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块在水中溶解的气泡声、杯盘碰撞的清脆响声,她瞬间锁定周围的几家咖啡店,冷声说:“说啊,要我爬着过去,爬到你面前咬着你的喉咙,你才会接着说吗。”
贝瑞丝:“她哭起来还挺好看的,圆润的、透明的眼泪镶在眼边,在太阳下闪闪发亮。”
连贝瑞丝自己都惊讶于,她竟记得乌涅塔在时的每一个细节。
眼尾是发红的。
哭声是细弱,像沾满糖霜,又像在努力克制,不想在陌生人面前暴露出脆弱的一面。
“她们家的车挺贵的,像你这样的贱种,工作一辈子可能也买不起。”
尤利娅喉咙里发出一声急促的抽噎声,忍着没哭。
已经有路人跟在她身后,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的同时面露困惑。
“洗到发白的廉价衣饰,和她家的豪车并不相配。”
“她们家的安保数量也蛮多的,我还挺好奇你们怎么认识的,这种阵仗、这种家世alpha能被你骗出来,还陪着你演绎深情,你还挺厉害的。”
“打不通你的电话她急得哭了,眼泪弄脏我的衣服,攥着我的手臂哀求我,恳求我帮她。”
她刻意拖长声音:“求我帮她――再见你这废物一面。”
尤利娅如饥似渴地听着她复述的每一个细微之处,没接到乌涅塔电话的懊恼长着毒刺在心中反复滚过。
她锁定贝瑞丝位置,隔着玻璃窗看见对方身影的同时,也从她看似平静的口吻中听出一些别样的意味。
第一性别同位女性,她从贝瑞丝的嘲弄中听出渴望。
尤利娅一笑,用手拂开地上的碎石子,终于爬到这位主家的堂姐面前,在她居高临下的打量中缓缓起身。
制服下包裹着肌肉线条流畅,红色的双瞳闪烁着凶光,尤利娅舔了舔起皮的唇,像头饥肠辘辘的猎豹,缓步走进咖啡店,走到贝瑞丝面前,揪住她的衣领。
“虽然听见她的事情很开心,但是希望你别用这种恶心的语气提起她。”
“她只是请求你帮助她,不是想跟你发展什么超出这种关系以外的情谊。”
她一拳砸向贝瑞丝,想打烂那张令人恶心的脸,却被对方闪过。
贝瑞丝并不是什么疏于锻炼的O,两人互不相让。
“你不是最看不起我这种贱民了吗。”尤利娅问:“对贱民的的女朋友产生欲望的你,又算什么。”
“阴沟里的老鼠?”
“你是贱种,她又不跟你同一个阶级。”对别人的伴侣产生欲望,贝瑞丝并不觉得这是件羞耻的事:“反正你们也完了。”
“就算你们有关系,我抢过来不就好了。”
贝瑞丝笑起来很漂亮,像山尖融雪。
“你该不会……真觉得你们有以后吧。”她说。
“无耻。”尤利娅气到极点,浑身肌肉紧绷,拳头冲破阻力砸在她下巴上。
放咖啡的小圆桌被打翻,杯碟碎了一地,贝瑞丝摸了摸肿胀的下巴,抬腿踢在她腰侧。
看着衣服上的咖啡渍,贝瑞丝嫌恶的脱掉外套,捏紧拳头把衣服卷在上面对着尤利娅砸去。
踏着碎步后退,闪身躲过尤利娅的攻击,她语气轻快:“从狗嘴里面抢食、抢走贱民珍视的东西,反而更有趣不是吗。”
“正因为那是仅有的,想要被牢牢抓住的,被抢走的时候恶狗们才会拼命反扑,给人增加很多乐子。”
她不可抑止地兴奋起来。
-
上了车,谁也没说话。
伊莱斯朝她伸手,手指纤长却骨节粗大,上面有很多细小的、银线一样的瘢痕。
试探性将手放上他的掌心,被甩开。
“手机。”伊莱斯的语气和表情带着无法动摇的傲慢和憎恶,轻声说道。
一切都回到原点,他对乌涅塔的态度变回初次见面时的冷淡。
两人对视了很久,伊莱斯先绷不住了,率先扭头:“别让我再重复了。“
乌涅塔不搭腔,看向窗外想着,用律师的手机打电话是个意外,等尤利娅回电话过来的时候,希望律师能把车上发生的种种不易如实转告。
明天是专访,后天是案件调解,刚好躲过去。
目的差不多都达成,留着手机暂时没用,尽管如此,乌涅塔还是表现得十分挣扎,犹豫和为难从脸上轮番闪过。
最终她托着伊莱斯的手背,把东西放在他手心上。
“你一定要用这种看仇人的目光看我吗。”在别扭的气氛中,她率先开口:“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呵。”伊莱斯冷嗤一声:“死不悔改。”
出发前攒了一肚子的怒气和质问,真见了面反而无话可说了。
随意的一瞥,就能看见她从前落着星光似的铂金色长发开始打结毛躁,洗到发白的长袖,和衣服上随处可见的线头。
像天鹅掉进草灰堆里滚过一样,一副落魄模样。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转着手腕,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道:“别人为了荣华富贵汲汲营营。不择手段的爬床。”
“你怎么越活越回去。”
“过了一年好日子脑子进水了吗。”
“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他嘴唇抿成一条线,极力忍耐后没控制住:“要当攀附权贵的窝囊A就努力到底啊。”
“中途跑出去追求自由追求真爱?”
