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太监喝了一肚子茶,临走前杜老爷回了神,回屋找了两个拇指肚大小的珍珠塞在人手里。
楚韵看了直呼,这老杂毛私房钱还真是没少藏,两颗这么大的珠子说掏就掏!
郎氏没注意这个,她还晕晕乎乎的,闵氏和魏佳氏也一样。
杜家人也看过不少太监,但那都是在外头,踮着脚凑在人堆里往外看。一边看一边骂:老王家钦差登门,运气也忒好,那肯定命不长了!
郎氏更是盼了小半辈子得见天颜的机会,好弥补弥补自己,但始终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现在有太监堂而皇之地带着圣旨过来要买粮,郎氏浑浑噩噩的跟在杜老爷身后下跪、接旨、谢恩,最后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屋子。
喜鹊跑过去使劲儿掐她的人中,半天,郎氏回了神,笑嘻嘻地问:“喜鹊,你跟我说说,谁家家得圣旨了?怎么好似听见公公说话呢?”
喜鹊笑:“恭喜老爷,恭喜太太,是咱们家的圣旨!老主子爱吃咱们家种的粮,专们让人来买呢!”
郎氏哦了一声,转着脑袋看着橙黄色的圣旨,婀婀娜娜地倒在地上,两眼一闭,激动得晕死过去了。
两个太监出去后,一个太监摸着珠子笑:“咱们先去哪里收啊?”
另一个太监看了看纸,上头写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野牛沟,他指着说:“先去野牛沟,这里种的粮多。”
第141章 沾光了
粮商甲乙丙丁都是中等粮商, 以前跟在大粮商后边捡点剩饭吃,剩饭吃饱了人就想吃新鲜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凭啥他们能吃现杀的, 自己就要吃泔水呢?
野牛沟这头的好稻子没人收, 几个人私下一合计就抱团去问大粮商自己去收行不行。
大粮商直接乐了, 摇着手说:“家里煮好的饭吃多了, 觉得没味儿了?要去啊, 行吧, 想去的尽管去, 只是收多少都是你们的,跟爷一点关系都没有。”
甲乙丙丁私下都觉得自己要发财了,又觉得自己辛苦,这么多年忠心就换了这一回掐尖儿的机会。
机不可失, 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回?
这么想着, 大家就都不愿意松口多给钱,这次仗着酒气干了回逼人卖粮的事, 没想到真碰上个硬茬子, 气氛顿时就有些僵。
在一旁伺候的马夫小子, 看几个孩子跑出去就知道要遭。他们都是乡下出身的苦孩子,乡下什么情况太清楚了!逼急了县太爷也杀啊!
眼瞅着人越来做多,乙的马夫怂了,口里说着:“爷啊,你喝醉了,开始说胡话了, 来之前不是说他们辛苦了,要给乡亲们发点儿米面肉菜加餐吗?”手上也拉着人往马车钻。
来的路上粮商就有些清醒了, 但让人一顶,这劲儿又往回返了些,尤其酒桌上大话已经说出口,还有女人盯着,谁都不肯在同行面前软了骨头,让女人把话到处乱传。
“送个屁!把你送给乡里你答不答应?”粮商乙摸着肚子骂自己的马夫:“不中用的东西!”
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横竖都是些贱民,沟死沟卖的,欺负两下又怎么了呢。而且他们也不是胡乱欺负人,都是打听清楚了可以欺负才欺负啊。
这些泥腿子的地主只管收自己的四成粮,收完了拍拍屁股就走,压根就不给他们撑腰。
这不才轮到他们胆子大的来吃了吗?
拉人的马夫看拉不动主子,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再一看漫山遍野黑黢黢的人头,腿上就有些凉快。
他也顾不得多说,干脆顺水推舟,被骂怕了似的,嘤嘤嘤地丢了马往外跑,就是怕乡民打起来连着自己一切剁了!
有一个马夫走,其他的马夫都伸长了脖子看,枪打出头鸟。要是这个能跑掉,那他们再跑也不迟ῳ*Ɩ ,要是他跑不掉,男儿膝盖多变,可以是黄金做的,也可以是豆腐做的。
往外跑的马夫没走两步就让毛地主带着人按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其他马夫彻底傻眼了,纷纷开始想什么姿势下跪对膝盖比较好。
粮商甲乙丙丁看见又风风火火来了群戴花皮毛的乡绅地主。
第一反应是——他们是来跟自己喝酒套近乎的!第二反应是——他们是来按着泥腿子不让他们丢自己脸的!
