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鸟焦灼地在房间里蹦来蹦去:“我们该不会反而被困在这里了吧?外面到底怎么样了?”
白薇盯着黑鸟,忽而灵光一闪:“不如你出去看看?”
黑鸟呆了呆:“我可以出去吗?”
白薇心内有了主意:“你趁着夜色,飞出去看看,作我的眼睛。”
黑鸟挠头:“怎样才能成为你的眼睛?”
白薇回忆起诺兰曾经同她解释过的,“眼睛”的制作方法。这个方法被诺兰称为黑魔法,但眼下似乎只有这个办法了。
但很快,她又犹豫了起来。如果失败了呢?路易在成功地造出“眼睛”之前,曾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她可不能失败,失败意味着黑鸟将丧命。
“算了。”白薇当即放弃。
“要怎么做?”黑鸟却蹦到了白薇跟前,仰着头看她,“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白薇简要地说了方法。
黑鸟沉吟片刻,蹦上了白薇的肩头:“那这样呢?”
黑鸟靠近的刹那,白薇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剥离了出来,晃晃悠悠地进入了黑鸟的眼睛。
“不如这样,我带走你的一瓣魂魄,你同我一道出去看看,你看行不行?”
白薇惊愕极了:“你……”
黑鸟舔舔爪子,不无得意道:“不要小瞧我嘛,等我再大一点,就能吞噬魂魄了。”
“我走啦!”黑鸟拍拍翅膀,飞上了窗台。
白薇回过神,掩去眼中的复杂之色,笑道:“那我的魂魄就拜托你了,可别弄丢了啊。”
“啰嗦!”夜空中传来小鸟儿不耐烦的声音。
这是白薇第一次将自己的魂魄剥离出来,她凝神感应,只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随着黑鸟的轨迹来到了夜空之中,甚至隐隐地,她感受到了夜风拂面的凉意。
如此新奇的体验。
白薇下意识地抚上了颈间的吊坠,那里安放着诺兰四分之一神魂,不知以往诺兰感应神魂时,是否与她此时的体验一样。
从夜空俯瞰,整个王宫尽收眼底。
白薇闭上了眼睛,专心地感应附在黑鸟眼睛上的那瓣神魂。
王宫错综复杂的长廊中,守备军扛着一个又一个人形麻袋急匆匆地前往同一个方向。侍女捧着一盆盆热水,又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怎会有这么多被血族袭击的人?”白薇觉得不太对劲,王宫中得蛰伏着多少个血族,才能制造出这样大的动静?
黑鸟咂舌:“王宫的大门已经关死了。”
王宫被封锁,王城内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黑鸟飞出了楼宇,落在宫墙的石墩上。王城内,夜市正热闹,人来人往,一片祥和,与宫墙内的兵荒马乱仿佛两个世界。
看来这次的血疫确实是从王宫内部蔓延的。
“现在我们去哪儿?”黑鸟问。
“先跟着侍女。”白薇说。
黑鸟超侍女涌去的方向飞去。
飞得越近,越叫白薇心惊。侍女们端进去的是水,端出来的却是血。
那一盆盆血水的源头,是帝王的寝宫。
黑鸟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寝宫的窗台一角。
帝王躺在房间中央的大床中,双目紧闭。王后坐在床边,用白色的麻布捂住帝王的脖子,麻布透着血色。四个巫医围绕在床边,正吵得不可开交。贝里恩面无表情地站在床的左侧,手里还握着前守备军统领的头盔。
躲在暗处的血族竟然袭击了帝王。
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大胆却有效的尝试。血族无法在千面的眼皮子底下将人类转化为血族同类,感染血疫的幸存者无一例外都被秘密处死,但如果感染血疫的是帝王,一切又不一样了——没有人敢处死王城的最高统治者。
不仅不能处死帝王,还要千方百计地让他活下来。
然而,倘若他活了下来,他便成了血族的一员,那么整个厄尔蒂斯将遭受比以往都要可怕的“血疫”。
但血族是怎么偷袭成功的?将普通人类转换为血族所耗费的时间远比将人类作为食物耗费的时间要长得多,而帝王身侧如铁桶般环绕着重重守卫,那位吸血鬼是如何冲破守备军并在一段较长的时间内尝试将帝王转化为血族的呢?
白薇不得不将目光投向了帝王身侧的王后,以及默默守在外围的现任守备军统领贝里恩。
还有一事令白薇觉得蹊跷。
千面去了何处?
