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虽然淡淡的,但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心里非常好奇。
苏沐瑶的频道并没有和他没对接上。
雍正当然不会理解,他一个随意的问题,对于苏沐瑶来说,却能治她一个御前失仪的罪名。
她正心焦着,怎么找个理由,把自己方才表现的不当之处,给遮掩描补过去。
她逼迫自己稳定心神,沉吟片刻,一字一顿道:“皇上是真龙天子,嫔妾方才被皇上的龙威所摄,一时忘了行礼,还望皇上恕罪。”
总之,她在御前出神的事,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巧言令色,”
雍正嗤笑一声,却故意没接着往下说,往御座背上舒适的一靠,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看她细密且长的眼睫毛如蝴蝶翅膀般,不安的颤动着,好半天,才结束了对苏沐瑶的折磨,轻飘飘道:“起来吧。”
“谢皇上。”
苏沐瑶才没空理会雍正的那些坏心眼,她只要安全度过这一关就行,起身时,腿都有些麻了。
还是规规矩矩的站好,垂眸看着绣着繁复花纹的栽绒地毯。
雍正抬眼瞥了瞥旁边侍立的苏培盛。
苏培盛知道皇上这是嫌弃有人在了,会意的一躬身,冲殿内其他宫人招了招手,尽皆依次退下了。
雍正打量着苏沐瑶,缓缓道:“不是说来谢恩吗?你准备怎么谢朕?”
苏沐瑶闻言,脑袋上又是一群问号。
难道是她对宫规理解的不够深刻?
话说,谢恩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说一句“嫔妾跪谢皇上隆恩”就完了,怎么还得付出实际行动?
苏沐瑶终于觉察到有几分不对,但她没法辩驳,总不能和皇上抬杠吧。
雍正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冷声道:“难道太常在不是真心的想要谢朕?”
他可是抱着她,走了那么长一段路呢,虽然她很轻,身体软软香香的,抱着还挺舒服。
但他的苦劳也是实打实的,打从出生起,谁敢把他当人力轿夫使?
想用一句话敷衍过去绝对不行。
昨天的事,苏沐瑶已经彻底断片了。
她实在不理解雍正怎么这么小心眼,联想到醉过去前最后的记忆,就是他硬是把她抱在怀里不撒手。
苏沐瑶纠结的想,这破皇帝,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不会不会,史书上可是清楚明白的记载着,雍正是个不好色的皇帝。
那他干嘛揪着她不放?
莫非是上次避雨时,她哪点做的不好,招惹到他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第41章
苏沐瑶弄不明白雍正到底是什么意思,悄悄的抬起眼皮,却跟上面那双漆黑如墨的丹凤眼,撞了个正着。
那双眼睛很平和,看不出是喜是怒,但压迫感十足,莫名的让人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如果不是长相身姿俱是一模一样的话,苏沐瑶实在很难相信,那天她遇到前来避雨的“怡亲王”,就是雍正本人。
一个贵气儒雅,一个冷冽威严。
光身上的气场,就大不一样。
话说,当皇上的,演技都这么好吗?
直视龙颜终究不妥,她忙垂下眸子,捏了捏衣服下摆,轻声道:“皇上贵为天下之主,自然也是嫔妾的主子,嫔妾一身一己都是皇家的,除了发自内心对您表示感恩,再没什么可以用来谢您的了。”
她话说的很漂亮,但却是一席虚话,说了等于没说。
总之呢,就是不准备付出实际行动的意思。
雍正方才说她“巧言令色”,这会儿在心里又给她加了一个“油嘴滑舌”的评价。
她不谢他,他自己不会来讨吗?
雍正冷哼了一声,颐指气使道:“过来,给朕研墨。”
苏沐瑶抿了抿唇,方才她还不确定,这会儿却彻底明白了。
雍正就是“有毛病”,故意使坏压榨她。
她就不相信,每个来谢恩的妃嫔臣子,都要走上这么一遭。
不过,她气归气,但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暂时没有抗旨的打算。
缓缓走到御案前,拿起水丞倒了点水,取过一方徽墨,在桌上放着的梅花端砚中缓缓研磨起来。
一两徽墨一两金,端砚身为四大名砚之首,润滑细腻,按压砚心,水气久久不干,更有“端溪古砚天下奇,紫花夜半吐虹霓”的美誉。
皇上用的东西果然都是极好的。
苏沐瑶心里暗叹,这样名贵的东西,她可不想糟蹋了,愈发认真的对待起来。
她这副温柔沉静的样子全被雍正收入眼底。
天气日渐转暖,她也不再穿那件白狐皮外裳了,换了一件水绿色花鸟纹滚边锻绣夹衣,蹬着湖色绣鞋,头上也相应的配上了一翡翠珠钗,梳着玲珑云髻。
在一众宫妃中,这样的打扮过分素淡了,可偏偏让他移不开眼睛。
像诗词里写就的,在江南朦胧烟雨中打着纸伞的女子一般,清丽雅致,瞧着就舒心。
养心殿里的甜白釉三足熏炉冒着丝丝缕缕的袅袅香烟,墙上的挂钟发出滴滴答答的摆动声。
雍正余光敏锐的捕捉到,苏沐瑶悄悄把手伸下去,捶了捶腿。
她站的有些累了。
“坐吧。”他自认为很体贴。
苏沐瑶:“?”
