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
应卿很有耐心,在听她的陈述。
“如果是工作原因或是身份问题,亦或者是担心时间和空间,我在这方面可以完全妥协下来。”
他毫不在意自己在亮牌,因为他根本不在意输赢。
“芙提,我对你很有好感,我想和你发展下去看看。可以吗?”
可以吗?
她在梦中惊醒的时候,这句话的声音却变了个调。
第63章 下雪
“我并不着急寻求一个回复,你有充足的时间去考虑。其实比起接受,我更多地还是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没开灯的房间里,芙提坐在床上把这短信慢慢地看完了。
她没选择回复,无声无息地摁灭了屏幕,然后走到落地窗前。
下雪了。
“圣诞节要来了。”
颁奖前一天,她和宋宛见了面。
“等颁完奖,我们的合同也要出来了。”她近来谈了个年轻弟弟,听说是某个团的当红成员,长得帅会哄人,爱情浸润情绪,连带着表情都是恋爱的副产品,愉悦地很,“我的好芙提,风风光光地抱一座大奖回来吧。”
芙提笑了,“好。”
“可惜我明天要工作,不能到场去目睹你的美丽。”
宋宛叹了口气,被芙提毫不留情地拆穿,“是工作还是谈恋爱?”
她笑嘻嘻地:“白天工作,晚上谈恋爱。”
彩排的时间定在了圣诞节,在温度零下的十二月末,在浪漫的彩色铃铛铺满整条街道的日子。
芙提知道自己是逃不过的。
在国外的时候,她每年都会和秦懿一起度过这个没什么意义却足够热闹的日子。明天对方杀到她的公寓,绝对会发现她人消失了这个事实。
最多就是挨她一顿骂,再送个漂亮包包当做礼物,芙提并不太放在心上。
平静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走红毯的时候都没出现什么裂痕。
当她提着摇曳的裙摆走进镁光灯里,在印有自己签名的背景板上被定格一瞬,耳边粉丝的尖叫和记者的交谈几乎要充斥掉整个耳膜。
起码,入座前在过道里看见找座位的齐灏南时,芙提的心情一直都是比较明媚的。
她愣在原地的时候,对方也看见她了。
那高大的男孩兴奋地朝她招手,场内几乎所有人都要被他吸引住目光。
芙提的高跟鞋踩得又急又恼,劈头盖脸地问:“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你过圣诞节啊。”
“……你是怎么进来的?”
“一张邀请函罢了,对我来说并不难。”
“又去求你的资本家老爸了?”
齐灏南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急着见你吗。姐姐。”
他讨好地笑,芙提再说不出重话来。
人多眼杂,很有避嫌的必要。她把人往昏暗的后台推,“那你去外面等我。”
“为什么?我坐你旁边都行。”
齐灏南很委屈。为了要这张邀请函,他就差给他爸磕头了。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人,又要被她嫌弃地赶去见不得光的地方。
“姐姐,我不想……”他可怜兮兮地拉住她的手腕,怕她反感又不敢太用力。只好用那大眼瞅着她心软的神色,“我从美国过来,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连觉都没睡多久……”
芙提甩不掉这块牛皮糖,偏偏手里的手机又在响。她知道肯定是黎慈在找她了。
“你……”
“咳。”
一声轻咳打断了这场闹剧,芙提抬眼看去,就撞进那熟悉的眼里。
幽深晦暗,借着不明的光线,看不出半分思绪的长眸。
那舞台上只留下一束浅浅的灯光等待着主角隆重登场,此刻却完整地落在他的瞳孔,而那漆黑的小小空间,竟让芙提觉得自己要被完全吸纳。
齐灏南的桎梏还存在于她的手腕,而出言打断这场争执般的撒娇的人,并不是段昱时。
钟哲鸣看看芙提,又看看一脸“谁坏我好事”的齐灏南,只觉得背部一阵寒意沿着脊椎骨在往上爬。
他和段昱时一起来的,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这样戏剧性的一幕。
从芙提踏着阶梯飞奔下来开始,到齐灏南动手动脚之前,段昱时都没有过任何情绪上的起伏。可在两人身体上有所接触起,钟哲鸣就觉得突然有什么责任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好久不见,小芙提。”他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那陌生俊朗的面孔,“这位是?”
芙提甩开了齐灏南的手,从那注视里艰难出逃,“我弟弟。”
“弟弟?”
