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忙的,韦家的尚书大人贩卖私盐,这么好大一个罪名安下来已然去刑部大牢里蹲着了。整个户部现群龙无首,成了一堆烂摊子等着我去收拾。但坏就坏在,皇帝老儿对手中的权力看得很紧,轻易再不许皇子沾染来,所以户部虽然有了空缺,但人选和一应事宜都要经他首肯。”萧景睿嘴角微微掀起,“ 不过,这几日咱们那位陛下可没有时间将心思放在朝政上了。偌大的后宫失了火,自叶嫔毒发死后,所有的人证物证矛头都直指未央宫。听说以淑妃愉贵人为首的嫔妃都借着这个机会,痛斥皇后身为中宫之主戕害嫔妃、残害皇嗣的罪名,要求皇帝做主。”
“淑妃娘娘应当是孙大学士的女儿吧?孙大学士当年也是风云人物,这在朝在野,谁不知道孙首辅的名号呢?”顾若清依稀对这人有些记忆,当年他的女儿淑妃入宫之后,便宠冠六宫。只可惜,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二皇子,不满一岁便夭折了。直到过了几年才再次有了身孕,也就是现在的五皇子。
“所以,淑妃娘娘的二皇子也是皇后...”想到这里,顾若清心中有些惊讶。从前她虽然知道叶楣在内宫肆无忌惮,也没有想到她居然能随意对四妃之一的淑妃下手,甚至于二皇子是已经出生的皇子,叶楣也照样毫不手软。
“不是她,就是德妃,没有什么区别,总之,叶家的女儿对于淑妃而言,那便是一生之敌。”萧景睿抱起胸,“淑妃现在手握凤印,我们在内宫之中行事方便了许多。”
“那,她呢?”似乎想到了什么,顾若清神色不明。
萧景睿知道她在问谁,轻声说道,“我会信守承诺的,张太医为她施针的时候,施得是封闭气息的阵法。到停棺入殓的时候,自然有人会助她出去。逃离了皇宫,逃离了京城,逃离了叶家,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心胸开阔之人,能够放下过往,那她将会开始新的人生。不过,关于未来的打算,我觉得她当日在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就已然想好了。”
“是啊,希望这次她真的能够抛下一切吧。”顾若清摇了摇头便不再去想,“宫里闹得这样大的阵势,皇帝会对皇后怎么样?”
“都是些陈年往事,淑妃的二皇子再怎么说的确是有先天不足之症,而愉贵人大难不死也活下来了。至于其他人,论起身份地位远远不如叶家,也更不用提了。在皇帝的眼中,公平公正一事远不及来的地位制衡要重要,何况这事情还牵扯到皇家颜面中,中宫易主是大事,不到万不得已,皇帝不会废除皇后。”说到这里,萧景睿的神色冷了下来,这个结局他早早就已经想到。皇后就算再怎么强势,还是要看皇帝的脸色行事的。那些看似死在皇后手上的妃嫔与皇嗣们,极有可能只是萧奕在平衡前朝的势力而已。以萧奕的脾气性格,他只会用雷霆手段将所有的声音狠狠地压制下去。但这个机会实在珍贵,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一个身份地位极高的人站出来要求严惩皇后,而这个人...
"是啊,那我们该如何做?"听到这儿,顾若清明白了萧景睿的意思,皇帝的性格她也能看出一二,只怕想要借此彻底废黜皇后并没有那么容易。
“若清不必着急,我早已选了一位帮手,想必明日便会到京城了。”看着顾若清坐在他身边苦苦思索的模样,萧景睿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猜猜看,会是谁?”
