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彬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只见她绕到驾驶座那侧的车门,坐了进去。
圣和苑外的路灯昏黄暗淡,堪堪照亮黑沉的夜。
沈彬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油门刹车分得清吧?”
黎知晚的手放在方向盘上,嗯了一声:“但我没开过跑车。”
她抿了下唇,转头看他:“沈彬,我考了驾照后,这些年几乎没开过车。今天是风雪天,路况不好,走高速到江城要将近十个小时。”
言下之意,是让她开车太过危险。
沈彬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说:“我喝酒了。”
“黎知晚,我把命放你这,大胆开。”
黎知晚闻言,犹豫了几秒,慢慢发动车子。
跑车平稳的驶出圣和苑附近街区时 ,沈彬调侃她:“我下去走都比这快。”
黎知晚没吭声,快驶上高速时,在路旁踩了刹车。
沈彬:“怎么不动了?”
黎知晚转头看他,车顶的灯是暖黄色的,照的彼此面容都变得模糊。
“你是沈氏未来的掌权人,我今天开车上高速,出了意外…怎么办?”
“沈彬,我们不能这么莽撞。”
她觉得他今日真的是喝多了。
沈彬只是凝视了她几秒,笑意映入眼底:“黎知晚,你和我都在车上呢,你倒是担心起我来了?”
“我们赌一把,如何?”
黎知晚静静的听他说着。
“明早平安到达江城南宁旧巷,我就和盘托出,若是路上真出了…意外,那就是我们俩的命数。”
“我和你有过一次同生共死的经历,这就算是第二回。”
他目视前方苍茫的雪:“开车。”
黎知晚听到他说和盘托出,手握紧方向盘,沉静了一会儿,然后当机立断的发动车子。
有些时刻不容去细想,就需要破釜沉舟的勇气。
驶上高速后,车速一路飙升,道路两旁是万籁寂静的夜,如絮般飞扬的雪。
她在精神高度紧张时,沈彬夸她:“挺稳的,别把方向盘握那么紧。”
她稍微放松了一些,但心上的弦仍然绷的很紧,害怕出现意外,怕再也见不到顾禹谦。
让她再选一次,恐怕没有这样的胆子。
沈彬的心境与她截然不同,反而十分享受这样命悬一线的时刻。
他竟然还有心思和她闲聊:“黎知晚,你说你上高三的时候,我要是比谦哥早一点遇到你,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黎知晚没回头,甚至因为太紧张,都没仔细听他说的是什么,只好问:“你说什么?”
第221章 “你还真想和我殉情啊?”
“没什么。”沈彬轻笑了一声,看到她开车紧张的模样,倾身靠近她:“就是想问你,是不是挺烦我的?”
黎知晚目视前方,根本不敢转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
沈彬坐正身子,左手去碰了下方向盘,说:“你是要吃了方向盘么?放松一些。”
黎知晚嗯了一声,但依旧紧握着方向盘。
漫漫雪夜里,银灰色跑车驶入黑漆的隧道,两侧是高耸的山脉。
沈彬怕打扰她,并未再继续聊些什么,只是一直望着她的侧颜。
大概开了四五个小时后,途经西江那座高架桥。
沉沉江水在风雪肆虐的黑夜里结成冰,黎知晚失神了几秒,侧头遥望下面蜿蜒的西江。
浮现在脑海里的是俞秋雨坠江的监控。
就在那几秒时间,她握着方向盘惯性的往左打了一点,车子飞速冲向挡栏的方向。
沈彬见状,迅速伸手拉正方向盘:“黎知晚,你想拉着我跳江啊?”
黎知晚回过神来,车速慢了一些,又再次恢复正常的轨道:“…你不是说把命放我这吗?”
沈彬看着她,语调懒散到让人分不清是不是玩笑话:“怎么,你还真想跟我殉情啊?”
黎知晚蹙眉不语。
沈彬笑着说:“我是说把命放你这,但你也得给我挑个好点的死法。”
“溺死不行,死法太丑。”
黎知晚:“……”
后半夜时,两人一直没怎么说话,沈彬跟她大致说了一下前方路况,宽慰她别紧张,然后扭头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天边渐亮,已经快到达江城。
沈彬在副驾驶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的看向她:“到了么?”
“快了。”
“嗯。”沈彬睡醒的声音有点呆,问她:“黎知晚,你困不困?”
黎知晚轻轻摇了摇头。
困倒是不困,就是特别累,累的头都疼。
她也不知道沈彬怎么能心这么大,她开着车,都能睡得着?