帝王被血族偷袭,厄尔蒂斯危在旦夕,深受帝王倚重的千面大人此刻却不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后眉头紧蹙,“贝里恩大人,为什么你进到陛下的寝宫后,陛下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当时寝宫里发生了什么?!”
巫医的争吵声低了下去。
贝里恩不疾不徐道:“殿下,您问一万次,事实也不会改变。昨日花鸟市集中出现了数十具枯骨,我赶着回王宫向陛下禀告这一变故。谁也没想到陛下随侍的亲卫感染了血疫,失控咬伤了陛下。此人现在已与其他感染者一起被送往了地牢。”
“当时也是陛下屏退了左右,我一人对抗那位感染者,也险些遭遇不测。制住血疫感染者后,我立刻通知了您和巫医大人。”
贝里恩的说辞合情合理,显然说服了其他人。
只除了王后。
“你什么时候进的寝宫,那个亲卫什么什么时候袭击的陛下,你又是什么时候制住的那位感染者?”王后目光凌厉。
“当时场面混乱,我实在记不清了。”
王后却不打算这么放过贝里恩:“你到底是记不清,还是不敢说?”
“殿下,”贝里恩露出了关切的神色,“您为陛下清理伤口,与创口接触,极易感染血疫。您现在的状态与血疫的初期症状很像,焦灼、狂躁,不如也一同服用陛下的药,观察几日吧。”
此番话一出,王后当即色变:“若说感染,贝里恩大人直接与那位感染者搏斗,打斗间难免受伤,这才更容易感染血疫吧!”
一旁的巫医大气也不敢出。
就在这时,帝王突然睁开了眼睛,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陛下!”王后再也顾不得与贝里恩争锋,连忙俯身查看帝王的情况。
巫医也振奋起来:“药起效了,我们的药起效了!”
几人手忙脚乱地将帝王扶了起来,靠在床头。帝王却挥开众人,趴在床沿,呕起了血。
“这又是怎么回事?!”王后花容失色,“怎么会吐血呢?”
为首的巫医直冒冷汗:“这个……这个……”
两刻钟后,帝王不再呕血。他脱力般瘫倒在床,虚弱地招了招手,无意识地吐出几个字。
“陛下有什么吩咐?”王后将耳朵凑近帝王的嘴。
“什么?陛下……您说什么?”
白薇听到了帝王的呓语,心沉到了谷底。
“饿……”
“好饿……”
“我饿了……”
与此同时,一阵沉闷的敲门声传入了白薇耳中。
然而寝宫的大门敞着,无人敲门。
白薇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敲门声来自阿方索所在的房间。
第158章 18
Chapter18. 食物
“陛下说什么?”贝里恩问。
其余诸人也看向了王后。
王后脸色煞白, 一言不发。
贝里恩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这时,床上的帝王似是饥饿难耐,不知哪儿来的力气, 竟大声吼了起来:“饿!我饿了!”
众人皆吓了一跳, 其中一人如梦初醒:“陛下饿了,快给他弄些吃的!”
侍女忙不迭地退下, 往厨房的方向奔去。
白薇的心揪成一团, 她不想错过这性命攸关的节骨眼,但阿方索房间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催命似的要她回魂,她头一次体会到了灵魂撕扯的焦灼感, 只得默默祈祷阿方索不要开门。
好在侍女很快便端着食物小跑了进来。
王后将切成小块的面包喂给帝王,帝王却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直接将整条面包塞进了嘴里, 仿佛饿疯了的野兽, 没有半分帝王仪态。
“慢些, 慢些。”王后小声安抚,“还有很多……”
话音未落, 帝王突然停止了咀嚼, 趴在床沿身剧烈呕吐起来。胃里的、口腔里的面包统统吐了出来, 胃里吐干净了, 又开始呕血。他看上去痛苦极了, 用力抓挠着脖子, 将餐盘上的盛着浓汤和瓜果银器统统打翻。
“陛下!陛下!”
众人乱作一团。
一片混乱中, 白薇捕捉到了一声小小的惊呼。她定睛望去, 只见端着餐盘的侍女不知怎的,手臂被划开了一条细长的口子, 鲜血从口子里淌了下来。
糟糕。白薇心内暗叫不好。
果然下一刻,帝王停止了呕吐,他定定地坐立在床上,无意识地向前探去,终于在朝向侍女的时候停了下来。他抬头定定地望着侍女。
侍女吓得瑟瑟发抖,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不敢与帝王对视。
王后当即色变,冲侍女厉声道:“滚出去!”