这是养心殿明间西侧的暖阁,皇上和臣子议论朝政的地方,当然不缺座位,可是,她跑到下首太师椅上坐着了,研磨的事谁来接手?
另外,除了下首的几张太师椅,能坐的地方,就是眼前这张雕龙宝座了。
倒是宽宽大大的,坐上三四个人,都不成问题。
但她又不是傻子,皇上的宝座,那是旁人能坐的吗?
苏沐瑶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时刻要悬着一颗心、吊着一颗胆的感觉,只盼着,能早早的告退离开。
最好从此再也见不着雍正。
她本身就没什么野心,并不想和这种权贵阶层有交集,只想安于一隅,了此一生。
苏沐瑶深吸一口气,斟酌言辞道:“皇上,方才听苏公公说,现在是您的午歇时间,嫔妾想,就不在此打扰您了……”
(画外的苏培盛:我没说,你不要冤枉我。)
“啪。”
手上的奏折被合上,扔到了御案上。
雍正抬起眼皮,冷厉的目光直射向苏沐瑶。
一时间,养心殿的空气都冻结凝滞了,天子发怒时的压迫感,正常人根本无法承受。
苏沐瑶心脏缩紧,屈膝跪了下去。
她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她想走还不让走了,就没见过这样霸道专制的男人。
可偏偏这个男人再霸道专制,再莫名其妙,她也得罪不起,谁让他是主宰生杀大权的皇上呢。
随着她跪下去的动作,殿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冷寒如冰。
好半晌,雍正收回了目光,脸色缓和下来,平静道:“嗯,你去吧。”
苏沐瑶骤然松了一口气。
“多谢陛下。”
这次的感谢完全发自肺腑,语气里也透着几分真诚。
她从地上起身,福了福身,退出了殿外。
苏沐瑶刚一走,苏培盛带着一众宫人缓缓的从殿外走进来。
雍正站在御案前,青着脸,忽然,猛的一掌,将御案上的茶盏连着奏折全都扫落在地。
“当啷”一声,上好的青花瓷茶杯碎成了几片。
一殿的人,连话都不敢说,立即俯身跪了下去。
雍正喘了几口气,闭了闭眼,似乎累了一般,抬了抬手,叹道:“起吧,收拾一下。”
“是。”
苏培盛忙命宫人打扫收拾,他则将折子一一整理好,放在御案上,静静的垂手站在一旁。
雍正重新坐下,恢复了以往的自若,冷声吩咐道:“朕生气的事,一个字也不许透漏出去。”
苏培盛道:“是。”
“还有,”雍正顿了顿,道:“去朕的私库,取一盒上好的徽墨,一方上好的梅花端砚,送去乾西四所,告诉怡太常在,这次,不必她来谢恩了。”
苏培盛虽不是很理解,皇上既然生了气,为何还要给瓜尔佳氏赏赐东西,但还是应声道:“是。”
回到乾西四所,苏沐瑶全身放松的躺在摇椅上,终于有时间复盘这两日的事了。
她先想到的是舒舒觉罗氏・诺萱。
昨晚才从瑞太常在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耳熟。
这会儿倒是想起来,自己觉得耳熟的原因了。
这还要从原主的出身开始说起。
首先,瓜尔佳氏作为满洲大姓,分支很多。
按着不同地区,有苏完瓜尔佳氏、安图瓜尔佳氏、叶赫瓜尔佳氏、乌喇瓜尔佳氏等等,清军入关后,还多了凤城瓜尔佳氏、金州瓜尔佳氏等分支。
原主的“瓜尔佳氏”,属于“苏完瓜尔佳氏”这一分支。“苏完瓜尔佳氏”满族瓜尔佳氏一百零二派支系中最杰出者,即瓜尔佳氏第一望族。
所以说,原主的血统极高贵。
可惜的是,“苏完瓜尔佳氏”这一族人丁不丰,就跟《红楼梦》中的林家一样,支庶不盛,子孙有限,成了世代单传的家族。
而原主的经历也很像一个翻版林黛玉。
当年,原主母亲生她时落了病根,没多久就去世了,原主父亲瓜尔佳氏・祜霖也因伤心过度,在原主两三岁时,与世长辞了。
原主生来体弱,在祖父瓜尔佳氏・祜满膝下抚养,祜满是武官出身,在顺治帝期间任三品协领①,驻守甘州(甘肃省)。
本来,瓜尔佳氏・祜满都已经赋闲在家了。
康熙五十七年春,准葛尔部出兵进攻西藏,康熙任十四阿哥胤_为抚远大将军,进驻青海,出兵保藏。甘州与青海紧临,对于战局有决定性作用。
康熙想起了曾在甘州驻扎已久的祜满,临时任他为都统,前往甘州:一是负责从甘山道给青海运粮草;二是准备随时出兵接应胤_;三是防范准葛尔部声东击西,突袭甘州。
祜满这一走,家里就只剩下十二岁的孙女祜怡,他哪里能放心,所以临行前,去找了自己的至交好友舒舒觉罗氏・介山,求他照拂自家孙女一二。