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芙提有什么弟弟。
可下一秒齐灏南就替他解答了这个迷惑。他说:“是可以谈恋爱的那种弟弟。”
钟哲鸣不说话了。
恋爱这种事情,在娱乐圈是个禁忌话题。饶是再熟稔,一提及自身的私事,大家都会默契地闭口不谈。毕竟有的时候知道的越多,麻烦就越大。保不齐哪天秘密泄露,自己就会变成被怀疑的对象之一。
只是芙提尚且还年轻,正站在人生最辉煌的起点上,如若就此被感情绊住脚跟,多少令人唏嘘。
但这不是他该操心的。
钟哲鸣在这修罗场里待不下去,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以后便走向了会场,徒留这三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段昱时佁然不动地站着,看着这场闹剧开始又落幕,从头到尾眼神都没离开过芙提。只是那人视而不见,也认为自己没什么好解释的,只扭头对齐灏南说:“我得走了。”
他虽然任性肆意,但在正事上有分寸,于是恋恋不舍地朝她张开手索要拥抱:“那先抱一下?不然我一个人等你实在太可怜了。”
芙提理都没理,提着裙子哒哒哒地走了。
齐灏南感觉她有些生气,但并不理解为什么。毕竟在他们认识的时间里芙提甚少有过发脾气的时候,上一次见她朝自己横眉冷对好像还是因为他招呼都不打就把她家的微波炉给抱走了。
他插在裤兜里的另一只手在寻找着手机的轮廓,正想打个电话给国内的朋友,让他想办法送一束花过来哄哄他的小玫瑰,结果才抬头就被面前的人给唬了一下。
那冷酷肃静的面容上坠着一双冰冷的眼睛,比他还高出两分的身高造就了俯视的神情。
尽管齐灏南并不记得自己的人生经历里有和这位先生有过什么摩擦,但他还是在这碰面中感受到了深深的敌意。
其实从那声咳嗽开始之前,他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位浑身被锻质的黑包裹起来的男人,只是因为段昱时一直没说话,齐灏南便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只是个看客。
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但他什么也没说,年轻人身上特有的张扬和恣意在他身上显然淋漓尽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里,齐灏南甚至在空旷的过道里对他说一声。
“借过。”
金色的锡纸几乎要落满整个舞台,芙提在一阵又一阵的掌声中看着台下的人逐个起身,走向那光源最盛的中心。麦克风带着金属的磁性,将那人的声音包裹得更具震慑力。
从递过奖杯到和获奖人拥抱,他脸上的表情都隐瞒得滴水不漏。带着颁奖人特有的高傲和温和,再不见半分刚才在台下和她对视时,那样别有深意的神情。
芙提知道自己是肯定能从那份莫测中找出几分悲伤和落寞来的,只是时间指针拨动了几百圈,三年的光阴在他们之间流淌而过,她已经失去接住段昱时情绪的兴趣了。
所以在那荧幕上出现自己的剧照,伴随着那低沉悦耳的声音一同涌入自己的感官时,她已经能够做到毫无波澜地满堂无声的喝彩中,踩着水晶材质的高跟鞋,拖着华丽繁重的裙摆,一步一步像花一样迤逦地开在那束光里。
站到那道她曾经垂涎,却怎么也触碰不到的彩虹里。
今天,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之中,她终于拿到了彩虹尽头的这罐金子。
主持人的简短介绍和打趣被迅速掠过,镜头仿佛从段昱时走过来的那个瞬间开始被缓缓拉近、放慢。芙提知道自己的四肢还是有些僵硬,在他伸手把自己轻轻揽进回怀里的那一秒里。
“恭喜你。”
他双手将奖杯奉上,十指兜住她的手,轻轻地一次触碰。
脱离了扩声器的祝福,只有她一个人听见。
第64章 典礼
芙提逃避了那眼神,低声道。
“谢谢。”
他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而后很快退开。
该芙提上台致辞了。
多数艺人都会在这个场景里即兴发挥,更有甚者哭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惨状,然后第二天被标题党写上娱乐报纸。芙提不愿做这样丢脸的事情,实际上她也没到这个地步。
但黎慈没想到她会把这个工作直接交给助理去做,毕竟早些年她还是很喜欢在采访里乱讲话的——说自己最喜欢睡觉这件事情黎慈到现在都还耿耿于怀。
但在她得知芙提的要求是,文案只要感谢段博裕就够了的时候,明白了她的抗拒。
毕竟如果模仿别人去回顾那演艺生涯,就势必要提到段昱时。
一提到,就很难让媒体不去做文章。
更何况今晚这两人还是同台。
闪闪发亮的女明星站在那金色的帷幕里,单手握着麦克风,眼睛注视着台下正中间的摄像头,脑子里全是昨晚背下来的台词。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官方语气,连停顿和措辞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镜头切到第一排坐着的,一脸志在必得的段博裕,芙提朝他微笑了一下。
话音落地,在掌声的浪潮里,芙提捧着奖杯一步步走下舞台。
错落的光斑无意掉在她的脸上,目光稍移,她看那双炯炯长眸在跟着她的脚步游移。
芙提对视回去。
没有情感加成的视线就像一层屏障,轻而易举地抵挡住了他的侵袭。
典礼结束,考虑到外面人潮汹涌,各自都急着退场,黎慈那边又遇到了一些事,于是芙提挂了电话,往楼上的休息室走。
中途碰到段博裕,老人这几年愈发受名利的浸润,哪怕两鬓斑白,也盖不住锋芒一般的气场。
芙提和他的交流并不多,彼此点点头,感谢的话已经在媒体面前说尽,再恭维就客套了。
她没多停留,踩着小小的台阶往上走。
只是听觉灵敏,哪怕周围都是细声的交谈,那道急促的脚步声还是清晰地令人不容忽视,迅疾得如同顷刻就要降落的雷雨。
这场天灾还是落到她头上了。芙提想。
她被扣着手腕拽进了开好的房间里,灯光明亮,段昱时讳莫如深的神色近在咫尺。
芙提被这蛮力弄得颠簸,凭借沙发站住了脚跟,看着他越靠越近,却一言不发。
“段先生。”她揉着泛红的地方,语气凌厉,“我不记得有哪里冒犯过您,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季芙提。”他咬牙切齿。
“想说什么?”
