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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渝手背贴一下果汁，冰的，便放着没动。
等分好零食，“老班帮扶计划”会议正式开始。
会议发起人贺一晨程子浩简单回顾上学期参赛名额被挤一事，班级里的几个男生义愤填膺，把代表学校参赛的班级痛斥一顿之后会议进入正题。
几个人搜肠刮肚，把从网上搜罗来的方法凑到一起，卫生评比、优秀班集体、运动会团体总分第一、见义勇为社会好事……
蝉鸣声稀稀拉拉，拉着悠长的调子，像不愿意上学却不得不去学校的学生，尽职尽责扮演着夏天的过客。
桑渝半眯着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犹如要降落栖息的燕尾蝶，在听到几人商量着一人扮演受害者，一人扮演匪徒，再出来个人见义勇为，并且兴奋探讨这个见义勇为者是贺一晨还是温斯择时，桑渝敲敲自己的脑袋，怀疑自己到了哪个剧组。
她回过头去看见义勇为提名者之一的温斯择。
温斯择坐在她身后高一阶的石台上，黑色T恤，黑色运动裤衬得他更加干净利落，双条长腿自然岔开随意支着，手腕搭在膝盖上，手上捏着的矿泉水瓶外壁上沁出晶莹的水珠，滴了几滴在石台上。温斯择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的方向专注地想着什么，眼珠一动不动，连她回头也没发现。
“温斯择？”桑渝出声。
女孩子的声音像闷热夏季那股绵软却清透的风，不必费力就能将人轻易唤醒。
温斯择眨下眼回神，喉咙里压出一个“嗯”字，垂眸避开她的视线，状似自然地将水瓶递到嘴边，这才发现盖子还没拧开。
桑渝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黑色短裤，T恤下摆扎进短裤，勾勒出盈盈细腰，丸子头依旧松散，几缕碎发沾染细汗贴在脸颊上，莹白的皮肤，澄澈的眸光。
脑子里的夏日蝉鸣声忽地鼎沸，心脏像被挤压在狭小逼仄的角落里，噗通噗通，一声重似一声，温斯择握着水瓶的手势收紧，稍作停顿，低下头“咔嚓”一声拧开盖子，仰头灌水。
咕咚咕咚。
沁凉的水入喉，挤压在喉咙里的那点夏天的闷烦被冲淡，心里宽绰了许多，余光中桑渝的视线却仍没离开。
“温斯择？”桑渝又叫他。
“嗯？”温斯择垂眸掩下眼色，慢条斯理将水瓶拧好。
“你愿意扮演见义勇为吗？”
“什么？”温斯择皱眉。
桑渝确定，他刚刚确实没有在听。
不用她解释，那几个人“剧本”探讨结束，也觉得太扯，又开始愁眉苦脸起来。
桑渝拧开葡萄汁，小小抿上一口，冰凉的甜涩冲淡口腔里的辣味，她含了一会儿咽下，拧上瓶盖时被提问。
贺一晨：“桑渝，你有什么主意吗？”
他们班级的卫生情况一直算不上好，虽然老王日常会督促，有那么几个男生仍旧不分时间场合地乱丢纸团，在卫生评比这一块，他们班级从来没赢过。
优秀班集体荣誉和参赛名额一样，可操作空间同样大。
下学期就是九年级，运动会还会带他们玩吗？
见义勇为，太不可控。
思来想去，能把主动权握在手里的项目最好。
“助人为乐吧。”桑渝开口。
程子浩：“助人为乐说起来简单，扶老奶奶过马路，捡到钱上交，这些有用吗？”
温斯择捏了下水瓶，开口：“要能拿到锦旗或者感谢信。”
贺一晨坐在一旁，腿踹着前排凳子侧过头，“温斯择，有什么想法吗？”
温斯择垂下眼。
“可以去——”
“敬老院呀！”桑渝忽地开口。
温斯择一愣，桑渝回头，两人对视上，女生眼神亮闪闪的漂亮，他撇开视线，“嗯”了一声。
桑渝早在这里坐闷了，跳下石台后拍掉手上的食物残渣，“走吧，正好去看刘奶奶。”
刘奶奶和桑渝温斯择一个小区，膝下无儿无女，前两年住进敬老院。
“现在吗？”
其他人被桑渝这雷厉风行的做派惊到，她平日里总是懒洋洋慢悠悠的，很会偷闲躲静，虽然不拖后腿，但也从没这么主动过。
“反正在这里坐着也是坐着，早拿到锦旗早安心。”
