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大清没那么忠心,身边认识的人不用死才是最重要的。她也没那么大方,送人也舍不得。
杜容和都没想到这头去,他私下已经跟二哥谈过了,知道二哥是糊弄爹随口说的,大哥能不能去还不一定,他道:“……等事情定下来咱们再送,这会儿八字没一撇,咱们送这个倒像盼着两个哥哥走了。”
再说真送过去哪还拿得回来?
但被楚韵一说,他还真把这事放心上了。
真定下来他也想留着指南针,人家本来就是一对,何苦要棒打鸳鸯呢?
杜容和再一次私下跟梅昀先生见面时,就笑着跟他说:“指南针。”
梅昀以为他在问这个用洋文怎么说,还认真教了两遍,杜容和抱着谦逊有礼的态度学会了以后就说:“指南针我要两个。”
梅昀有些生气了,他认为杜少爷对上帝不恭敬,坐下来不跟着他一起祷告就算了,怎么还能要东西呢?
杜容和理直气壮地道:“他既然慈悲为怀,就应当可怜没有指南针的我。”
梅昀明白了,指南针就是杜三少爷的鸡蛋,他拿了这个才能由内而外地信,很快他就泪流满面地回去用丝绸茶叶跟来发财的老乡们兑了两块出来。
他自己没有丝绸茶叶,这些都是他叫着其他传教士一起做的。
大家都很支持梅昀往旗人上层发展信徒,他们研究得很清楚,旗人里上三旗是最尊贵的,下五旗就差远了,为了上三旗这块肥美的土地,别说两块指南针,就是二十块金子他们也愿意拿出来。
但杜容和身份尊贵,市面上寻常的指南针他们不敢给,最后真买下来还是花了不少钱,几乎算把京里老太太三年的鸡蛋经费都花掉了。
没了鸡蛋老太太们都不来了,要过年了,各大寺庙逐渐开始发棉花、炭火,鸡蛋在她们这早就不值钱了。
经此一事这些人算是放弃往上发展了,他们发现杜三爷这类纨绔子弟远远不如老太太好,鸡蛋比指南针便宜多了。
梅昀的同伴又不理他了,还怀疑他故意骗钱,实际布茶钱都让他自己花掉了。梅呁实在没法子,事后跟杜容和商量能不能抽空去一趟教堂让大家看看他虔诚的模样。
杜容和虽然没有去教堂,但他私下还是请人吃了两桌饭,账照样记在传大哥谣言的何家兄弟账上。
他回来就听说何家兄弟把姑娘们嫁了出去狠狠发了笔财,这样的不义之财,合该他这样的天使来花掉。
梅昀带着人去吃了两顿饭后总算又能喘气了,他跟杜容和说得也越来越多。
杜容和默默记在心里,嘴上不说心里越了解反而越不喜欢这些人。
他跟楚韵略带嫌恶地说:“这些人装得人模狗样不近女色,背地里猪肉不如的东西太多了。”
楚韵细细问了几遍,杜容和嫌恶心一直没说,直到过了几日何妈忽然说三爷最近羊肉吃得少了,她就笑了。
这人多半是看见卫道士光顾羊院了。
杜容和最近连羊味儿都闻不得,他跟梅昀来往渐长,知道人家是外来客,又白拿了人家两个指南针,还特意请他吃涮羊肉。
梅昀听得直摆手,说自己不怎么吃羊,他闻见羊味儿都掩嘴,还说羊是下流的魅魔,杜容和在肚子里转了一下,估计这个魅魔多半跟狐狸精是一个意思。
太荒唐了,他听过蛇精、狐狸精,各种山精野怪,这些妖精无一例外都要跟书生春风一度,说到底就是穷书生发春秋梦罢了。
但众多精怪里,杜容和唯独没听过羊精,毕竟一个食材突然变成美人,想想也够怪的,但各地风土人情不同,可能人家那边就是不吃羊呢?他们不还说天下是一个球吗?
杜容和笑着让梅昀别在意,回来路上他又多跑了一趟,问卖羊的屠户有没有跟洋人做过生意。
羊屠户听了嘴都合不拢,道:“我的爷,人家也是大主顾!几十贯买羊都心甘情愿!”
分明很爱吃羊啊,怎么说不吃呢!
杜容和探子做久了,也有些职业疑心病,他真怕这个梅昀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师如父,即使是洋人,他也希望这个人有高尚的德行。
想到这里,他又私下走了一趟,看那些人怎么处理羊,更要看梅昀是不是真的不吃。
梅昀的同伴们经常来看羊,但买的时候并不多,千挑万选的羊被带走后送进的也不是厨房,而是一个宅子。
梅昀没在里头露过面儿,那些人似乎很排斥他,平日做事都把他当做空气。
杜容和安心了一点,——他似乎没有说谎。
那被挑中的羊他们要拿来祭祀吗?会是巫蛊之术吗?
