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说商洵是纸醉金迷的财色,蒋安屿是尔虞我诈的律政,那贺连洲则是运筹帷幄的权贵。
贺连洲作为贺家掌权人,若是因短暂的露水情缘报复她不符合他的身份。
念至此,祝夏打着官方客气的腔调:“年少无知容易犯错,贺先生胸怀宽广,不跟我计较,我很感谢……”
年少无知。
四字引得男人冷冷淡淡的一声笑。
“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我们都成年了,还是说你谎报年纪?”
贺连洲话说得慢条斯理而清晰:“还有,我胸怀不宽广。”
字句间带着高位者特有的威慑和漫意,让人猜不透他的情绪。
祝夏的心骤地提起,不跟他装了,蹙眉问:“你什么意思?”
贺连洲勾起半侧唇角,目光冷静迫人,开口却心平气和:“你欠我一个人情,择日请我吃饭。”
祝夏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今晚的事情。
对于他一锤定音的强势,她略微不悦:“贺先生这是在强买强卖?”
贺连洲深邃目光锁着她,轻描淡写道:“怕我的人只会感恩戴德,而非控告我强买强卖。”
祝夏:“……”
还玩call back。
贺连洲的脾性,祝夏不能说了如指掌,但也比寻常人了解多一点。
他绝不是一个心软的人。
久混名利场,贺连洲心狠手辣的程度不比薄情少。
男女对峙时,高高在上的男人想看到的是什么?
是女孩子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委屈讨饶,是绝对忠诚,绝对臣服。
当初她主动抛却了那段风月,丢弃曾经的抵死缠绵,将他置于被动处境。
从出生便处于主导地位的高位者咽不下这口气,再度相遇,勾起怒火是常事。
“贺先生若是想吃饭,大有人上赶着请你。”祝夏把脑海转的十八弯捋直,清浅地弯唇道,“何必自降身份跟我绕那么大一圈。”
贺连洲不用细究她的表情,光听声音便知。
她唇边虽勾着笑弧,却是生气了。
女孩显而易见的嘲讽,并没有让男人失去该有的冷静。
倘若他千般诘难,重逢以来她由愧疚引发的迁就便会烟消云散。
那样的话,无疑会将她推得更远,回到五年前的不欢而散。
一同当年,漫长的弧形沉寂没有消减祝夏心里的底气丝毫。
诚然,贺连洲平静语气透露出的压迫和冷酷,令她不寒而栗。
但,她的底气从来都不是上位者对她的喜爱。
缄默须臾,贺连洲克制着声音,沉腔喊她:“祝夏。”
祝夏莞尔而笑,笑意未达眼底,“贺先生有何指示。”
“晚安。”贺连洲摁下中控锁键。
他的手,因为过于冷白,上面的伤痕无处遁形。
祝夏怔住。
磅礴大雨已停歇,空气弥漫着潮湿的闷热。
祝夏利落下车,关上车门。
贺连洲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进楼,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启动车子,疾驰离去。
祝夏神不守舍地乘电梯,视线一转,瞥见桥箱镜子里的自己还穿着贺连洲的衣服。
一番争论,又清晰瞧见他手上的旧伤,导致她思绪有些错乱,忘记还衣服了。
祝夏把外套脱下,挽在臂弯,打算洗干净再还回去。
祝夏和贺连洲在一起的时候,自认没有亏欠他。
她想,贺连洲肯定也明白——
在一起,需要两个人心意相通;
而分开,只需一个人不打算继续这段关系。
选择结束,祝夏不觉得自己对不起贺连洲。
情侣分手,一如棋到盘终,再正常不过。
唯一让她过意不去的只有他手上那道伤。
手是人的第二张脸。
饶是五年的时光过去,她依然欣赏他的手。
他的手,她太熟悉了。
牵过她的十指,捏过她的下巴,捧过她的脸,抚过她的身体,进入过最隐秘的地方,让她为之颤抖。
第21章 【献身】
暴雨过后,月辉被云层阴翳遮挡,天幕笼着一层薄雾。
位于港岛南面的‘天下第一湾’浅水湾夜景璨若星河。
坐落在浅水湾道的亿万豪宅灯火阑珊,该住宅采用高度防弹玻璃,内置私人高尔夫球场和游泳池。
远处海面上渔火点点,伴随着海浪声,空气越发静谧,有风吹进来,纱帘浮动,映出落地窗前立着的一则笔挺落拓身影。
贺连洲左手抄在西装裤里,右手拿着手机通话,电话那头是浑厚苍老的美式英语。
“我的学生提前回国到港区工作,她离开前我同她谈过话,她说她有一定要做的事情,至于是何事,属于Sumer的隐私,我也不便问。”
“明白。”男人风轻云淡。
祝夏不会平白无故来港区。
甚说,这里有什么东西迫使她不得不来。
毕竟这里有她的前男友,除非万不得已,此生祝夏定然是不会踏进一步的。
寒暄两句后,医学教授Albert问:“我这学生又惹事了吗?”
