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的路人甲都有来买的,大家就想知道娘娘们吃的东西是什么味儿。
楚韵素来鄙夷乾隆白菜慈溪猪肘,觉得顶着别人大名不干好事,等轮到自己用时,只恨没有多来几个名人尝过。
但扯虎皮的事,能背地里干不能明面上干,所以别人问罗阿墙是‘这个瓜子儿是不是皇后娘娘吃的啊’,她都让闭口不言,嘿嘿傻笑。
不回答也是回答,一来二去来买的人就更多了,每天店里都能把两百斤瓜子儿卖得干干净净。
秦好女来收钱结账时还跟她说:“乡里最近有不少人跑过来换葵花种子,我们家都换给他们了,祖父说只有咱们乡有忒吓人了,他想到这个都睡不着,又说三爷也是个芝麻官儿,真出事儿恐怕也只有蹬腿儿的份儿,所以他给不同的乡县都换了不少种子出去,说粮食不会一下就种得满京都是,咱们混在里头吃个两年内的头茬饭就行啦。”
楚韵只能说英雄所见略同,这可是人治的时代,她头还没那么铁,再说,瓜子儿她除了用来赚钱,就是想让乡下农户农闲时能磕点儿打发时间,越来越多的人种,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
楚韵:“换归换,别吃亏就行。不然他们还以为咱们好欺负。”
秦好女一扬满是肌肉的胳膊,雄赳赳道:“谁敢!再说杭家人跟咱们乡比输了稻子很不服气,非说是咱们秤作弊了,成天野猴儿似的在乡里跳着看着人秤重,咱们乡今年连秤都没买新的,往年总得用坏好几个,今年,让他们全包过去了。”
秦好女突然觉得,男人似乎没那么讨厌,可能这就是楚奶奶说的劳动最光荣吧。
有了杭家孩子在乡下流窜做免费保镖,楚韵终于放心了,再一想这些孩子傻得让人同情,又说:“以后别让他们带饭,谁家的地让他们帮忙守了,就给人做点儿好水好菜吃。”
秦好女嘿嘿两声,道:“放心吧三奶奶,我们不让人欺负也不欺负人,这稻子乡里都说好了,他们种的地要分三成给他们,说是咱们乡下人倒反天罡也做做地主老爷,让他们尝尝佃农的味儿。”
楚韵哈哈一笑,带着秦好女和秦老爹在城里吃了顿烤鸭才散了。
临走前,秦好女想起稻子的事儿,问:“在城里卖出去了吗?”
楚韵笑:“咱们卖得贵,说是亩产五百斤,人家都以为咱们疯得没边儿了,所以许多人都不敢买,估计还得再等等。”
其实楚韵也不明白,送走妇女两人后,她在驴车里数着这几日赚的钱,问杜容和:“为何最好的粮食反而不容易卖?如果是我。砸锅卖铁也要买几斤回去种。”
杜容和想想道:“瓜子也还罢了,小本生意而已,咱们卖这稻子那是太岁头上动土,本来那些人就不愿意平头百姓种好粮,怕他们吃太饱了闹事,京里人精子多得是,不知道多少人拦着家里佃户不许买,怕买了第一茬被推到前边咔嚓了。”
楚韵想起来这回事,道:“既这么说,我都怕了,明儿我让罗家兄弟和秦老地方他们把好粮种收出来点一点,你找个时候给你们家老主子送点儿过去,他去年不是说要好粮种吗?今年他要粮草,正是用农的时候,难不成还真能把咱们咔嚓了?”
杜容锦和杜容泰又好些天没回家了,不定啥时候就要走了,乡里也确实在征税,往年都是春秋收两次,今年四月已经收了一次,现在还不曾立秋又要收,许多人家都拿不出来,于是不得不上城里买粮交税,楚韵这时能又粮食交上去,上头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罚她?
杜容和看着快乐数钱的楚韵想,这姑娘当真有些运道,早几年晚几年她种这个稻子出来都不会比现在更安全。
现在么,皇帝正想立不世之功,他绝不可能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影响他的伟业。
小韵能成为助他建功立业的一根汗毛,他也会给予庇护。
楚韵这狗屎运也不是白走的,她是想到了才会在这会儿种啊,所以对此并不诧异,反而开始思考怎么花卖瓜子赚的钱。
以前她赚的钱要么存起来,要么拿出去钱生钱,还从来没在自己身上花过。
以前她是怕自己赚不上,所以不敢花,现在有了这个店,她也不是那种过了苦日子好日子来了还想着忆苦思甜的人,知道自己不会再穷得要饭吃了,胆子就上来了。
楚韵算钱算得格外认真,最近半个月,除开开店的本钱和分成,她一共赚了二十三两五钱。
楚韵自己没有首饰,她的妆奁盒里的东西都是杜容和买的,她也没有自己的衣裳,楚姑娘的嫁妆她自己全部还给楚姑娘了。
所以她拿了五两银子出来给自己买了一些便宜好看的珠花,都是几十文一支的蜻蜓、蝴蝶、蝙蝠、葫芦之类的小珠钗,家常戴着再加一两只杜容和送她的珍珠翡翠簪子,在黄米胡同里也并不寒酸。
除了首饰,她还春夏秋冬各买了六尺布做新衣裳,有了新衣裳,就是杜家人以后真骂她“上上下下哪件不是我们杜家的”,自己也能摔筷子摔碗破口大骂了。
楚韵还真盼着有这一天,她咂嘴儿想——不知打起来是啥滋味儿,看何妈跟其他妈妈儿掐架,她有时候还怪羡慕的。
买了衣裳首饰之后,还剩了一两银子,楚韵给何妈买了条红色的袄裙,给李叔买了一坛子老酒。
何妈一辈子就没穿过红的!
