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氏还觉得孩子委屈了,恨道:“吃个屁!中间二十年不算苦了?你说没见着那嚼蛆的在家装没钱的劲儿,屋子里至今都是咱们修的那样儿!他姓杜的刚娶媳妇没钱,我信。瞎猫撞上死耗子救了人,最后几年没捞着我不信!”
郎老爷也不舒服,但很多事都不能往深了追人,人得学着抓大放小:“等他们住过来,让九郎家里多招待招待他。”
洪氏一想郎九爹娘那德行,捂着嘴笑了半天,这才不说了。
杜容和想着郎九的事,回去之后倒忘了往正院请安。
楚韵和何妈在三房院子里捣鼓屋子,杜容和一共五间屋子一个小耳房,耳房做了厨房,最大的一间正房做了主卧,何妈李叔住了一间小厢房,剩下三间屋子做了库房、花房、客房。如今花房里的花在对外卖,屋子里便空了一大半,和客卧改一改也能挤下五六个丫头。
郎氏不跟儿子客气,她的四个丫头全塞这边来了,楚韵让倒霉的八哥儿单独住在她的花房,剩下四个让她们一起挤一间。
八哥儿对名字耿耿于怀,凭啥其他都是黄鹂初啼,就她是叽叽喳喳的一只八哥儿?
得胜倒是很高兴家里又多了只八哥儿,整只鸟都清高又倨傲地围着八哥儿转着打量,它甚至把自己的笼子挂在小花鸡脖子上给背过来,跟八哥儿说:“不仅你是八哥儿,我也是八哥儿,周围八哥儿一抓一大把,这屋子也不是单单你独有的,是本八哥儿挑剩了才轮到你的。”
八哥儿看得胜儿能说会道,整个人都被逗得抽搐。
“胡说八道,何时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楚韵也在院子里逗得胜儿:“你过来也没用,咱家里的屋子里都分了人了,住不下别的了。”
得胜儿愤愤不平,恨这拆台的,拍着翅膀打楚韵的头,高声说:“有新妹妹来了姐姐就不要旧妹妹了!”
杜容和在外头看院子里鸟语花香,当真觉得,做人还不如做鸟,他进去跟得胜儿和小花说:“我这可不是卖菜的地儿,你们要是过来了,就不许吃两家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知道吗?”
小花是只傻鸡,它可不知道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得胜儿被家里悉心教导多年,跟正常七八岁的小孩儿差不多,它能理解这个,就是说只认一个主人的意思。
得胜儿是杜容锦养的众鸟里的一只,其他鸟儿被送走了,他也没要回来,当时得胜儿就觉得做他的鸟很惨,以后自己再被送走,大爷也肯定不会要他啊,他今年就没怎么养他。
得胜儿想着既然要长住久居,跟八哥儿住显然跌份儿,干脆利落地往楚韵的笔架子上飞。
它大爷地说:“以后爷睡这。”
小花跟在后边咯咯哒地叫了一圈儿,也留下来了。
杜密看了倒伤心了好一阵子,得胜儿他爹没细养,小花可是他带大的。
但他要念书了,陪小花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作为人想在外边多溜达,作为飞禽走兽,自然也不想待在院子里,唉,杜家怎么就这么小呢?
杜密听楚韵说过小王子和狐狸的故事,他以前觉的自己是小花的主人,小花爱喝拉撒生老病死都得听他的。
听完小王子的故事以后,杜密不这么想了,他如今想的是:他自己和小花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但小花依然属于它自己和有粮食的稻田麦地。
杜密拍拍小花的鸡头,道:“努力活吧,以后我去找你。”
小花叫了两声,跟着得胜儿溜了,比起人,它觉得别的鸡更好,得胜儿在它眼里是丑陋的小鸡,——挺可怜的。
杜容和看着不忍,他和楚韵一走,家里几个孩子就太寂寞了,但他也喜欢小花和得胜儿,一人一鸟愿意过来他巴不得。
于是干脆利落地跑出去买了两只还在吃奶的小黄土狗回来,一只给杜密一只留给楚韵,以后他还想再养只鸳鸯眼的波斯猫。
楚韵和杜密喜欢得不得了,还问他怎么不买狮子狗呢?明明京里流行这个。
杜容和说:“我喜欢不值钱的狗,聪明、活泼、活得久,能陪我们久一点儿。”
一群人其乐融融,杜老爷坐不住了,他揉着胸口说不舒服要叫儿子过来伺候。
“你给老爷煮碗粥,回头再去喊三爷来一趟。”郎氏一看外头艳阳高照,私下跟喜鹊嘀咕:“老爷最近忒晦气,一辈子没享过福怎地?一有好事儿就拉□□,这命贱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劝。”
喜鹊知道杜老爷是装的,这话传过去,三房也马上就能知道杜老爷是装的,但杜老爷的枕边人,她的天字第一号主子不知道。
她的命好苦!
