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多拿点钱,进宝儿下了点狠功夫,杜老爷给的二两银子一点没贪,买了四角酒,糖瓜、爆米花、铁蚕豆用做赌博消遣,又买了热腾腾的杂碎汤、炸豆腐、干碗酪、煮小肠方便赌完了吃酒打小尖儿,剩下一两多全充做的赌资挂在腰上,迎风脆响。
进宝儿招摇过市说要赌牌,顿时吸引了一群的酒蒙子和赌鬼过来发财,一群人围着好哥哥长好哥哥短地喊,进宝儿被哄得稀里糊涂地把银子输光了。
输完了钱,进宝儿有些怕了,哭着要他们还钱,说:“这是老爷让我买羊肉的钱啊,你们还给我吧?”
占了便宜的哪里肯,看他这样怕闹出事便一直劝他放宽,劝归劝便宜照样占,几个人“这”眼睛早就溜到了酒菜上。
于是举杯把进宝儿灌得烂醉,自己倒坐在一边,大口大口的嚼用带来的食物。
进宝儿半躺着,说梦话般嘀咕:“老爷太太你们放心吧,我不会把三奶奶家乡是在丰年县,他原来在乡下种地、根本不是什么土财主的女儿,甚至连当日抬的嫁妆都是咱们家悄悄给筹备的。你放心!这件事情给抖出来。”
酒蒙子和赌徒都懵了,这可是一个大八卦,甚至可以说是惊天八卦。旗人和汉人现在有通婚的,但旗人还没有跟乡下种地的泥腿子结过婚,楚家这事这都可以算是千古奇谭。
听了杜家这么大一个丑闻,所有人都怕进宝儿醒来后找不到人收拾,把他们当做替罪羔羊。所以在他闭着眼睛这段时间,有一个算一个都悄悄跑了。
进宝儿办完了差事回来,杜老爷特意给他闺女分了两只豆种的镯子,不好看,但也不便宜,毕竟是玉嘛。
楚韵和杜容和在家慢慢收拾衣裳,这次他们走了就没再打算回来所以基本上所有的东西都得收拾好,悄悄的往外挪。
杜容和现在每天出去都要带一点儿放到楚韵铺子上,等他们把家里掏空溜了,也不怕杜老爷锁着门不让他们回来拿东西了。
两个人忙得脚不沾地,杜容和一时也没再盯着杜老爷这边,他觉得亲爹这事做的太小气,用病来挟持人,太傻了。人家爱你吗你就以病痛人,神经(小韵教的)。
几个又吃又喝又八卦的酒蒙子和赌徒回家把门一关,都乐滋滋地跟媳妇说楚三奶奶八卦,说她:“难怪怎么会栽花种草,原来就是个乡下丫头,种地长大的,会这本事算什么稀奇?可恨这等贱民跟咱们一处吃玩了这么久,我说我最近怎么老输钱,都叫这人克的!”
这消息传得够快,没几天许多人就都开始打听楚韵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像对门的姚太太,自以为敲诈了楚韵一笔瓜子儿钱,又哄了外头人不少钱,这么一年都没啥动静。
听说楚韵是个泥腿子,姚快嘴在喉咙上卡了根刺似的,不出声往外呸着嚎叫就痛得厉害。
她甚至都过不了夜,当时下午就敲锣打鼓,使唤丫头去买吃的回来,开天辟地头一回大请小姑娘大媳妇过来吃饭。
主要是想凑个热闹,看看对门笑话。
楚韵在杜家也有一些压力,妯娌和下人询问的目光让她有点儿尴尬。
第149章 你是我的华山
楚韵在黄米胡同一向不算太合群, 但成婚前郎氏就尖着嘴巴到处说:“家里这个姑娘是县令家千金,死了县令爹娘后在老家乡下做大小姐做了小十年才上来。来了以后大家不要嫌弃啊。”
街坊一想谁也不可能给自己前途大好的儿子真定个乡下丫头吧?所以想都没想就把郎氏这个话记住了。
等楚韵来了,嫁妆二十二抬, 不算多, 但也不是最少的, 再一看人, 穿得是旧了些, 乡下地方嘛, 大地主的女儿也就那样, 吃糠咽菜三天吃回肉的, 人家气度在啊,精神抖擞一点儿不怯场。
真穷人家的乡下丫头是什么样子?想想自己买丫头进门时看到的那些,尖嘴猴腮、寡言少语,缩着肩膀不敢吱声。见过楚韵的谁也不会把楚韵往那些人身上套!