她嘴里说着:“使不得,人老了还穿红戴绿,太好笑了!”
楚韵把裙子塞给她就跑了,她一直记得何妈说自己没穿过红嫁衣,那她怎么可能不喜欢红裙子呢?
何妈哪里能不知道楚韵的意思呢,这袄裙不仅是红的,裙子里边还暗绣了一对并蒂莲,要转着圈儿才能露出一点,低调得很用心。
何妈看见就愣住了,一下子竟忘了推回去,再回神楚韵已经溜了。
她回屋珍惜地摸着裙子,想,这就是养女儿的好处了。儿子养一辈子,他也未必能想到母亲少女时的遗憾。
何妈在屋子里换了裙子左顾右盼,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问丈夫:“是不是不好?”
李叔看着就笑:“太太那个老妖精都穿粉穿嫩绿,你怎么就穿不得了?”
这理由太正了!何妈被他说服了,当日便在胡同里溜达显摆。
晚饭时杜家就知道楚韵,赚了。
杜容和看着家里人人都有,伸着脖子在那等了半天,还是没等到楚韵给他的礼物。
他人都快气晕了,就寝时就想假装不经意地问,只是过于委屈,一开口就憋不住话,直接道:“你没想过给我送点儿什么?我可是天字第一号大功臣,怎么人人都有就我没有?”
楚韵其实早就想好了,她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小荷老师,但看他这么沉不住气,于是故意道:“我还用谢你?”
不想这话已是谢了杜容和,他在嘴里念了两遍,心里竟比吃了蜜还甜,最后当真不再索要谢礼了。
楚韵看着此人背影,想他这么好哄,心中怜意顿起,便悄悄把自己花一两银子买回来得琉璃顶珠放在他的枕头下。
小荷老师素来爱美,但为了给她做花儿戴,一整盒心爱的琉璃珠都花光了。
现在她有钱了,自然也想让小荷老师变成清朝最美的半拉头!
第138章 卖粮
杜容和惦记着要早点起来把好种子交给皇庄, 天还蒙蒙亮人就自然醒了,他伸手搂过去想抱会儿媳妇,一摸被窝, 发现那边是凉的眼睛也就睁开了, 他披着衣裳起来对外问了句:“三奶奶呢?”
“她说自己不会做衣裳, 早早拿着布去正院了, 想托其他丫头裁一裁。”何妈提着水壶进来伺候着他洗脸梳头, 身上穿着红裙子, 打水都是撅着屁股, 半个身子伸在前头给他打, 就怕弄脏了裙子。
杜容和看她这般做派,就有些好奇小韵送何妈的衣裳有多好,多值钱,但不管这裙子值多少, 他作为无价之宝的“不用感谢的人”都比这个值钱。
杜容和吃了半碗粥,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何妈的裙子,看得何妈汗毛倒竖!
他擦了嘴凑过去道:“妈妈这个裙子不知道是什么料子的, 穿起来舒不舒服?”
何妈吓得一哆嗦, 这听起来咋想要跟她抢裙子穿似的不, 她提着碗筷板着脸:“一般料子,不好穿,穿着都割肉!”又说:“三爷管我礼做什么?”这不是狗拿耗子吗。
何妈退了两步,警惕道:“爷还是回去看三奶奶给你的礼吧,我这穷家小户的,一块儿破布也不值得你惦记!”说着, 赶紧溜走了。
杜容和看衣不成,又让何妈一刺, 想起这几日这小没良心的赚了钱,一天到晚不见人影,竟是连差也不想当了,倒在床上大叹:“什么叫悔教夫婿觅封侯,我算是知道了!”
这一倒就察觉枕头下边有个硬东西,伸手一摸是个方形的黑木盒子,打开一看,杜容和什么气都没了,里头躺着小拇指肚那么大的蓝色琉璃珠子,这珠子烧得很好,没什么气泡晶莹剔透,大小刚好够他在帽子上做颗顶珠。
“这个不便宜吧?小韵给钱时是不是心疼坏了?”杜容和着急献宝,直接找了个镂空的香球儿把珠子装在里头,就这么大喇喇地挂在身上,跑出去问何妈。
何妈赶苍蝇似的把他往外赶,她算是觉出味儿了,冷笑道:“我跟你李叔感情好着呢,你们玩过的我们也玩过,你们没玩过的我们也玩过,瞎显摆什么?”
