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妈:“太亏了!”
楚韵本来没往心上去, 就是现代练气|功, 养小|鬼的人都那么多,还有许多人放火烧自己求来生的, 对古代人, 信神佛更是喝水一样简单。
她比较奇怪的是, 竟然有这么多村民愿意不祭祖、砸掉祖宗牌位,只供奉外头的神。
杜容和看着也奇怪,他说:“为了教堂对付旗人,没有哪个种地的汉农会做。”想了想,他揽着楚韵漫不经心道:“或许神像里藏了什么宝贝不想让咱们知道呢?”
村民拿着锄头看起来凶巴巴,一等他们说不拆了, 脸上立刻就有笑容了,领头的那个还问他们要不要来家里歇着, 乡里可以招待他们吃饭。
杜容和没同意,他怕是鸿门宴,一群人要走,村民也不拦着,就这么站着看他们往回走。
拆庙的事暂时耽搁下来,这么回去心里又不对劲,楚韵和杜容和商量了一下,就暂时溜到村口陆家歇着想法子去了。
李佑纯看得稀奇,要是他来做这个事,绝不可能就这么回来。一个村再多能有多少人,他可以带更多的家丁,更多的兵丁,甚至可以直接去骁骑营借人把村子围了。
这么做,半日就能把差了了,外头还不会有半个不字。
他奉命结交的许多文人都是嘴里说着爱民,绝不容许民真的在自己的地盘胡乱撒野,强娶民女,践踏禾苗的事,他们又不是没做过!
李佑纯想——这两个人真有耐心,人家让他们走,他们竟然就真的走了。
陆家宅子已经封了,但他们家西墙还是破着,一群人很容易就能钻进去住着,跟着一起过来的葵娘熟门熟路地跑到厨房烧水沏茶给大家喝。
她进去就吓了一跳,陆家跟蝗虫过境似的,什么都没剩下来!什么多子多福帐、青瓦大鱼缸,通通不见了,就连灶上的柴都不知道被谁抬走了。
何妈小声嘀咕:“没了陆五还有张六,狗肉不上桌的东西,哪里杀得完?”
几个人叽咕一回,葵娘翻箱倒柜才找出一包碎茶叶,朱雀白鹭看着不像话,就回马车上把自己的茶叶带过来,只是陆家的水都是井水,用不了特意买的好水,喝起来有垢,味道也苦。
两个丫头就跟葵娘一遍一遍去沫,让何妈把清亮的茶汤送过去。
楚韵也不嫌这个,她在乡下泥巴水都喝过,杜容和和李佑纯就无论如何不肯喝了,两个人都在陆家院子里溜达。
本来就破败的陆家一下没了主人立马就变得更破败了,到处都是蜘蛛网。或许是跟传教士打过交道的缘故,宅子里还有股说不出的香料味,杜容和故意逗他说是人肉上开出的花就是这个味。
李佑纯嘴里不肯说怕,脸早就白了,陆家藏在槐树林里,风水本来就不好,远远看着跟坟包儿似的,想着这里死了那么多人,陆五还老在家对着院子里兄友弟恭地说“大哥,你回来了?”“二哥,来吃饭吧”,谁想到这个心里不发毛?
两个人溜达了两圈,那头在宅子里乱窜的杜密跑过来气呼呼地扯着杜容和的袖子道:“三叔,里头有个没穿衣服的神像。你去把它砸了吧。”
他竹筒倒豆子似的说,这个像被藏在空心老槐树树ῳ*Ɩ 心里,是被那些笔墨纸砚到处乱窜画画的杜韶找出来的。
楚韵听了也跑过去看,跟着一起来的下人家丁已经把像搬出来了。
这个是泥的,看着很简陋,但她一眼就认出来是圣母像,上半身裸着,下半身穿了条希腊风的裙子,怀里还抱着个小婴儿。
杜韶拉着她笑嘻嘻地说:“这个像有点儿奇怪,头上破了一块,我看里头似乎有头发,婶婶,你说里头是不是藏了个人啊?”
她这话是说笑的,但一下就让楚韵打了个哆嗦。
城隍庙里那么多神像,村民们无论如何都不许他们砸像的举动。
难不成,他们把来这边的传教士都刀了?
