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瞥一眼好友愤懑的表情,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可在意的, 在他看来,纪星辰的评论也没什么可回复的必要。
而且那语气……是他吗?
另一边的吴优口中念念有词,小声叨叨个不停,还在争分夺秒地要在熄灯前解出最后一道习题。
而温斯择安静地盯着手机,片刻后熄屏, 垂下眉眼继续转着笔做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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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眼来到中秋。
这一年中秋假期在周四, 只休息一天, 并不像容筱所说的放假三天, 老师们的作业却没少留。节日过后再上一天课就是周末,因此, 大多住宿生选择中秋这一天留校,等周末再回家。
温斯择周三放学后坐车回灵溪陪外婆过节,桑渝周三晚上赶工做完大半作业,周四睡了个懒觉,等容筱打电话来催才从床上爬起。
卓一一许久没听到动静,从上铺探出头,就见桑渝两眼放空,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呆愣地坐在床上。
“不想去啊桑酒酒?”卓一一问。
桑渝抬头看她一眼,噗通一声没什么力气地倒回床上,拽着被子把脸一蒙,声音被闷在里面含糊不清,“实在是没有什么想去的理由啊。”
去大伯母家真的是肉眼可见的不愉快。
卓一一好奇,扒着床沿问她:“你那堂哥不是连高中都没考上吗?你怕什么啊?你现在可是重点高中的好苗子,分分钟把他踩到脚底下,你大伯母和奶奶还能跟你耍什么威风?”
桑麟八九年级时成绩一直不错,大伯母把他供成小王爷似的,要什么给什么,奶奶逢人就夸孙子学习好,将来要有大出息。可是谁能想到,有大出息的孙子中考“失利”,普通高中的录取分数线都没摸到,细问之下才知道,桑麟八九年级的成绩都是作弊得来的。
卓一一对桑麟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玩真人cs时,桑麟不分青红皂白地上来揪桑渝辫子,揪完倒打一耙说桑渝没有礼貌,最后被他们全班小朋友围追堵截,押着他的肩膀让他给桑渝道歉。
她没想到桑麟这人年龄越大胆子越大,干出的事越离谱。
桑渝把被子拉下来,轻轻出了口气,“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词叫'巧舌如簧'吗?”
桑麟就是这样。
桑麟作弊的事情一说出来,大伯母和奶奶气得肺疼,还没来得及收拾他,桑麟已经开始哭诉都怪她们两人给他压力太大,让他焦虑到整夜整夜睡不着,见到她们就害怕,想离家出走又舍不得他们,后来他怕两人失望,才不得不作弊。
这种话大概只有大伯母和奶奶会信。
反正大伯是打了他一顿,换来他一顿哀嚎,和大伯母以及奶奶变本加厉的爱。
卓一一沉默着,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想了想,问:“那桑麟还想开飞机吗?”
究根结底,桑渝大伯母和奶奶的问题一是重男轻女,二是用桑麟虚无缥缈的未来欺负现在的桑渝。
桑渝沉重点头,“他现在把自己的目标具体锁定到了军校。”
“……不是,你大伯母和奶奶真信了?”
桑渝投过来一个澄澈的眼神,卓一一懂了。
这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一种爱也是会使人降智的。
“那你要赶紧想出一个堪比战斗机的梦想了桑渝,”卓一一在旁边着起急,“桑麟这梦想上升了不止一个level,你得跟上!以我对你大伯母浅显的了解,在这种家人团聚的节日,这么大的表演舞台上,她绝对会来找存在感。她不是以梦想定输赢吗,那你就梦一个更大的!”
“怎么算更大的?”
“起码高大上的吧。”
桑渝慢吞吞起床,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衣服,半晌后懒洋洋地开口:“我的梦想是精神自由。”
“……”卓一一缓慢竖起大拇指,“牛B了姐姐,你伯母能听懂吗?”
反正我是没听懂。
“管她呢,她要是敢埋汰我的梦想——”
卓一一屏息,顺着耳朵等着她放狠话。
桑渝歪过头笑,“我就祝福桑麟只能开纸飞机!”
