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朱嬷嬷脸色苍白的从床上起来,半天都没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
服侍她的小丫头红枣轻轻捶着腿问:“嬷嬷,你的腿和脖子怎么都这么硬,是不是昨儿侧着睡了一晚上,把腿脚压着了?”
朱嬷嬷回神了,白着脸尖叫:“以后不要再说侧着睡三个字!”
红枣委屈地走了,下午就拉着何妈说:“朱嬷嬷有疯病,给她捏个腿儿跟撞着鬼似的乱叫。”
何妈瞅一眼拉着两个姑娘整理稻种的楚韵忧伤地叹气:“比撞着鬼还吓人呢。”
以后她可不敢惹韵姐儿啦。
被这么一吓,还不如把她拖出去打一顿!
第071章 底线
楚韵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自己又没有杀人又没有打人,吓一吓怎么了?这老嬷嬷之前还想吓她呢!
杜薇杜韶都很想知道这事有没有效果,按理说等到晚上看朱嬷嬷来不来就知道了。
但她们两个现在已经被楚韵带得逐渐缺德了, 杜薇……等不到晚上了。
她觉得这样顺从自己心意行动会感受到怪异的开心, ——无拘无束的开心。
杜薇敏锐地察觉这样的开心不能长久, 她拉着楚韵问:“婶婶, 我们试试她行不行?”
楚韵洗了手, 转头就叫何妈做了几份加了鸡蛋的糖醋烤冷面, 带着两个姑娘在歪脖子树下吃。
烤冷面似乎京里还没有, 杜薇杜韶吃了两口, 都觉得很好吃,酸酸甜甜的。
三个人很有默契地边吃边掉葱花。
朱嬷嬷这样以规矩为天的老宫女,在外头溜达了两回就看见了,因为昨晚遇见孤魂野鬼的事, 她对这几个人还有些害怕, 瞧见就哆嗦。
楚韵又往地下掉了点葱花。
朱嬷嬷忍不住了,她走过去问:“奶奶吃相怎么能这么难看呢?”
楚韵把人钓过来, 往她手里塞了一碗烤冷面, 受教地听她说了一通, 笑眯眯地说:“嬷嬷昨儿怎么没来?我们等你等了一晚上,连身都没翻,你怎么不来呢?”
说到这里她还关心地问朱嬷嬷是不是她照顾得不好,让她生气了,还说要是住得不舒服,可以给她换一间屋子, 比如自己院子里的耳房就很适合,还能让她随时查房。
大家都是旗人女眷, 朱嬷嬷又是教导两个姐儿的先生,尊师重道她楚韵还是很赞同的呀。
朱嬷嬷差点跳起来,她连声说:“不必,奶奶姑娘们睡相睡姿方圆十里都没人比得上,以后这事儿咱们就免了吧。”
楚韵已经快笑断肠子了,脸上还是失落的表情,她说:“这么说,我做不成旗圈第一睡姿夫人了?”
她简直太难过了。
朱嬷嬷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嘴角,连三赶四劝了她一通,让她别拘泥睡姿,做媳妇的,能把相公伺候好比什么都强!
她说话时都不敢抬头看这三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起杜薇贴在自己脸上的样子。
朱嬷嬷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刚刚她在周围问了一圈,下人都说奶奶姑娘们晚间不曾出去。又说晚上确实听见一些动静,说是隔壁李家少爷做梦吓着了,喝了一晚上压惊汤。
柯老丫还跟她说自己晚上要去请一尊地藏王菩萨的像回来,压压妖魔鬼怪。
朱嬷嬷立马就信了!
没人会拿菩萨开玩笑,她还想自己跟李家少爷都是跟宫里离得更近的人,脏东西就喜欢吸他们身上沾着的龙气。
所以,无论楚韵如何邀请她查房,她都不干了,而且打算终身不再教导人如何睡觉。
而且由于楚韵的好学之心表演过度,朱嬷嬷吃着烤冷面越想越怕,她不到下午就收拾包袱要走人。
楚韵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问:“怎么就要走了?”
她没有把人赶走的想法,怕赶走豺狼来虎豹。
这次楚韵的挽留是真心的了,她要给朱嬷嬷加钱。
朱嬷嬷提着包袱自己跑了,她打算走路回城里,杜家这个钱,她是真赚不了!
