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这副伪装还是相当满意的。
发型换了,衣服换了、鞋子也换了,从头到脚,每个细节都照顾到了,照镜子的时候,她差点都吓了一跳。
可云墨和春兰互相看了一眼,眼里闪过无奈。
她们家小姐啊,就是披个破麻袋,扔到宫女堆里,也能被人一眼认出来。
不是因为小姐长得标致,而是她身上清雅出尘的气质,一举手一投足,就会显露出来。
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春兰叮嘱道:“您和云墨,待会儿最好是顺着没点灯的暗处走。”
苏沐瑶认真点头道:“我知道。”
亥时之后,皇城各处都点上了灯。
苏沐瑶吩咐完水生和来福,让他们留神守门,便跟着云墨一前一后的出了乾西四所。
宫里的夜晚很静,踩到地上的一根树枝,发出的“咔嚓”声,都能吓人一跳。
“谁在那里?”
不远处的侍卫们正在巡逻,听到动静,喝问着。
苏沐瑶被吓出了一身白毛汗,赶紧拉住云墨,往旁边一棵大梧桐树后面一躲。
侍卫手里的宫灯朝这边一晃。
“看着不像有人,或许是猫吧。”
“走走走。”
苏沐瑶长松一口气,抚了抚胸腔里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刚才可真吓人呐。
两个人一起行动,目标大,容易被发现,但一个人出来,没有人望风的话,更糟糕。
经历了这一遭,苏沐瑶和云墨愈发小心了,猫手猫脚的穿过御花园,眼见着就到皇史k了。
苏沐瑶在阶下仔细观察了一回,发现“迦陵方丈”没骗她,皇史k外头确实没有守卫和宫人。
她转过头,对云墨道:“你在这里看着,我进去找。”
说完,她小跑步上了台阶,推开朱红色雕花大门,溜了进去。
里头的空间很大,就像一个大型图书馆一样。
一眼望过去,浩如烟海,一排排古朴的檀木书架看不到尽头,书架足足高出苏沐瑶半身,上面整整齐齐,摆满了书。
夜深了,四面靠墙处点着防火的红漆戗金彩绘座架挑杆灯,将宫殿内部照的一半昏黄一半阴影,明明灭灭的烛光摇曳着。
苏沐瑶深吸了一口气,这要是一一找下去,她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想到这里,她走到近处的书架,随手拿出一本书,翻了翻,换了一排书架,又翻了翻。
不对啊,这里放着的都是藏书古籍,都是竖着摆放的,并没有她想要的礼部筛选秀女资料。
她往周围看去,借着灯光,眼尖的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旋转的雕花楼梯。
对了,这里还有二楼……
她提起裙摆,轻手轻脚的上了楼梯,到了二楼,果然就不一样了。
书架上层层堆放着封着牛皮纸的资料,看样子,她这次是找对地方了。
苏沐瑶也没急着去翻找,而是顺着另一处的楼梯看了一眼,二楼往上,似乎还有一个小阁楼,不知道做什么用的,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
她静下心,沿着书架上贴着的标签,找了过去,第三排最底下有一个红木箱子,她看到箱子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用馆阁体书写着:康熙六十一年八旗秀女大选。
苏沐瑶蹲下身,想要把箱子打开,还未用力,忽然看到箱子上面挂着一把铜锁。
苏沐瑶挠了挠额头,真的好烦呐!
都到这一步了,结果却被一把锁给绊住了手脚。
搁谁谁不破防?
苏沐瑶抿了抿唇,寻思道,要不直接把这个箱子偷走吧,回去再想办法打开。
她屏住呼吸,手上用力,试图抱起箱子,良久,她吐出一口气,看着始终都纹丝不动的箱子,无奈了。
现在该怎么办呢?
总不能无功而返吧?
她手撑着下巴,想了半晌,拔下发髻上的粉色的珍珠银簪,拿着簪子的尖端,戳进铜锁的开口处,开始研究起来。
她不会开锁,这样做也没什么把握。
只是以前看电视剧和电影,见过用铁丝、银簪之类的尖锐物品开锁的场面,而且,古代的锁,没有现代的锁复杂,应该不难吧?
苏沐瑶专心致志的研究起怎么撬锁。
阁楼楼梯处,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伫立在那里。
雍正穿着一身玄色便服,束玉带,看着苏沐瑶的方向,眼里满是笑意。
皇史k里,陈放着旧年资料的木箱子,为了防潮防虫,常常要搬出去晾晒,所以都没有上锁。
瓜尔佳氏面前的那个木箱,当然也没有锁。
至于现在多了一把铜锁的原因嘛……
雍正将手上的钥匙随意的塞到腰间的蹀躞带中,朝着苏沐瑶,缓步走了过去。
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正好罩在苏沐瑶的斜上方,她意识到有人,心里咯噔一声,手上的珍珠银簪,随之跌落在地。
雍正站在苏沐瑶背后,他看向蹲在地上,鹌鹑一样缩着,恨不得将自己隐身的女子。
勾了勾唇,故意压低了声音,威严道:“你是哪宫的宫女?夜闯皇史k,意欲何为?”
