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低低地笑了起来:“东国不是有一句话,未雨绸缪?”
白薇别过脑袋,一点也不想搭理他。但诺兰显然很有兴致,他凑了过来,单臂揽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我怎么就不值得夸了?我身上分明有很多地方值得你夸赞……”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吐出的热气挠得白薇耳根痒痒。他依旧是一副肃正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不是什么正经话。
白薇耳根发烫,忍不住训他:“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书。”心里暗暗决定,当务之急是把贝恩的那本艳俗话本丢掉。
诺兰正要说话,突然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夹在了他与白薇中间。黑莓用力地探出脑袋,义正言辞地指责道:“诺兰你坐过去一点,我都没位置了。”
白薇当即附和:“就是,你坐过去一点。”
诺兰悻悻地往一旁挪了寸许,心里暗暗决定,当务之急是找个机会把黑莓丢掉。
不多时,马车驶到了坎顿街附近的集市。白薇放慢了车速,小心地在人群中穿行。集市内的行人多撑着伞,这就显得街边几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分外打眼。
黑莓探了探脑袋:“咦,怎么有这么多黑魔法师?”
白薇一愣:“在哪里?”
“喏,披着斗篷的那些。”黑莓说,“黑魔法师往往躲在暗处,很少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面上,像这样成群结伴的就更少了。”
诺兰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不仅集市如此,马车一路行来,他在大街小巷看到了不止一个黑魔法师。他们行色匆匆,不知要去往何处。
白薇牵动缰绳,将马车引了另一条道,堪堪避开了那些黑魔法师。
马车停在了路边,白薇转头对诺兰道:“你看着车,我买好东西就回来。”说罢急匆匆地跳下马车,撑开一把伞,挤入了人群。
集市人来人往,白薇压低帽檐,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卖布匹的摊位前。安格鲁的海藻用完了,于是只得退而求其次,让白薇到集市上买些布料先顶上。
今日虽下着大雨,但布匹摊的生意却丝毫未受影响。接连两个摊位,白薇都没能成功挤进去,不仅如此,她还被人群撞得一个趔趄。好在有人恰在她身后,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膀,这才令她免于跌倒在水洼之中。
白薇回头,果然看到了诺兰的面孔:“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看着马车吗?”
诺兰将伞撑在她的头顶,好整以暇道:“有黑莓看着马车。”
白薇噎了噎,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黑莓跳脚的模样,于是忍不住数落了句:“你不能老是欺负它。”
诺兰显然不太在意,他合上她的伞,将她纳入自己的臂弯,温和地提议道:“去那边看看?那个布匹摊子没有人。”
白薇正有此意,于是往他的胸膛靠近了几分,两人合撑着一把伞往那个摊子走去。
摊主是个奎尔沃人,热情地招呼白薇:“来呀,看一看,都是最新的花色,保准有你喜欢的。”
白薇走到篷子下,抖了抖身上的水珠,抬头望向架子上颜色鲜亮的针织披帛。半晌后,她指着其中一个深蓝色的披帛,说:“那个给我看看。”
“好嘞!”奎尔沃商人兴冲冲地扯下那匹布料,转身递给白薇。
就在白薇即将碰触披帛的刹那,诺兰突然双眼一眯,单指一弹,空气里瞬间凝成了一股无形的气流,将那披帛荡开。
白薇尚未反应过来,所有的架子已毫无预兆地向她倒来,架子上五颜六色的披帛瞬间盖了过来。
她下意识疾速后退,但还是没能躲开一条紫色的披帛。
当披帛挂上白薇的肩膀,所有掉落在地的披帛顷刻间燃烧了起来。蓝色的火焰像一抹鬼影,雀跃在被雨水浸湿的地面上。
那个奎尔沃商人咧开嘴笑了起来了,但她还未笑够,整个人已燃成了一蓬蓝火,嘭地一声炸裂在了空气中。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当周围的行人听到声响往这里看时,所有的蓝火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光秃秃的架子,和空荡荡的摊位。
白薇心有余悸地看向诺兰:“这是怎么回事?”好在他俩都没有受伤,那些蓝火似乎不伤人。
诺兰的脸色却难看了起来。
白薇顺着诺兰的目光往自己的胸前看去,只见一股细小的红色沙子在她的前襟缓慢地滚动,慢慢地凝成了一个圆环,以及一只断了角的山羊头图腾。
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眼见诺兰正向她靠近,白薇立刻后退:“你别过来!”
