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不一样的。
把她送回住处,车速被他调到很慢。应卿想再和她多说说话,但芙提累了,恹恹地靠在车窗边上,要睡不睡的模样。
他无奈,“想睡就睡吧,不会冒犯我。”
话音都还没落,下一秒芙提就放心地闭上眼了。
他哑然失笑,又有些五味陈杂。相处了一段时间,她还是在自己面前保持礼貌,让人很难不生出几分挫败。
可又觉得她这副模样实在惹人疼爱。
束手无策。
应卿握着方向盘,将车开的更慢。
“我没想睡的。”
芙提下车到时候还轻轻说了一句。
“嗯,我知道。”
“真的。”
“好。”
芙提眨了眨眼,放弃辩解了。她挥挥手,“那我走了?”
“好。”
她在原地留了一会,看着应卿的车慢慢远去。
然后很缓慢,又很不经意地将视线放远,落到那辆黑色的迈巴赫上。
在树下,在夜色里,隐蔽又不为人知。
已经一周了。
第67章 姐姐
芙提在心里模拟了两遍台词。
她可以装作没认出来,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告诉他,“先生,这里不是公共车位,再不开走会被赶的。”
也可以直接上前敲敲他的车窗,借着灰暗的天空,借着身边有新人送她回家的得意,冷脸对他说,段昱时,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很掉价。
可最后她哪种都没有选。她只抬手拉低了帽檐,疾步走入了楼道里,等待电梯。
而他也没有追上来。
他不会追上来的。
芙提吐出一口气,放在口袋里的手冷得不行,干脆拿出来,并拢着搓一搓。
有什么用?
她想要的已经不是这个了。
电梯在某一层停留片刻,芙提瞥了眼楼层,是有人要进来了。
她下意识往里面退了一步,却不想电梯门一开,抬头的瞬间就和那黑眸对视上了。
对方穿着长长的睡裙,像是刚工作完,神情有些疲惫。
不是第一次见了,她很自然地朝芙提点了点头。
芙提有些受宠若惊,也点头和她示意。
一直到她回到家里,两人都不再有交流。
段望舒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写策划案,她回国不久,母亲在自家公司里给她找了个清闲职位,好让她适应一下国内的职场生活。
但这不代表她就很闲啊。
段望舒踩着拖鞋,一身黑色的棉质长裙,心里一边想着刚泡好的美式还没来得及喝烦死了,一边在楼下找着段昱时的车。
“发什么神经。”
她一把拉开车门的时候,段昱时还在风轻云淡地玩手机。
段望舒的脾气发的又快又急,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唾骂,丝毫没察觉段昱时脸上的表情不是冷淡,而是紧绷。自然也就错过了,那手机屏幕上,对话框里输的几个字,睡个好觉。
段昱时没说什么,跟着她上楼。
两姐弟身高差距不算很大,眉目虽然并不太相似,但深邃明朗的疏离感都如出一辙。往电梯的角落里并肩一站,双方都面无表情,还把要上楼的住户吓了一跳。
那人拍着胸口出去了,段望舒看他一眼,直白道,“我这里可没有多一床被子,你去和粥粥一起睡吧。”
段昱时自她回国以后就没和她联系过,只在段博裕勒令他回家吃一顿饭的时候露了个面,还丢给她一只猫。
“你一个成年人,飞机不会坐,水电费不会交?”他进了门,被扑面而来的猫砂味熏得眉头蹙起,嫌弃得倚在玄关的柜子上,“这不养的挺好。”
段望舒才发现粥粥在盆里拉屎,但是没找对位置,手忙脚乱地去扶。
段昱时还在那对她冷嘲热讽,段望舒背着他白眼一翻,不想和他交流了。
等人洗完澡出来,段望舒的工作也做完了。她一边伸懒腰一边走到客厅找她的水杯,看到段昱时正借着沙发旁的落地灯玩手机。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他的背后,像小时候无数次吓他一样,突然出声道:“在看什么?”
