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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孟揭这几天都在猫着心思耍什么歪招儿,晏在舒也很快就知道了。
综合考后当晚,孟揭送晏在舒到碧湾,是想直接拐她到环岛路住下的,但她说考完系里还有一场活动,活动结束后才开始放假。
也就算了。
这晚过得心不在焉。
仍旧待在游戏房里,手边搁着一杯气泡水,还有晏在舒的那顶针织帽,屏幕上,好不容易拉高的游戏胜率再度跌破90%,他百无聊赖地去拿盖在针织帽下的手机。
屏幕一亮起,先看到一则推送,大致是由于这两天寒流来势汹汹,海市大规模爆发流感,卫健部门建议市民做好消杀,注意防寒保暖,配图是一张爆满的急诊实况照片。
紧接着看到第二条消息,是实验室的助理研究员发的,说A大几个系都在半夜发了停课通知,禁止校内扎堆办活动,而物理系这种考完试的直接给放了假,休假期提前到今天,各群里都炸开了,刷屏999+。
二话没说,孟揭迅速切到订票界面,改了两张到北城的机票,然后起身上楼,洗澡,拉着一只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出了门。
这时天还没亮。
路上给晏在舒打了个电话,响过七八声后,被按掉。
又打,这回她接得快,一接通就怼:“你不睡觉的是不是……”
她这口气,鼻音重,声音又软又沙又黏糊,还带着股针对性很强的不耐烦,孟揭偏就喜欢得要死,他看一眼时间:“我还有十分钟到,你下楼,行李我都带上了。”
“什么玩意……”晏在舒翻了个身,终于肯睁一下眼,“现在才几点?”
“五点二十分,”孟揭说,“你看系群公告。”
“五点二十你给我打什么电话……”晏在舒一边念,一边坐起来,捋一把头发,眯着眼开始翻手机,“是不是淋雨淋坏脑子了你……系群……系群在……嗯?哈?”
孟揭听着这瞬间激灵起来的音调,笑:“起吧,飞机上可以补觉。”
这祖宗,把她未来一周的行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第62章 日落
在十一月的第一天, 海市被寒流席卷的最后一个清晨,天没亮,雨不歇, 整座城市笼罩在灰扑扑的淡霭里, 晏在舒魂都没醒透, 就被孟揭带上了车,带上了飞往北城的飞机。
登机时,晏在舒走路都打飘,说要杯冰美式, 孟揭给了她一杯热豆浆, 说喝了再睡会儿。
“你怎么一副要搞事的样?”晏在舒狐疑地把他看着。
孟揭不应这句,嘴角微微勾着,左手罩着她后腰,轻轻拍一下:“小心台阶。”
左右空姐都往这儿看。
而这也是晏在舒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起飞后不久,她就卷着毯子睡死过去了。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染上了流感,晏在舒身体温度一直偏高,因为俩人的座位相连,中间就隔着一道扶手, 孟揭察觉到了,把外套给她盖上,手一直握着她的, 不知道是不是对这段行程有额外期待的关系, 眼神也总是在她脸上挪不开。
一来一回,引起了空姐的注意。
空姐过来问他需要什么早餐。
孟揭说不用。
空姐又轻声询问旁边的女士是否需要早餐。
他还说不用。
但空姐并没有离开, 温柔又礼貌地把音量稍稍提高:“这位女士需要把座椅放平吗,舱内还有毛毯可以加盖。”
就差没把“晏在舒女士, 请问你需不需要帮助”明摆着说出来了。
晏在舒果然有醒一下,说:“不用,谢谢。”
跟着把脑袋朝孟揭那儿偏了偏。
孟揭觉得人空姐还挺专业,警惕性挺高,怕一个睡死过去的女生被男生占了便宜不自知,谢过了她,又绕着晏在舒发尾,摸了摸她额头。
晏在舒觉得烦,拍掉他手:“别摸。”
孟揭就不摸,但又开始作,平板也不看了,就这么撑着脑袋看她睡觉,晏在舒能感觉不到吗,那种被狩猎者盯上的感觉几乎要头皮发麻,她睁眼,果然对上孟揭的眼神,这会儿语气不善:“干嘛?”
