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闻言不禁抬眸看了诺兰一眼。
诺兰没有说话,平静地等待裘德继续往下说。
“如果你有守钟人的线索,请告诉我。”裘德目光冷冽,“不止你想除掉那些渣滓,我也想取他们的命。”
如果没有守钟人从中作梗,摩罗夫人与她的孩子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与她的结局,或许也将不同。
“不白拿你的消息,你想要什么,我与你换。”
诺兰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裘德的眼睛,半晌后颔首:“成交。”
“正好眼下需要你帮个忙。”
***
夕阳即将散尽最后一丝余热,白薇与诺兰正沿着松胡广场往外走,途经苔姆仕河畔。
这是一条蜿蜒的长河,贯穿了整个多伦城。河的另一侧矗立着多伦最古老的建筑,多伦钟。
暗红色的晚霞洒在多伦钟的外墙上,像一团火焰,冷冷地燃烧。
白薇下意识停下了脚步,远远地望着对岸的钟楼。在她还是瓦多佛小姐时,她曾数次乘坐马车经过多伦钟,但从未将目光瞥向它。它古老、斑驳、沉默,是不被青睐的旧世纪的象征,却也是多伦城不可忽视的独特标志。
“你说,钟楼里到底有什么?”白薇问。
诺兰也望向那轮巨大的时钟。据说火种就储藏在多伦钟内,那些自称为守钟人的黑魔法师所守护的就是这座多伦钟,以及钟楼里的火种。
“无论那里有什么,若是要毁灭我们的,我会先将它毁灭。”
第123章 12
Chapter12. 话本
天阴沉沉的, 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偶尔有风吹过,消减了夏日的炎热。
查令街58号的院子里,只有希德百无聊赖地立在喷泉中央。平日里不修边幅的雕塑破天荒地撑起了一把伞, 防止雨水淋湿他的新帽子。
白薇从蓓姬的房间退了出来, 轻手轻脚地阖上了房门。蓓姬身上的蛊虫已经清理干净了,虽然她偶尔还会被噩梦惊醒, 但嗜血之症已完全好了, 只等诺兰将容器造好,她就能彻底告别那段可怖的记忆。
白薇问过蓓姬,她是否私自尝试着剥离记忆。
“怎么可能?”蓓姬毫不迟疑地说,“如果我知道该怎么剥离记忆, 就不用受这么多罪了。”
“那么有没有可能,有人趁你不备取走了你的一部分记忆?”白薇又问。
这个问题蓓姬答不上来了,那段日子她整个人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根本记不清她对别人做了什么, 也不知别人对她做了什么。
她反过来宽慰白薇:“就算有人取走了一部分记忆, 那也是无用的,因为根本无法通过破碎的记忆还原出制作骨人的方法。或许部分记忆被分离, 对我们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蓓姬的想法与白薇不谋而合, 况且贝恩身上储存的记忆碎片已经被销毁, 无论擅自取走记忆的那个人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都已无法得逞。
这样想着, 白薇稍稍安下心来。
安格鲁脖子上的伤恢复得不错, 他已经能中气十足地与希德对骂, 控诉那无良雕塑趁人之危顺走了他的好酒。白薇每次来看他, 都会带来一些霍克里奇街的小道消息,这令他心情大好, 更加坚信自己能在今年的法雅盛会上拔得头筹。
房门再度被敲响的时候,安格鲁正靠在床上给新做的纸偶模型画眉毛。
他只当是白薇,于是头也不抬地说:“你怎么又来了,该不会是希德让你来当说客吧?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把酒吐出来,否则这事儿没完。”
门边的人一动也不动。
“杵那儿干什么,来帮我……”安格鲁甫一抬头,看见了布莱恩。
布莱恩的神色有些局促。
安格鲁收起了一脸的玩世不恭,冷淡地说:“你来了啊。”
“你……好些了么?”布莱恩问。
安格鲁冷哼一声:“好啊,好得很,再来十次八次我也顶得住。”
“对不起。”
安格鲁抬头看着他,半晌后,终是叹了一口气:“你不用放在心上,蓓姬的事也是我的事,我又不会怪你。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别瞒我,虽然我不像你们那么厉害,但说不定也能帮上点忙。”
布莱恩垂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冰原狼抬起头,踌躇道:“我准备启程去极地海,承载记忆的容器需要几样材料,其中一样就在极地海。你……需要我帮你捎带什么回来吗?”