杜容和听得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他赶紧让李叔拿着赏银布匹赶着驴车亲自把朱嬷嬷送回家。
这是教养嬷嬷,即便不用人家了,也不能让人这么空着手走,话说出去外头就要说这家女眷没规矩。
李叔把人找着时,人都快跑到城门口了,一个瘦得枣核似的老嬷嬷这么能走,他也叹为观止。
李叔回来把话跟杜容和说了,杜容和听着就有些担心楚韵,他怕这姑娘会愧疚,会吃不好睡不好。
在他心里,小韵就是这么善良的姑娘。
楚韵半点没有把吓走嬷嬷的事放在心上,要走的人留不住,她拦了两回没拦住,就带着两个姑娘在外边的粥棚发稻种去了。
棚子外排了老长一队人马,在粥棚做过事、吃过饭的人家,几乎都过来用钱换稻种。
他们不求这些种子能有多大的用途,只是想回报楚韵的善心。
米粥咸菜鸡蛋,让他们度过了最轻松的一次徭役。
通常情况下,劳夫都会死掉至少四分之一,甚至回家后还会死掉一些人。这一次劳夫一个都没有死,这太令人震惊了。
杜容和远远地看这楚韵做事,他发现楚韵跟自己确实有很大的不同。
以前他以为楚韵是纯善之人,在他心里,这个姑娘连蚂蚁都不会踩。
经过朱嬷嬷的事后,杜容和才察觉,她不是纯善,而是心中有一套自己的准则,这个准则跟他有很大的区别。
他心里,不乱杀人是底线。
她心里,不杀人是不可侵犯的底线。
只要不杀人,其他的坏事,楚韵接受的程度很好。
杜容和放心了一点,有手段的好人才不会被周围的小人吃掉。
楚韵比他想得还要坏一点,她不动手只是单纯的认为一个在别的世界杀了人的人,就算回家的资格摆在面前,这个人也无法回去了。
因为她已经适应了丛林法则,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在异世界完成了身份的转变。而现代社会不会容忍杀人犯的存在,杀了人后即使重新回到现代,杀人犯看见社会新闻时可能也会产生一种无所适从的荒谬感。
社会不会通缉她,但精神会。
楚韵在赌一个可能,或许她老死之后,灵魂依然会回到现代社会。
为了这个可能性,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在有自保之力的情况下突破现代人的底线。
即使大费周章去做一些可能没有什么用的事,她也甘愿。
至于小荷。
楚韵盼着他能成为跟自己一样游走在古代世界的现代人。
杜容和也发现了楚韵在告诉自己她做事的原则,自从自己带着她出来以后,她对自己的关注度就大了许多。
杜容和乐意让楚韵认为自己是一朵“不会杀生的白莲花”,但他也有要想要保护家人的决心。
只是这些东西他不打算让楚韵看见。
比如冬实秋收,他们扯断了妻子的发丝,让她身上多了一些淤青,妻子能放过他们,作为丈夫来说,杜容和不能接受。
他想要他们死。
无关公平正义,只是私心作祟。
杜容和最近一直在想要怎么把冬实秋收彻底清除,这两个人留着对他始终是心上的一根刺。
万一有朝一日,他们的官做得比自己大了呢?万一有一天他死在沙场了呢?
这种可能性很大。
看看这条宽阔的道路,或许再过不久就会有清兵从这里走过。朝里已经有动静了,说是皇帝想御驾亲征噶尔丹。
旗人皆兵,要是损伤过重,他这样的文官依然会被拉到战场。
杜容和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去,但他想把“楚韵受到冬实秋收欺负”的未来全部除去。
第072章 他都想要
楚韵指挥大王庄的姑娘在路边盛饭, 让杜薇杜韶两个女孩子记账,分稻。
杜家两个姑娘很不适应,来的时候她们穿得已经很朴素, 周围人都不知道他们是杜家的姑娘, 以为是来帮忙的丫头。
丫头是可以抛头露面的。
至于楚韵, 盛饭这样的小事也轮不到她管, 她要管的是怎么在乡绅太太手里要到钱粮。
一个月时间, 十来户人家养百十号人是轻而易举的事。
有些人家的仆人都不止这个数。
杜薇杜韶做事很认真, 她们在家已经学过怎么管理家务, 上手也快, 但在宅子里做事和在外边做事区别很大。
杜薇很快就发现,原来鸡蛋是两文钱一个,不是五文钱一个,一天三十文钱在杜家还不够白鹭朱雀买两张帕子, 但在这里足够母女两人两三日都吃饱。
杜薇跟楚韵说:“以前我以为家里很穷。”
她说的是实话, 杜家在黄米胡同或许算得上富足,但真正富足的旗人早就不在这一亩三分地待着了。人家都在城里买了更大的宅子居住, 胡同里的宅子权当做祭祖用的老宅。
东头婶子家闲置的空屋子就是这样, 婶子一家做了佐领后在外城胡同里买了三进的大宅子, 只有爷们儿当差晚上赶不回去才会留在胡同里休息。
杜家人紧巴巴地挤在一起,在旗人门户中,看起来多少有些寒酸。
当然,她们的寒酸劲儿,便是楚家十辈子都想不来的富贵。
出来分了一圈粥,杜薇看见地里原来有很多露胳膊露腿的妇女, 她们穿不起不露躯体的衣裳。她才真的体会到,原来杜家一点也不穷。
楚韵说:“这是你们跟外边的人相处太少了, 整日只在内城胡同里走亲戚,亲戚们都是和你们一样的人,当然会觉得外边也是这样。”
杜薇小声问她:“那叔叔知道吗?”