一个‘又’字道尽了为人师者的辛酸。
贺连洲很淡地抬了下眉,“她何时有过错。”
疑问句,但语气肯定。
Albert无奈叹笑了下,说那确实都不是她的错。
“我这学生专业上面面俱到,就是不太爱跟人打交道,在医院做事要顾全大局,不可以太独断专行,过于有主见会影响前途。她若是在港区碰到麻烦,还望你帮忙照顾一下。”
“自然。”贺连洲低嗓缓声道。
Albert笑着道谢。
良久之后,通话结束。
贺连洲手掌随意撑着腰骨,侧眸瞧见陈特助送Bella回来。
“贺先生。”陈绍恭敬道。
Bella摇晃着尾巴走到真皮沙发角落,对于贺连洲投来的一记冷落深邃眼神无动于衷。
这只狗深得它原主人的真传——
只要我不做出反应,无视一切,危险就不存在。
陈绍四年前跟在贺连洲身边做事,第一次看见可爱型的萌狗出现在贺先生身边时,心情万分复杂。
仿佛见了鬼。
发现萌狗跟贺先生似乎不太亲近,心情才好了些。
蔡叔给他科普说这只狗是圣物,贺先生算是它的第二任主人,至于第一任主人是禁忌,不可提。
傻狗。
被主人抛弃还不自知。
贺连洲落座真皮沙发,稍顷,偏过头去点燃一支香烟,稀松平常的举止,透着久居高位的从容和漫不经心。
陈特助有条不紊地汇报工作,末了,交代男人在跑马地赛马场吩咐的事宜。
“星岛娱乐的郭生想与您亲自洽谈。”
贺先生离开跑马场前,叫他们控制媒体,不报道祝医生救人的事迹。
医生急救很常见,但这么靓的女医生急救可是千载难逢的噱头新闻。
数家港媒争抢着第一个发出新闻稿,大多媒体很好打发,轻易便截住了。
除去胃口大开的星岛娱乐。
星岛执行董事郭伟顺,是只混过社团的老狐狸。
贺连洲垂目看着趴在地毯的Bella,抻手往烟灰缸里轻点,指尖烟灰无声掉落。
陈特助静候男人的指示。
贺连洲言简意赅,“财经采访。”
陈绍心中诧异。
贺先生要用自己的财经采访换祝医生的新闻?
要知道这么多年无论媒体使出浑身解数,贺先生都不为所动,如今却能为祝医生破例接受采访。
何尝不是一种献身。
-
漾日居的盏盏明灯渐渐归于寂灭,数间屋苑灯火暗淡。
书房里边没有开顶灯,屋子里影影绰绰,门虚掩着,原木书桌上蒙蒙亮着一盏炽光台灯,烟霞色的灯罩,书架的影子被放大,投到墙壁上模糊的影。
祝夏坐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敲打键盘。
她眼帘下拉,黑睫浓密纤长,投在下眼睑有蝶翅一般的虚影。
顶尖临床水平的医疗机构非常重视临床医生做研究,通常是科研和临床两手抓。
她在处理来自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研究报告邮件。
半个小时后,她合上笔记本电脑,伸了个懒腰,起身回卧室。
祝夏活动略微酸胀的脖颈,忽而扫见放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
思虑片刻,她拿手机给李柏泽发消息约他见面。
早点解决港区的事情。
早点离开。
-
新的一个月到来。
祝夏原先带的三位实习医生需要去其他科室轮班学习两周。
赵晔去妇产科,胡茜欣去内科,黎家逸去泌尿科。
黎家逸拍赵晔的肩膀,幸灾乐祸地笑道:“你现在没有女朋友,到妇产科学习,我怕你以后对女人没兴趣。”
胡茜欣将掉落的碎发撩到耳后,朝黎家逸微微一笑:“那你去泌尿科每天帮病人插导尿管,到时可能会对男人产生兴趣。”
黎家逸被怼,打哈哈笑:“开个玩笑嘛。”
阳光大男孩赵晔蔫着颗脑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你想去哪个科室?”胡茜欣问赵晔。
“心外科。”赵晔答。
“喏,那不就是。”黎家逸朝前方抬了抬下巴。
赵晔和胡茜欣抬目望去,看见正领着新实习医生巡房的祝夏。
祝医生清脆悦耳的声音凝着严肃,从病房里传出来。
“巡房不只是简单看患者病历单那么简单,最重要的是问清楚患者的身体状况。因为患者的病情随时会发生变化。”
“按流程巡病房,抽血,给病人安排照CT和MRI,追报告……”
生命不是儿戏。
祝医生在工作上很严苛。
允许犯错,但不允许犯低级错误,如发错药。
可以不会,但态度不能不端正。
“认真工作的祝医生最靓。”胡茜欣满含歆羡。