他已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未料对面传来了一阵抽气声。
“极地海?”安格鲁眼睛一亮,瞬间兴奋起来,“上一次你带回来的浮生藻恰好快要用完了,你再给我弄几株 。噢!听说这个时节极地鲛人花也开了,你给我折几枝回来,还有……”
布莱恩如释重负,不禁笑了起来:“好,都给你带回来。”
***
连日来,阴雨连绵。雨势不减,风也大了起来,街边的路人行色匆匆,撑着伞早早地回了家。
鸟居也应景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着窗玻璃,在玻璃上蜿蜒出一条又一条水流。窗外的枝叶被风雨打得摇摇晃晃,在卧室的地板上印下了摇曳的剪影。
这样动荡的风雨时刻,室内的静谧便显得越发迷人。
白薇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将这几日来收集到的线索一一罗列出来。记载着线索的纸张铺满了整张桌子,还有几张飘落到了地毯上。
裘德送来了消息,D347H门板上的追踪粉确实是奎茵买下来的,而奎茵则死于极为罕见的红斑釉蝶粉。这意味着,D347H门上的追踪图腾并不是奎茵的真实死因,那个房间也不是真正的案发地点。
可是,为何贝恩信誓旦旦地说,奎茵是在他的租屋中被带走的呢?
白薇在这条线索后打了一个问号。
那么奎茵到底是在何处粘上了红斑釉蝶粉的,又是谁将她作为了目标呢?
白薇苦思冥想了半天,转头便见诺兰悠闲地半躺在沙发上,翻着一本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话本。
她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绕到他身后,蹲下来看向那话本。
话本看上去极为劣质,印刷的油墨不够清晰,好几处文字出现了重影,这实在不像诺兰会青睐的书籍。此时,他翻看的那一页正讲到了男女主人公跌落洞窟,两人相依相偎,互诉衷情。
诺兰又翻过了一页,这页竟还有插图,白薇定睛一看,当即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在那暗无天日的洞窟里,两位主人公竟宽衣解带,纠缠在了一起。插画同这本书的装潢一样劣质,两具赤条条的身体被画得分外丑陋,纠缠的体位也千奇百怪,直叫白薇大开眼界。
“好看吗?”诺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白薇一个激灵,立刻反应过来,以诺兰非人的听力,想来他早就发现她躲在这里偷窥书的内容。他也不戳破,故意停留在这一页等着她上钩。
不过,看这样不正经的书,心虚的怎么也不该是她。
白薇绕到他身边,倚着沙发坐在地毯上,托着腮瞅他:“看不出来,你竟喜欢这样的书。哪儿来的?我在书架上都没见着。”
诺兰答:“贝恩书桌上拿来的。”
白薇瞪圆了眼,这人竟从租屋里顺了一本书出来。
“以前没看过这样的书,现在看一看,倒也觉得不错。”诺兰又翻过去一页,还是香艳的插图,匪夷所思的体位和烂俗的情话。
白薇捂住书页,耳根泛红:“不要看了。”
“为什么不看?”诺兰一副认真研究的模样,“学一学也是好的。”
他扣住白薇的手,往话本上摸去:“你看,这是什么?”
白薇正要抽回手,忽觉指腹触上了沙砾一样的东西:“这是……”
她定睛一看,不由一愣,指腹上沾着细小的红色粉末,与绘就图腾的追踪粉极为相似。
“这是仿红蝶粉,还是红斑釉蝶粉?”白薇不免好奇。
“是红斑釉蝶粉。”
白薇猛地一抖,拼命地甩掉手指上的粉末,却听诺兰低低地笑了起来:“你手上的红斑釉蝶粉已经失效了。”
“我想,这才是奎茵的死因。”诺兰说。
白薇心有余悸,忍不住又问:“既然毒粉在贝恩的书上,那么目标也该是他才对呀?”
诺兰翻开话本的扉页,只见扉页上写着不同的日期、时刻和地点。
“这是……”白薇喃喃,“奎茵和贝恩幽会的时间和地点?”