“能让殿下如此笃定称之为帮手的此人,身份地位应当极高。但纵观大齐,如今的朝廷命官似乎并没有人能够对得上殿下的描述。”顾若清伸出手摸了摸光洁的下巴,她这动作是从萧景睿那儿学来的,模仿得简直是活灵活现。“莫非,此人曾经在朝中身居要职,且身后必然有世家大族的力量支撑。另外有一条关键之处就是,他必定与皇后之间有着深仇大恨。能够满足这样的描述的,想必只有我未曾谋面的文国公大人了。”
“小机灵鬼。”萧景睿听到这儿,伸出手弹了弹她的耳朵。“没错,后宫的事,再闹翻了天,内宫的大门一关,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自然可以全凭皇帝心意做主。可是倘若后宫的事情关系到前朝呢?萧景崇一脉刚被打压了下去,此刻正是钟顾两家风头攀升的时刻。倘若外祖父站出来起个头,那些女儿或者外孙死在皇后手上的大人们,恐怕也没那么坐得住了。”
而太和殿外,淑妃与愉贵人带着几个其他妃嫔跪在太和殿外等着萧奕出面做主。残阳如血,康禄海迈过朱红色的门槛走到她们面前,轻声地叹了口气,“诸位娘娘且请回吧,你们的事情,陛下都已然知道了。”
“所以呢,陛下并不打算为臣妾等做主吗?”淑妃跪的笔直,看向康禄海。
“娘娘,您这是何必呢?您现在手握凤印,有五皇子傍身,实在不应该淌这趟浑水。”康禄海似乎于心不忍,走到淑妃面前以极轻的声音劝慰道。可惜淑妃压根不打算领他这份好意,只是执拗地看着他要一个答案。
“淑妃娘娘,陛下说了,倘若您今日将诸位嫔妃带回內宫,此事就一笔勾销。”看到她这副样子,康禄海无可奈何,只得提高了声音,朝着众人说道,“这些冤情陛下都已然知晓了,日后想必在淑妃娘娘的料理下,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逝者已逝,陛下也同样心痛,还请诸位娘娘多多体恤陛下,速速回宫去吧。”
第124章 一条绳上的蚂蚱
“大人,那曹家的家主曹文彦,今晨又派人过来了一次,说府上新到了上好的茶叶,请大人前去品茶呢。”
兖州城刺史府中,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跟在胡逑郑的身后,新任的刺史已然发了任命,只是没有到任上来。胡逑郑便堂而皇之地继续住在这里,甚至还占据着主院。他这一举动在兖州城中可引起了不少的风波,许多人明里暗里讽刺他,可是胡逑郑权当耳旁风,甚至在外面大言不惭的说道本该就是他的屋子。今日他也如同往常一样,在本该属于刺史的主院里慢条斯理地起身,任由婢女替他穿好衣裳,然后在刺史府的后院里信步闲庭。
“这个老家伙,心思真多,到了这个时候还端着。”听到这话,胡逑郑嗤笑一声,“韦家倒台,尚书大人都已经在刑部大牢里蹲着了,他一个小小的曹家家主,真的以为自己还能呼风唤雨吗?”
“想必他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因此再三邀请您过去曹府上。恐怕与以往的小打小闹不同,这次去倒是有可能窥见他们真正要紧的东西了。”那年轻男子接话道,说实在的,他也不明白为何胡逑郑这么沉得住气,那曹文彦再三邀请都不过去。
“你呀,还是年轻。”胡逑郑似乎对这个人十分有耐心,温和地解释道,“你看他们的态度变化,一开始是我到曹府上去拜访,一来二去又通过书信沟通了些日子,接着韦家出事,他才想着再请我到曹府上面谈。曹文彦城府颇深,他不可能轻易地相信我,更何况我之前可是出自于文国公门下。所以之前的投诚拉拢都只是假象,那只是为了堵住我的嘴,让我成为贩售私盐的获利者,来日有个把柄捏在他手里而已。”
“你瞧,我们同曹家接触了这么久,可有真正的探查到那批私盐何时到货的消息?那些入了账的银子又都到哪里去了呢?曹府家大业大是不假,可是倘若真的可日进斗金,又怎么会对那批云锦这么看重?我真正要的,不是知道他们私盐如何贩卖给民众,而是要找到这批私盐从哪里来,银子又送到了哪里去的证据?这两件事,是曹文彦看得跟命一样重的东西,自然不可能透露给我。所以,我必须要抓住韦家倒台这个机会,彻底让他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吐出来。”
年青男子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所以,大人对曹文燕的再三邀请不闻不问,实际上也是一种伪装。韦家出事在前,倘若大人真的只是为了钱财,此刻自然会感到害怕,从而对曹家的邀约避而不见。但若是,倘若曹家刚开口,大人就立刻主动迎上去,反而会引起曹文彦的怀疑。”
