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有那么一瞬间,路易的心底浮起了一丝杀意。
男人空无一物的眼窝正对着路易,他分明没有眼珠,却好似已洞悉了一切:“小子,你先别急着动手。最可能偷梁换柱的自然是对你、对这件事最了解的人。你想想,谁最熟悉你的炼器套路?又是谁让你来做这些事情?”
不等路易回答,他又接着往下说:“自然是教你的人、指使你的人,你说,他会是谁?”
答案已呼之欲出。然而路易依然不愿松口,眼前的这个男人过于蹊跷,他知道的秘密实在太多了。
路易下意识绷紧了脊背:“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要找的人。” 男人面容平静,“伊莱是你的主ῳ*Ɩ 人,而我,曾经是伊莱的主人。”
路易的瞳孔骤然紧缩。
男人没有再说话,体贴地留时间给路易慢慢消化。
半晌后,他再度开口:“守钟人里一向有个传统,那就是仆从终将背叛主人。当年伊莱背叛了我,如今想来你也会背叛伊莱。”
“背叛者,要么杀死目标,要么被目标杀死。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知道该做什么样的选择。当然,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不疾不徐,循循善诱,仿佛早就预见了猎物一定会上钩。
大约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少年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牢中响起。
“我现在该怎么做?”
***
诺兰直至后半夜才回到鸟居。他带着一身水汽,走进了卧室。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书桌上的一盏烛灯摇曳着橘色的暖光。
烛灯所照之处,白薇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诺兰脱去外套,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边,半跪在地毯上,凝望着她的睡颜。他想如往常那样吻一吻她的鬓角,又担心身上的凉气将她闹醒,只得作罢。
但即便如此,白薇还是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见来人是他,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揽住了他的脖子。
“你淋雨了啊。”她还未醒透,小声嘟哝了一句。
诺兰顺势将她抱了起来,低声说:“去床上睡。”
她闭着眼轻笑了一声,拱入他的颈窝,絮絮叨叨地不知说了些什么,大约是梦话。
诺兰垂眸看着她,不禁弯了弯唇角。
就在这时,静谧的卧室内传来了重重的擂门声。诺兰蹙眉看向卧室的另一半空间,有人敲响了塔楼的房门。
白薇彻底被惊醒,一个激灵从诺兰怀中挣了下来。
“薇!醒醒!”是科恩的声音。
白薇快速披上外套,跨越空间的分界线,打开了塔楼的房门。
“怎么了?”她问。
科恩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你……你快去莱昂的斗兽场看看,那几头黄金狮发狂了!”
白薇一惊:“莱昂呢?”
“他不在,今日一早就出门了。”
白薇不再多言,当即拿起抵在门边的伞,奔下塔楼。
此时已将近午夜,雨下得更大了,狂风将院子里的鞭尾树吹得东倒西斜,折断的树枝从高处砸了下来。
希德冲这边喊道:“薇!你慢点,小心水洼!”
雨水将白薇浇成了落汤鸡,但她已顾不得那么多,冲到长廊下,直往斗兽场跑去。
离斗兽场越近,野兽的嘶吼越发清晰。白薇推开斗兽场的大门,见坎昆和格斗组的几个男人拿着锁链勾住一头黄金狮,其余的两个饲养员已经吓得跌坐在地不敢动了。就连重伤未愈的安格鲁也来了,他坐在一旁,给被黄金狮咬伤的人缝合伤口。
布莱恩去了极地海,于是格斗组由坎昆主事。坎昆远远地望见白薇,大喊道:“薇!退后!”
白薇自然是不可能后退的,莱昂只教了她一人驯兽的本领,此时她若龟缩起来,还有谁能控制住发狂的黄金狮?
“香波儿!”白薇双目瞪圆,怒吼了一声。
正要将众人掀翻的巨型黄金狮忽而一愣,转头看向白薇。
狮眸中一片赤红。
白薇心下一滞,但她已来不及去想到底是什么让它们发狂,只在距离黄金狮五步开外,狠狠地甩下了驯兽鞭。
鞭子有节奏地敲击着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黄金狮的吼声低了下去。
白薇一边打着节拍,一边缓慢地靠近香波儿,抬手抚上了它的鬃毛。
“嘘,嘘,香波儿,怎么了?”她低声问,“哪里不舒服?”