下了高速后,已经是早上九点,她将车子停在路边,给顾禹谦回了个消息。
昨夜顾禹谦的好几条消息她开着车,都没有办法回,只能现在逐条回复。
最近的一条是问她在哪儿。
连个表情包都没发,看来已经有些生气了。
沈彬坐在副驾驶座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准备怎么解释?”
黎知晚每一条都认真回复,然后按灭手机,说:“实话实说。”
“怎么实话实说?”沈彬问:“你提我了么?”
“没有。”
沈彬笑了一下,没说话。
黎知晚启动车子,直奔南宁旧巷。
路过商业街时,沈彬让她停下来,说:“饿了。”
黎知晚深呼吸一口气,说:“不能回来再吃饭?”
沈彬说:“十点了,我早餐都没吃。”
“……”
最后黎知晚只得陪着他吃了一顿饭。
她根本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一点,就拿出来随身带的药,正准备喝药时,被沈彬拦下来:“我养的兔子都比你吃的多。”
“再吃点。”他近乎是命令式的语气。
黎知晚不想听他唠叨,再吃了一点后,就将药吃下去,然后拿上车钥匙:“我楼下等你。”
她下楼后,坐在车里没一会儿,沈彬就从餐厅走了出来,然后上了车。
等她开车到南宁旧巷时,是中午十二点,江城那天的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飘着细雪。
车子停靠在巷子口,沈彬比她先一步下车。
见她不动,绕到驾驶座那一侧车门,从外面打开车门:“还不下来?”
黎知晚缓了几秒情绪,从车里走出来。
这里和七年前相比,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巷子外面翻新了,路灯换了新的。
去年末听闻江城市建局要整改这片区域,原有的住户要拆迁,具体时间并没有通知。
沈彬指着西边,说:“去那里看看。”
黎知晚跟上他的脚步,走的方向正是七年前的那家麻将馆。
地上有被人乱扔的广告单,黎知晚一步步走过去,步子越来越慢。
沈彬也刻意放慢脚步,却并未回头。
等走到那个地方时,黎知晚才抬头,七年前的麻将馆已经不复存在,而是换成了一家二十小时便利店。
沈彬停在便利店门口,仰头看了几秒,等到她走过来时,才轻声开口:“黎知晚,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父亲黎术这些年都没有纠缠过你?”
“想过。”黎知晚说:“我前几年托这边的警方调查过他,警方说他失踪了。”
沈彬转身注视着他:“他不是失踪。”
“是死了。”
第222章 “你也不是非得嫁进顾家。”
黎知晚面色苍白的后退一步:“黎术…死了?”
沈彬走近她,声音低沉:“对,在你出事的那一天死的。”
黎知晚惊愕的仰头直视他的目光,颤着声说:“你…你杀的?”
“也许吧。”沈彬的眸色幽深不见底:“那天的场景太混乱了,整个麻将馆里面数十个人,我抱着昏迷的你步步后退。”
“他们冲上来时,我来不及多想,只能尽全力反抗。”
“…我也不想杀人的,黎知晚。”
“可他们要你死,我没有办法,我要是不杀人,死的就是你。”
“我不想…让你死。”
黎知晚眼睫颤动着,手也抑制不住的发抖,好半晌只能发出一些完整的音节来:“……谁想让我死?”
“闻平渊。”
黎知晚:“…闻平渊?顾禹谦的姑父?”
“对,秦鹄其实一直都在帮闻平渊和程弘昌做事,具体做什么事,我不说你也能想到。”
“而且…闻平渊不止是谦哥的姑父。”沈彬稍作停顿,才继续道:“还是你的亲生父亲。”
黎知晚瞳仁不自觉的放大,不可置信的后退了好几步,险些站不稳。
“…沈彬,你在说什么?我的父亲不是黎术吗?怎么可能…会是闻平渊?”
