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工具规整地放置在一旁,清了清嗓,仰头对着易年的眼,面无表情道:“好啊,结呗!”
话音一落,易年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亮光泽。
怔楞片刻,易年牵起夏树的手,扬在半空,对李若尔说道:“这没你的事儿了。”
李若尔鄙夷地扫视夏树,完全不把这个穿着廉价工装,灰头土脸的女人当成威胁,只是看那两只紧握的手不顺眼。
她哼笑一声:“没事,还有三个月呢,你最好能在三个月跟人把婚结了,不然就只能来找我咯。”
说完,李若尔踩着高跟坐回了Taycan后座。
停在汽修厂门口的车子开走,夏树仍在愣神。
准确来说,从她的手被易年牵起来那一刻开始,她就是懵的。
他的手掌稍宽,手指白净修长,手上的皮肤光滑柔软,十指紧扣在一起,伴随着逐渐加快的心跳,萌生出来的,是一种从未有过且描述不清的感觉。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夏树将易年的手甩开,半开玩笑的语气,“有肢体接触,这可是另外的价格。”
不知不觉,夕阳已经完全消失在天际,暮色四合,夏树走到旁边推了汽修厂的灯闸。
灯光打开,夏树看见了易年耳廓有些泛红,他的指缝也沾上了原本在她手上的黑色油垢。
夏树的心跳平复了些,抿了抿唇,偏头指向旁边的洗手台:“那边可以洗手。”
易年垂眸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污垢:“没事。”
夏树:“那你再等会儿,车子不脏,应该用不了三个小时。”
易年:“走吧,找个地方坐下来谈一下。”
“谈什么?”
“价格。”
“什么价?你在说什么啊?洗车吗?那个单子上有啊,熟人最多只给你打八八折。”
易年下巴稍抬,脸上严肃:“我是说,跟我结婚的价。”
“哦,你说这个啊,不用客气,就顺嘴帮个忙而已。”
易年:“我说的是,结婚,你刚刚不是答应我了,跟我结婚来赚外快!我没有开玩笑,是认真的,现在我想我们应该先谈一下价格。”
夏树:“???”
“你有病吧!”
第20章
“你有病吧!”
夏树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易年确实说的是要坐下来跟她谈一下结婚的价钱。
易年眼神坚定,看上去不像在跟她开玩笑,所以,最合理的解释是他脑子真的有病。
“怎么又开始骂人了?刚刚不是你亲口答应的吗!”他说。
夏树眉头紧蹙,无语地睨他一眼,自顾自走到洗手台,余光瞥见易年朝她走来。
她打湿双手和肥皂,并未抬眼:“我答应你什么了?”
“不是你亲口说的‘好啊,结呗’,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夏树长呼一口气,关紧水龙头,随意地甩着手上的水珠:“我那不是在帮你应付李若尔吗?怎么又变成答应你了。”
水珠溅到易年脸上,他并未躲闪,只是用手背轻拭着鼻梁上的水渍。
“那你现在可以再重新考虑。”
“起开起开,别耽误我做事!”
夏树并未理会易年天方夜谭的提议,大步从他面前跨过,来到里屋准备轧帐。
她将一摞收款复写页放在茶几上,打开微信账单,比对着每一页的收款记录。
易年又跟了进来。
他坐到夏树对面,语调渐弱:“确实像李若尔说的那样,我现在的处境有些棘手,所以……”
夏树放下手机和账单,不耐烦地抬眼:“所以什么所以,你处境棘手跟我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才说跟你谈一下价,你就把它当成赚外快,你愿意的话。”
“我,不愿意!”
还真以为有钱就能为所欲为了。
-
夏树没有继续轧账,而是把罗勇也叫来,和罗超保钦元一起洗迈巴赫。
期间,夏树隐约感觉易年的视线一直留在洗车房,她并未抬眼,只顾着洗车。
迈巴赫应该是才洗过不久,发动机箱和油箱盖内外都很干净,再加上四人共处出力,一个多小时,就将车子洗好。
最后一步轮胎轮毂养护由罗超罗勇来做,夏树在收拾一旁的工具,保钦元将洗车巾全部塞进洗衣机,洗了个手去到易年旁边。
“哥,马上就弄好,已经在收尾了。”
易年瞥向洗车房:“好的,谢谢。”
保钦元:“哥,跟你说实话,你这车可是咱们厂营业以来进来的最贵的一辆车!”
