你们吓得,脸都白了。”
云霏赶紧道:“眼看姑娘也是快要订亲的人了,怎么能!”
“啊说到亲事,周家还真不错!我一眼就能看出来,郡主喜欢周家,郡主看周迟那家伙也顺眼!”
云霏:......
试探问道:“难道姑娘不喜欢?”
宋婉立即点头:“喜欢啊!刚刚,我不是还对周公子笑了!”
郡主喜欢,她就喜欢!不然真定了锦衣候府,就郡主提到侯夫人和孟昭那个厌烦劲儿,以后肯定不会经常去看她。镇北侯府就很好,郡主愿意去!做了镇北侯府世子夫人,她就可以有更多好东西招待郡主了!
就为了这,方才远远看见周迟,宋婉就送上了含羞带怯的嫣然一笑。郡主看上他和他家了,她必须得让对方也看上她宋婉!
云霏总觉姑娘说起这些哪里不太对,不过能问出这么一句已经是大大出格了,多的可不敢再问了。
雪小了些,两个丫头陪着宋婉往宴会即将开始的地方过去。
远远的看见有人朝着郡主所在地方过去,宋婉放慢了步子,看了一会儿。
她偏头问身边的丫头:“你们有没有看出来——”
“什么?”
“郡主是不是烦对面那人?”
云霏赶紧嘘:对面那位可是祁国公府大小姐!
宋婉佯装赏梅,不动声色打量着郡主和祁白芷,过了会儿,轻声道:“我怎么觉得.....”
“姑娘您说什么?”
宋婉声音轻,近处有热闹人声,远处又有丝竹之声。云霏和雨落没有听清宋婉的话。
她又看了前方两人一会儿,才慢慢道:“我说,宴快开始了,咱们快过去吧!”
第97章
天上雪飘飘扬扬。人人都道“瑞雪兆丰年”。往年的初雪可没有像今年这样,“今年呢,一看就不一般,必是我大周的祥瑞之年!”
尤其是此时正在太子府参加冬日宴的人,更是人人赞这场纷纷扬扬的雪,人人口头都挂着祥瑞,都预言着这一年的“不凡”。
众人宴会席位俱都设在室外雪中。一张张大伞张开,伞外是飘雪红梅,伞内就是各府宴饮席位。伞下都有一个精致熏笼,内中既有烧得正旺的炭火,也有调得正好的熏香。旁边又有烧着红罗炭的火盆。
如此别致的冬日宴,果然还得是太子府。
太子萧淮在众人簇拥下落了座,诸人同朝上首见了礼,这才纷纷在各自伞下落座。之前热闹的寒暄一下子变成了轻声细语,远处的丝竹声都清楚起来。
丝竹声突然一停,正轻声说话的诸人也都跟着一起停下。望向前方大雪中搭起的高台之上,红梅怒放。红梅之中,一袭白色身影格外动人。随着乐声重启,白色身影随之而动,轻盈缥缈,如幻如仙。
有人已经认出:“是轻描姑娘!”
端着酒杯的月下闻言,顿时也看向了高台,只见红梅之中,起舞的人翩翩如仙子临凡。她转头看身旁的宋晋:“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卿月姑娘?”
宋晋抽出月下手中酒杯,把自己手中更温热的一盏酒递给她,这才道:“是轻描姑娘。”
“轻描?轻描也很好听!”
一旁宋婉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晋一眼。
宋晋并不理会,只轻声对月下道:“室外到底寒凉一些,别光顾着看,喝一些热酒暖暖身子。”
月下听话,喝了半杯,视线却再没离开高台。宋晋顺手把剩下的半杯接走了,自己喝了下去,只等她再要酒的时候重新倒热酒给她。
殊不知,这样一个小小举动,落在多少人眼中。
上首的萧淮突然搁了酒杯,秦兴心头一紧。
祁白芷轻轻抿了抿手中热酒,轻柔搁下,拿帕子擦了擦唇角。
高台上倾城一舞,到了高潮,众人陶醉。
月下看得投入,目光紧紧跟着舞者身影,连方才为了喝酒搁在一旁的手炉都忘了拿起来。还是宋晋拿起手炉,塞到了她手中。月下目光依然跟着高台上起舞的人,手无意识抱紧手炉。
宋晋凑过去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月下摇头。宋晋无奈,垂眸一笑。
萧淮的目光看似也落在红梅高台之上,只是周身气压却是越来越低。一旁侍候的秦兴越发小心翼翼,紧张地用眼角余光往郡主那边又看了一眼,顿时眼角一跳。
只见宋大人又端起一瓯热酒,送到了郡主唇边。而郡主居然就直接顺着宋大人的手,喝了!