楚韵吞了吞口水,她怕吓着杜韶,搂着人往何妈怀里送,道:“可能是陆五太坏了,把兄弟们的头发割下来藏在神像里,想让神像记恨那些兄弟,让他们投不了好胎。”
杜韶有点儿醒过神了,她怯怯地看着楚韵,问:“真的不是里边藏了个人吗?”
楚韵笑:“藏了!”
人就是这么贱,她说没有杜韶还在怀疑,她说有人,杜韶迅速就放下了,还好笑地说她:“婶婶又想吓我。”
说着,拉着杜薇跑了。
何妈和两个丫头跟在后边,不许她们走远了。
楚韵这才转身去看那尊像。
下人已经把像砸开了,里头确实有个人,或者说是一具白骨,头发也是黄的,身长还穿着袍子。
淡淡的腐烂味传出来,楚韵用帕子捂住鼻子往后退了几步,她没见过尸体,想想还是有些怕。
杜容和把她拉过来挡着不要她看。
楚韵转头去看李佑纯,她发现李佑纯一点也不怕这个,她这时才意识到,李二少爷手里其实见过不少血,他怕鬼但并不怕人。
李佑纯还想起什么似的跟他们说陆五杀传教士的原因,——他说自己杀传教士,没想太多,就是看不惯家里的哥哥们,就想先杀两个人练练手,看看自己会不会害怕。
这人杀兄弟杀父亲,大家听了都没觉得奇怪。
现在一看,问题大了去了。杜容和小声道:“杀传教士的事,或许不是他一个人做的,而是这个村所有人联合起来一起做的。”
他还觉得城隍庙里都跟陆家这尊佛像差不多,里头都有人。
楚韵震惊了,她第一反应是——这村子都这么危险了,你还敢把咱们一家老小全带过来!
杜容和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前头没想到这里来,谁知道这是一个乡的人一起做的呢?
楚韵又把葵娘叫过来问,问她有没有见过乡里人拜外来佛。
葵娘摇头,她说:“没有!庙子里有那些东西我看着还纳闷儿呢!他们从来都不喜欢黄毛鬼,陆五开始跟他们称兄道弟,后来黄毛怪要让他砸祠堂,他就再也没说过这两个人一句好话,甚至每次这些人来了后他都要请人回来做法事。”
楚韵问她:“你知道来做法事的有哪些人吗?”
葵娘被关在屋子里,只能透过窗户朦胧地看看外头的动静,但她听声音能听出来一两个,她说:“应该都是乡里的人。”
楚韵迅速明白了今天乡民拦他们的古怪之处古怪在哪里。
她就说嘛,老百姓不可能这么容易就砸祠堂信外来佛。
杜容和对这些人也很了解,道:“传教士内部也不团结,有的人会因地制宜,发鸡蛋吸引信徒,甚至允许老百姓祭奠祖宗。”
如果来的是这样的传教士,乡里老百姓能接受也不奇怪。
楚韵不信,她胡扯了一个在陕西乡下遇见的传教士,道:“这些人的佛跟我们的佛不同,他们的佛排他性很强,只允许善男信女拜他们,不许拜别人,祖宗在他们那儿也是‘野神’,允许善男信女拜祖宗的传教士回到老家。会被推上断头台。”
“你们说的都对。”李佑纯也想起一件事,道:“这些传教士如今分成了好几派,小部分在宫里吃皇粮,小部分在京里大张旗鼓地招收香徒信众,还有很小的一部分人在忍辱负重四处隐秘地传教,这部分人跟大部分的传教士来往都不密切。”
楚韵想了想,道:“那这些忍辱负重单独行动的族群,即使消失个把人,京里被圈养起来的传教士也根本不会去找,——他们巴不得这些人彻底死绝。”
杜容和听到这里简直哭笑不得,他道:“京里前些年是有这么一伙人,但不知怎的,近几年竟然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家都以为他们回老家去了。”
如今一想庙子里的神像,他想,搞不好这些人全在三亩园被杀光了。
这些来阻止他们推屋子的村民,不是有多信这个,他们是怕自己罪行败露。
楚韵一点也不同情这些传教士,心里巴不得他们全死完了。她沉默了一会儿,茫然道:“所以,这两个带了罂粟花过来,想用花控制人的传教士自以为在三亩园找到了一片净土。结果却被村民守株待兔杀得干干净净了?”
老百姓真是太牛了!