喜鹊不想在正院多待,直接溜到三房去叫上何妈一起煮粥,到时候就说是三爷孝敬的。
何妈看外头几个人都乐呵呵地。不想这会儿跑出去扫兴,于是拉着喜鹊煮着粥,边搅动边念念有词:“多吃点,多吃点,吃死你,吃死你。”
来厨房套近乎的八哥儿听得如丧考批。
我的个亲娘,她堂堂妙手娘子,究竟来了啥地儿啊!
第148章 她是乡下种地的
满人也喜欢狗, 将狗视为天龙,据说当年清太祖努尔哈赤打天下时躲避追兵被一只吓黄犬救下,之后清宫就一直爱养狗。得黄犬相救。
上行下效, 整个清朝人都喜欢狗, 如果说宋朝是猫天下, 清朝就是狗天下, 像雍正皇帝就是狗奴, 他的狗不仅养尊处优, 有专门的养狗处、狗御医, 甚至还恶趣味地给狗穿虎皮貂皮玩儿。
雍正在这方面还算克制, 到了乾隆就更奢靡了,据说有两只狗儿被新疆那边献过来,一路上舟车劳顿,恐其水土不服, 乾隆便下令让两只狗儿每日食用猪肉一斤。
当然在清末慈禧太后身上, 乾隆也是个吃不起蛋的乡下人,她大手笔地在紫禁城养了一千多只狗, 祖宗的家法统统继承, 甚至还别开生面地让这些狗领朝廷领俸禄, 得她喜爱的狗,地位比一些达官贵族都高。
黄米胡同不敢跟皇家比,但他们也家家户户都养了狗,按时令做小褂子小帽子给狗穿。
对门姚太太养的是只叫老虎的白色哈巴狗儿,黄太太对狮子狗儿“小舌头”也极尽宠爱。
杜家不养狗,因为二姐狗毛过敏, 郎氏看着狗就说有人要咒二姐不得超生,如今二姐还活着, 郎氏便无所谓了,大手一挥让下头小的随便养,——只要家里养得下。
杜容和在本朝风气感染之下,也未能免俗不爱毛茸茸的狗,这次也是借着补偿杜密圆了自己的梦。
杜密欢天喜地地跟他说谢谢,看着巴掌大的奶狗额心一点黑,眨眼就给狗取名叫“净盘将军”,希望它吃得多长得壮。
楚韵这只是母的,也只有巴掌大,除了两只熊猫眼儿全身通黄,她说:“你就叫三娘吧。”
因为真三郎杜容和经常点灯熬油地看书,第二天眼睛就跟三娘一样。
杜容和以为她会取叫财滚滚、钱多多,来富儿、来旺儿,听到“三娘”。
听出来三娘就是杜小荷,杜容和:“财滚滚、钱多多、来富儿、来旺儿、财神爷……”
三娘年纪尚小,一双黑葡萄眼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她:“……、……、……、……”睡了。
楚韵:“三娘?”
三娘:“汪!”
杜容和冷漠道:“……不行!”
但三娘是完全不管的,因为第一声她已经应了。狗认了名字,人就是再取一万个好听的威风的都没用。
杜密知道杜容和行三,如今看这个狗也行三,他虽然不知道杜小荷,但心里已经把狗跟三叔叔划等号了,哈哈笑着抱着净盘将军喊:“三娘!三娘!三娘!”
杜容和没好气地想,什么净盘将军,不就是个吃货吗?也没有比三娘好到哪里去啊!
几个人喂了净盘将军和三娘一点吃的,喜鹊挎着脸过来了,小声道:“三爷,老爷叫你去。”
在楚韵的角度,杜容和的笑容几乎一瞬间停滞了下来,她走过去悄悄问:“要不要我跟着一起过去?他要是欺负你,我在外边说要去请安,他总不好当着我的面对你怎么样吧?”
杜容和摇头。
杜老爷和他其实还没到这时候,大家都还是要脸的人,有些事虽然心照不宣,但都依然维持着整个杜家的和谐。
像杜密就很喜欢杜老爷,他拍着手说:“三娘你去吧,老爷要是给你单独分好吃的,也得给我一份好吗?”