磨蹭过上午十点,桑渝从学校出发,到大伯家时,容筱和桑远南还没到。
多年前,桑远南和桑渝大伯桑远东先后进入一家企业,发展成绩却截然不同。
桑远南为人老实肯干,在容筱生育后不久被调往外地分公司,美其名曰管培,过两年回来晋升部门经理。
桑远东八面玲珑,凭借一张巧嘴相机行事,在总公司顺风顺水,还没到两年时间已经坐上了经理位置。
职位被占,桑远南想要辞职另投时,又有奶奶从中说和,认为兄弟两个不管谁做了经理都好,兄弟之间就是要互相帮衬。
一直到桑远东两次晋升后,桑远南的事业才有起色,两年前调回南礼。
桑渝进门换鞋时,桑麟正坐在客厅打游戏,他没带耳机,整个客厅都是游戏机里吵闹琐碎的打斗声,奶奶和大伯母坐在一边,拔高嗓音聊着天。
桑渝微一皱眉,很快收拾好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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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一点,温外婆摘下眼镜,揉了一下皱着的眉心。她在灯下检查过旗袍上的一针一线,见没有问题,撑上衣架挂好,收拾好台面锁上店门回家。
街上熙攘热闹,旁边的杂货铺子挂出些兔子灯笼,年轻妈妈拗不过孩子的执着,扫码买了一盏。
超市门口摆放整齐的月饼礼盒上挂着大大的平价标签,倘若卖不出去,今天晚上将会打起折扣。
团聚的节日,人人脸上染着点笑。
推开家门,厨房里传来淅淅沥沥的冲洗声,早上出门前炖上的牛腩浓郁飘香。
外婆洗过手接下温斯择手里的青菜,让他出去呆着,温斯择却没动,只看着身前老人。
一年年过去,温斯择记得清楚,最开始只是黑发中冒出几根银丝,后来,银丝越来越多,鬓角的头发也白了,再后来,外婆去染了发,那些银白便每隔几月出现在发根。
白色发根上的黑色头发,像是接不上的一段人间岁月。
外婆回过身时,见温斯择正盯着自己的头发看,笑着开口,皱纹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
“不好看了是吧?这几天太忙,等过上几天有空了,我再去把头发染一染,现在人老了吧,反倒想追求点时髦。”
外婆动作麻利地清洗切菜,动作间不见老态的迟缓,可是温斯择知道,长期久坐缝制,她的腰背会疼,指节也会疼,疼得厉害时半夜仍旧无法入睡。
止痛片便成了她的常备药,放在她房间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里。
“没有老,银发也很漂亮。”温斯择开口。
外婆僵着身体没动,眼眶蓦地一热。
温斯择天生话少,更别提这种哄人的漂亮话,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学着说些体己话,让她从他的身上汲取到温度和能量。
外婆转过身抹了下眼眶,虽然每隔几天就会打一通电话,还是事无巨细地再次和他聊起学习生活。
这时候的温斯择又恢复成那副话少的模样,问一句答不上来几个字。
外婆笑着嫌弃,“你攒一个月的话量,还不够酒酒说上一天。”
温斯择也笑。
这一顿饭做得不急,祖孙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到最后一盘盘菜出锅,温家的饭桌不大,却也摆了满桌。
只是两个人坐下时,仍旧显得空荡荡的。
两人沉默地吃着团圆饭。
温斯择的手机摆在桌角,屏幕亮了几次,不是短信广告,就是群发祝福。
以往桑渝去桑麟家吃饭,总会抽空给他发消息,像中秋这样的节日还会特别打电话过来为外婆送祝福。
今天却没有一点动静。
“酒酒没来消息?”外婆忽然问。
温斯择回神,“没有。”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下午2点,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大概晚上会来电话。”
外婆应一声,“你下午带几个细沙(豆沙)月饼回去,酒酒爱吃。其他馅料的也带几个,分给同学。”
温斯择并没有拒绝外婆的安排,“嗯”了一声后放下筷子,给桑渝发过去一条消息。
“周末留在学校吧,不用来回再跑。”
“没事。”
话聊到这里,外婆没再劝。
中秋只有一天,原本她想让温斯择周末再回来补过,却拗不过他。
他们的亲人只有彼此,团聚的节日便更加珍贵。
从家里出发到学校有两小时车程,今天还要上晚修,温斯择等到外婆午休睡下后,先给桑渝拨过去一个电话。
按照时间来算,她应该在回学校的路上或者已经回到学校。
只是一直到电话自动挂断,桑渝那边仍无人接听。
桑渝是有什么事吗?