段昱时下一秒就锁了屏。
一把年纪还小孩心性的姐姐察觉出点不一样的味道,如果只是在处理工作或者谈恋爱,段昱时都会坦坦荡荡地任由她观摩并且给予讽刺。例如“我不是单身这件事让你很奇怪?”或者“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到点了就能睡大觉”,诸如此类的话。
“让我看看。”
她好奇起来,伸出手去抢。
段昱时坐在沙发里,她从后面伸手,根本抓不住。索性放弃挣扎,猜她也不知道锁屏密码。但那屏幕一亮,还没等段望舒“哇”地叫出声来,他便想起来了——
手机的人脸识别系统已经精准到只要面对五官,屏幕就会自动亮起。即便不知道密码,也能看见锁屏壁纸。
而那以身后盛大烟火为背景,被寒风吹得七倒八歪还抓着羽绒服毛毛帽檐的女孩,正咧着笑容,静静地靠在段昱时身旁。
他们靠的很近,除了衣物再无距离。只是最边缘的地方仍能看见有不同颜色的衣服,段望舒猜出来了,这是从集体照里放大截出来的。
能让拍家庭合照都不言苟笑的弟弟,从眉梢到嘴角都温柔下来的人,段望舒脑子里想不起任何一个名字。
只是在电梯里偶遇过这张脸许多次,只是突然想起在拉斯维加斯时,从段昱时口中说出来的例外。
初初只是觉得她漂亮,又是自己公司的艺人,小小年纪就在气质上累积出属于自己的故事感,让段望舒很是欣赏。
没想到,原来铸就她的人就近在咫尺。
她把手机还回去,被段昱时丢在一旁。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麻烦?”
他冷着脸,“不是。”
段望舒想起刚才芙提上楼的时间差,突然明白了他夜半打电话给自己的原因。
感情是追人追到了楼下,被拒之门外,于是想起了她这个姐姐好像也住这里。
她故意问,“什么不是?她不是麻烦,还是‘不是你的麻烦’?”
段昱时抿唇,半晌才回答她:“都不是。”
“哦——”
段望舒的尾音拉的老长。
刚才只是匆匆一瞥的聊天界面又浮现在眼前,对话框虽然都不长,但是整一面都只有一个颜色。
她莫名心情大好,对打击报复弟弟这种事情简直不要太得心应手。
“你知道她住这里?”
“嗯。”
“那你知不知道,她就住我楼上?”
段昱时快速扭头的速度并没有吓到她,反而让段望舒倍感舒爽。
她拍拍那蓬松的脑袋,像过往无数次蒙骗他一样,真诚道。
“骗你的。”
可段望舒是什么性格,和她朝夕相处了几十年,段昱时当然不会不清楚。但事关芙提,他又不得不怀疑起来。
“即便真的住我楼上,那又怎么样呢?”
姐姐轻而易举地看穿了他的心事。
从小她的智力也好,天赋也罢,段望舒在能力和才华上自认为是追不上段昱时的。只是她的感知能力太强,爱情在她面前就像一张白纸。
段望舒一边惊讶于他的不动声色在一个女孩子面前瓦解得分崩离析,一边苦笑怎么有朝一日弟弟也要来尝这样的苦头。
她爱莫能助,从少量的信息里隐约了解了整个过程,除了叹气也说不出别的。
“等待答案是最没用的方式。你总相信缘分,相信时间,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物质能够将你们带到同样的地方。”
“可是段昱时,你有没有想过,从你开始期待的那一天开始,就证明了它们没用。”
第二天是周末,段望舒睡了个饱觉,最后是被客厅里搬动的声音吵醒的。
她忍无可忍,再也回不到那美梦里,索性穿上鞋下床,踢踢踏踏地走出房间去抓那罪魁祸首。
结果房门一开,就被一个巨大的纸箱挡了去路。
她抓着头发尖叫:“段昱时!”
男人站在客厅里,对她的愤怒恍若未闻,一边驱赶着在身边踩来踩去的猫咪,一边把箱子里的东西搬出来。
“你在干什么?”
“搬家。”
段望舒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终于回了头,神色不像在开玩笑。
“从今天开始,这里也是我的半个家了。”
怕她有异议,段昱时和她四目相对,眼神极其诚恳地喊了一声:“姐姐。”
段望舒:“……”
第68章 妒意
段望舒捧着杯牛奶回到房间里,但被吵醒了就再也睡不着。她生气地要求段昱时负责她的早饭,一边看煎蛋翻面一边听他抱怨:“到底谁是姐姐?”
她抬腿就是一脚,“说不定我哪天就死了,伺候伺候我怎么了?”
段昱时没理她。
吃完早饭段望舒打算找部唯美的电影开启美好的一天,本想抓着段昱时给他端茶递水,结果才从柜子底下翻出CD,就看见那人整装待发地在门口穿鞋。
“干嘛去?”
“晨跑。”
晨跑?