沈彬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朝她走近,双手握住她颤抖的肩膀:“黎知晚,你母亲林莞自小家境不好,很早便辍学在沈氏旗下的一个酒吧打工,但她相貌出众,最后被挑去高级会所接待贵宾,在那里认识了闻平渊,然后就有了你。”
“但闻家高门望族,闻平渊又早已成家,加上他职业特殊,这个孩子他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
“他出钱让林莞打掉你,但林莞当时年纪小,心智不成熟,总想着母凭子贵,最后发现根本见不到闻平渊的面,只好找了黎术结婚。”
“闻平渊不知道她生下了你,所以你才安稳的活了十七年。”
沈彬越说语气越沉,看着她眼睛里的痛苦之情。
“但黎术后来听林莞说了这个事,所以他打算卖你抵债那天,是计划了很久的。”
“…他不止是想用你抵债,而是想联合秦鹄拍你被性侵的视频,以此来要挟闻平渊,好能赚一笔大的,金盆洗手。”
“闻家清流世家,若是被揭露出这样的丑闻,闻平渊这辈子就算是彻底完了。”
“让威胁彻底消失的办法,就是直接除掉你和秦鹄那帮人。”
“所以他和程弘昌又派了一群人,想趁乱除掉麻将馆里所有的人,让这个秘密永远消失。”
“但很不巧,他们没想到那天我居然会在场。”
他说到这里时,黎知晚的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像是这么多年的人生就是一场骗局。
活到如今,深陷泥沼,从未清醒过。
她蹲下身来,抱着双膝颤抖不止。
沈彬也顺着她蹲下来,手放在她脑袋上,声音抑制不住的心疼:“黎知晚,你之前问过我,问我那个案件里的那些人…是不是我杀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
“当时他们已经知道我是沈家的孩子,并没有手下留情,我若是不杀人,我们俩都活不了。”
“我趁乱抱着你从后门跑了出去,后背那一刀就是那个时候挨的。”
“垃圾堆里很脏,我知道。可我…只能先把你藏在那里面。”
“那天大雨冲走了满地的血,我最后实在没有力气了,快死的时候,才拖到我爸带人赶过来。”
“我求着他保下了你。”
“也正是因此,我爸得罪了闻程两家,最后不得已与闻程两家合作。”
“所以才有了如今这番局面。”
“这就是当年发生的所有的事。”
黎知晚全身颤抖的听完他所有的话,脸埋在双膝里,久久都没有抬头看他。
只觉得自己这一生何其可笑,可怜。
细雪零零散散的飘落在地面,沈彬的声音听着很哑:“黎知晚…你别怕我。”
“我这双手是沾过很多血,但我…从来没伤害过你。”
黎知晚抬眸看向他,眼泪被风雪吹落,话语里满是哭腔:“我不…怕你。”
沈彬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我瞒着你,不是怕当年杀人的事被揭露出来,而是不想让你卷进这些世家大族的是非里,就想远远看着你过普通平凡的日子。”
“我怕闻平渊再对你下手,而我如今还没有完全继承沈氏家业,我担心我…保不住你。”
“如今你和谦哥谈到这一步,你出现在顾家,闻平渊是不会留你的,他不会容忍自己身边有一颗定时炸弹。”
“而以谦哥和闻平渊的关系,你们之间…太微妙了。”
沈彬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柔声说:“黎知晚,多想想自己。”
“…你也不是非得嫁进顾家。”
第223章 “兄弟异心。”
那日江城风雪漫卷,寒风从巷子口吹来,黎知晚不知道蹲了多久,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来。
沈彬轻扶了一下她的手臂,然后收回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黎知晚侧头看了看那间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没有回答他的话。
沈彬看着她:“你昨晚开了一夜的车,我给你订个酒店,你睡一觉,我们晚上回京北。”
黎知晚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往巷子里走。
沈彬跟上她的脚步。
两人亦步亦趋的走在狭窄的巷子里,身影融进飘零的冬雪。
没一会儿,黎知晚在一处破旧的楼前停住脚步,慢慢走了进去。
这是她曾经的家,沈彬有印象。
走了几层楼梯后,黎知晚在门外的电箱缝隙里翻了几秒,找到一把生锈的钥匙。
以前黎术经常忘带钥匙,就会把钥匙藏在这里。
这些年楼里住户基本已经搬空,昏暗的楼道里满是积攒的尘土。
黎知晚拿出钥匙打开门,屋内陈设除了有些凌乱外,和七年前并无分别。
她也没管沈彬一直跟着自己,从客厅西侧拿出扫把开始扫地。
多年没有人清理过,地上很脏,阳台到处都是散落的烟灰和酒瓶。
沈彬从她手里拿走扫把:“我来弄。”
黎知晚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就去洗手间接了一盆凉水,拿出陈旧的毛巾开始擦客厅的桌子。
她都感受不到水是冷的,木愣的擦完桌子,擦柜台。
沈彬从她手里夺走毛巾:“你坐那休息会儿。”
黎知晚目光呆滞的重新从洗手间里取出来一个毛巾,浸了凉水后,又开始擦柜台。
沈彬见拗不过她,只好去厨房想办法,鼓捣了半天,烧了一壶开水倒进水盆里,伸手试了下温度,跟她说:“用这个水。”
然后把她那盆凉水给倒了。
不知道收拾了几个小时,黎知晚坐在卧室的椅子上擦完书桌和书架后,转头看到沈彬正在弯腰铺床单。
见她回头,解释道:“我刚才开车去附近的超市买的,你睡一会儿,剩下的我来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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