楚韵点点头:“不止杜家,男人们心里都有数,他们毕竟要做事,可是,这些人也不会把小民过的是什么生活告诉妻子女儿。”
杜薇不大舒服,她说:“嬷嬷爹娘都跟我们说不能让下人蒙蔽,让我们做好媳妇好女儿,怎么这么重要的事却瞒着我们呢?”
楚韵就问她:“如果告诉你,外边的小民过得很穷,吃不饱穿不暖,你会怎么想?”
杜薇用更小的声音呢喃道:“我会觉得他们说太平盛世都是谎言,我会觉得他们无能,连让人吃饱穿暖都做不到还在家吆五喝六地让我们伺候。——老爷回家常摊在椅子上哄太太给他捏肩捶背,说累坏了。”
现在一看,他们也没累出什么名堂。
杜薇:“凭什么让我去伺候他们?我认为我来做这些事,未必比他们差。”
楚韵:“这就是他们不愿意让我们知道的原因。他们太害怕了,害怕我们不听话,害怕哄不住我们。”
杜薇眉头紧锁,楚韵的话让她有些联想。
她想起了留在家里没来的杜芳,二叔就不愿意杜芳出来。
二叔也怕姑娘知道得太多?
那爹呢?
杜薇想了下,爹是个孝子,通常都是听他的爹的。杜老爷没有不同意,他只是说要把杜密带上。
她做了一个假设,如果自己不同意带杜密出来。她和杜韶还能出门吗?
杜韶被姐姐的假设吓了一跳,捂着她的嘴说:“不可能,姐你想多了,爷爷对我们多好啊,密哥儿吃穿用度哪里比得上我们了?爷爷说让他过来是因为别的姑娘出门都有兄弟们送,所以我们也要有,他就是个送人的。爷爷怎会为了密哥儿不让我们出门?”
杜韶对杜老爷感情很深,杜老爷不管去哪儿都会记得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五六岁时都还经常给她们喂饭。
这些都是兄弟们享受不到的。
杜薇对杜老爷感情也不浅,杜太太管教她们时,都是他跳出来拉着自己说“乖宝儿我们不学了,我们买糖吃去。”
楚韵看见杜薇脸上的犹豫,叹了口气。她又不能直接说杜老爷是个神经病。事关至亲,人只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再说,杜老爷对她们当真十分好,又还没有做出伤害她们的事。请朱嬷嬷管教孙女,也是他望女成凤。
外边多少人家求都求不来呢!
这让人怎么信他是个坏水种子呢?
杜薇比楚韵想得更聪明、清醒,她反问妹妹:“如果他是假装对我们好,实际想把家业留给密哥儿呢?”
杜薇:“你记不记得沈阳老爷的杜老太爷?他生了一屋子儿女,都让他博清名,不出仕,不用清粮饿死了,独独留下儿女中最聪明的杜四爷活着。”
杜韶当然记得,杜老爷杜太太老在家说这个,就是为了不让她们高看老家人一眼,告诉她们,老家人的钱和地位都脏得惊人,不像他们出淤泥而不染,她挠挠头问:“阿姐你说话我怎么听不懂呀?这跟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杜薇沉下脸说:“你说,杜四爷是自己活下来的还是被老太爷选中活下来的呢?我是不是就是咱们家女儿中的杜四爷?老爷是不是打算用不如我的兄弟姐妹们做养份,把我养大给他赚点儿什么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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