杜容和叹气,这就是他为什么依然愿意不说破的原因,他打心底里盼着杜老爷以他塑造出来的面目过完一辈子,这样对下边的小孩子才不至于留下什么阴影,于是是他笑着道:“臭小子,有也不给你!”说完跟着喜鹊走了。
杜老爷把儿子叫过来伺候,不想让他走,为此不惜开窗吹冷风真的打算生一点儿小病。
古代人的身体素质跟现代人不同,一点儿真风都能吹死个把人,杜老爷仗着有奶滋养,愣是打开窗户脱得只剩里衣吹了会儿穿堂风,京里穿堂风很厉害,再上床没多会儿,杜老爷就觉得身体开始发烫,防止把自己作死,他还提前熬上了药。
喜鹊现在一颗红心向郎家,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杜三爷赶紧走,他走了自己就能跟着太太回亲亲老家了,所以路上就把杜老爷的小九九倒了个底朝天。
等杜容和进门,杜老爷虚弱地道:“老三,过来扶着我把药喝了。”
杜容和听话地坐过ῳ*Ɩ 去扮孝顺儿子,一边托着碗一边关心:“中午还好好的,怎么不到晚上就病了?”
杜老爷实在不像当光杆儿司令,于是拼着咒自己一回,道:“爹从去年到今年,身上总不见好,或许是大限将至,人不中用了。”
杜容和摸了摸他的头,发现是真热,要不是有喜鹊把来龙去脉告诉他,他还真要吓了一跳,自己始终是做儿子的,要是杜老爷真有个三长两短,杜容和于情于理肯定留下来把人好好送走。
他就这么想把我掐在手心里吗?为此不惜损伤自己的身体?
“爹正值壮年,什么病只要睡一觉就都能好一大半儿。”杜容和光这么想想都觉得胆寒,总觉得眼前坐着的不是人是什么没人情味儿的怪物似的,他伺候杜老爷漱口、梳头、上茅房、吃饭,不停安慰——会好的。
就是一个字没说留下来不走的事。
杜老爷很失望,难道他这个做爹的的还没有他的前途重要吗?他可是他的爹啊!是给了他一条命的爹啊!
第二天杜老爷的病又重了一点,第三天干脆起不来身了。
杜容和还是那句话——没事的,会好的,吉人自有天相。
杜老爷看得出来儿子态度里透着敷衍,很快就生气了,甚至把怒火发泄到了楚韵身上。
他觉得,只要楚韵过不好,儿子就会服软。
楚韵得此无妄之灾,恨不得拿刀把杜老爷捅了,男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事儿,怎么就拿她开刀啊!
幸好杜老爷的怒火不是泼妇骂街,也不是默不作声地让人做针线活、跪着敬菩萨。
这种古代体罚无聊又辛苦,人绵绵不断地做几年几乎就成傻子了,跟星期五没什么区别。
男人要罚女人,长辈要罚晚辈,法子数都数不过来,在这一层身份上修理人,那就简单多了。
杜老爷的招数也很简单,损坏楚韵的名声,把她的身世说出来,让她融不进黄米胡同,容不进杜家女眷,身份低一点儿和身份低到泥土里这里头区别大了去了。
闵氏、魏佳氏能受得了自己的妯娌是真泥腿子?黄米胡同的妇人能允许楚韵跟她们平起平坐?
楚韵身份如此低微,不管谁来下她的脸,他这个做公公的郎氏这个做婆婆的都顶在前头为她说话。他们对她这么好,是大贤德!料想老家那边也说不出什么难听话。
“最近我一直做梦,梦见祖宗说杜家一生为人清正,从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便是老爷我当年穷困潦倒,也不曾避讳,如今到了小一辈身上,竟为了面子弄虚作假……老三媳妇是个好人,孝顺懂事念旧情,心里只怕也早想着堂堂正正的以丰年乡小楚姑娘的身份行走……以往都是太太和我想差了,才惹出今年一身病。”
杜老爷有些得意地眯起眼睛,侧头叫来贴身的长随进宝儿,伸手拿了二两银子道:“你找几个嘴碎的打打牌吃吃饭,把楚奶奶家乡的事说一说吧,记得要实话实说,不要添油加醋伤了老三媳妇的名声。”
“老爷放心,奴才这就去办。”进宝儿作了个揖,拿着银子跑了。
进宝儿是杜老爷死契约奴才,在杜家做了十几年,今年三十多岁,家里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全家婚丧嫁娶都指望银子花,没得奈何才卖身为奴。去岁三个儿子成亲,杜老爷给进宝儿出了不少钱,进宝儿对他不说生死相随,至少也发誓忠到后边两个女儿出嫁再想要往哪里跳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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