他隐去后半句,把话写在了请安折上,康熙看见之后也把目光分过来了一部分,但凡有关皇权,再小的事他都会注意,许多人就栽在这些小事上。
杜容和买通了做饭的婆子,里边是不是每天吃羊,婆子怪怪地说:“没有!他们叫老婆子进去专门给羊剃屁股。”
她还说那些羊长得好看,又有专门的仆人照顾都养得肥肥嫩嫩的,毛剃了粉粉的一看就好吃。
杜容和眨眼就知道这些羊是用来干什么的了,他都无语了,含羞带怯地把结果交上去。
康熙知道以后可能也是沉默了很久,反正他的话很少,只有一句评价:“淫棍之流,待到只剩一口气时,不如交付与羊屠夫掐殆。”
又嘱咐他以后还是要及时报上来,但这件恶心事万万不可让他人知道他知道了。
结尾仍然是:小心!小心!小心!小心!小心!
杜容和数了一下,一共五个小心,比往常多了一个。
他自然不敢乱说,甚至连小韵都没说,谁知查大案竟会查出如此□□之事,还不如有人谋反了,实在太丢脸了。
事情都是梅昀骂羊惹出来的,但杜容和真没借口对他表示不满。
梅昀不好这一口,他在大清待了十来年,最初想要把这里变成一片净土,但现在京城就是他的第二故乡,他汉话甚至说得比很多贵族都好,很多家乡的规矩梅昀都记不得了,要不是怕同伴活刮了他,他都想戴个瓜皮帽在大街上提着鸟溜达。
有时候看着同伴要传教,梅昀都觉得好笑,就像看见百多年前刚来这边的祖宗从坟里又跳出来了似的。
总之,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梅昀已经放弃了大半,包括那些羊姑娘。
不管怎么说,杜容和看梅昀不像参与过的样子,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宫里莫名其妙羊肉用得少了些,许多人都苦哈哈的瘦了,满人就爱这一口啊,但上头那个不爱吃,下边也喜欢跟着学。
一下子京里羊价倒是跌了些,杜老爷饿了一场后吃得就多了,他在家养了一阵对外头也钝了,不知内情还买了不少回来,买回来风闻老主子最近吃伤了羊肉,第二天就发给儿子们了。
楚韵和何妈把羊肉变着花样做了个遍,冬天就是要吃羊肉萝卜汤嘛。
第099章 比甲
清蒸羊肉、红烧羊蹄、羊肉饺子、水盆羊肉、羊肉火锅、羊肉汤、烤羊肉……三房每天都不重样地吃。
杜容和离得远远的看着, 又担忧楚韵会流鼻血,寒冬腊月鼻腔本就脆弱,一受刺激较春夏更容易流血。
楚韵觉得很好解决:“可以这顿吃了烤的下顿就吃清炖的败火, 实在害怕难道就不能吃完了立刻喝药吗?”
她以前有个经常痛经的朋友, 初中高中好几次都痛倒晕厥被班里同学抬着送进救护车, 但这个朋友在大学后就再也没有犯过很严重的痛经了, 她甚至冰辣不忌, 以前她可是大夏天都喝热水的人。
该朋友后来告诉楚韵等好友:“我是把止痛药当速效救心丸吃了, 吃香的喝辣的之前先吃一颗, 一点事没有。
姑娘抱怨着说家里以前不让她吃止痛药, 说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不然她也不会到大学才知道止痛药是个好东西。
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早吃早享受啊。
楚韵并不赞同胡乱吃药去疯的行为,但她深深地记住了, 真馋的时候是可以这么做的。
作为一个在乡下长大一辈子没吃过几回好肉的古代韵, 她马上就效仿了现在还不知道在宇宙何处要饭吃的朋友。
杜容和看她吃得这么香,也终于努力忘掉了丧心病狂的非人之行开始吃羊肉了。
他有点喜欢水盆羊肉, 闻起来鲜美肉夹在烧饼里吃着也方便, 很有市井小食的滋味。
但真要说这个是平民美食那也是假话, 肉在哪里都是金贵物,无非对于杜容和这样的旗人不太雅致而已。
楚韵吃得更放得开,她还要加糖蒜、鲜蒜羊泼油,这些东西味道大,三爷素来近而远之。
两个人在屋子里吃完了就喝药败火,奇迹般的竟然没流一道鼻血。