易年并未做出回应,只是礼貌抬唇。
保钦元又说:“想不到你这么厉害啊,年纪轻轻就开上了这么好的车,想必你酒水销售的业绩应该特别好吧。”
“酒水销售?”易年眼神中充满不解。
“对,上次老大跟我说了,”保钦元挠了挠头,“她说你是卖红酒的来着。”
“嗯……”易年轻轻哼笑出声,朝洗车房意味深长地扬了下眉,“我的业绩啊,确实还行。”
洗车房内,夏树将高压水枪盘到墙角,在腰间蹭了蹭手上的水汽,掏出手机算着折扣价,走到易年面前正巧算好,她摁熄手机,抬手指向墙上的收款码。
“一共300,扫那里。”
易年迟迟未动,怔怔看着她,她又解释:“原价580,给你打八八折,打完是510.4,我份上的不用付,就给我三个徒弟一人一百辛苦费就行。”
易年脸上无波无澜,也不知他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夏树又重复一遍:“300,扫那里。”
片刻后他掏出手机,往贴着收款码的墙走了两步,停下来,又将手机装进裤兜:“我摄像头坏了,扫不上。”
就三百而已,他不至于赖账,夏树将信将疑地凝眉,他又理直气壮地说:“那晚录视频,录的时间太长,摄像头直接烧了。”
夏树:“……”
“那晚”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别扭。
“这样吧,你把我从微信黑名单放出来,我直接转你。”
听到这里,保钦元在一旁犯嘀咕,这位销冠大哥不是才带老大去看林林比赛吗,怎么老大还把他拉黑了。
不清楚面前这两人的恩怨情仇,保钦元讪讪退到了一旁。
夏树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当时拉黑易年,坦诚来讲,确实是害怕在他面前社死,所以想直接逃避。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才过了一天,当事人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相当于逃了个寂寞。
犹豫片刻,夏树点开微信,第二次将易年从黑名单放了出来。
留下一句“慢走”,她便上了楼。
站在自己房间窗边,那辆黑色迈巴赫像电影长镜头一样越拉越远,最后隐入无尽的黑夜。
她在那里站了很久,有些不知所措。
准确来说,应该是不知道怎么来理清易年跟她的关系。
原本以为一个误会持续了七年,终于得以解开,重新获得曾经失去过的珍贵朋友。
可要命的是,他们那晚睡在了一起。
异性朋友之间,睡一起,哪怕什么都没做,那也根本不正常。
而且从视频里说话的口齿清晰程度来判断,易年那晚很清醒,他在清醒的情况下到底会如何看待夏树那晚的行为,根本无从知晓。
今晚他还提了让她跟他结婚,难说他已经不把他当朋友了,而是一个“睡过”的女人。
……但愿他今晚只是一时兴起开了个不太适宜的玩笑。
想到这里,夏树抱着脑袋坐到靠椅上,放空片刻,她百无聊赖地掏出了手机。
微信上有易年转过来的580,她原本不想收,只愿收说好的300,但想了想,如果拒收了,易年应该还会继续发过来。
在这个思绪乱成麻的时候去跟他聊天,纯属给自己添堵,所以她直接收了580的转账。
退出易年聊天框,夏树看见陈艺敏在高中班级群里逐个@了能去她和李泽婚礼的同学,确定去的人数,夏树回了个数字1便摁熄手机去洗澡。
隔天上午,夏林回和庄村前,拿着皮划艇比赛的奖牌和奖金来到汽修厂,说要把奖牌放在夏树这里,不带回家了。
夏林看上去兴致缺缺,估计是一场大赛过后精疲力竭,夏树便差保钦元去菜场买几样菜来做一顿好吃的犒劳夏林。
汽修厂来了单大生意,一辆剐蹭严重的事故车需要修复,夏树和罗超罗勇捣鼓着车子,夏林则像往常一样,将几个人的脏衣服全部拿去洗了,又打扫了夏树房间和二楼公区的卫生。
忙活了一阵,夏树上楼叫夏林休息,并且想跟她聊聊今后的职业规划。
她拿着夏林的两块奖牌端量了很久,指着房间里的一面空墙:“我得把这面墙重新刷一遍,再弄个防尘玻璃罩,今后你的所有奖牌都挂这里。”
夏林牵强地笑笑:“这次预赛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半年后的决赛能不能拿奖都还不知道呢!”