秦兴心头一紧,只觉得身旁的殿下整个人似乎都绷紧了。
雪花飘飘扬扬,秦兴却觉得自己额头汗津津的,他甚至都不敢抬手擦一把,只躬身一动也不敢动,规规矩矩侍立在一旁。
听到萧淮淡淡的声音:“酒。”
秦兴赶紧像解了冻一样,躬身取下小火炉上正温着的酒,小心翼翼给殿下倒了。
转眼,才满的酒杯就空了,递了过来。
秦兴赶紧又倒。
又是一饮而尽。
面对着殿下再次伸过来的空酒杯,秦兴觉得这次自己后衣衫都被冷汗浸湿了。
萧淮目光依然望着高台方向,只擎着酒杯的手伸在一旁。
秦兴再次满了杯,见殿下又是一饮而尽,必须劝了:“殿下,宴才开始,这酒当慢慢喝才是。”不然皇后娘娘知道——。
萧淮握着空酒杯,目光冷冷看着高台,微微抬着的下颌,线条优美,透着淡淡倨傲。
高台上顶棚撤去,大雪纷纷落下,在红梅大雪之中,一舞收尾。美人抬了头,半遮面容的轻纱落下,露出了她那张倾城绝色的脸。
满场一静。
眼前一幕,说不出的震撼。
宋婉转了头,见郡主看向舞台的一双眼睛犹如落了星辰,亮得惊人。
再往郡主身旁一看,宋婉一滞。
只见她家大哥正慢条斯理往一个青玉手炉里加炭,每一个动作都做得非常认真,末了还不忘擦了擦手炉,这才换下了郡主怀中的手炉。
在这样众人都因为惊艳失声的时刻,他在担心郡主的手炉不够热.....
一时间,宋婉竟然不知道对此该作何评价。
宋晋抬眸,对上了宋婉盯着他的视线,轻声道:“你的手炉也不热了?”
如此动人心魄的绝美一舞,谁还能顾上手炉。宋婉也是这会儿才觉出怀中手炉确实没有那么热乎了,她愣愣递了出去。
宋晋接过来,却是一转,把手炉往后头看呆了的雨落手里一送,轻声道:“你家姑娘要加炭。”
雨落这才回神,忙哦哦接过。
宋婉:.....
直到高台上美人离开,失神的诸人才慢慢回神,纷纷赞叹刚才的惊天一舞。只这一舞,今年冬天接下来的宴会,便都注定无法超越了。更不要说还有这样好的酒,这样巧妙的布置。
月下见此一舞,心中激荡。本来要寻另一边的宋婉表达内心惊叹,她还没转头,宋晋简单两句话,立即让月下亮着眼睛点头,激发了她蓬勃的表达欲。
宋晋微微倾身,含笑望着她,听得认真,不时轻轻点头。
月下见自己所感为宋晋理解,顿时一双眼睛更亮了。
飘飘扬扬的大雪在下着,伞下两人,一人说,一人听。
四周不少人都悄悄停了说话声,忍不住看了过去。
祁白芷嘴角含着笑意看着,这时拿起自斟壶,慢慢给自己倒了一杯热酒。端起酒杯,才往上首太子殿下处看过去。
萧淮捏着空酒杯,依然微微抬着下颌,脸上是他惯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不出别的来。
只有站在萧淮身边的秦兴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离得足够近,能看到殿下捏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处微微泛白。他的目光只敢落在殿下手中的青玉酒杯上,心里愈发紧张,好像下一秒这个酒杯就会突然裂开。
殿下几次看过去,郡主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只知道望着宋大人,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悄悄话好说!
秦兴终于还是忍不住抬手抹了额头,壮着胆子开口:“殿下——”
青玉酒杯“当”一声被萧淮搁在了青玉案上。
秦兴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大不小的动静,在周围人俱都压低声音的大雪中格外分明。下首所有人都看向了上首萧淮处。
只有——
秦兴紧张看着不远处还凑在宋大人耳边说着什么的郡主——
就见宋大人说了句什么,郡主才停了话,转头看过来。
雪簌簌落着。
隔着大雪,秦兴都能感觉到郡主看过来的目光,平静,冷淡。
明明站在熏笼旁,身侧还有不止一个火盆,秦兴却觉得后背再次有冷汗冒出,冰凉一片。
萧淮目光穿过大雪,看向对面人,这才重新看向众人,慢慢道:“难得大雪美酒,诸位好兴致!”
说到“好兴致”,秦兴从中听到了切齿咬牙之声。
“枯饮未免无趣,孤,为诸君——”说到这里,萧淮视线对上了月下的。
薄唇吐出:“鼓瑟助兴!”
说到这里,他朝秦兴一抬手,“取孤的瑟来!”
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太子多才,尤擅鼓瑟,世人皆知。但真正亲耳听过的,却没有几人。谁能想到今日一场冬日宴,竟能听到太子殿下亲自鼓瑟,这是何等福气!
萧淮那张二十五弦的瑟已经被人取来,青玉案被人抬开。
明黄蟠龙大伞下,黑狼皮褥上,一身红色锦绣的太子盘腿而坐,那张名“阳春”的瑟就横在殿下膝头。
萧淮抬手一挥,就是铮铮之音,起手就现大家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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