但诺兰自然不会听她的,他大步跨了过来,揪住她的前襟,将尚未成型的红色沙砾连带沙砾附着的那块布料一把扯下。
沙砾如有生命般蹿入了诺兰的手掌,还没来得及形成图案,便被碧色的幽火烧尽。
白薇捂住胸口,惊惶地看着诺兰:“你沾到了?”
诺兰平静地拍掉手中的灰烬,接着脱下外套将她裹住。
“刚刚那是什么追踪粉?”白薇的声音有些发颤,“是仿红蝶粉,对吗?”
诺兰垂眸看着她:“不巧,是红斑釉蝶粉。”
第127章 16
Chapter16. 传送
以布帛为媒介施术, 这无疑是低阶傀儡术。
傀儡术是巫术,而奎尔沃商人的逃脱之术则是黑魔法师惯用的伎俩。诺兰一时无法分辨这到底是巫师的手笔还是黑魔法师的阴谋,亦或二者都有份。
白薇关心的却是诺兰手中沾染的粉末, 她又气又急:“你分明知道这是红斑釉蝶粉, 我沾上也就罢了,你凑过来做什么?”他还用魂火焚毁追踪粉, 倘若粉末没有烧尽, 很可能直接附上他的魂体,这比追踪肉-体还要致命。
诺兰好脾气地任她数落,末了紧了紧她的领子,揩掉她脸上的水珠。
“追踪粉都烧尽了?”白薇忐忑地问。
“没有。”诺兰老实地回答, “你我身上都留下了一些残余,大概得让鸟居净化一下才行。”
“鸟居还能净化追踪粉?”白薇倒是第一次听说。
诺兰点了点头:“千年蜃生于东国长泽,靠吞噬和净化意念化形, 它曾净化过更可怕的东西, 处理追踪粉对它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白薇这才放下心来。
雨依旧哗哗地下着, 白薇匆匆将剩下的东西采买完毕,拉着诺兰就要回查令街58号。眼下鸟居就停留在那里。
等在马车上的黑莓愣了片刻:“这么快就回来了?”
“咦?”虎皮鹦鹉突然皱了皱眉头, “你俩身上沾的是什么东西?”
“红斑釉蝶粉。”诺兰淡道。
“嚯!”黑莓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不要蹭到我身上。”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够意思, 于是凑近了几分, 关切地对白薇说, “不打紧不打紧, 咱们马上回鸟居, 鸟居有法子除掉这个。”
白薇低头与黑莓四目相对, 不禁觉得好笑,于是故意委屈地问:“我身上沾了追踪粉, 黑莓就不同我好了么?”
诺兰正驱着马车往前驶去,闻言轻笑了一声,煞有介事道:“所以你得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谁才是那个陪你患难与共的人,那些嘴巴上抹油把你夸得天花乱坠的,都不可信。”
“我没有!”黑莓急了,挺着毛茸茸的肚皮面向白薇,“你蹭,随便蹭。”
诺兰觑了它一眼,抬手就要蹭上去,未料黑莓灵活地一躲,险险避开了他的手指。
“不是说给蹭?”诺兰挑眉。
虎皮鹦鹉梗着脖子:“薇可以随便蹭,你不可以!”
诺兰“呵”了一声,懒得理这油嘴滑舌的东西。
黑莓挺着肚子,催促道:“薇,你蹭嘛,蹭蹭。”
白薇一边笑一边问:“你想好了?那我蹭上去啦。”
“蹭吧!”一副英雄就义的模样。
白薇伸出手指戳了戳黑莓的肚皮,它一动不动,果然没躲。
“现在我身上也有追踪粉了,和你一样啦!”黑莓满意地笑了起来,“我们是自己人咯。”
诺兰嗤笑一声:“谁和你自己人,粉末早就固定附着在薇和我身上了,沾不到你身上。”顿了顿,恶劣地再补上一刀,“薇和我,我们才是自己人。”
黑莓一时呆了:“这样吗……”颇有几分失魂落魄。
白薇捣了诺兰一拳:“你适可而止。”
“打我做什么,我驾车呢。” 诺兰一脸无辜地捂住胸口,哀哀地叫了一声,“好疼。”
白薇瞥了他一眼,柔声道:“疼?那我给你揉揉?”
诺兰轻咳一声:“倒也不必。”这会儿肯定是不能给她揉的,否则肋骨怕是得揉断几根。
白薇哪里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她不动声色地往他身畔挪了寸许,脑袋靠上了他的肩膀。
“他们为何要标记我?”她叹了口气。
因为她这副东国人的样貌么?