香波儿眼中的猩红褪去了大半,白薇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挠了挠它的软肉,学着莱昂的样子耐心地安抚这头巨兽。
黄金狮低低地呜咽了一声,狮首靠在了白薇的肩膀上。
其余几头黄金狮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嘶吼,抬步向白薇靠拢,坐卧了下来,将脑袋凑近白薇。
坎昆等人不敢放松警惕,连安格鲁也停下了缝补的动作。
那几头黄金狮就在白薇身侧,它们若是再度发狂,一口就能将白薇撕碎。
但好在,他们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这些大猫温顺地簇拥着白薇,仿佛适才的发狂只是他们的错觉。
白薇的脊背已被冷汗浸湿,她环住了香波儿的脖子,吐出一口气:“你刚刚到底怎么了啊……”
香波儿舔了舔白薇的脸颊。
“兽类极为敏感,莱昂的这几头黄金狮已处于半觉醒状态,它们对魔法元素的感知比完全觉醒的族裔要敏锐得多。它们发狂,很可能是因为多伦的魔法元素出现了波动。”
众人一愣,皆转头望向说话的人。
诺兰不知何时来到了斗兽场,此时他望着被黄金狮环绕的白薇,平静地解答了这个疑惑。
斗兽场内一霎沉默。
老霍普忽然道:“魔法元素波动,指的是像前三次魔法大爆发那样的波动吗?我记得,第三次魔法大爆发的时候,它们确实也躁动了一阵子,但没有像今日这样把人咬伤。”
老管家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印在了斗兽场的窗玻璃上,接着惊雷炸响,隆隆之声有如大地震动。
就在这震天动地的雷声中,沉闷的钟声缓缓而来。
当——当——
多伦钟敲了十二下,午夜已至。
此刻,没有人疑惑为何钟声会盖过惊雷之声,因为大家被另一样东西攫取了全部的注意力。
“刚刚只有我一个人感受到吗?”科恩犹豫着开口道,“我好像感觉到了魔法元素的波动。”
但看众人凝重的神色,显然不止一个人感受到了这次波动。
老霍普半张着嘴,半晌后喃喃道:“这是要酝酿第四次魔法大爆发了么?”
从创世以来,这片大陆经历了三次魔法大爆发。第一次,兽类觉醒;第二次,植物觉醒;第三次,静物觉醒。那么第四次,会是什么觉醒呢?
一霎沉默中,安格鲁突然道:“我怎么觉得,身体里怪怪的?”
不止如此,科恩也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我也是,心脏紧绷绷的。”
接着,又有几个人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太对劲,但大部分人并没有这种感觉。
坎昆挠了挠头,凑近科恩:“心脏不舒服?你是不是偷喝了安格鲁的药酒?”
“我没有!”守门少年一时涨红了脸。
白薇也没有觉察出任何不妥,她看了看诺兰,见他面色如常,于是悄悄松了一口气。她转头看向觉得不妥的几人,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会不会只有在第三次魔法大爆发中觉醒的人才会觉得身体不适?”白薇试探地说。
众人一愣。安格鲁是缝衣针,科恩是门前的石碑,其余几人也都是静物,他们都在第三次魔法大爆发中觉醒。
老霍普当即敛容,转头吩咐科恩:“你去看看,其他几个静物觉醒的人有没有什么反应?”