“你怎么又泄气了,”夏树戳了下夏林的脑袋,“别一天到晚妄自菲薄,你明明很有实力的,今后肯定也能冲冲国赛。”
夏林拨了几下刘海,避开夏树的视线:“国赛我就不指望了,半年后要是能获名次就拿个国家运动员等级证,老老实实考个大学,如果能超常发挥,获得个第一名,还能包分工。”
夏树虽不是运动员,但在她认知里,所有运动健儿的目标都应该是驰骋赛场。
听见夏林不指望比赛时,她有些意外。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只顾着汽修厂的事,从而忽略了夏林内心的一些想法。
毕竟在夏林这个年纪,对社会对未来的概念还很模糊。
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婆婆妈妈,便只用玩笑的语气鼓励夏林:“你才十六岁,未来可期,好好训练,难说过两年我就能在奥运转播里看到你了,到时候你火了,多给我宣传一下我的汽修厂。”
夏林终于笑了:“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姐妹俩闲聊不久,保钦元就做好了饭,吃过饭后,夏树开车将夏林送到了客运站。
送走了夏林,汽修厂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为了想更多地了解夏林的想法,夏树每天都会抽空和夏林打电话或是发信息关注她的心理状态。
几天后,陈艺敏和李泽婚礼当天早晨,夏树接到了夏林教练余震东的电话,电话才接通,余震东就问夏树家属决定好没。
夏树不解,礼貌询问:“余教练,请问您指的是?”
“这次的集训啊,现在所有队员都敲定下来了,就只差夏林一人。”
“余教练,您能再说得清楚些吗?”
余震东在电话里说,这次省赛预赛结束过后,几个获奖队员家属商议决定请一个国家重量级教练来做一个时长两个月的暑期集训,需要各家自费,他和夏树父母通过电话,结果父母才听说要出钱就说夏林不去。
余震东:“夏林姐姐,我是觉得夏林这孩子天赋不错,但是说实话,我自己乃至省内的皮划艇水平就这个样,如果她们能得到更系统的训练,那肯定更好,所以我就从你父母那里要了你的号码,想跟你商量看看。”
夏树听出余震东的意思,直接问道:“那余教练,我们需要准备多少钱呢?”
余震东没直接说金额,只是一个劲介绍这次集训的内容:“你看,我们去的是省外,教练又很难请,教练请来了,吃住肯定不能太差,营养师的费用,还有各种场地费,我们领队要负责队员的人身安全,肩上责任也不轻。”
夏树附和道:“对,您说得有道理,那我们大概要准备多少钱呢?”
余震东:“之前比赛时候我看你和咱们大赞助商都认识,应该也不差这点钱,初步算下来,每家头上可能至少要出到七八十万,不过我觉得准备一百万左右可能比较保险。”
听到金额,夏树震惊到说不出话。
电话那头又补充道:“但是这都是队员自发组织的,你们不愿意参加也不会有人强迫,之前也有过这样的集训,只有有潜力的队员才能参加,并不是说所有人想参加就能参加。”
……
余震东和夏树的通话大概持续了半小时,夏树几乎是抱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听完的,最后她没有立即答复,只说再考虑一下。
挂了电话,夏树发现有一条来自易年的未读消息:【待会儿我会经过你那边,顺便接你一起去婚宴】
第21章 西图澜娅 第21章
夏树没心思理会易年的信息,而是琢磨起余震东的话。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集训需要那么多钱,她记得夏林初中的时候体校也组织过集训,那时候的集训并未收取费用。
所以余震东所说的金额用途,她表示怀疑。
虽然抱有疑虑,她还是给夏林打了个电话,直奔主题问关于集训的事。
夏林语气淡然:“姐,你不用管他,反正我也不可能去。”
夏树:“哪怕是两个月,真的要得了那么多钱吗?七八十万,都够我开几个汽修厂了。”
夏林:“请的教练挺贵,占大头,而且余教练他们担风险,他们还要往自己口袋里装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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