至于三亩园的乡民知不知道陆五利用罂栗花杀人,这个还需要再抓两个人审一下。
杜容和还在震惊,他没有见过民间这么激烈地反抗传教士。
楚韵也很唏嘘,她是现代人当然能看得很清楚,但小荷是古代人,大家的经历不同。
她道:“佛教传过来这么多年,跟道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如今都是好兄弟。老百姓几千年都是满天神佛随便信,听说南边渡口还有老百姓主动在庙子道馆里给他们挪位置,让他们把自己的佛搬进去的。”
小荷老师也是这样的古人,他跟这时的大部分老百姓都一样,把外来的人视作可以友好相处的“客人”,对客人赶尽杀绝,他做不出自然也想不到。
杜容和看过这本南边游记,他慢慢记起来上头记了一件事。
说是那些传教士过来,当地的官都很欢迎,还办了个香会迎接、祝福这些传教士。
结果这些传教士脸色难看得像死了爹娘似的,说什么都不肯搬进去,就这样,当地的县官还给他们单独挪了屋子住着清修。
民间对这些人害怕归害怕,但真相处起来,老百姓是真的又热心又善良,他们能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
他沉着脸半天不说话。
楚韵也明白这个原因,此地的百姓从唐朝就开始接受番邦和尚,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老百姓自然会本能的以为这回来的也差不多。
但有了清人入关的事,事情一下就不同了。强制他们不许祭祖,不许遵循自己的旧俗,很容易让老百姓回忆起自己寄人篱下的现状。
这种屈辱,连陆五都不能忍受。
杜容和沉着脸想了半天,才跟楚韵道:“难怪上边这么警惕南边。”
两个不让老百姓祭祖的传教士都能引起乡里集体犯罪,让他们剃发易服的满人,如果一不留神,勾起了他们痛苦的回忆,下场又会怎么样呢?
楚韵问他这个要不要跟老麻子说。
杜容和:“他想知道的就是小民为什么犯罪。”
即使他不说,李佑纯也会说,李佑纯不说,也难保乡里没有其他耳目。
杜容和叹了口气,这种处于监视之下的日子,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如果集体作案的事件,其他人都说了,而他小荷没有说,会引发什么后果呢?
是你不忠心还是你不想忠心?
第082章 好坏参半
未免村民真的大开杀戒, ——这也没什么不敢的,前头不知道多少传教士都被他们杀了。
李佑纯提议要回去,君子不立危墙, 在危险中行走不是他的作风, 他们这样的人家, 做事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楚韵想着来都来了, 干脆道:“不如我们路上记一记, 看从三亩园到大王庄, 路上有多少野神正庙。”
正庙是过了明路皇家允许的庙, 野庙则是路两边小小矮矮的神, 看起来跟小花的鸡窝差不多大,里边只住了一尊神。大部分都是土地庙和金花娘娘。
一个保佑土地连年丰收,一个保佑家中子嗣绵延。
楚韵:“看来这附近的农户本性淳朴,不拜财神拜土地。”
像何妈, 其他神那都是随便拜拜, 唯一被她敲锣打鼓从庙子里迎回来的只有两个神,一个是财神爷, 一个是药王爷。
杜容和是第一个答应的, 他马上就想到, 一个地方的老百姓是怎么想的,就要看他们拜的是什么神,很有趣,不是吗?
李佑纯一个人势单力薄,也只能跟着同意,不过他都是站得远远的, 一点也不肯靠近。
杜韶画画上似乎有些天赋,两三笔就能轻松勾勒出一个神像, 不精细,但神韵姿态都在。
何妈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她还悄悄用手指去刮,看人家身上有没有金粉。
乡野之地,自然都是泥塑木胎。
何妈一下就对这些神看不大起了,之前家里两个孩子说要推神像,她心里还哆嗦了一会儿。
杜家姐弟都很稀奇,他们没听说过谁家出门踏青是这样踏的,杜薇拉着妹妹道:“不像踏青,像游学了。”
杜韶停住手啊了一声,道:“这就是游学?难怪娘说江南的舅舅们都喜欢游学,一出去就找不见人了。”
杜薇了解得更清楚,这些江南纨绔子弟人生多惬意,杜老爷都跟她说得明明白白,她小声道:“一路走一路玩,看见壁画吟诗作对,看见美人风花雪月,家里还有数不尽的钱送给他们花,能不喜欢游学吗?”
杜韶:“如果我是舅舅,也愿意天天游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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