胡逑郑赞许地点点头,“的确是这个样子。而且,另外一件要紧的事情便是主动权。我上门到曹家去,是他们审视我。而我避而不见他们,他们来刺史府,便是求我。你看看,韦家出事也过去几天了,除了被翻出来的越来越多的罪证,你可有听见京城那位有任何动静吗?那位如此明哲保身,曹家看见了自然会觉得恐惧。韦家的事情就是巴州刺史查探出来的,曹家为了自保,一旦认定我只认钱财,他们自然也要寻求我的庇护,以保证曹家不会是下一个韦家。”
“大人高明。”男子心悦诚服,便不再质疑胡逑郑的决定。果然,等到了傍晚时分,曹家的马车就十分低调地停在了刺史府的后院门口。刺史府的管事早得了胡逑郑的安排,挡在门前死活不许曹家的人进去。曹文彦坐在马车之上,彻底失去了耐心。这些时日,胡逑郑可没少从自己这里捞银子。如今一旦出了事,这个胡逑郑便对他退避三舍,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想到这里,曹文彦掀开马车的帘子跳下车,走到那管家面前,“你进去告诉司马,这天底下没有白拿的银子,倘若司马大人不想东窗事受牵连,那便今日放我进去。”
听到这话,那管家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犹豫了起来,终于在曹文彦压迫性的视线中扭过头进去汇报去了。不多时,那管家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穿黑衣服的年轻男子,曹文彦见到那男子心中松了口气,他认得出来这人是胡逑郑的贴身侍卫。
“曹家主久等了,我家大人请家主进去。”年轻男子走上前,亲自为曹文燕引路。七拐八绕到了刺史府一个极为偏僻的院落里。曹文彦见状在心中冷笑,只觉得这个胡逑郑也是个自作聪明的蠢人,生怕让人知道他和曹家有来往,可是如到了如今这地步,做这些自欺欺人的事情还有必要吗?
偏院年久失修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胡逑郑坐在里面,面前摆着的是与这间的屋子极为不相符的白玉茶具。茶杯之中,翠绿的茶叶在水中上下沉浮,散发出阵阵清香。曹文彦也是品茶的行家,看见这茶便知其价值不菲,心中对胡逑郑搜刮了多少银子这件事有了一个推断。
“曹家主,几日不见,怎么如此憔悴,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胡逑郑装模作样的给曹文彦斟上一杯茶,而后者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开门见山。
“大人在这府中过得好生快活,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收到京城那边来的消息?”
“什么消息?”胡逑郑挑眉,面露疑惑,“别的不说,我这府上啊新来了一个舞剑的舞娘,那身子简直是...”
“大人,如果你想活命的话,还是好好听听我的话才是。”曹文彦的耐心告罄,直接打断他,“私盐的银子大人也得了不少,咱们现在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人死了,另外一个也别想独活,大人,您说是不是呢?”
“一条绳上的蚂蚱?”胡逑郑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紧接着气势陡然变得凌厉了起来,“曹家主,你也别把我当傻子。曹家贩卖私盐,怎么倒下的先是韦家?这蜀中的韦家所贩售的私盐,恐怕与你是同一个来路吧?这事情从前我半分都没有察觉到,想必也是曹家主故意隐瞒。既然东西是同一个来路,那么你们背后必然有一张网,这私盐和银子都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曹大人如果不打算告诉我这些,胡某人何必为此糊里糊涂地拼命?”
“那可是蜀中韦家,比起你们曹家底蕴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如今倒下居然一个出声的人都没有,这意味着什么?控制这张网的大人物放弃了韦家,那么,一旦曹家东窗事发,下场难道还能比韦家强不成?”胡逑郑举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水,“曹家主今日来找我,倘若只是打算拿那点银子敷衍我,拿我当个垫背的,那便请回吧。天底下赚银子的方法多的是,我没必要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你说是不是呢?”
