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朝税高,百姓日子都不好过。要不然山上的蘑菇也不会只剩下红蘑菇没人要。
白婆子惊疑不定打量张希瑶,这么毒的蘑菇,她吃了居然没事?身体这么硬实?
白婆子盯着这几个背篓,“这些都是红蘑菇?”
“是啊。”张婆子见她不信。
到了家,就将背篓里蘑菇全部倒出来,让她看个清楚明白。白婆子看完,更纳闷了。这啥蘑菇,居然还挑人?!
“我跟你换几颗?”白婆子从自己背篓倒了几颗,又拿了几颗红蘑菇。
张婆子劝她小心点,“我家阿瑶吃了没事,但是良子他爹之前吃死了。你确定要尝尝?”
这话说得多么不负责任,白婆子跟张婆子对视半晌,最终还是放弃了,“算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她将自己的蘑菇重新捡回筐子,背着回家了。
之后的两日,村里人过来送鸡蛋,也会问他们家是不是在捡红蘑菇。
得到准确答案后,他们蠢蠢欲动,可到底没去摘。实在是良叔之死让人印象深刻,他们家里有地,不像张家已经沦落到当佃户,他们有所顾虑,不敢轻易涉险。
如果碰上天灾,村里人肯定会跟他们抢,可现在只要有一点活路,他们就不想往死路走。
山上的红蘑菇倒是全便宜了张家,一天就能捡十几筐。
转眼到了去镇上的日子,天还未亮,三人就爬起来,揣了两张饼子就出发了。
张二伯背着从各村收上来的鸡蛋。张婆子也帮忙背一些,上面再放着晒好的干蘑菇,她和二伯还抬了一麻袋干蘑菇。张希瑶穿着二郎打着补丁的衣裳。梳的也是男子发髻,将头发全部扎起来。
她长得不算漂亮,但因为常年不干活,皮肤白净,瞧着倒像个文弱书生。
张希瑶后面也背着满满一筐的蘑菇,有干也有湿。用二伯的原话:来一趟不容易,要是能卖出去,就全部卖掉。卖不掉就再背回来。这年头劳力是最不值钱的。
第6章
古代的女人也是可以经商的,但她们很少独自出门。因为治安不好,张希瑶就听张二伯说起过不少悲惨的案例。
比如某某货郎背着货物在山上行走,被蒙面歹徒持刀抢劫,不仅货物被抢,连货物都丢了。
别以为这是话本故事。这是张二伯亲自经历的。而且就发生在他们前往镇子这条路。
男人尚且不安全,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更不是那些匪徒的对手。
张婆子不放心张希瑶独自出门,不是要限制她的自由,而是真心爱护她,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
张希瑶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害怕。蒙面歹徒离她太远,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路。
古代的路真的很难走,走的人多了才成了路。而许家村的村民们很少出村,所以出村的路到处是成人高的野草,不小心还有可能迷路,需要张二伯在前面路当向导。
这一走就是一个时辰,换算成现代时间就是两个小时。她累得腿肚子直打颤,肩膀也好似不是自己的。为了不让阿奶和二伯看出来,她还得强装无事发生。
三人赶在天蒙蒙亮时到了镇上,二伯熟门熟路先去东市农贸区摆地摊。
这个区域都是卖菜的。而且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张二伯刚把鸡蛋卸下来,就有人过来收费。
五文钱的费用。难怪村里人宁愿把鸡蛋卖给张二伯,也不亲自到镇里售卖。实在是交不起税。
“这蘑菇也得交五文。”收税的汉子看向张婆子身后的背篓和麻袋,份量这么多,卖的东西不一样,肯定要格外交税。
宋朝商业发达,商税比农税还要高。
张婆子还不知道这蘑菇能不能卖出去,哪肯花这么多钱交摊位费,当即就摇头,“不是!我不在这儿摆摊。我是帮他把鸡蛋卸下来。我马上就走。”
汉子就站在边上盯着她卸筐子。
将筐里的鸡蛋全部卸下来,张婆子就让张二伯在这儿卖,她准备去镇东的坊里叫卖,兴许有人认得这红蘑菇。
张二伯答应了,让两人注意安全。
张婆子就带着张希瑶出了东市,途经其他摊位时,也看到不少摊位卖着蘑菇。种类也很多,有双孢菇、平菇、杏鲍菇、香菇、白玉菇、鲜菇、蟹味菇等等。有晒得干干的,更多的是新鲜蘑菇。价格都很便宜。就是没人卖红菇。说明这边的人根本不认识红菇。
张希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阿奶要是去镇东的住户,这边都是镇上的地主和公职人员。去有钱人家兜售,估计怕死的他们也不敢买。
张婆子带着张希瑶在坊里叫卖,用的还是张希瑶研究出来的推销词。
“蘑菇便宜卖啦!新鲜的蘑菇!便宜卖啦!”