三房院子里暖如三春, 但黄米胡同当家奶奶间却充斥着一种微妙的氛围,皇帝要御驾亲征的事已经传开了, 大家一边夸老主子是大清第一巴图鲁,一边在家咒那个什么噶尔丹不得好死。
上三旗的包衣不是说只能就在宫里做点儿杂活,只要人足够优秀,只要皇帝愿意,他们可以在任何地方。毕竟包衣的人员调动不受户部管制,要是谁犯了错,刑部那边要拿人皇帝也可以说这个是我家里人,是生是死都得我自己管也就完了。
杜家在黄米胡同并不打眼,只是因为杜老爷名声在外,加上杜容和有笔帖式的身份,大家都愿意给几分薄面,而且正黄旗也不是这一条胡同,人家有很多个胡同。
小到黄米胡同,大到整个上三旗,不少奶奶们都有父兄子侄在军中效力,这回走自然要跟着一并走。人人都怕自己家里的男人们出去就回不来了,打牌时都不敢赢多了就怕把运气用光了。
笔帖式的优势就在这里,平时他们和其他旗人没有不同,都吃一样的米受相同的皇恩,但到了要为老主子效力时,笔帖式作为文职可以不去送死。
楚韵心里没有牵挂的人,便成了诸人诉苦水的对象。
她瞅着好些道士尼姑萨满跳着蹦着旋转着往胡同里跑,上蹿下跳地想发旗难财。
大清亡不亡干他们什么事?只要自家不亡就行了嘛。
里头不知怎么还有个野婆子听说这里有钱赚钻营了过来,这人自然钻在姚太太窝里,她准备教姚太太用咒妾的法子咒噶尔丹。
婆子说:“太太,女人命是最贱的,太太要是恨谁就取了谁的头发指甲,写了她们的名字藏在鞋底子里踩,太太是女人,她们也是女人,贱命踩贱命可不得把人踩脱一层皮么?”
姚太太听得撕烂了六张帕子,跳起来啪一声打在婆子老脸上尖叫:“老不死的你说谁命贱!你以为这是你家猪圈不成?睁大狗眼看看清楚,这里是正黄旗的地儿,一只哈巴狗裹了旗走出去,都得让你家太奶从坟包里钻出来磕头请安,它一个就顶你们祖宗上下十八代的尊贵!更何况我!”
何妈学了回来说得绘声绘色,跺脚兴奋道:“要死了,竟是连一点儿脸面也舍不得做,直接自己上手打人,咱们胡同哪家媳妇这么动过粗?”
何妈唏嘘了好几日。
尤其这个姚太太把人打骂走了,私下又偷偷地学人家交代的咒术。
这个倒是娟子亲自跑过来说的。
娟子摸着黑偷偷做了两箩筐的鞋底子,一筐两打还都是千层底的,做得她十个手指都跟煮开花的粥似的,一捏就要化了。
娟子把两只手伸出来给喜鹊白鹭等人看,吓得几个丫头都脸色发青,娟子看她们知道害怕心里吃了蜜似的,也不枉她出门特意往指尖涂红胭脂了。
但咒人可不是她胡扯的!
那两双鞋底子姚太太都亲自取了家里各个妾的指甲头发,她舍不得那么多钱,一层装一个咒,两双鞋就把恨的人装完了。娟子甚至瞅着里头还有老爷的名,唬得做了几天噩梦。
姚太太还笑着跟自己的乳母说要让妾自己穿在脚底下咒一咒自己,‘做妾的人命多贱啊,一脚下去八辈子也别想翻身!’
姚家妾们除了华姨娘都得穿,华姨娘看着就把姚太太骂了个臭死,人人都有这个鞋,唯独她没有,那不就成是她在太太面前捣的鬼了吗?
华姨娘为了不被孤立,银牙暗咬,问姚太太主动要了一双鞋。
喜鹊等人听得啊了一声。
娟子哭哭啼啼地道:“姚太太巴不得华姨娘也要啊,家里人都死光了才好呢!都死光了这个家不就是她的了吗?”
喜鹊等人听得嚯了一声。
只是到底有没有用谁也不知道,下人女眷都静悄悄地竖着耳朵看戏,除了何妈谁也没跟主子们说——我们已经知道你们用鞋底在捣什么鬼了。
胡同里诸位太太还不想自己脏手,也瞅着姚太太那头,大家想着要是姚铁嘴能咒死两个,自己家里也做一样的来使。
姚家妾踩着自己名的鞋走个不停,大家也没见谁一命归西,心思就淡了,甚至干脆也懒得用鞋底咒噶尔丹了,整天聚在一起病殃殃地歪着吃汤药,咒小妾的命扒噶尔丹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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