“你睡你的。”
潜台词我喜欢看你安安静静睡觉,我就是能看一路。
烦死,晏在舒忍不住笑一下,把座椅调好,翻过身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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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只是阴雨连天,到北城,双眼盈余的色调就翻了个新,晏在舒出机场时,巨幅的白色迎面打来,朔风夹着雪粒,直往脸上扑,冷是冷,只是不像海市的冷那么欺负人,恨不得割开皮肤把寒湿的雨往骨头缝里填。
北城的冬天是很飒的。
晏在舒伸出双手,呵了一团白乎乎的热气,人不困了,精气神也来了,扭头问孟揭:“我雪板呢?”
雪板在他们登机前已经打包好,托运了,落地后有雪场酒店对接,连行李箱带滑雪装备,都先用车送到了酒店,而他们刚出航站楼,孟揭的车就停在就近车位,是一辆装载量明显很够的越野车,防滑链都装好了,一路顺顺当当到酒店。
酒店定的是套房,离雪场五分钟,高层,景好,从落地窗里望出去,可以看到淡金色的日光从云层里泄下来,悉数浇在雪山峰顶,孟揭从身后靠近她,下巴轻轻挨着她头顶,她往后半步,把后背贴进他胸口。
什么话都没说。
又像什么话都说了。
天气晴冷,睡完午觉,孟揭就开着车带她下了山,说是刚来不急着往雪场跑,把她带到了一座小镇里,吃了顿正宗的北城菜,他说这种地道菜,就得坐在小馆子里,闹闹哄哄地吃。
有一说一,挑食怪的口味永远值得相信。
一连串下来,晏在舒复盘了一下,打从今天睁开眼到现在,她就没操过半点儿心,而且孟揭的态度,还不是那种把她当四肢无能的弱崽那种照顾,是该问她意见就问她意见,该自己拿主意就自己拿主意,当中的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都不知道孟揭什么时候把她吃得这么透了。
晏在舒这么把话讲给孟揭时,他们已经从小馆子里出来了,这会儿天色擦黑,风大雪疾,整条长街都悬浮着细小的雪粒,俩人沿着马路边慢慢往停车场走,他把她一只手揣口袋里捂着,听这话就问:“喜欢?”
“喜……”话头刚出口,晏在舒就反应过来了,“别套话。”
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就来这么一句,揣他口袋里的手指头还在沿着他掌心纹路走。
孟揭就笑,把她手揣更紧:“那后不后悔跟你男朋友分手了?”
晏在舒嘟囔:“没你我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好好儿的。”
“挺好,但我不成,”孟揭说,“没你,我先死一半。”
“可闭嘴吧,孟揭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密,这么浪的。”
“那你见识得少了。”
“还有更浪的?”
“你现在想听?”
“欸你这人,处处给我挖坑跳是吧。”
路灯一盏盏亮起来。
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好长,身后跟着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孟揭觉得这景儿挺好,黑天白地,黄灯灰影,全世界的色调都失去秩序,正在彼此入侵,他俩泡在满空的雪粒里,像两颗挨在一起的尘埃。
但还不够。
要讲那句话,还不够。
***
后两天都泡在雪场。
天亮就起,天黑方归,晏在舒踏着雪板往下滑的时候,金溶溶的太阳就嵌在身后峰顶,她左侧是一身银黑色雪服的孟揭,右侧是望不到边的云海,孟揭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个gopro,一边转刃,一边拍她,近百的时速里,风掠耳过,头顶的缆车迅速划过,俩人的雪镜里映的都是对方的身影。
晏在舒兴起,抬抬下巴,孟揭就秒懂,一个加速借着陡坡冲到她跟前去,动作丝滑,一个旋身溅起雪沫子,而他没有半点儿留恋,回身又举着gopro看着她。
晏在舒就踩着板,俯下身,玩了段刻滑。
速度逐渐加快,风很大,衣摆吃风鼓起来,她头发扑簌簌地往后扫,单板刃边在雪地上跐地割过,晏在舒身体压得特别低,几乎要贴地而行了,手臂伸开,在一片飞溅的雪雾里,她单手摸雪,迅速起身换刃,一记非常强的带转之后,雪板转了个S型弯,她再度俯身抚雪。
“wuuuuu~”
边上全是吹哨和喊声,“太帅了这!”