甲乙丙丁瞪着畏畏缩缩的马夫家丁,都抱着手在旁边看乐子。
——乙的马夫跑了。这个马夫不得好死。
——毛地主派了几个人过去,他是要帮着把乙的马夫抓起来吗?
——乙的马夫被按住了,痛快!毛地主真伟丈夫也!
甲乙丙丁心照不宣地露出一个笑,继续竖着耳朵听那头的动静,想看看这个背主的东西有什么好下场。
毛地主嘿嘿冷笑,看着马夫说:“爷不为难你们,阎王打架小鬼遭殃,爷的心没那么坏,只是老哥哥们担心小鬼跑回去找老鬼告状,爷只有请你们留下来吃几顿饭。你们要是听话,没有鸡大腿猪排骨,糖包子肉馒头乡里也能给。要是不听话,你看看这葵花地,咱们乡一起往外挖二尺,剁碎了骨头肉泥往里一埋,有人来挖没有?”
马夫几乎整个人都软在地上。
当然没有人来挖!一个人作案,官府会抓,一个乡作案,官府只会远远躲开!
马夫哆嗦着扯出一个笑,道:“小的愿意吃糖包子肉馒头,小的在娘胎里牙就软!”
做奴才的就是贱,这么会审时度势。毛地主听得笑不见牙,觉得别人家的奴才,这么着可不坏,要轮到自己,他少不得吊起来打几顿。
秦家人和罗家人都不喜欢毛地主,佃户喜欢地主,那可真是命里犯贱,但地主要给他们出头,装个感激涕零的样子大家还是能做到。
罗阿城在城里学了些嘴皮子,又觉得事从罗家起,跑到前边头一个说:“毛老爷是天菩萨下凡,怪不得是毛老爷有百亩多地不是我有百亩多地呢?”
有他打头,乡里人都开始奉承起来。
毛地主王地主方地主圆地主都是为了维护自己主人面子来的,他们不太在意乡民如何,但罗阿城跟着杜家人在混已经传开了。
毛地主亲热地拍拍罗阿城的肩,让他等会儿过来一起吃饭,又走到一边小声跟兄弟们说:“打狗要看主人,咱不是给他面子是给杜三爷面子!”
剩下几个地主脸色就慢慢红润起来,都对罗阿城露出一个浅笑。
接着圆地主问:“那些粮商怎么办?总不能真杀了吧?”
方地主哼一声道:“杀了又怎么样?剁了喂狗谁知道?我们乡里都闭嘴说不知道不就行了?再不行多给衙门点银子,福捕头难道你不认识?昨儿他不是还在你家吃了只炖鸡吗?”
圆地主笑着不接话,转头提了个意见,他说:“这么多人毛老弟家里装不完,让他们凑一起也容易出事,咱们一家分几个人,栓了带回去关着,把人关老实了再放出来。”
各家各户都有训奴的本事,这人一训成奴才那就改不过来了,投了胎看着上辈子的主人照样哆嗦。
几个地主一听都拍着大腿说:“成啊,就按你说的办,打不走这几个臭鱼烂虾,以后连只鸡都敢骑再咱们头上!”
旁听的甲乙丙丁听了这一出,酒彻底醒了。
地主跟泥腿子不一样,他们有家丁有丫头婆子,家里还有关系,不然谁会在京郊置下地?
这些人不好惹,有人说了句公道话:“择日再来也不错。”
随之想起一边附和声。
“兄台高见!”
“兄台天地唯一真丈夫!”
说完,一群人就想作鸟兽散,这时大家已经觉得吃独食不是什么好事了,吃点大粮商的口水也没什么不好的。
毛地主自然不会让他们走,没有踩了人的脸就这么空着手回去的道理。
很快,后边来了一群膀大腰圆的婆子,虎视眈眈地打量了一会儿粮商。
甲乙丙丁被看得直冒寒气,拔腿就跑,可不要说附近已经让野牛沟的乡民围起来了,就是他们自己也过多了好日子,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早就虚得跑不动了。跑了两步,还没走到包围圈就让婆子们按住了。
婆子们也讨厌老爷,做奴才的没人喜欢主子。自己的主子打不着,白来的主子不打白不打。于是一个两个都不客气,手上用了点儿狠劲把人绑成麻花塞他们自己马车上一塞。
一群粮商痛得浑身冒汗,嘴上又被堵了帕子,再痛,也只能发出嗡嗡嗡的叫声。
野牛沟的乡民都没有说话,说真的,他们巴不得黑心粮商死绝,这些人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但谁家没几个被粮商地主逼死的亲朋好友。
秦老爹在里头转了一圈,拍拍手起身往地里去,若无其事道:“老爷们去老爷家做客了,咱们往下就不招待了,地里活儿还多着呢。”
乡里人很上道,马上就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只当作这事儿没发生过。
但心底都忍不住长叹一声:这个粮要怎么办呢?