她被这莫名其妙的恼怒弄得脾气也上来了。
无论是和齐灏南对持时的冷漠高傲,还是此时此刻的盛气凌人,她都不能够理解。
“看见我被资本捧上不属于我的宝座,觉得我德不配位,所以你生气了?”她只能猜到这个,“还是因为我借你做跳板,搭上了你父母这辆快车,一举成就了今天的辉煌,你觉得我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所以失望透顶了?”
“段昱时,不管你怎么觉得,这些都和你没关系。”
芙提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脸色冷下来,实际上她也真的被他的莫名其妙气到发抖。
她知道那晦暗的眼神是因为什么,也知道段昱时肯定会对她失望。可那又如何?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结束得彻彻底底。所以就算季芙提没有按照他想要的形状和方向生长,又和他这个已经路过的看客有什么关系?
花匠种下了种子,却再也置之不理,那么在绽放的季节里,别说评头论足了,芙提自觉他连观赏的资格都不再有。
段昱时看着她胸膛起伏,语气快速地抛出自己的斥责,原本快要湮灭理智的心绪缓缓静了下来。
“这些不重要。”
“什么?”
芙提不可置信地蹙起眉。
“我说,你是什么样的季芙提,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他看了眼因为自己气急而导致的后果,那带着明显红痕的白嫩肌肤,神差鬼使地,伸出手指去碰了碰。
芙提下意识地把手缩到身后去。
她生气起来像被陌生人靠近的猫,“别碰我。”
段昱时便站在原地,站在她既定的安全距离里,不再动了。
他身上还穿着颁奖时的黑西装,连同里面更暗一个色调的衬衫一起,衬托得他整个人颀长又宁静。那疲惫的神色和垂落的半截额发,修饰了那份眉眼上的冷漠,让人错觉般察觉出几分脆弱来。
脆弱?
段昱时也会有这样的情绪吗?
芙提抿着唇,突然不懂了。
“你坚持做了你自己,无论是什么模样,我都接受。”
从从前到以后,他对芙提唯一的寄托就是希望她人生每一步都跟随自己的本心去走。无论是在纯粹的艺术里面遨游,找寻灵魂上的升华和清净,还是在资本的世界里博弈厮杀,都是芙提自己选择的。她不后悔,她对得起自己的野心,就够了。
足够有意义了。
一个人的人生如何起落,不是感情能够左右的。
就像季明信多么想将她留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处处呵护,也还是不忍折下她叛逆的翅膀。
亲情尚且如此,爱情就更不值一提。
可段昱时从来没想过要束缚住芙提,只是还是会偶尔期盼她能够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多受一点他的庇佑。
他在乎的,从来都只有她这个人,而非她身上的光环和羽毛。
“比起你和段博裕、和星遥之间的交易,我更好奇你和别的男人的关系。”他说,“芙提,我没你想得那么理智清醒。”
相较于这些名利场上的起起伏伏,他们之间的利益纠葛、恩情抱怨,段昱时肝脑涂地地承认,他更在乎她的心之所向。
那有关于爱的指针,已经倾向别人了吗?
芙提听了却冷笑一声:“是吗。”
“是。”
他从未这样妥协过。
芙提看着他俯视自己,像从前一样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这束光和太阳、月亮都不一样。
曾经,这光芒是如同信仰一般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却时明时灭,被云雾遮挡。不坚定,不唯一,会动摇,会消失,会放任她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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