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总!来!这杯我敬你!”
几个平时比较自来熟的工作人员,半斤白酒下肚,神志已经开始飘忽起来。又是忙着给桌上的女同事夹菜,又是抓着段昱时就要给他敬酒,嘴巴里还念念叨叨地说着什么。
“我是真没想到,宋导能请来您这尊大佛。您不知道,我在剧组见到您的时候,心里是多么激动……”
“来,小李吃一下这个毛肚。快点!碗递过来!”
“我可是你的忠实影迷啊……想当初我为了毕设焦头烂额的时候,还是看你的采访和演讲才稍微觉得自己能喘气……”
芙提在这酒醉的慌乱之中也没能幸免,被两个火锅警察轮番上阵塞满了饭碗,正一点一点挑着上面红红的花椒,听到他们胡言乱语地对段昱时夸赞,不禁弯唇。
旁边的女同事敲了敲碗,显然也是喝多了,“老钟夸张了啊,夸张了啊。”
“我哪有啊……我说真的……”
段昱时就在这狂热的崇拜里,被人灌了一杯又一杯。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人强迫着喝酒,竟然难得地不排斥。许是这店内火热的气氛让人心底发热,也或许是佳人就在跟前,他莫名的安心导致了这份肆无忌惮。
眼前的同事都是敞开了心眼说亮话,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既不会趁你喝多了要一个口头承诺,也不会挖个坑要你签一些稳赔不赚的合同……
酒过三巡,大家倒头就睡的睡,划拳的划拳,聊天的聊天,有些没吃饱还在吆喝着加菜。宋宛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好像刚才还听见她的声音。最后一次出现是大喊着,“朋友们酒店都给你们开好了,喝多了就直接上去睡啊!”
于是原本有些克制的人也跟着乱成一窝。
嘈杂。
喧闹。
男男女女的声音混在一起,像两道黑白分明的相交线,交织纠缠,在耳朵里无限延长成音波。酒瓶子碰在一起,清脆的玻璃声音,叮当脆响,混着火锅沸腾后咕噜咕噜的冒泡声。有人说,快夹啊,老了不好吃。
芙提拖着腮,看着锅里逐渐浮起来的虾滑。
有一道黏腻的视线粘在她身上,忽略了周围朦胧的醉眼,坚定清晰,不容忽视。
她扭头想和那人碰一碰,却莫名心跳漏了一拍。
明明身后都是红红火火的背景板作衬托,灯笼里渺小的火光还在燃烧,她却只能看见段昱时微醺的面孔,和带着泛红的双眼。
第73章 救她
尘封的记忆里,眼前的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醉倒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好像一颗树,永远向阳,永远坚挺到让人觉得他屹立不倒,狂风暴雨都拿他没办法,阳光雨露都为他而恩赐,即便是日落下沉时留下的阴影,也让人觉得是种力量。
可又不太像。
他没那样的生命力。
所以总让人感觉遥不可及,高高在上。
“虾滑已经好了。”
有人说了一句话,芙提的思绪也就被拉了回来。她错开了目光,在热情里把碗递上去,只觉得伸直的手臂都被他的视线淋上一层热热的糖汁。
等一切都结束,已经是深夜。
身后跟着一些需要搀扶的弱势群体,身前是走得摇摇晃晃的人潮,芙提夹在中间,在这乍暖还寒的季节里拢了拢外套。段昱时脚步平稳地跟在她左右,见状问了句:“冷?”
“还好。”
“你很怕冷。”
他声音平淡,是阐述事实的语气。
“你记得也没用。”
她说。
宋宛安排的酒店离这里不远,步行五六分钟就到了。
可从火锅店出来开始,段昱时就一直跟着她走。
过马路时恰好撞上红灯,芙提试探性地想要往前走,他竟也真的跟着一起往前走,芙提吓得不轻,拉了他一把,可算是明白了。
这人就是醉了。
“你看不清红灯绿灯吗?”许是玩的有些过火了,她又羞又恼,“就这样走过去,不小心被车撞了怎么办?”