听到有蘑菇卖,镇东的住户们好奇出来瞧热闹。可看到满筐都是红蘑菇,一个个都嫌弃得皱眉,认为她们心眼太坏了,居然敢卖毒蘑菇。
虽然古代信息传播速度慢,但那是针对南北疆域。前些年闹干旱,吃毒蘑菇而死的人不只有良叔。一个县住着,死人这种大事总是骇人听闻。百姓一传十,十传百,流言蜚语满天飞。红蘑菇毒死人,伴着那首恐怖童谣以病毒式速度往外扩散。整个县几乎没人敢吃红蘑菇。
有几个妇人太过激动,上前拽住张婆子的胳膊要将她扭送到官府。
住户听到女人的叫嚷声,哗啦啦全从家里出来了,待听说事情原委,把张婆子和张希瑶围成一个圈,骂她们不是东西。
张婆子吓得不轻,当即就试吃给她们看。
吃是吃了,但可这些人依旧是将信将疑。用他们的话说,“毒蘑菇进了肚子也不是立刻就见效。谁知道你回去之后,会不会抠了吐出来。我们可不敢吃。”
话虽如此,但看她敢吃,也就将人放了。
张婆子把嘴皮子都磨破了,愣是没人买,她叹了口气,“连他们都不认。咱们这蘑菇算是砸手里了。”
张希瑶没想到在现代如此抢手的野生红菇,在这边居然没人要,她试探问,“咱们去镇西呢?我刚刚过来,也看到镇西有不少房子。”
张婆子听到孙女这话,就有点泄气,“你别看那边房子还不错,其实全是摆摊卖货的货郎。房子也是租别人的。就算他们乐意买,也出不起价钱。一文钱三斤卖给他们,我们还不如自己吃呢。”
张希瑶就问张婆子,这镇上有没有药铺。
红菇之所以在现代卖这么贵,除了她的口感好,还有一个原因,它属于药用菌。能当药的,价格就不可能便宜。
张婆子倒是瞬间明白孙女的意图,“你想当药卖?”
“试试看呗。兴许它是药呢。”张希瑶也是没办法了。谁叫这地方的人根本不认识红菇呢。一首歌谣就把他们吓破胆了。不像他们云南人,吃蘑菇进医院,丝毫都不怀疑蘑菇有毒,只会认为自己没煮熟。
张婆子想想也成,于是两人进了镇上唯一一家药铺,请大夫瞧瞧这个红菇收不收?
大夫辨认半天,摇了摇头,“这不是药材。”
张希瑶记得红菇在《本草纲目》中有记载,可李时珍是明朝人,这个朝代是架空北宋,大夫不认得也很正常。
这条道行不通,张婆子就有点泄气了,她出了药铺就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台阶上,不停捶腰。
走了这么长时间,她累得腰酸背痛,口发干,“这红蘑菇不是药材,人家不认。咱们还是背回去自己吃吧。”
张希瑶看了眼天色,还这么早,不急,她问张婆子镇上哪里有客栈。
张婆子见孙女不死心,也打起精神,一路问人,还真找到一家客栈。她俩也不敢进客栈推销,就在客栈不远处摆摊叫卖。
路过的人很多,但大家看着红蘑菇都是指指点点。
“这两人缺了大德,居然把毒蘑菇拿出来卖。要是害死人,这不是作孽嘛。”
张婆子一把年纪被人指着鼻子骂,她哪受过这种待遇,老脸涨得通红,
反倒是张希瑶丝毫不觉得难堪,反而大大方方站起来,冲大家拱手,“这蘑菇无毒,我们家吃了很多。”
大家根本不信,觉得这书生长得秀气,心肠却是坏透了。
一个外地客商从客栈出来,他是运货到汴京售卖,徒经此地,出来打打牙祭。听到这边有动静,他扒开人群,看到卖的是他们家乡才有的红菇,登时眼前一亮,当即就挤开人群询问价钱。
张婆子经过这么多人的冷遇有点心灰意冷,好不容易碰到一个问价的,刚伸出五根手指,想开口要“五文”,话还卡在嗓子眼,已经被孙女抢了话头,“五十文。”
张婆子微微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孙女。咋能这么要价!要这么贵,谁买得起。
不止她,这些本地人也劝客商,“这红蘑菇有毒的。可不能吃。别被他们骗了去!”
客商好脾气应了,“无事。我问问价。”
大家见他明知有毒还要买,好心当成驴肝肺,一甩头走了。
见周围没什么人,客商松了口气,不过他转过身冲张希瑶道,“你这蘑菇太贵了,再便宜点儿。”
张希瑶却是咬死了不肯便宜,而且还给人家介绍红菇有多好,“在福建闽南地区,妇女分娩时必食红菇补充营养。红菇味清、性温、开胃、止泻、解毒、滋补、常服之益寿,被当地人称为‘南方红参’,有‘菇中之王’的美称。(1)”
客商原本以为这两人不识货,还想砍砍价,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显然是认识红菇,也知道自己想低价买是不成了,爽朗一笑,“到底是读书人,居然连我们老家人的喜好都知晓。”
张希瑶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居然碰到识货之人,当即谦虚摆手,“看过几本游记,略知一二。”
客商问她们还有多少红菇。
张婆子揭开孙女背篓上面的草叶,露出里面的鲜蘑菇。
客商微怔,“怎么还有鲜蘑菇?”