温斯择拎上外婆准备的月饼,单肩背上包换鞋出门,手上摁着键盘,又发出去一条消息。
“叮咚”一声。
门外台阶处一声响。
温斯择侧额看过去。
那个没发消息也没回消息的人,正背对着门,抱着膝盖坐在那里。
第20章 引
南礼七月的最高空气温度能够达到35摄氏度及以上, 而河水仍旧很凉。
桑渝一跳下去便打了一个寒颤,她想起自己的身体情况,动作有片刻僵凝。温斯择并没有注意到身 后的动静, 依旧快速向前游着。
夕阳已经沉落到天的另一边, 夜幕下压,近河岸处的黑色河面上泛起一两簇暖黄色路灯的光, 远处的那两道落水影子仍在一起一伏。
桑渝缓了下呼吸,咬紧牙关, 调动力气向前游去。
“桑渝也下水了, 他们两个人行吗?我们要不要下去?” 一个男生问道。
“没事吧,温斯择和桑渝水性都很好——”
程子浩的话还没说完,又是噗通一声, 贺一晨也跳了下去。
“卧槽!贺一晨你那伤口行不行啊?”岸上那个男生问。
贺一晨没理。
岸上的几个人紧张地站着, 注视着河面情况,温斯择在最前面,不到一分钟时间已经游至河中间。
桑渝身姿轻盈,除了刚入水时的不适, 很快轻快如一条小鱼。她的速度很快,紧跟在温斯择身后几米处。
不过很快,桑渝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河里那一起一伏的身影,不像是两个人。起初距离远听不清,近一些后不时的“呜呜”声更让她迟疑。
她的动作不禁慢了下来。
“那是人还是狗?”
贺一晨游上来问。
桑渝:“……”
距离越来越近, 桑渝也看清, 那是一只落水的哈士奇, 看样子是不太会游泳的。或许在水里时间太久, 哈士奇的两只前爪扑腾起来没什么力气,正拱着身前的男生。
男生眉头紧皱, 表情痛苦,沉下水片刻再度浮了上来。
温斯择很快游到他身边,手臂托住他的身体,带着他往岸上游,可是两人立即受阻,男生痛苦的“嘶”了一声,温斯择带着他停下。
“脚。”男生声音不大。
贺一晨往前游过去帮忙,叫了一声温斯择,温斯择回头,看到桑渝时明显一愣。他敛起眉头刚要开口,桑渝忽地扎进水下。
路灯昏黄的光落到河面,水下只能勉强视物,桑渝判断了一下大概位置,摸到男生的腿后顺着裤腿向下摸,很快抓住一段水草。
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男生的脚用力一蹬,刚好落到桑渝手腕上,河水缓和了力度,那一踹仍旧让桑渝身体一荡,她很轻地呜了一声,嘴角泄出一串气泡。
桑渝迅速抿紧唇屏息,对付那段水草。
男生挣扎太久,被水草缠得很牢,水下视线并不明朗,她只能凭感觉去帮他。刚才那一踹令她肺里的空气稀薄,正要加快速度,忽地,另一只手拂上她的。
模糊的视线里,温斯择沉到水下,皱着眉头去脱男生的鞋子。
男生大概知道两人在帮他,这次不再有大动作。
温斯择动作利落地退掉男生鞋子,将水草顺着捋下去,又向上拖了一把。
桑渝一喜,拍拍他的手臂,却被他反手捉住,拉着她向上游去。
再次浮到水面,空气和光同时降临,桑渝大口喘着气,肩膀轻颤,丸子头被水完全打湿,沉甸甸地缀在脑后,她轻轻甩了甩,干净的脸上水光琳琳。
贺一晨已经拖着男生向岸边游去,那只不大会游泳的哈士奇不得其所地打了个转,正巧看到主人那只漂上来的鞋子,叼在嘴里后无助地低呜两声,像是在求助。
桑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笑着去看温斯择,“去帮一下它吧。”
谁知温斯择沉着脸色不发一言,托起她的手腕仔细检查了一遍,托着她的手臂向岸边游去。
桑渝“诶”了一声,瞄到他阴沉的脸色后眨了眨眼。
“温斯择。”
温斯择仍旧没理她。
路过哈士奇时,桑渝向那边偏了偏,刚伸出手,就见温斯择推了它一把,又甩了她一个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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