但有进宝儿这么一说, 大家犹如醍醐灌顶, 往上不理解的许多事一下子就说得通了。
“难怪她会种花还卖稻种卖瓜子儿,原来是专干这个的……他们家下人说‘三奶奶爹在乡下做县令, 县令懂点儿农事传给她了呗!’, 那些婆子捏着这点事隔三差五出来赌牌哄我家烧鸡吃, 原来都在嚼蛆!”
“要死的郎老蹄子老说这丫头不在家,我一问哪里去了她就说出门跟官太太说话去了,我当时就琢磨,啥太太奶奶家里能脏得孩子白衣服出去黑衣服回来?姓郎的非说我年纪大了眼睛花,还哄着我吃了两幅治眼睛的药!这死人,我非撕烂她的嘴!几十岁了, 这么缺德!”
八卦够了楚韵的往事,大家顺带着开始怀疑她的人品, 觉得她虚荣,猪鼻子插葱装象,骨头轻,对着这么多人撒谎自己在乡下有钱,还说一次有死了的县令爹。
天啊,这样的人住在他们黄米胡同,不是满京里说这条胡同风水不好专出坏姑娘吗?
外人不知道,杜家人对楚韵人品已经有所了解。
魏佳氏和闵氏和几个姑娘就围着楚韵打转儿,想知道她是种地出身这话是不是真的?但要问吧,大家都这么熟了,问出来怪让人伤心的,于是一群人就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
楚韵被盯得发毛,其实这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自己从来没对外说过这个,人家也没问过她啊。
总不能人说“吃了吗?”她回“我臭种地的没饭吃”吧?
楚韵道:“……这又不是我说自己在乡下享福的。我倒是想说,也得爹娘乐意啊。”
魏佳氏猜也是这样,她就问了一句:“你爹真是县令?”
“这还有胡扯的,他们若不是县令,当年杜家也不会与楚家结亲。”楚韵叹气:“不过我很小他们就得病走了,之后我跟着老太太回了乡下,也就没再回来,我也不记得爹娘的事了。”
几个人看在她这打听不出什么转头又跑过去问郎氏,这回是杜月打头阵,问:“娘,楚爹楚母是啥人啊,能让你们跟他们家结亲!”
郎氏在屋里就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今时不同往日,楚韵这乡下丫头已经摇身一变成了财神爷,人家都说狗来富,人也一样,既是个招财的活宝,她也少不得要维护两句。
郎氏道:“楚爹楚母都是好人,这还有要说的。当时楚大爷都是进士了,还住在东门外一间小破房子里,外头许多人送钱财给他,楚大爷都没要,不然楚家早发了,能让老三媳妇受这么多苦?他媳妇刘氏亲自烧的清炒玉兰片老大还吃过,吃过之后就发了疯了,三天不吃皮就欠。”
郎氏嘴里,楚老爷刘夫人都是好人,清正廉洁她是吹的,但人究竟怎么样事实说话。
她就说了一件事,道:“当时楚大爷生得清秀刘夫人好看,手也巧,打的络子做的人物绣件儿,满京除了天潢贵胄家,就她做得最好。当时夫妻两人在京里衣食住行,一半儿都刘夫人的手艺过活儿。另一半儿靠楚大爷的进士身份躲流氓地痞。
日子一久,刘夫人手艺就传出去了。一个乡下夫人手艺能这么好?许多人家的大小姐都不信,有个爹做大官的伍姑娘想扬名,就带着丫头婆子溜出来,把自己绣的帕子和绣庄大绣娘的帕子放在一起让刘夫人说谁的更好。
当时楚大爷想劝刘夫人夸伍姑娘的手艺好,伍爹官儿大,楚家惹不起。刘夫人当时就跟楚大爷顶起来了,说‘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伍姑娘绣的花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比虞绣娘差,我怎么能颠倒乾坤?’
楚大爷还想劝两句,说是先把伍家这尊神送走。刘夫人更气,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其志,我今天指鹿为马,来日还有什么信用可言?’给楚大爷顶得,狂喝了三斤酒。
你爹当时在隔壁喝茶,撞见这场官司就看上刘夫人手里的老三媳妇了,非说要把人讨回来做媳妇,说这娘养出来的孩子错不了。”
杜月哎一声,道:“娘,这么说小嫂子这是替了她娘了啊,以前怎么不见你说呢?”
“一个死人,说什么说!说了晦气不?”郎氏一直都听丈夫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其实这门亲她压根就不赞同,她兄弟当时就跟她说,楚大爷刘夫人在乡里能平安一世,在京里做官,活不了几年,一语成谶,她哼道:“自己威风了有名声了,留下个不中用的儿子,连亲妹子嫁妆都要贪,是我我都闭不上眼!”