晏在舒就更来劲儿了。
冲了两百来米之后,来到段陡坡,她忽然起身平刃,跟着突然转向,滑冲到一块儿凸起的坡道上,借着高速下冲的惯性和凸起的地形,腾空翻起,整个人踩在雪板上,触手摸板,给他表演了一个360度的转体。
孟揭接得也很快,踩着下一块凸起地形,凌空起跳,玩儿了个内转720,落地时已经到下一段的坡道了。
这人的胜负欲真是千奇百怪。
这场滑到日落。
云海上一片涌动着的橘金色,不少人停在出发点平台上拍照,晏在舒也在休息,平台人多,她就坐雪地上,抻着腿,雪板没卸,但摘了雪镜,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脸。
孟揭没在边上,gopro中途掉了,他刚下坡捡,完了坐缆车往上,这会儿刚下缆车,就被一穿蓝色滑雪服的姑娘拦住了,姑娘挺腼腆的,说三句话红两次脸,大致意思就是看他刚下坡的时候挺熟练的,问能不能带她滑。
孟揭情绪不太好的,gopro摔坏了,他满脑子都想着恢复数据的事儿,但对上女生还是客气:“我没带人经验,你往上面问问,有很多教练。”
“他们……我信不过。”
“我你能信得过?”孟揭抬一下雪镜,额前的头发被风撩起,“咱俩认识不到两分钟,说的话不超五句。”
姑娘脸就更红了:“你看着靠谱,而且我刚刚看你带一个女生了,你们在这雪道滑好多次,我想请你教我换刃……”
讲到这儿,孟揭气息一顿,就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前两句出于人道主义的劝都是白搭,于是调了一下雪板位置:“你看的那是我女朋友,不是我带她,是她带我玩儿,我对除她以外的关系发展都没兴趣,我讲得够清楚吗?”末了补一句,“学不会换刃,就别待高级道,整条雪道的人没道理为你一人承担风险。”
说完就转了个向,滑向晏在舒那位置,雪板往后一压,跟着坐下,随手给晏在舒抛了只蛋白棒。
“戏还好看吗?”
“凑合,”晏在舒撕包装,“那姑娘看着都要哭了,你说什么把人说成那样,一点儿风度都没有。”
“我说我女朋友滑雪厉害,等着我一起下山。”
“你哪个女朋友?”晏在舒慢慢嚼着蛋白棒,“我见过没?”
“嘴最硬,心最狠的那个。”
“这么坏,趁早分手。”晏在舒被边上的雪镜晃了下眼睛,腰侧就紧了一下,被孟揭往过带了二十公分,干巴硬实的蛋白棒就噎在喉咙口,噎得她猛咳三四下,扭头瞪他。。
孟揭还在边上笑,“看,乱说话,报应来了吧。”
后来没再说什么,晏在舒把塑料包装装回口袋里,就这么跟孟揭肩挨着肩,板挨着板,看天穹被分割成两部分,天边一线淡金色,往上逐渐渲染成亮眼的橘金,头顶则是釉质细腻的蓝调。
风吹过来,把晏在舒的发梢和睫毛都带上了金芒。
十小时的高强度运动消耗了部分精力,把他们变得比平时更安静,更柔和,好像带了点儿岁月的沉淀,风来风往,周遭是咔嚓咔嚓的相机运作声。
晏在舒笑笑:“有种凭空多长了几岁的感觉。”
这话题敏感,晏在舒很少谈及跟他的未来,这会儿不知道是话里自然带出来的,还是有要提一提未来的架势,孟揭脑子动得很快,因此把话题交给她,谨慎地点了个头。
“我们俩这样也挺好的,没什么顾虑,”晏在舒摘了手套,在掌心里团一团雪,吹一下,看雪沫跃动在橘色浪潮里,“老实讲,半年前,我没有想过有跟你心平气和坐在山顶看落日的时候,你说正常恋爱是不是就这样的?”
“你问我?”
意思是你看我有这种经验?
晏在舒没懂他这一刻的反应,懵着点了点头:“问你啊。”
孟揭神色一点点正经起来,“谈一场就知道了。”
风大了,落日一截截被西山吞吃殆尽,在平台上拍照的人陆续离开,晏在舒回头看了眼:“走吧。”
一起身,手腕就被攥紧,孟揭撑手先站起来,重新戴上雪镜,在风里把手递给她,“跑什么,我没说现在谈。”
晏在舒回:“我也没说不和你谈。”
话落,她往上搭着孟揭的手,一个借力站起来,而身体还没稳住,就被他猛带了一把,身体前倾,两块雪板“啪”地撞一起,她往后仰身,看到雪镜里的自己,看到自己身后的一炉晚霞,看到自己鼻梁上落的一点雪,紧跟着看到孟揭像被这句话煽动了,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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