他却很无辜:“你不是也打算走过去吗……”
夜色暗淡,乌云遮月。
芙提冷着脸不说话,实则是心虚,但又生气。
她没想到这人能不清醒到这个地步。
段昱时听不见她说话,知道自己可能是做错事了,也可能说错了话,他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到底是哪个错更让她不高兴,迟钝的神经已经分辨不出她的情绪。
他垂下眼,“我是跟着你走的。”
委屈的,很小声的一句。
“那你不要跟着我走了。”
芙提虽然知道自己错了,但说到底还是他不懂事。
想起他刚才在饭桌上,明知道自己醉了还一杯杯欲拒还迎地接受,她就觉得段昱时是故意的。
“不行……”
他顾不得那么多了,看着她要转身离去,情急之下就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松手。”
“不行。”
芙提恐吓他:“跟着我走会被车撞。”
“那就一起死掉吧。”
他说。
芙提愣怔两秒,突然加大力气甩开了他的手。
“疯子。”
绿灯亮起,她把双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段昱时跟在她后面,身高的差异能让他看见那毛茸茸的头顶上小小的发旋。
被骂了一顿,心情却莫名其妙地好。
他低下头,用几不可察的声音对斑马线说。
“可不是嘛。”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疯了。
等到了酒店,芙提走到前台拿房卡。
“还剩两间,一间是3306,一间是3908,请您挑一下吧。”
芙提都拿了,随手将另外一张丢给段昱时。
两人乘着电梯上去,在三十三楼停下,芙提先行跨了出去。
她正想拿着房卡开门,突然发现段昱时也跟她从电梯里出来了。
“数字都看不清了?”她困得有些不耐烦,“你住三十九楼。”
“我知道。”
芙提盯着他看了一会,猜不透他想干什么,正想眼疾手快地开门并将他反锁在外,就被段昱时的声音扯住了动作。
“想亲你。”
他说。
“想亲你。”
他又重复了一遍。
“不行。”
“为什么不行?”段昱时皱起眉来,“以前喝醉了,我都会亲你的。”
芙提对刚才马路上的事情有愧疚,于是逼自己放松心情,好声好气地劝他:“现在不是以前了。我们分手了。”
“分手就不能亲了吗?”
“是啊。”她风轻云淡地说,“分手就不能亲了,最好也不要再见面。”
他似乎是咬了一下牙,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将芙提逼到门上了。
她眼神里的冷漠哪怕在酒精铸就的朦胧里,也依旧清晰到要将段昱时的心脏刺穿。
芙提的表情甚至说得上讽刺,“我现在赔得起违约金了,你要是敢对我做出任何逾矩的事,我明天就解约走人。”
段昱时的瞳孔收缩一瞬,无力地退开了。
芙提如获大赦,呼吸的范围开阔起来。
他说:“我不会那样做。”
在没有同意的前提下,他不会做出任何让芙提觉得冒犯的事情。
“最好是。”
芙提背过身去刷卡开门,将他彻底隔绝在外。门缝里传来她施舍的温柔。
“晚安。”
在国外的时候,她就不小心养成了一个坏习惯。无论睡眠深浅,夜半总是要醒一次,什么也不干或者喝杯水,就继续睡下去。
只是这次,芙提是被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给吵醒的。
很奇怪,很小声,像是在摁门把,又像在输密码。
她心跳紧张起来,鞋都顾不上穿,轻手轻脚地往玄关处走。踩上柔软的地毯,芙提踮起脚去看猫眼。
什么也没有。
门外空荡荡的。
她许是睡蒙了,平日里的谨慎和胆怯统统不见踪影,甚至打开了门,去看那被敲捣出声的门锁。
也没有任何损坏的痕迹……
芙提又往外踏出了一步,整个人都快站在门外。
酒店的走廊不是声控灯,是有些刺眼的水晶吊灯,所以即便是凌晨,也依旧灯火通明。
芙提感觉自己头上突然落下一片阴影,她抬起头,急剧收缩的瞳孔和满目通红的眼眸相撞,紧接着她的尖叫就被堵在了男人的大手里。
他几乎是粗暴地捏住她整张脸,身上带着浑浊的酒气,难闻刺鼻。
“被你听到了?”
芙提被他捏着,呼吸都快不畅。只是体型悬殊,她根本挣脱不开男人的禁锢,任由他将自己锁进身体里。
“我也看到了哦……”男人缓缓说,“我就说,怎么段昱时那张死了妈一样的臭嘴,怎么对你这么口下留情。”
芙提的眼珠往上瞥,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是那个段昱时进组第一天,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男演员。
“原来是因为你们有一腿啊。”
他嘿嘿笑起来,腥臭的气味铺洒到芙提脸上。
见那黑葡萄一样晶莹的双眼瞬间沁出一层水雾,原本窥探秘密的激动和狂喜又转变成恼羞成怒。
他直接给了芙提的脑袋一巴掌,掐住了她的脖子。
“哭什么?嗯?”
芙提挨了这一下,瞬间感觉自己头脑发昏起来,整个人又痛又麻,如果不是被他抓着,人都要站不稳。
“跟他上过床没有?”男演员无比猥琐地问着,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瞧我,怎么可能没被他睡过呢?逼都被别人操烂了吧?”