可这样的想法实在有些站不住脚,在她还是瓦多佛小姐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东国人的样貌,莲夫人也是标准的东国人长相,但过去十多年,并没有奇怪的图腾找上门来。况且这些年死于图腾巫术的,都是霍克里奇街的手艺人,并未听说霍克里奇街以外的人因此丧命。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那些人产生了标记她的念头?
诺兰敛去了笑意,眼底戾气丛生,无论巫族还是黑魔法师想做什么,他们都盯上了白薇。
他安抚道:“如今追踪粉分散在我们两人身上,效果必然大打折扣。他们要想追踪我们,得花更长的时间,若要催动粉末自燃,也要耗费更大的功夫。”
“况且我身上沾染的粉末多些,要发生点什么肯定也是我先起反应。”
这话白薇就不爱听了,她斜斜地瞪了诺兰一眼,正对上他带笑的眸子,他好似早就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却偏要说些无伤大雅的胡话来惹她生气,好证明他在她心里的位置。
这分明是她爱耍的小把戏,他倒学了个十成十,反用在了她身上。
偏偏她还掉了坑。
诺兰见她气鼓鼓的模样,于是瞅准了空隙,在她的额顶落下一个短暂的吻,听到她轻轻地哎呀了一声,鼓囊囊的腮帮子瞬间瘪了下去,耳根却泛上了可疑的红晕。他不禁心情大好。
黑莓见二人不再说话,好似闹了脾气,可是人却越发黏腻在一起,于是它拿爪子挠了挠脑袋,困惑道:“你俩在干嘛呢?”
自然无人理它。
马车向查令街58号疾驰而去,很快就看到了熟悉的大门。
诺兰放慢了车速,转头看向白薇,他正要说话,突然眉心一蹙。
“怎么了?”白薇顿时警觉起来。
诺兰眉头紧锁:“比我预想的要快了许多。”
话音刚落,从诺兰坐着的位置处突然燃起一蓬火焰,转瞬间烧到了头。火焰燃尽,诺兰不见了踪影。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白薇无从阻止。
黑莓愕然:“这追踪粉竟然还能传送活物。”
白薇心下一松,既然是传送,那么人应当不会有事。她想起自己身上也沾上了粉末,大概接下来就要轮到她了。
果然,她的身体无端开始发烫,一蓬火焰瞬间将她包裹。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黑莓呆愣愣地站在马车的驾驶座上,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你们走掉了,马车怎么办哦!”
黑莓歪着脖子瞪了半天缰绳,终是认命地用嘴叼了起来。
***
医院,病房内。
霍尔坐在病床前,看着床上初醒的贝恩。卢克拿着笔记本站在他身后,准备随时记录。
“我是摄岚街警署的警官,霍尔。”霍尔出示了警官证,“我想向你了解一些事情。”
贝恩吃力地转动脑袋,看向了霍尔:“你问。”
霍尔和卢克对视了一眼,看来贝恩的脑子是清醒了。
“你之前向摄岚街警署报案,说奎茵失踪了。”霍尔起了个头,“具体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奎茵……”贝恩呆愣了片刻,紧接着眼里闪过一丝急切,“对,奎茵被人抓走了,请你们相信我!”
“你慢慢说,我在听。”霍尔淡道。
“那天,我在房间里等她。”
“D347H的那间租屋?”
“对。”
“然后呢?”
“她来了,看上去很紧张的样子,她告诉我这间屋子很邪门,不能再住下去了,否则会被魔鬼烧死。”贝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苦笑道,“我原本是不信的,但没过一会儿,她突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她说,魔鬼来了。”
贝恩努力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情:“她倒在地上,浑身痉挛,我以为她犯了什么病,想要帮她找药,可是我还没来及靠近她,她的身上突然烧起了一蓬火焰。”
“砰地一下,火烧了起来。一眨眼的功夫,火烧完了,她也不见了。”
霍尔皱眉:“照你这么说,奎茵应当被烧死了,为何你报案说她‘失踪’了?”
“烧死?不不不,她没有死。”贝恩连忙道,“火烧完了,地上什么也没有留下,没有烟灰,没有尸体,也没有任何残骸,这很不寻常是不是?我想这就是奎茵所说的,魔鬼,她被魔鬼带走了。”
霍尔抄着胳膊,目光锐利:“可是你刚进地牢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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