侍女再也绷不住,泪水涟涟地就要退下。谁知帝王的动作更快,他一把捉住侍女受伤的手臂,急不可耐地咬了上去。
侍女尖叫着想要挣脱,奈何这一举动似乎激怒了帝王,他一手钳住侍女的手臂,一手扣住侍女的脖子,像拎一只羔羊,将侍女捉到近前。
不等众人反应,帝王已咬开了侍女颈侧的动脉。
“啊——救救我!求你!”凄厉的尖叫回荡在寝宫。
然而无人上前施救。
不多时,侍女没了声音。
隐藏在窗台上的黑鸟不由咂舌:“这……这血疫也太瘆人了。”
白薇心道,这才刚刚开始。
床上的野兽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上参与的鲜血,一脸餍足。
稍年轻的那位巫医双腿发软,瘫倒在地,忍不住出声:“怪……怪物!”
话音未落,一柄长刀劈过,人头滚落在地,头骨的眼珠惊恐地瞪圆,尚保留着前一刻的不可置信。
贝里恩慢条斯理地擦拭刀上的血迹,抬眼看了一圈:“劳烦诸位大人不要将今晚的所见所闻带出这个寝宫。”
无人敢应。
贝里恩捡起地上的人头,抛向床上的帝王。帝王仿佛得了新的玩具,满心欢喜地抱着头颅,吮吸起来。
一位侍卫控制不住地呕吐,却又惊惶地看着不远处的贝里恩。眼看长刀再度举起,他涕泗横流,跪伏在地,抖得像个筛子。
“脏。”贝里恩一脸嫌恶,收起了长刀。
白薇对黑鸟说:“你看那侍女的伤口。”
“怎么了?”黑鸟茫然。
“那是人为划出来的刀口。”
黑鸟一愣,半天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划开了她的手臂?”
白薇冷笑:“那人应该就是混在王城中的血族。”
那位血族就在这间寝宫内。
“哪一个?”黑鸟瞪大眼,“那么多人,怎么知道是谁动的刀?”
这时,王后站了起来:“陛下感染了血疫,需要静养,不如诸位先退下……”
年迈的巫医却道:“千面大人在何处,务必请千面大人过来一趟看看陛下的症状。”
“他又不是医生,”贝里恩淡道,“哪里懂怎么治病?西里斯大人,您是医者,不如留下来陪一陪陛下。”
普通人类留下来,只会成为下一个侍女。
其余几人连忙躬了躬身:“说得是,陛下需要静养,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罢不动声色地拽了拽西里斯。
年迈的巫医一甩袖子,指着贝里恩与王后,怒道:“谁不知道你们两个早就……”
一旁的同伴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捂住西里斯的嘴,在贝里恩的脸色变难看之前,果断将老巫医往外拖。侍卫见状,哪里敢留,也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寝宫内只剩下了贝里恩、王后以及尚未恢复神智的帝王。
“薇!好烫!”黑鸟突然哀嚎,“你的魂魄好烫!快要烫伤我了!”
白薇早就感觉出了那瓣魂魄的不对劲,心知大约是阿方索出了什么变故,但她眼下还不能走,她要确认一件事。
“薇!”黑鸟疼得左蹦右跳。
“再等等。”白薇咬牙。
此刻,贝里恩向王后走去。
王后挺直脊背,神色凛然地盯着向她走来的贝里恩。
“感觉到了么?”贝里恩神情愉悦,“今夜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
“充满活力和生机的,不同寻常的夜晚。”
王后冷冷道:“是你。”
“我说过,要扒下你的真面目。”贝里恩欠了欠身,兴味盎然道,“所以,你到底是什么……”
“薇!回去吧!”黑鸟被烫得嘶嘶直叫,“我快不行了!”
白薇急道:“再坚持一……”
突然,床上的帝王一个暴起,毫无预兆地捉住王后的脖颈,狠狠咬了下去。
与此同时,黑鸟再也坚持不住,将白薇的魂魄丢了回去。
白薇头一次经历这样粗暴的魂体融合,回归的那瓣魂魄带着她的意识极速融入身体,眩晕的感觉令她头晕目眩,忍不住干呕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目之所及已不再是血腥的寝宫,眼前的卧室正是阿方索的那一间。此刻,房间内被一簇又一簇连绵的火焰环绕,空气里弥漫着灼人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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