“不工作也靓。”赵晔小声嘀咕,“上周六我在赛马场偶遇祝医生,生活中的祝医生好随和、好接近人间烟火。”
祝夏浑然不知实习医生的小社交圈在如火如荼地讨论她。
中午有辆大巴出车祸,二十多名伤患被送到港仁医院,医护人员手脚不停,忙碌抢救治伤。
晚上十点,患者的情况基本稳定,祝夏眉目舒展,换衣服准备回家。
走出大楼时,她接到陌生电话,说是林嘉月出事了。
第22章 【她只是单纯的馋】
林嘉月的事情得从她前阵子跟的报道说起。
贺明良和港星的娱乐新闻是媒体界的香饽饽,很多人蹲守都没半点消息。
林嘉月是个事业脑,她本身也有人脉,知道贺明良是个顽劣的酒肉之徒,不加节制,每周都去会所厮混。
月亮记者乔装打扮,深入虎穴,摸新闻报道。
贺明良含金汤匙出生,他想要什么的女孩就没有得不到的。
他瞧上林嘉月,话不说几句就上手。
林嘉月不是软柿子,她眼露凶光,狠狠揍贺明良。
祝夏到警局时,就看见林嘉月好整以暇坐着,以往连根头发丝都精致的林千金这会儿发鬓凌乱,艳红的唇擦出一道狼狈痕迹。
她对面坐着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
祝夏对他有印象,是贺家三少爷。
贺明良正眉横杀气盯着林嘉月,他半只眼被揍了一拳,青肿得像个大熊猫,面颊上还有零碎的抓痕。
看起来比林嘉月惨。
祝夏稍稍放心。
她护短,就算是月亮先动的手,她也会站在月亮这边。
祝夏走进来,跟警员说:“sir,我来担保林嘉月。”
“来这签字。”警员递给她一个单子。
祝夏签完字,抬头问:“这就好了吗?”
语气还有点不可思议。
警员点头:“双方和解,下次别打架了。”
林嘉月和贺明良对视,空气中迸发的火花委实不像和解了。
至于贺明良为何不追究,祝夏没有深思。
祝夏出警务处,伸手捋了捋林嘉月凌乱的头发,关心道:
“怎么样,有受伤吗,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下?”
林嘉月心里的郁结散了大半,莫名想笑,她还未说话就听一道恶狠狠的男声传来。
“这次就先放过你,下次再让我逮到,你就没好果子吃了!”
林嘉月嫌恶地看他,“脑子不需要就捐到医院去,别在外面犯病,跟个愣怂似的放狗屁。”
祝夏提醒:“医院不收蠢货的脑子。”
林嘉月:“那就丢臭水沟里。”
被她们一唱一和开骂,贺明良恼怒,“八婆,我好声好气跟你说话,还蹬鼻子上脸是不是?”
把威胁当好声好气说话。
这是什么天煞的理解能力。
林嘉月声音陡然高亢,凶悍的气势像是水浒传里卖人肉包子的孙二娘。
“树都要皮,你活下去不需要脸面吗!”
贺明良愤然作色,“你活腻了?”
气氛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在警署门前梅开二度打起来。
一个穿着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语气恭敬。
“三少爷,家里人还在等您回去。”
贺明良脸色立马变了,“他也在?”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是。”
顷刻间,贺明良嚣张的气焰似被冰水浇灭,整个人颓丧不少。
“一件小事而已,用得着那么多人吗?”
中年男人笑笑,只说:“三少爷,请先回老宅。”
贺明良忐忑不安,连看都没看祝夏和林嘉月,便上了路边停靠的普尔曼。
林嘉月看着驶远的车,意犹未尽道:“这就走了?”
她还想干架呢。
祝夏:“估计有事吧。”
听对话及看贺明良的表情,应该是贺老先生知道他惹事了。
不然贺明良也不会善罢甘休。
贺既华很看重声誉,不允许小辈毁掉家族根基。
有贺延珉被廉政公署调查作为先例,贺明良再小的闹腾,在贺既华眼里都不是小事。
“贺明良这细佬真会玩,一次叫十位小姐跳脱衣舞。”林嘉月和祝夏吐槽,“左拥右抱,亲完一个再亲一个,还险些当场干起来,可脏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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