在场之人,也没真傻的,在心里一琢磨就知道楚韵和楚东陵怎么回事了,魏佳氏道:“她也是可怜人,难怪来了咱们家从不提要回娘家,楚家人也不常来,原来里头还藏着这桩事。”
闵氏呢也不问嫁妆了,用脚丫子想也知道是三爷给自己媳妇整的了,她还担忧呢,道:“娘,三弟妹在乡下有钱,这话是你撺掇着家里往外说的吧,这事儿你可得帮着善后啊。媳妇出去可不想被人指着鼻子酸。”
郎氏一听顿时有些气短,虚张声势道:“我还不是为了老三?他媳妇光着甚至进门他脸上好看了?你们脸上好看了?咱家重情重义,把人娶回来,没饿着没短着有啥可说的?这叫善意的谎言,懂不?谁说谁嘴上流脓口里生疮!”
杜月吃着小点心,忽然道:“究竟是这么缺德啊!人家家里事有他说话的份儿吗?小嫂子就是种地的又怎么了?人家照样种到老主子跟前儿得赏。”
郎氏也深恨此人,送走八卦群众,暗暗跟杜老爷嘀咕:“我咒这长舌妇做鸡没嫖资!”
“……”杜老爷翻了个身,道:“睡了。”
杜容和拎着买的狗食回来,还没进门就让何妈跳着脚拉到一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
杜容和吓了一跳,马上就要进去看楚韵怎么样,这谎本来是他娘撒的,但他当时也没拦着。
那会儿他不了解楚韵,也觉得装一装没什么大不了,还能省掉许多麻烦。
不过他们谁也没问过楚韵愿不愿意装,杜容和现在敢说,楚韵不愿意!
她不愿意的事,他们强行做了,如今坏名声还要她来背,她要怎么想自己?
“这么笨呢?戴罪立功会不会?趁着天早,进去给她倒杯热茶,让她放宽心坐着玩,等茶凉之前把捣乱的抓回来打给她看,多威风?”何妈最近在看三国演义的戏,格外爱关云长,觉得做男人当如是,于是拉住他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知道这事儿的就那么几个,你自己琢磨琢磨,是不是把人拿了再进去跟她说吧!”
杜容和哭笑不得,但心神当真被何妈闹得松了点。他如今想知道什么事都很容易,这打探消息也有巧劲儿。于是进门把狗食放在楚韵手里。道:“你等我,我回来就把人带给你处置。”
楚韵今儿没出门,她还不知道外头在如何编排自己,杜家人给她的压力也很小,毕竟天塌下来有老主子的赏顶着啊。
她眨眨眼,结果还没说话,这人已经风一般出去了。
何妈在旁边瞧得啧啧感叹,这人的脸啊她看了十几年,就没今天这么难看过,跟狼崽子要吃人似的!
杜容和动了真气,这事不用想就是冲着要弄得楚韵来的,而且下的是毒手,以后她出门还能抬头做人吗?
他沉着脸出去转了一圈,很快就抓住了进宝儿。
进宝儿对杜老爷也忠心,但要跟他自己的命比起来,那杜老爷就不值一提,杜容和刀子一亮相,他就竹筒倒豆子般把杜老爷交代的事倒了出来。
进宝儿哆嗦着大叫:“不要杀我啊,我有爹有娘有儿子媳妇啊!我就是个小虾米什么都听老爷的!”
杜容和仿佛被人从头顶浇了一盆冰水。他提着进宝儿从后门进了家门,往地上一丢。
进宝儿被他狠打了一顿,整个人脸上看不出来,人已经痛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楚韵看这人面如金纸跟死了似的,吓道:“算了吧,为虎作伥他也只是伥而已,罪不至死啊,把人远远的撵走足够了。”
进宝儿年纪也不小了,现代人过了三十五都找不着好工作,古代人更别提了。
这个惩罚楚韵觉得已经足够了,要打要杀的实不是她的作风,就是别人有这么坏,她也不想有那么坏啊。
杜容和嘴里听了她的话,出去就把进宝儿全家远远地捆到自己种稻得乡下去了,走之前他跟进宝儿道:“我也不瞒着你,那地方苦寒,去了只能种地才能活命,你做得好自然有你一口饭,你做不好我也没法子。”
进宝儿怕让他悄不声的捅死,或找不干净的人牙子卖了,一句话都不敢说,带着包袱拉着儿女便上了小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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