至于什么是楚韵和杜容和没玩过的。
杜容和不敢细想,他素来是一个腼腆的好青年,怎好多问此事,于是很快带着香球儿落荒而逃。
楚韵这会儿还躲在正房,一是她觉得给人送礼看着人打开很不好意思,二是,她确实手艺一般,想来把做衣裳的活儿就托给院子里其他手艺好的丫头婆子。
丫头婆子们倒是肯做,楚韵虽对自己抠,但工钱上并不含糊苛待人,能多挣点儿银子大家都愿意,再说她赚了钱是有目共睹的,谁还能跟能人过不去?
朱雀白鹭两人从小照顾杜薇杜韶两姐妹,不出意外以后也要作为陪嫁跟着两个姑娘一起去夫家,所以她们在女红上都不错,加上两人跟三房交情不错,于是就揽了这个活儿下来。
闵氏在旁边看着两个丫头量体裁衣,等楚韵走了,才跟魏佳氏道:“这还不到一个月,这土丫头都有钱做衣裳了,想来在外赚了不少,她能赚难道咱们不能?改明儿咱们也开两间铺子赚钱。”
魏佳氏虽然心动,但她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要说做饭吧,她是有两把刷子,但她一个少奶奶难道还能跑出去给人炒菜吃?干其他的,她是真不会了。
魏佳氏道:“嫂子也不想想她为了今天做了多少事,打去岁来杜家就勤俭节约,平时要不是三爷吩咐,三房一点儿荤腥也见不着。挑种种田哪样不要人和银子?嫂子光看着她吃肉怎不见她挨打的时候呢?她开铺子赚了钱,咱们也跟着开,卖什么?东西打哪来?咱们有的能保证比别人家的好吗?”
楚韵做的是独门生意,闵氏这个还是知道的,她让魏佳氏问得愣住,但心里依然不服输,所以想着等过几日丈夫走了,自己真开个什么铺子。
这么坐吃山空实在不是办法,娘家那头过几年婚嫁喜事也多得很,到时候谁顾得上她们娘儿几个?
楚韵还不知道,自己开店的举动,已经让黄米胡同不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当家主妇起了要自己赚点儿钱花花的心思。
她一门心思钻在生意里,想让这间小小的铺子站稳脚跟,整个的不吃不喝也不觉得累。
做老板的不累,打工的累,罗家兄弟连轴转了半个月,累得手都有些抬不起来,罗阿墙这才发现,做生意不比种地轻松。
楚韵一个月给他们开了一两银子,每天包一顿中午饭,两素一荤,一顿十五,罗阿墙自己打算,罗阿墙跟着她在杜家,就跟着何妈他们一起吃。
但人一累,吃饭也不香了。楚韵听李叔说了以后,干脆一人给顶了一月四天假,让他们轮着回家看看亲朋好友。
虽然不是现代的一周两天假,但在这会儿这个假依然很打眼,大家的普遍意识是——仆人就得给主家干到死,逢年过节都得靠主子开恩才能回家瞧瞧。
罗阿城是弟弟,罗阿墙看着店里没人不像话,于是就推着弟弟买点儿米面粮食回去看看爹娘。
罗阿城是头回从城里回家,身上也没几个钱,楚韵把这半个月的工钱都给了他们,她说:“这是头一回,你们回去不好空手,以后咱们还得按规矩来,每个月月初结账。”
罗阿城生下来身上就没有超过十个铜板的时候,主子又给他放假又给了工钱,再没有不满意的。
他拿着这五百文铜钱先在肉摊上买了一刀肥肉,半只切好的鸡,另外买了四五根大筒子骨,租了辆小驴车往家里赶。
要是以前罗阿城绝不会租车回去,再远,他都会走路,穷人的时间是不值钱的。
但如今他每个月只有四天假,耽搁在路上就划不来了,而且他还买了菜呢。
罗家父母在门上晒稻子挑稻种。
罗老爹学着地主的样子卷了一丝旱烟小口小口地抽着,时不时去看一下自己的稻子。
他跟老妻道:“这人比人气死人,都是一样的地一样的种子,怎么咱们手上这种子只能出四百多斤的粮,人秦家就能出五百斤呢?”
罗母欧老娘没听说过这回事,道:“你怎么知道秦家出了五百斤?我昨儿去问他们,秦好女那丫头说只有四百五十斤,比咱们家就多十来斤。”
“那小坏蛋最滑头,她嘴里能有真话?去年咱们一起在秦家发种子,种出来多少谁不知道?当时有五百多斤!最好的种子仍归了他们家,他们还能种得比我们差?真当秦老爹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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