这本艳俗小说是奎茵和贝恩互递消息的信笺。
诺兰点了点头:“有人模仿贝恩的字迹给奎茵留下了私会的信息,奎茵翻开扉页时无意间沾染上了致命的红斑釉蝶追踪粉。”
白薇思忖片刻,说:“知道这本书用途的人不会很多。”
除了奎茵与贝恩,只有与他们二人极为亲密的人才会知道话本的秘密。贝恩孤身一人,没有朋友,那么知道秘密的人只剩下奎茵的密友。
扉页上,最后一行地址写着,多伦钟。
奎茵以为贝恩要约她在多伦钟幽会,于是只身前往了多伦钟,而苔姆仕河正是霍克里奇街去往多伦钟的必经之道。奎茵死在了去往多伦钟的路上。
窗外雨声哗哗,白薇心内的震惊尚未平复,人已被诺兰抱上了沙发。
“试一试?”他在她耳边低声询问。
白薇一时茫然,不知他想试什么,但很快她便发现自己此刻的样子有些眼熟,那分明是贝恩话本中主角的姿势。
“你!”白薇霎时红了脸。
然而单薄的夏裙根本无法阻挡诺兰的动作,他捉住她的脚踝,低下头,不由分说地埋进了她的身体。白薇只觉得五雷轰顶,每一处神经末梢都在这一刻颤栗起来,不过片刻功夫,无限的快感没顶而来。
不得不说,诺兰于此道极有天赋。他满面严肃,冷淡地抹去唇边沾染的体-液,像研究他的晶石和溶液,严谨地观察她的每一处细微反应。未等她的余韵褪去,他便将她翻过身来,覆上了她的脊背。柔软的裙子不知何时落在了地毯上,同宽大的男士衬衫纠缠在一起,翻滚、游离,又被捉回来,狠狠地入侵。
被风雨打湿的枝叶敲打着窗框,盖住了卧室中低低的哭咽,以及低沉、认真的,不知从哪个艳俗话本里学来的拙劣情话。
风雨尚未止息,虚空中传来了敲击窗框的声音。
白薇的神智回笼了片刻:“停下……有人。”
诺兰神色不变,慢条斯理地吻去她的泪水,这才撤了下来,捡起地上的裙子,耐心地为她穿上。
两人厮磨了一会儿,各自披上外套,诺兰唤了一声鸟居。
窗外的景象发生了变化,雨帘中出现了摄岚街警署的窗口。霍尔站在窗框边,手中的烟已快要燃到尽头,他显然已等得有些不耐烦。卢克站在他身后,正在整理桌上的文件。
这是诺兰与他们约好的会面方式,便于交换情报和线索。
霍尔碾灭了手中烟,凉凉地瞥了眼凭空出现的窗框:“不打算安个门铃么?我看你们俩的耳朵都不太好使。”
白薇若无其事地别开目光,手已在暗处用力拧了拧诺兰的后背。
诺兰却好似不觉得痛,平静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霍尔说:“一件坏事,一件好事。”
“好事是,贝恩醒了;坏事是,又有人被烧成了干尸。”
第124章 13
Chapter13. 女巫
这一次丧命的依然是霍克里奇街13号的女人。
“她是手艺人, 同时也做皮肉生意。”霍尔指了指黑板上死者生前的照片,“我们在她的住处发现了同样的红色山羊头图腾。”
白薇看向照片中的木门,暗暗心惊。她认得这扇门, 甬道尽头的那间屋棚就有一扇相同的木门, 只是当时门上尚未有这个图腾。
霍尔继续说:“那间屋子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她的固定居所,那是一间娼寮, 接了生意的暗娼大多会去那里办事。她在接待完一个客人后, 自燃暴毙。”
“每年这个时节,霍克里奇街都会有三到五个人被山羊图腾标记,随后离奇丧命。但至今我们都没能明白那个图腾到底代表什么意思。”霍尔揉了揉眉心。
白薇想起一事:“会不会与每年夺得法雅公主桂冠的人有关?”她曾听霍克里奇街13号的女人提过“献祭”,干得不好的手艺人会被选中进献给法雅。
一旁的卢克说:“过去几年我也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过。虽然每年霍克里奇街的手艺人都会获得市政大厅的奖金, 但事实上法雅公主不是单个人的作品,它是她们共同造出来的,只不过领奖时派了其中一个人去罢了。”
霍克里奇街的手艺人太多了, 其中不乏居无定所的流浪人, 要想将她们一一找来问话, 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况且那些女人们的说辞五花八门,根本问不出有效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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