第125章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阁老,请用茶。”文渊阁中,徐正穿着一袭简单的青衣,将一杯热茶放到了徐阁老的案头。此时已接近亥时了,文渊阁中早已没了人,只剩下徐正和徐阁老二人。徐睿接过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徐正一眼。这人倒是个好苗子,骤然被自己钦点指到内阁中侍应,也没有任何的骄矜之色。要知道,哪怕是状元也要从翰林院修撰做起,不做个三五年是不可能调任的。徐正刚进翰林院不到三个月,就已然在内阁之中穿行,这份荣耀说出去恐怕要成为天下读书人羡慕的对象。
除了不骄傲自满,徐正还有一个地方令他十分的满意。那便是,徐正当真对内阁之中其他人都不假辞色。可惜啊,本想着培养培养几年再将他拉进来,可如今慎郡王一脉着实是元气大伤,现下正是用人的时候,倘若这个徐正可以为慎郡王所用,几年运作下来,想必就能顶上韦正和的空缺了。
“徐正啊,韦家的事,你怎么看?”徐阁老喝了一口茶,似乎是闲谈一般。
徐正奉完茶便已然坐到了自己小小的书桌之上,处理着堆积的折子,“韦家这次是动了国本,陛下自然不可能轻易的容忍,等此事尘埃落定,这世上又少了一个世家大族了。”
“是啊,韦家既然动了这样的心思,也别怪触怒天颜。”徐阁老闻言,叹息一声,将茶盏放到桌上。
若是一般人,话说到这里也便就此打住了。可徐正哪里是一般人,他手上动作不停,不紧不慢地又补充说的,“可下官觉得,圣上现在将韦尚书投到刑部大牢里,实际上存着另外一种心思吧?”
“哦,什么心思,说来听一听?”徐正看似疲惫的双眼之中突然露出一缕精光,似乎对徐正的答案很是期待。
“巴州刺史已然收集好了韦家的罪证,韦家家主也供认不讳,证据确凿无疑。若是圣上对这个答案满意,想就此结案,直接定下秋后问斩就是了,为何将韦尚书押在刑部大牢里面迟迟不发作呢?阁老,我不知这满朝文武有多少人是懂得农业桑耕之事,但想要制盐总得有来源。古往今来,私盐猖獗的地方都是沿海地界,那蜀中是什么地方,怎么会先从那里发现如此大规模的私盐呢?”
“除此之外,这贩售私盐应该也非一日两日了,巴州刺史新上任不过半年就将此事翻了出来,若是往前数一数,上一任的巴州刺史当真一点都没察觉到?还是说,上一任巴州刺史也是某位大人在蜀中的内应?”
“想必,圣上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迟迟不定罪,恐怕这些日子,刑部已经去了好几拨人,就等着从韦正和的嘴里撬出来幕后指使吧。”
徐正这一番话说完,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指出了什么要命的关窍一样,继续埋着头将桌上的折子分门别类。这些折子都是明日要送到御前的,万万不可出错。要紧的折子向来都是放在上头,至于那些不打紧的,或者说是阁老有意卖人情藏私的,都会放在下面。诸事繁琐,皇帝不可能将所有的折子都看一遍,只会将涉及军机要事的要紧折子看一看,剩下的都会打回内阁,由内阁大臣处理。但无论是经皇帝亲手处理,还是内阁处理的折子,都可看作是圣意,这也是内阁地位超然的原因之一。
但掌握了如此大权的徐阁老,此刻心中已然翻起滔天骇浪。这些事情他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倘若连初出茅庐的徐正都能看剖析到如此地步,那么圣上心中的猜忌恐怕已经快压抑不住了。倘若不是因为叶嫔和皇后的事情在内宫之中掀起了一番风浪,拖慢了圣上的脚步,只怕现在已经拔出萝卜带出泥了。韦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难保哪个人在酷刑之下吐出一点半点。说不好,这矛头恐怕就指到最要命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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