段望舒在那关门声里翻了个白眼。
怕不是去偶遇某人吧。
段望舒不知道的是,昨晚她睡了,段昱时却还醒着。
他一直坐在沙发里抽烟,烟蒂掉在地上,找不到烟灰缸。
宋宛说,段望舒也说。
其实段昱时自己清楚得很,他一直摁捺不动的理由。
无非就是觉得迷茫,又觉得恐慌。恐慌过后还有承担不起的失落,无穷无尽的,缠绕他每一夜本能安睡的梦境。
芙提离开的时候他就有想过,倘若真的之后不再见面了,也是件好事,也是个结果。一段故事结束了,带给过彼此意义,停在这里就算句号了。即便不圆满,即便不太愉快。
但他又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很在意。
非常在意。
意识到她真的对自己毫无留恋的那一天,段昱时才发现,一直以来他不敢承认的事情是什么。
是他拿芙提毫无办法。
从前面对她仓促但热烈的感情时,他就已经陷进了不可思议的迷茫里,踌躇了那样漫长的时间,还是在她朝自己走来的时候落败。
明知道不该、不能,最好不要。
还是做了。
时光飞逝数年,他们之间隔着那么多白昼和夜晚,不理解和不原谅,在重逢时也没能得到消融与和解。
于是段昱时可悲地再次确认,无论是见她,还是不见她,他的心情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而当芙提离开他、抗拒他的时候,他也终于明白,如果她想要做,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纵观过往,都只剩下妥协的回音。
无论是从前热烈张扬地朝他走过来,还是现在义无反顾又决绝地抗拒他靠近。
他束手无策。
“爱情就是一种命运。这还是你当初教会我的道理。”
伏玥的新电影和段昱时有点关系,于是找了个神清气爽的早晨致电给他。本想当面和他谈谈,结果发现对方居然不在家里。
知道了来龙去脉,她碎碎念般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而段昱时却没再回了,手机从他耳边缓缓离开。他看都没看就摁了锁屏,晨跑了将近一周,那想要偶遇的人就在不远处的早餐铺子前。
他的心思早就不在电话上了。
靠近了,甚至还能听见她迷迷糊糊的声音,“老板,两个肉包子一杯豆浆。”
段昱时在她身后站定,才看见她其实在打电话。
“我只是没来得及告诉你而已,又不是故意瞒着你。我怕你担心我,所以没说嘛。”
芙提伸出手去提那装好的纸袋,热气腾腾的还冒着烟,她抱在怀里和老板点头致谢,看也没看身后一眼,径直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段昱时静静地跟在她后面,听她撒娇一样地和那头的人说,“好、好,你想怎样都可以,好不好?”
“我错了,我错了。”
“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
他握着手机的手收紧,突然冷不丁地喊了一声:“季芙提。”
芙提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包子差点掉到地上。她怯怯地往背后看了一眼,眼神跟见了鬼似的。
秦懿正怡然自乐地躺在床上听她哄自己呢,突然没声了,开口问道,“怎么了?”
段昱时就站在她面前,听不见声音也看得见口型。
他看见芙提颤抖着嘴唇说了五个字。
“我有麻烦了。”
段昱时不知道芙提说出这句话的原因是,他此时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可怖。
尽管能察觉到他在收敛,但那锋利的气场和有些妒意的神色还是难以掩盖。
妒意?
芙提犹豫着挂了电话,还不忘和对方说一句:“我晚点再和你联络。”
他硬邦邦地问:“新男友?”
似曾相识的场景,时隔不久又一次出现。
芙提无奈,知道他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于是敷衍道:“嗯,是啊。”
他脸色更难看了。
“上次那个毛头小子?”
他甚至连姓名都懒得回忆,难以置信她的选择。
“招呼都不打让你为难,只会买一束玫瑰哄你开心,这样幼稚的人——你和他在一起了?”
芙提虽然对齐灏南没什么感情,但也听不惯段昱时一个外人这样贬低他。
“段先生,你少对我的朋友指手画脚。”她严肃起来,两人的氛围又剑拔弩张到紧绷,“他对我来说是什么身份不需要你来置喙,至于他是什么人也就更不用你来告诉我。”
他一噎,才发现自己的失态。
他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又放下。
“可你在哄他。”
他的声音很低落。
“你甚至没有哄过我。”
芙提愣了愣,想要说出口的话停顿一瞬,还是狠下心继续下去了。
“既然你这么执着于一个答案,那我不妨告诉你。齐灏南是我的恩人,当初我在美国被粉丝绑架,用枪指着脑袋的时候,是他出现,并且救了我。”
昏暗的地下酒吧,鱼龙混杂的人群,隐晦的光线和行踪,实在太适合作案。
芙提被绑着双手带到地下藏酒室,进去之前在走廊上碰到了齐灏南。可那人用刀柄抵着她的腰部不许她求救。
一个眼神的对视,他抽着烟,跟凶手说了句玩的愉快。
芙提彻底坠进绝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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