声线慵懒而性感,很有辨识度。
苏沐瑶立刻就听出来了,来人是雍正。
一时间,她大脑有些宕机,皇上怎么会在这里?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吞吞的站起身,转过来,她把头压的低低的,尽可能不让雍正看到她的脸,眼睛则在暗暗的往楼梯处瞥,想着从雍正身边越过去,直接跑路的可行性。
雍正立刻就明白了出她的意图。
笑话,他让她跑了一次,还会让她再跑第二次吗?
他用手臂撑着靠外的书架,将眼前人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下,凑近俯身,轻轻道:“朕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他见她害怕,心里又不忍起来,语气比方才温柔了许多,到了一种让人耳朵怀孕的程度。
苏沐瑶简直欲哭无泪,被皇帝抓包,眼看跑是跑不了了,作为先帝嫔妃,出现在皇史k,本来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
难道说她的小命今夜就要交待到这里了?
不行。
想到方才雍正将她错认为宫女的事,苏沐瑶咬了咬下唇,捏着发汗的手心,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怯怯道:“奴婢……奴婢是皇史k的值班宫女,因听到k里有OO@@的声音,以为有老鼠,所以进来查看,不想惊扰到您,还望……还望皇上恕罪。”
她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若不是雍正提前知道这件事,说不定真被她骗了。
都被他抓包了,还敢撒谎,胆子真大。
雍正笑道:“你的样子和声音,朕看着,倒挺像一个人。”
苏沐瑶的心再次提了起来,磕绊的问道:“世上相貌相似之人有很多,皇上兴许……兴许是认错了也说不好,毕竟奴婢只是一个小小宫婢,从未有幸目睹圣颜……”
“是吗?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雍正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嗯,皇上若无事,奴婢便不打扰您了,奴婢告退……”
苏沐瑶侧过身,想要从另一边绕开,还未走两步,就被人牢牢拉住了胳膊。
“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一声炸雷在耳边惊响。
被认出来了??!
苏沐瑶身子一顿,杏眸瞪大,抬起头,入了一双漆黑到能将她吸进去的眸子,愣住了。
就见雍正靠近她,一字一顿的笃定道:“怡、太、常、在。”
苏沐瑶被逼迫的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挨在书架上,退无可退。
欺君之罪,这下彻底完蛋了。
她泄了气一般,道:“嫔妾并非故意欺君的。”
说完,又觉得这辩解的话,太过苍白无力。
故意欺君和无意欺君,不都是欺君吗?
而且,她分明就是故意欺君的。
说不是故意欺君,还是欺君。
苏沐瑶顿了顿,只得改口道:“嫔妾有罪,随您发落吧,只求死前,别让嫔妾受苦就行。”
毒酒和白绫她尚能接受,被打去慎刑司,她真的受不了。
雍正看她这副摆烂的样子,既觉好笑又觉无奈,略过之前的篇章,不再多提,问道:“你想要这个箱子?”
苏沐瑶呆愣了一瞬,话题怎么忽然歪了?
不过,雍正没处置她的意思就行。
她点了点头,老实承认道:“嫔妾想知道,自己当年参选秀女的事。”
雍正从腰间取出那把铜钥匙,递给她,道:“打开看看,里面有没有你要的东西。”
苏沐瑶接过钥匙,虽不是很明白,皇上为什么会把皇史k的钥匙随身携带着,不过这会儿也没有精力思考这些事。
她蹲下身,用钥匙将箱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一沓沓资料来,依次筛选,选出和自己有关的。
“皇上,就是这些了。”
“嗯,跟朕过来。”
雍正抬步往阁楼上走去,苏沐瑶无法,只好跟在他身后。
第44章
走上最后一层楼梯,苏沐瑶向四周看去。
阁楼之上,是一间附带露台的静室,装修的很别致。
不远处墙边立着一个博古架,架上陈放着瓷器、青铜、玉器等贵重文物。
架前有一个紫檀如意云头纹大画案,案上置文房四宝、笔洗、笔注、笔筒和镇纸等,还有一个精致的三角熏香鼎炉,袅袅白烟从中升起。
正对面和斜侧面的墙挂着许多幅挂画,墙边设有放着白色夜明珠的矮架,将小小一间阁楼照的亮如白昼。
这地方一看,就是皇上的私人领域。
雍正带她来这里干嘛?