“别让人笑掉大牙了,坏人就要有坏人的样子,活在这世上凭什么可以既要又要。”
他身上散发的广藿香味道铺天盖地,像网一样笼罩在车顶上,苦涩阴冷感觉侵袭乌涅塔的大脑。
“离家之前我就想问了,你到底在透过我看谁。”她将手覆在伊莱斯的腺体上,在他的扭动抗拒中将人逼到角落,说:“你想通过改变我填补什么遗憾?“
她五指收紧,掌心压迫他的腺体。
伊莱斯闷哼一声。
“怎么不说话。”她另一只手捏住伊莱斯的脸颊,强迫他转过头来。
他微微抿唇,眼中闪过异样情绪。
“一个健康且充满力量的alpha被逼着缩到角落,不想着反抗,却像个窝囊废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戳中你心底的隐秘了?”
她的手指穿过伊莱斯的黑发,指腹感受到正蓬勃生长的毛茬。
伊莱斯被迫仰头,鼻尖渗出汗,头皮和发根被牵扯的痛,和凑得极近却居高临下的继母,让他感受到压力。
他皱着眉,艰难地吞咽口水,抬手按在乌涅塔手上。
腕间的宝石袖扣在拉扯中脱落,露出一截手腕,从一本正经的守序老古板,变成面色潮红的斯文败类。
“我不是……”他有点难堪地说道。
“那你怎么不反驳。”乌涅塔问:“初见的那天,你在书房处理了很久的公务,从集团事务,到竞价谈判,每一样你都做得很好。”
“侃侃而谈、成竹在胸。”她忽而说道:“对这样的你来说,反驳几句没有根据的猜测,再简单不过吧。”
伊莱斯身形比她高大很多,却只能蜷缩在狭小夹缝里,隐忍沉默地看着她。
“我听你父亲说过,两个孩子的教育中,你是最省心的。你诚实正直,从不说谎,品格高贵。”
“文化课的学习上,你刻苦勤勉,一点就通,优秀正直得不像是被偷偷生出来的贱种。”
“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你身体里面流着的那一半低劣的血是否真的存在。”她手上力道略松,伊莱斯咳嗽两声,短促地抽着气。
“他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伊莱斯脑袋晃了一下,另一只手扒着车门,保持身体平衡。
“就算他有这种怀疑,也改变不了他对我的厌恶。”
“父亲他……不是会主动说这种事的性格。”
乌涅塔轻声低喃:“当然是因为我想听啊,我想当一个合格的继母,和我的儿子们好好相处。”
其实是编的,死鬼老公不太提起这个不讨喜欢的儿子,这是她结合从达里尔那漏出来的风声临场发挥。
“虽然不多,但对你最起码的了解我还是有的。”
她松开伊莱斯的头发,紧盯着他的双眼,低声问道:“看着我,是不是让你想起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那个和我一样,妄图通过攀附富家O改变人生的A。”
不等她继续问,伊莱斯猛地挣脱她的桎梏,一只手扣在她肩上,逼近她。
“别说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他的睫毛扫在乌涅塔的脸上。
他垂着眼帘,小心地把情绪收敛藏起,但是在她肩头施加压力的那只手骗不了人。
乌涅塔贴心的顿了很久,待他情绪稍稍恢复后接着说:“你――不会还对生母抱有执念吧。”
“想通过改变我,来圆一个拥有完美母亲的梦,然后过上其乐融融的母子同居生活?”