又是一巴掌,芙提含着眼泪猛烈挣扎。
“装什么?还真以为自己是国际巨星,了不起了是不是?”
他说着就把人往里拖,“这门开的正好。省得老子粘你指纹和密码。这段昱时平时不是很牛逼吗?我今天倒看看,老子把他的女人睡了,他还牛不牛得起来……”
芙提的瞳孔放大,双手扒着门框不肯动。骨头都快迸出五指的皮肉,指甲磨出血来,心里满是惊恐。
“别折腾了。”
男演员松开她的脖子,芙提整个人跌坐下来,却被他用力一扯脚腕,手臂硬生生从粗糙的地板上擦过,直接破了皮。
救救我——
她的喉咙发不出声音,只剩泪花不断往下掉。
那人还在努力,许是喝了酒,力气不如往日里强硬,但还是一点一点把她往里扯。
叮。
电梯门开了。
芙提在门自动合上的最后一个瞬间,在朦胧的泪光里,看见一个身影朝自己冲了过来。
救救我。
第74章 弱点
救护车上,段昱时一直捏着她的手。
芙提慢吞吞地说了声疼,他缓了半天才听见,而后轻轻地松开了。只是依旧捧着,生怕上面的伤口被颠簸的路途弄疼。
段昱时身上的醉意甚至都还没散,只是洗完澡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没带烟盒,打算到楼下买一包,下电梯的时候神差鬼使地想起她说“三十三楼”时的不耐烦,手指就摁了下去。
哪知道会看见这样的光景。
他甚至连眼睛都不敢闭上,好像眨一眼芙提就会从这白床上消失。
“对不起……”他小声说。
那人被他揍得鼻青脸肿,但依旧分辨得出长相。讨嫌且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段昱时当然记得这是剧组里的某个配角。而且是被自己骂得最不服气的一个。
来龙去脉简直不要太好猜。
芙提浑身都没力气,只剩下一双眼睛低低地垂着。
段昱时低着头,双手捧着她的五指,声音快要低进地底,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芙提……”
再晚来一秒,那扇门就会被关上。
没有人能够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
后怕催生出无限的庆幸,连同着无限的后悔。段昱时想起很久以前,她还是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小女孩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鲁莽,没能将她的花瓣呵护好。
“遇上你准没好事。”
芙提本想说谢谢他,但又觉得气氛太凝重。
她喉咙里一股铁锈味,整个人痛到好像被拆过,感官扯住感恩,说出口的是最真实的感受。
段昱时埋首,低低地“嗯”了一声。
芙提又说,“你也别太自责。”
他没再回应。
芙提便闭嘴了。
尽管每一次意外都离不开作俑者的心理变态和事来突然,但起因多多少少都和段昱时沾点关系。
这人不会和自己八字犯冲吧?
小的时候就经常有碎嘴的亲戚说她妈妈和她爸爸八字相冲,所以她妈妈有了她这个累赘,产后抑郁到神志不清,郁郁寡欢到寿终正寝。她爸爸也在若干年后在化疗的痛苦里离世。
芙提越想越玄乎,她还不想死,下意识地就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被段昱时扣着不放。
她的掌心向上,为了保持住手腕垂直,不让手臂上的伤口和别的东西有所接触。
安静的气氛里,除了救护车头顶自带的急救声在盘旋,车内没有人在说话。
所以芙提的感官也格外清晰。
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擦过了自己的手掌。
季明信来的火急火燎,一路上已经听黎慈说了一遍原委,她今天下午刚起飞,大半夜赶不回来,迫不得已将电话打到了他这里。
他风衣里面穿的甚至是家居服,竟是连鞋子的结都打得错乱。
但满腔怒火在看到那急救室外坐着的、一脸颓然的男人时,稍微冷静下来。
他脚步如风,踩得无所顾忌且敲人心弦。
段昱时在这阵接近里缓缓抬起头来,听见他对自己说。
“段导,谢谢你救了我侄女。”
……
他被赶了出来,以最温和也最强制的方式。
大家长的震怒是不留脸面,季明信甚至什么责怪都没说,只是以感谢的方式轻而易举地将他请出芙提的视线范围。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件事情上段昱时并没有做错什么,甚至在紧要关头从天而降,但谁都没办法就此揭过去,尤其是在医生说伤者有轻微的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的时候,季明信看着床上一脸若无其事的芙提,气不打一处来。
“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芙提心说,我倒是想。
京都的病房她住过好一段时间,在国外的时候也没少跑医院,明明是个天生身体健康的孩子,偏偏这几年多灾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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