舒舒觉罗氏・介山是当时的户部尚书,他膝下有两个孙女:一个是舒舒觉罗氏・诺敏,当时已经及笄了;另一个是舒舒觉罗氏・诺萱,十三岁,和原主是同龄人。
舒舒觉罗氏・诺萱是庶女出身,生母地位低,嫡母又厉害,连带着她也在府里受下仆欺负,连吃饱饭都成了问题。
所以她常来原主府上,和原主一起玩。
原主秉性善良,待她极好,任她在自己府里蹭吃蹭喝,待到很晚才回去。
只是……自从原主的祖父在甘州出事后,她就没怎么来了。
苏沐瑶叹了口气。
她清楚的记得,原主当时还傻乎乎的担心诺萱,派人去探问她的情况。
她真想对原主说一声: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本来原主在出征前就拟定好的,同十四阿哥胤_的婚事,不知何故,转嫁到了舒舒觉罗氏・诺敏的头上。
原主生来体弱多病,按理说,没有进选秀女的资格,最后,名字却出现在了康熙最后一年,进选秀女的名单上。
这些事情都是疑点。
苏沐瑶不细想则矣,一经细想,才发现女主的好多经历都太过蹊跷,根本经不起推敲。
还有,原主进了宫后,苏完瓜尔佳氏一族偌大的家产哪儿去了?
原主在宫里发着高烧,看不起病,吃不起饭,手头的银子都快花尽了,也没见一个瓜尔佳氏的家仆来宫里送银子。
该不会原主也跟“林黛玉”一样,被人吃绝户了吧?
苏沐瑶忍不住开始阴谋论。
她既穿到了瓜尔佳氏的身上,自然肩负了瓜尔佳氏的因果,如果她的推测无误的话,没有不为原主报冤雪恨的道理。
可现在,她势单力薄,就算觉得舒舒觉罗氏一族不太对劲,吃了原主的绝户,但舒舒觉罗氏家族庞大,背后尚有太后撑腰,她轻举妄动,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苏沐瑶遍数自己的交际圈,唯一能帮上她忙的,似乎只有“迦陵方丈”了。
她正琢磨着怎么写一封信,能让“迦陵方丈”答应帮她查一查当年的旧事,彩蝶和秋蕊从门外进来,一人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彩蝶笑说:“主子,一个御前的公公过来,说这是皇上赏赐您的东西。”
苏沐瑶手里的羊毫笔落了下来,落在地毯上,晕出一小块黑色的污渍。
为什么雍正会无缘无故的赐她东西,哦,当时她去谢恩,似乎有一瞬间,惹怒了雍正。
这匣子里面装的,不会是毒酒和白绫吧?
秋蕊紧接着道:“那御前的公公说了,皇上发话,这次不用您去养心殿谢恩。”
不用谢恩!
苏沐瑶愈发怀疑匣子里装的是毒酒和白绫了。
她就这么英年早逝了吗?……
雍正,昏君,她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苏沐瑶苍白着脸,颤颤巍巍的打开其中一个匣子盖,在看到里面盛放的东西时,眨了眨眼,呆住了。
云墨凑过去,“哇”了一声,惊喜道:“小姐,这是松烟制的徽墨!”
匣子里头,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二十根方方正正的墨条,色泽黑润,其坚如玉,每根墨条上还用金箔雕刻着各色字画,每一根都不一样。
而之所以能一眼分辨出这是松烟制的徽墨,是因为墨条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松香。
苏沐瑶又打开另一个盒子,里头放着一方梅花端砚,巴掌大小的砚台,石纹呈天青色,砚心为圆形,上刻一树梅花,雕刻纹理自然细腻,散发着莹润如玉的光芒。
苏沐瑶一眼就爱上了。
她相信,即使不用文房四宝的人,看到这般精致古朴的墨条和端砚,也会一眼爱上的。
中国人在工艺品方面的造诣绝对没话说,瓷器、刺绣、织布蜡染、文房四宝、手工器具……
艺术品就是艺术品,现代那些用机器制出来的东西,根本不配与之相提并论。
她取出那方端砚,轻轻抚摸着,真的好啊,触手温润如丝绸一般,她都舍不得用了。
不过,雍正为什么会送她这些东西呢?
徽墨和端砚……
苏沐瑶心念一动,今天中午的时候,她在御案前,替雍正磨墨来着,当时桌上就放着同样的徽墨和端砚,她因头一次见这样上好的墨和砚台,所以……
苏沐瑶有些斯巴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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