夜半更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苏沐瑶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安。
她现在有把柄捏在人家手里,若雍正提出潜规则的要求,她确实不好拒绝。
而且,人家还是帝王。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苏沐瑶捏了捏发汗的手心,唤道:“皇上,不知您带嫔妾来这儿,所为何事?”
她立在楼梯口,犹犹豫豫的,像是一只缩在壳里的小乌龟。
雍正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温声道:“你过来。”
苏沐瑶按住旁边的雕花扶手,抿唇道:“嫔妾天生耳朵灵,您说的话,嫔妾在这里也能听见。”
既“自小胆壮”后,又多了一个“天生耳朵灵”的借口。
雍正挠了挠耳朵,故意装作听不见的样子,问道:“你说什么?”
苏沐瑶只好声音大了些,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
雍正似乎还是未听清楚,复道:“你说,你上楼梯腿疼?那朕抱你过来好了。”
踱着步子,作势要过去抱她。
苏沐瑶:“……”
她是说她“天生耳朵灵”,什么时候说她“上楼梯腿疼”了?
就这么一点儿距离,哪里就耳背如此了!
分明是眼前这个坏心眼的男人,故意装听不见,作空耳大师状,来戏耍她。
苏沐瑶绷着脸,都快被气成河豚了。
她不等雍正过来,自己走过去,福了福身,淡淡道:“不知万岁爷有何吩咐?”
说“爷”字的时候,语调刻意加重了一些。
暗戳戳的说雍正老,也是对他方才故意装耳背的反击,毕竟,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会耳背。
但即便她这么说了,也无可指摘。
因为“万岁爷”三个字,本来就是对清代皇帝的口语称呼。
雍正好笑,他才二十八岁,哪里老了?
又一转念,瓜尔佳氏今年好像才十五六岁,对比一下,自己确实比她“老”上很多。
他一时有些说不出的憋闷,想要质问瓜尔佳氏:是不是真的觉得朕老?
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忍了回去。
改口道:“先帝爷九岁继承大统,执政六十一载,你进宫不久,先帝就驾崩了,你………”
你才十五六岁,又没承过恩宠,难道准备一生为先帝爷守节?
他顿了顿,碍于继任皇帝的身份,没说后面那句不合礼法的话。
苏沐瑶不知他好端端的为何提起这个,暗想,难道雍正把她叫到这里来,是想跟她一起追思先帝?
她点了点头,再次歪曲了雍正的意思,道:“皇上说的是,嫔妾没见到先帝的英姿,属实遗憾。”
雍正深吸了一口气。
他想表达的不是这个,算了。
叹了一口气,走了几步,对着墙上第三幅挂画,道:“不必遗憾,你来看这幅画。”
苏沐瑶跟着走过去。
古代的画作按着色不同,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水墨画,一种是设色画。
水墨画不用说,就是用水和墨调成不同深浅的墨色,然后画的画作,画中只有黑白二色;
水墨画进阶之后就是设色画,在画中运用矿物颜料和水溶性颜料,使画作呈现出更多的颜色。
譬如丹青、就是朱砂和蓝靛①调和而成,还有石绿、白粉、赭黄等等颜色。
当然,因为古代的化学工艺不够发达,设色画中的颜色,也远远没有现代画中的繁多。
即便如此,上好的颜料画笔价格昂贵,能呈现多种颜色的设色画,更贵,并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皇上不是普通人,这间静室里,所有的挂画都是设色画,画中的颜色,自然也是天下最多的。
苏沐瑶顺着雍正目光看去。
第三幅挂画上,画着一男一女,并肩坐在高处宝座上。
大约是放的时间久了,纸张氧化,呈现出淡黄色,人物线条用毛笔勾勒的非常仔细,导致静态感和艺术感很重,就像从历史书上挖下来的一样。
少了几分真人的感觉。
其中,中年男子戴黑金色朝冠,穿龙袍,颈上挂着一盘朝珠,手上又拿了一串佛珠,威严而又肃穆。
相应的,女子也戴东珠压顶的朝冠,穿朝服、朝裙、朝褂,颈上挂着一盘朝珠,手上戴着护甲,放在膝上,金银宝珠满身,珠翠满头,看起来格外华贵。
联想到方才的话题,苏沐瑶看向雍正,道:“这是先帝爷的肖像?”
雍正颔首道:“不错。”
“那……”
康熙一共有三位皇后,画上的,又是哪位皇后呢?
未等苏沐瑶问出口,雍正已解答了她的疑问。
“那是先帝的原配妻子,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也是先帝一生最爱的女人。”
苏沐瑶如有所感的点点头。
历史书上记载,孝诚仁皇后,就是废太子胤i的母亲。
据说,胤i是康熙一众儿子中,唯一得到康熙父爱关怀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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