“而且你们不觉得，这其实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吗？”
不再是他们商讨的剧本扮演，而是实打实的帮助别人。
算是一举两得吧。
程子浩担心：“万一拿不到怎么办？”
桑渝咬唇，这种带有目的性的助人为乐，其实令她赧然。
她喜欢努力过后的顺其自然和水到渠成，可是，世界上没有规则规定，努力的人就一定能拿到想要的糖果。
就像老王带着他们准备的节目，或许校方有其他更优选择或考量，最终结果是让他们的努力成为遗憾。
桑渝想了想，歪过头绽放一个足够灿烂的笑容，“如果拿不到，那就再想其他办法好了呀。”
她拎起葡萄汁朝前走，声音里满是笑意，“单纯一点，这样更快乐。”
单纯一点，这样更快乐。
温斯择看着桑渝悠然的背影起身，跟在后面。
不管多大年纪，有这样单纯的心思，都会快乐吧。
贺一晨吹了声口哨，跟着起身。
在小镇上生活，小电驴几乎成了出行必备，桑渝的小电驴忘记充电，坐上了温斯择后座。
除了贺一晨骑上拉风摩托，一群小电驴稍一整顿便风风火火地出发了。
不管对于哪个年龄来说，说走就走都是一件很酷的事。
灵溪的夏天最是风光旖旎，从镇上出发，穿过长桥后再沿堤岸骑行，一路向前，繁花盛景。
堤岸一侧是缓流河水，另一侧是满眼葱郁，一群人在树荫下前行，蝉声悠鸣，耳畔生风，好不惬意。
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像是满身都是劲儿，在一起干点什么都觉得有意思极了，一群人几乎是一路吼着到了敬老院。
下午4点钟，仍旧暑热，刘奶奶和几位老人却已在院内的梧桐树下摆下棋盘瓜果，恍然间，桑渝仿佛回到自己的稚龄时期。
他们这一拨人大多没有兄弟姐妹，被家里宠着长大，虽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但过于复杂的活计确实无法完成。玻璃擦净、杂物收拾妥帖，将院子角落的杂草清理掉，播撒上花种，又让老人们进屋，搞了一遍除蚊。
做完这些，一群人已经热汗淋漓。
告别热情的院长，返程时，一行人不紧不慢地骑着小电炉吹着河边的晚风，互相调侃起对方在敬老院时的笨手笨脚，互呛几句，再哈哈大笑。
距离日落还早，大家兴致很高，最后干脆停了车，七八个人排成一排到堤岸边或躺或坐。
今天天气晴好，绿树蓝天，白云低团，远远看去，河岸那一侧的灵溪镇像是生在草地上白云下的童话世界。
第一次坐在这个位置看自己长大的小镇，一群人忽地没了声音。
贺一晨叼着一根狗尾草靠在斜斜的堤岸上，双肘撑着身后的草地，忽然叹了一句，“还有比灵溪更美的地方吗？”
“有吧，世界这么大。”
“滚吧，世界再大还是我灵溪最美，一想到读完九年级就要离开这里去外面读书，哎，心口疼！”
“山美水美还是三班的王甜甜美啊？”
“心口疼的是看不到王甜甜了吧？”
“哈哈哈哈！”
“滚滚滚滚！”
一句叹息走了形，成了情窦初开的调侃。
桑渝拔了一根狗尾草在手指上绕，笑着去看温斯择。
男生两条长腿随意地支着，目光望向对岸，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这人今天异常沉默，从两人碰面到现在一共说了……桑渝在心里默默掰起指头，有五句话吗？
是有什么心事了吗？
考高中的事情吗？
“温斯择，你是考附中吧？”她问。
温斯择短暂回神，“嗯”一声后目光从她脸上飞快扫过，低下头揪了一根狗尾草在指尖绕了绕，余光扫到桑渝的动作后忽地顿住，指尖蜷了蜷，一根狗尾草捻在那要丢不丢。
其他人听到这边两人的声音，程子浩探过头叫，“择哥。”
温斯择低着头没理。
程子浩继续问：“你觉得我能考上附中吗？”
其他人的目光跟着睇过来。
程子浩的成绩还算不错，在灵溪中学能排到年级三十名，但升高中是和整个南礼市的学生竞争，这样整体权衡下来，就不知道能有多少胜算。
“没什么不可能的。”温斯择丢掉狗尾草，目光仍垂着。