“我们家离镇上很远,来一趟不容易,就想把鲜蘑菇也带过来?”张希瑶淡淡解释。
客商瞧了几眼,鲜蘑菇数量不多,于是就问,“鲜的怎么卖?”
张希瑶笑眯眯道,“六斤鲜红菇晒一斤干蘑菇,您要是全要了,鲜蘑菇就收您八文一斤吧。”
客商哈哈笑了,“行。你们称吧。我全要了。”
张婆子的手抖了抖,万万没想到这蘑菇居然真卖出去了,而且卖的价还那么高。别说五十文一斤,就是五文钱一斤,她也卖。
她没有称,客商就带着两人去客栈借了称,称完后,总共有202斤干蘑菇,有200斤鲜蘑菇。
客栈掌柜拨打算盘,算出总数11700文。
客商没有那么多钱,他随身带的是交子--也就是这时候的银票。张婆子从来没用过银票,轻飘飘的一张纸,就不敢接。
客商就请掌柜换了些银子和铜板。
这时候银价和铜板的兑换比例大概是一两银子一千文,这个数值并不是固定的,会有所波动。但这时候他们也不可能帮她们按照市价来换,所以就给她十一两银子和七百个大钱。
七百个铜板全放进背篓,也是不小的重量,压得张婆子的肩膀都跟着弯了弯。
十一个银锭被张婆子揣进怀里,鼓鼓囔囔,她胳膊死死抱着,片刻都不想逗留,只想快点离开。
付完钱,客商就请掌柜帮他做三斤鲜蘑菇,他今天要尝尝这美味。
张希瑶见阿奶只顾着走,有点无语了,拉住她胳膊,不让她动弹,扭头问客商下次什么时候过来,她再多找些蘑菇给他。
客商没法给她具体时间,只给了个大概时间,“我此次去汴京卖货,回乡还会在这个客栈歇脚,差不多是一个月后。你要是还有红菇,到时候全送过来。我会在这边停留两日。”
张希瑶还能赚一波钱,自是欢喜应了。
第7章
约定好时间,张婆子打算带张希瑶去买红布。
两人出了客栈没多久,张希瑶就敏锐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们。张婆子也察觉到了,当即就拐进一家绣坊。然后从后门借道溜走了。
张婆子一颗心跳得飞快,她们这是着人眼了?!得赶紧去找老二才行。
两人没有停歇,直奔东市,然后看到已经卖完鸡蛋正等她们归来的二伯。
看到她们背着空背篓回来,他也是缓缓松了口气,问她们蘑菇卖了多少钱一斤。
张婆子没有回答,反倒催促他快走,“路不好,别再耽搁了。”
张二伯诧异,“不是要给阿瑶扯红布做嫁衣吗?村里有不少人请我捎东西回去呢,我还没买全。”
张婆子冲他使眼色,“下回吧。”
张二伯终于察觉到事情有异,心里也开始忐忑起来,该不会谁吃了红蘑菇中了毒,要找他们算后账吧?他们要不要偿命?
他背着背篓,脑子一团浆糊,跟在张婆子的身后急匆匆出了东市。
镇上没有城墙,不用交入城费。三人没一会儿就出了镇子,走出老远的距离,见四下无人,张二伯才找到机会问她们发生何事。为什么如此匆忙。
张婆子先告诉他红菇卖了多少钱。把张二伯惊得眼珠子快要掉下来。
“我们从客栈出来,有人跟着。我们怕出事,所以……”
确定后娘不会开玩笑,张二伯四下看了看,忙催促她们快走。
还买什么针头线脑,买什么红布啊,赶紧回家要紧。
三人走了一个时辰的路,哪怕腿肚子打颤,但是他们不敢停。回去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快。
进了村,刚刚到晌午。这时间应该有不少人家冒炊烟才对,可是没有。
三人都有些纳闷,难道今天他们吃饭提前了?
三人怀着忐忑的心情往家走,还没到家,离老远就看到他们家门口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全是许家村的村民。
许家村以前是聚族而居,可是几十年前,幽州被辽国占领,幽州百姓往南迁徙。逃到开封时,上面将这些流民打散,许多外姓就落户到许家村。
许家村现在是杂姓村,有三分之一是外姓,但多数还是姓许。比如里正就是许家族长。
看到他们回来,村民们表情各异,有的人催促他们快进屋,“你家发生大事了”,更多的人则是打量张希瑶,似乎想把她看穿。
张婆子瞧见这眼神,一个咯噔,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希瑶心里倒是踏实一些了,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
相比这两人,张二伯显然还分不清状况,面露迷茫,探头往里张望,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走进去一瞧,正是之前那个老道士去而复返。他旁边站的那些人正是阿瑶定亲的刘氏族人。之前下定时,他们来过一趟。张婆子还有几分印象。
看到几人回来,张大伯像是找到主心骨,立刻迎上前,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原来刘家前几日无意间遇到这个道士,请对方去家里看风水,对方说刘家即将大祸临头。一问才知,这新媳妇刑克六亲,已经克死父母,将来还会克夫克子,不易娶进家门,恐会给夫家带来灭顶之灾,鸡犬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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