科恩点头领命,然而他正要出门,莉莉安从外头跑了进来。
“你们快来看看,希德突然不能动了!”莉莉安一脸的雨水,惊惶地望着众人。
希德是雕塑,是静物,正是在第三次魔法大爆发中觉醒的。
***
午夜钟声与前所未有的雷鸣之声同样震撼了多伦城中的家家户户,但人们只抱怨了几声,安抚好被惊醒而啼哭的孩子,便再度沉入了梦乡。
只不过,霍克里奇街13号除外。
瓢泼大雨中,苏紧张得不知所措:“怎么办,多伦钟的火种马上就要燃烧了,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人。照今年的架势,恐怕进献3个人是远远不够的。”
蒂亚冷冷地说:“找,让大家都去找,将死的,死去几天的,都可以,只要符合外貌特征,统统带过来。”
其余几个女人点头应声。
这时,塔楼上有人匆匆走了下来,那人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满头脏辫:“我已经接手了黑魔法师挑选的姊妹,现在她们被关在地牢里。再等两日,我就安排她们从甬道离开,如今D347H已经无人居住,不会有人阻碍我们的计划。”
“凭什么黑魔法师惹下的麻烦,要我们的人去献祭。”那人冷冷道,“他们擅自更换了火种,就该由他们自己的人去喂火种。”
“奎茵不能白死。”
第126章 15
Chapter15. 标记
希德直挺挺地立在喷泉中央, 他的身体从脖子往下失去了知觉。
众人折腾了一夜也没能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格鲁三番两次地戳着希德腰上的痒痒肉:“你真的不能动了?别是唬我吧。”奈何他戳了好几下,希德半点反应也没有。
安格鲁仍不死心,手脚并用地爬上喷泉池, 伸手就去拽希德帽子上的金币。
“你干什么?!”希德拼命扭着脖子, 但还是被安格鲁扯走了两枚金币,“把金币还给我!”
谁人不知希德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但凡他还有一口气, 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金币被人薅走,
安格鲁神色复杂地看着手中的金币,这下彻底相信希德是真的不能动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坎昆百思不得其解。
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诺兰蹙起了眉头,一切都发生在多伦钟敲响午夜的钟声后, 他不得不怀疑这是否与储藏在多伦钟里的火种有关。昨夜的魔法元素波动确实与曾经的三次魔法大爆发极为相似,但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魔法大爆发。
有这种想法的显然不止诺兰一人, 老霍普神色凝重地吩咐科恩和坎昆:“今日之内, 把院子里所有的静物觉醒者统计一遍, 看他们都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仔细记下来, 今晚告诉我。”
两人肃然点头, 当即分头去往了中庭。
不寻常的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天边吐露了晨光,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 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虽然大家彻夜未眠, 但马戏团还得照常开张, 采买、排练、驻场, 一样都不能落下。科恩有别的任务, 于是今日的采买事宜自然落到了白薇肩上。
白薇换上便利的裤装,将长发收束在帽子里, 熟练地坐上了马车驾驶座。她卷起长长的采买清单,一扬缰绳,马车稳稳地驶了出去。
马车还未驶出查令街,驾驶座的另一侧已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人。诺兰穿着一身粗布套衫,戴着一顶磨了边的软帽,抄着手坐在白薇身侧。
许是见多了他西装革履的模样,这样不修边幅的诺兰委实罕见,白薇不禁多看了几眼。
“看路。”诺兰侧眸看了她一眼,“看我做什么。”
白薇眼波一转,想也不想便答:“自然是因为你好看。”
诺兰一时语塞,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胡说八道!”一道气鼓鼓的声音替他作了答。黑莓从车顶蹦了下来,栖在了白薇的肩膀上,“他哪里好看?丑,丑死了!”
诺兰面无表情地拎起黑莓的后颈,将它提溜到面前:“你什么时候跟来的?”
黑莓奋力地蹬着爪子:“你们太过分了,去哪里都不带我,只会让我捉蛊虫!”
“哪里的话,”白薇轻轻柔柔地说,“黑莓这么厉害,自然得在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平时里的小事根本不用麻烦黑莓的呀。”
黑莓一愣:“真的吗?”
白薇认真地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
诺兰“呵”了一声,没有说话。
白薇瞪他:“你干什么?”
“你总在夸它,怎么从来都不见你夸我?”
白薇瞠目结舌,这是哪里来的幼稚鬼,这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和讨不到糖果的小娃娃如出一辙。她嗔了他一眼,忍俊不禁:“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夸么?”
黑莓乐了:“就是嘛,诺兰哪里有我厉害。”
“对呀,黑莓最厉害了。”
“嘿嘿还好啦,薇也很棒。”
诺兰恹恹地倚着马车壁,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人一鸟互捧互吹,半晌后忍不住插嘴道:“那么,最厉害的黑莓先生和很棒的薇小姐,请问你们能不能看看路,马车快要歪到沟里去了。”
白薇吓了一跳,赶紧拉紧缰绳,可定睛一看,马车分明稳稳地驶在路中央。
“你瞎捣什么乱?”白薇不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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