几个地主自有保命之道,说不收就不收。
看乡民走了,他们也搓着手要回。甲乙丙丁一共来了六个人,加上仆人什么的,那就足足有二十多个。
商量后,一个地主分了两辆马车往家里赶,赶车的还是粮商自己的马夫,车下头跑的仍是他们的小子。
只不过里头的人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的,车帘子也被拉得看不了一点儿光,从外头谁也看不出里头装了几个鹌鹑似的人。
甲乙丙丁在颠簸的马车里瑟瑟发抖,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被抓抓起来的会是自己!
究竟为什么啊!
难道不该把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贱民抓起来吗!
他们分明才是一路人啊!
几个人在车里用身体开始撞车厢,盼着有个什么人来救救自己。
机会很快来了。
两个太监带着一连串搬粮的车擦着汗往野牛沟赶,路上正好遇见这队马车,路上马蹄哒哒声传得老远。
被关在马车里的甲乙丙丁都猜有大贵人路过,于是都拼命往车上撞,车厢里动静越来越大。
几个地主看见是皇家的车子,早就远远地避开跪下俯趴在地上等他们过去。
这时听见里边的声音,都吓得不行,毛地主跳进去对着甲抽了一个嘴巴子,骂:“再撞扒了你们的皮!”
接着,他就缩在里边不出去了,拿着鞭子谁动打谁。
车厢又慢慢安静下来。
收粮的太监也看见这六辆马车了,两人伸着脖子只能看见几个匍匐的身影,转头跟带着手下大头兵来护送粮队的杜容锦和杜容泰说:“真是块宝地,种的东西好,生的人也好,乡里乡气的也这么懂事孝顺。”
杜容泰看了眼,摇头说:“这马车规模不大,马儿老了些,仆从也不多,看着不像我们乡的人,更像是过路的小粮商。”
两个太监听说是过路的小粮商,脸色就变了,赶苍蝇似的在鼻子前挥挥手说:“怪不得大老远就闻见一股味儿。”又说:“杜大爷杜三爷,咱们往旁边挪挪,这些下九流的人沾不得,奴才听宫里老人说,跟他们走得越近,人就越倒霉!”
杜容锦和杜容泰嫌太监事多,但还是伸手往旁边走了走。
挪好地之后,杜家两兄弟一路无话,脑子里都在转今天的事。
运粮都要有护卫,这两个太监机灵,又收了杜家那么大笔钱,就估摸着杜家的喜事不如让杜家人来办,很两个人直接就去了杜容锦两兄弟在的那个军营,问里头的牛录要人。
牛录一看是杜家的地盘,也愿意成人之美,直接卖了杜家一个人情,指着杜容锦两兄弟道:“既是你们家的东西,老主子急着要,你们就护趟差,也能在老主子跟前讨个好。”
不到半刻钟,杜容锦和杜容泰就知道了来龙去脉。两个人都既震惊又高兴,当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杜容锦是读书人,读过风花雪月的酸书,也离经叛道看过非主流的杂书,比如农书这类奇巧淫技的书,不然他也不会种花。
当楚韵种出新稻时,他就隐隐约约有一个老三牙口要坏的预感。所以真等到这一天,他还挺得住,只不过没想到阵仗这么大而已。
杜容泰作为很长一段时间的杜家二把手,他在理智上赞成一切有利于杜家人的行为,他不同意楚韵经常在外溜达只是因为她是杜家的媳妇,以及觉得她做的事都是小打小闹,折腾一通还不如在家里伺候好丈夫公婆。
但听两个太监喋喋不休地说:“以后这个瓜子儿皇庄要买要种,这个粮也要买要种,老主子是最把天下万民放在心上的人,这人啊,对老主子分两种,一种是对百姓有用的,一种废物。只要是真有用,什么大不韪,老主子都敢冒,什么气他都藏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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