“别说了。”他捂着乌涅塔嘴,发出像野兽一样的低吼,散发出的信息素更富攻击意味。
为了保持车辆行驶平稳,司机不得不打开过滤系统。
“可惜这都是你的一厢情愿,我不是需要你怜悯和改造的可怜虫,在攀附权贵改变命运这方面,我做得又好又成功。”
她的嘴脸无耻至极,伊莱斯没想过她会坦白至此,把所有一切都剖开来说。
他头痛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直起身子和他拉开距离,双手抱在胸前,姿态冷静。
伊莱斯浑浑噩噩的,下意识反击道:“财产你也不在乎了吗,我们俩互为掣肘,你比我更不利你忘了吗。”
他看见乌涅塔勾起的唇角僵住,抓住她痛脚般快速说道:“你不是聋的吗,刚才你跟我说说话的时候,我们俩贴得那么近,看不到我的口型,却跟我交流顺畅。”
“就算我对你别有目的又如何,至少我不像你,谎话连篇。”
“你想通过刚才那些屁话动摇我,转移我的注意力,好让我不追究你擅自离家的这事?”他凑近她,自认为抓住她的痛脚,重新掌握了谈话的节奏。
“不管我的动机和目的如何,你都应该得到惩罚。”
可是他明明双眼发红,看起来很是不堪一击。
“都这样了,你不把我直接赶出去,还想着惩罚啊改造啊那一套的,你好奇怪啊。”摊牌后她肆无忌惮:“你不会真的还在渴望母爱吧。”
他嘴唇紧闭,胸口起伏。
“也是,你要是不想要这种东西,早就把我弄走了。”乌涅塔说:“抱歉啊,戳中了你的伤心事。”
她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歉意。
捂住她嘴巴的手愈加用力,乌涅塔唔唔地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脸上浮现的指痕,伊莱斯指腹不轻不重地碾在她脸颊上,带着某种意味,警示她:“我们在说你装聋的事。”
“你很在意?”乌涅塔爽快承认:“那我道歉。”
他五指微松。
乌涅塔说:“说到底这事也怪你,让我跟乔西兄弟俩,还有达里尔单独相处,这有多生不如死你知道吗。”
“一个刚出完车祸,没有任何依靠的人,要在这几个人中间存活,我要是不装聋,都活不到现在来见你。”
“如果不是你不及时干预,我也不会做这种事。”
她捏着伊莱斯的手腕,对方像被烫到似的,忍着没把手缩回去。
乌涅塔的手一路游走,覆上他的手背,手指用力穿过他的指缝,扣住。
她低笑着说:“这是个只有你知道的秘密,他们都被我骗得团团转呢。”
“我是不是对你很好。”
“别急着否认。”她说:“找你拿卡的时候我不是答应过吗,听你的话,以你为先。”
“我还不至于蠢到去相信一个骗子强调的特殊性。”伊莱斯说:“我想要母亲又怎么样,我憎恶她又怎么样,我再想要,也不至于从你那汲取廉价感情。”
他语速很慢,无意识抠挖着手指上的斑驳瘢痕。
“你继续说下去,我只会更恨你。”
乌涅塔抬起两人相握的手,疑惑道:“那你怎么不挣开呢。”
“你恨这个,恨那个。”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错呢。”
“早知道如此,如果没有生下你就好了。”她和伊莱斯坐得更近,侧着脑袋靠在他肩上,温柔地说。
“如果我是你母亲,一定会这么想。”她说:“虽然是个没什么钱的下等alpha,至少吃喝不愁。”
“盯上富人家的omega,好不容易决定向对方下手,踩着他攀富贵后,又不敢真的做什么。”
“只能通过不光彩的手段让自己怀孕。”
她声音很动听,明明说着他肮脏的出身,却像含着棉花糖一样轻盈柔软。
“以你父亲的性格,抓到她之后把人大卸八块都算便宜她了。”她微微抬眸,眼睛里满是怜悯:“一边东躲西藏逃避追杀,还要确保充足的营养把你生下来。”
“这一路她过得多么艰辛又不容易啊。”
她盯着伊莱斯的眼睛,把手松开,去抚弄自己的长发,说:“没有金钱的滋养和专人保养,用了点廉价洗发液就变成这样。”
“像阴沟老鼠一样的你母亲,又该是怎样的狼狈呢。”
伊莱斯脸上满是错愕,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她讲述的那些,正是他选择逃避且刻意不去设想的过去,但是她好像很能理解那个素未谋面的女alpha似的。
她的目光像云一样柔软。
“即使在这种环境下,她肯定也曾满含欣喜地摸着肚子告诉自己,再坚持坚持就好了。”
“等到你出生,她就能靠你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她温柔地抚摸着伊莱斯的头发,怜惜地说道:“可惜她低估了你父亲的冷酷程度,生下你反而让本就艰难的生活更加不堪。”
“华美的衣服、昂贵的珠宝,统统都跟她无关。”
乌涅塔叹气:“你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
伊莱斯双眼泛潮,手上到处都是被抠出来还渗着血的月牙印。
“别说了。”他舔着被咬得痛到发麻的舌尖,颤声重复道:“别再说了。”
“用尽一切赌来的,却是破破烂烂的未来。”她松开手,手臂从他背后穿过,揽住他颤抖的肩。
抚着他的脸颊和耳朵,轻而缓的把他的脑袋往下按,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她动作极尽关怀和缱绻,说出的话却令伊莱斯齿冷。
“如果当初没有生下你就好了。”她再次说道:“她一定是这么想的吧,如果没生下你的话,她会过着贫穷但平静漫长的一生。”
“我只是一个没有意识的胚胎,我能怎么做。”伊莱斯表情惨淡地说:“并不是我要降生到这个世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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