这一句话给程子浩安下心，其他几个人坐在河堤上，聊起自己的目标，高中的、大学的、五年后的、十年后的、未来的……
晚风轻吹，中午没休息的桑渝半眯起眼，耳边滑过几人琐碎的音调，在心底茫然地叹气。
不少认识她的家长和容筱提过，你好幸福啊，你家桑渝完全没有青春期的叛逆，自小到大都是那副不争不抢万事好商量的样子，不像我家那个，真是为他操碎了心。
容筱每次只是笑笑，赞美对方几句，你好我好大家好。
恐怕也只有桑渝自己知道，她的那份叛逆，是心底的执拗。
她家里有六个娃娃，它们有一模一样的长相，不同颜色的裙装。
与之对应的，桑麟那里有不同规格的乐高、赛车玩具、遥控坦克。
在她懂得比较之后，她做过乖巧勤奋的宝宝，拿过满分成绩单，可依旧改变不了拿到下一个娃娃。
而考试只是刚及格的桑麟，依旧能把红烧肉摆在自己面前。
容筱的沉默越来越多，对她的期盼越来越少。
后来她发现，考100分和80分，她想做什么，对她，对容筱，甚至对其他人，并没有区别。
慢慢的，她找到了最平和也最适合自己的状态——不费力气的努力，不高不低的成绩。
这种空茫的自由之下，她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翻看喜欢的漫画，涂画喜欢的图案，或是只是窝在那里睡觉。
可是有一天，他们好像忽然发现了她的存在，大惊小怪地问她，桑渝，你怎么还没有想好以后的事？这些年你在做什么？
这样的关注除了为自由惯了的她缚上一层枷锁，再没有别的作用。
她不想要枷锁啊。
她这样不是很好吗？
一只手忽地握住她的指尖，桑渝一愣，眨了眨眼。
温斯择探身过来，温热的手指捏住她的，将缠绕在上面的狗尾草一圈一圈卸下，桑渝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缠绕得太过用力，指尖被勒得发白。
卸下来的狗尾草茎像是经历了万般磨难般曲折难平，温斯择将它丢到一旁，视线跟着落下去，垂着睫毛盖住眼中神色，许久没开口的声线温哑，“在想什么？”
桑渝愣愣地抿着唇角，乌溜溜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她这些歪七扭八的甚至有些幼稚的心思，适合告诉温斯择吗？
还没等她深想，身旁的温斯择忽地站起身，他向河对岸张望片刻，留下一句“在这里等我”，向前跑了几步纵身跳进河水中。
噗通一声，一群人朝这边看过来。
“卧槽，温斯择你干吗？”贺一晨问。
有人站起身指着对岸，“那是有人落水了吗？”
“两个人！”
溅起的水花湿了河岸上的草地，桑渝看过去，距离河对岸不远处，两个身影在泛滥的河水中一起一伏。
这条河有一百多米宽，最深的地方有八米，岸边立着警示牌，没有人会来这里游泳。
温斯择能同时救起两个人吗？
桑渝心脏噔噔直跳，她没多想，跟在他身后跳了下去。
第19章 长夏
桑渝临睡前看一眼手机, 手机屏幕通知中心上显示三条微博信息，一条新粉丝通知，两条评论。
桑渝点开, 铁粉辰辰在一小时前回复。
【辰辰：猫猫今天衣服很酷, 兔兔什么时候能有衣服？】
兔兔的衣服吗……
兔兔也要穿衣服吗？
桑渝手指完全僵住，耳尖慢慢泛起红晕。
是她思想不纯洁了吗？
卓一一真的害她不浅！
自从她上次说她画的公猫没有……
哎！
桑渝心烦地抓抓头发, 辰辰这条要怎么回复呢？
她踌躇半刻仍没有思路，略过这条评论没管去看下一条。
【用户7927XXXX16：晚安[月亮星星表情]】
这个简单, 桑渝动动手指。
【酒而酒之：晚安[月亮星星表情]】
完成任务般, 她将手机扔在一旁，打了个哈欠上床睡觉，殊不知相隔一栋楼的男生宿舍里, 几名男生各有所思。
纪星辰握着手机反复刷新页面, 五分钟后，他的评论仍旧没有被回复，用户7927下的那句“晚安”便更加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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