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醒来时,发现只是一个梦。仅是梦,都觉得那么悲伤。
有一郎还在漫无目的地回忆着那些不好的片段时,眼前一黑。悲鸣屿行冥蒙住了他的眼睛,宽厚的手掌温暖有力,嘹亮的声音温柔问着:“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啦。”众人大声附和。
等再睁眼,时透有一郎看到银杏树下挤满了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隐隐笑意,岁月静好。
大家把无一郎推到前头来,对着两人齐声喊道:“生日快乐!”
落日为序,晚霞作章。带着凉爽水汽的晚风赶跑了夏日的酷暑,鸟雀从远程盘旋而归。
所有人的心都被快乐充盈着,这一次无人再孤单。
伊黑小芭内端着蜜璃做的蛋糕走上前来,异瞳美丽珍奇,对着低自己两届的学弟们温声道:“这是蜜璃做了一天的蛋糕,过来尝尝。”
蜜璃站在小芭内身边,绽放着甜甜笑容,明媚说道:“希望你们喜欢。”
新鲜的黄油蛋糕,散发着迷人的烘焙鲜香,浇上清甜的蜂蜜,还冒着腾腾热气,足以见得蜜璃的用心。
有一郎看着这可爱美味的蛋糕,感激说道:“非常喜欢,谢谢伊黑哥蜜璃姐。”
炼狱杏寿郎搂过时透两兄弟,朗声大笑道:“又长大了一岁呀,明年都来加入棒球社。你们可是少见的双生子天才,正适合打投手。”杏寿郎一直觉得这两人的运动天赋极高,从入校那日起,就执着于将他们拐进社团。
时透有一郎笑着推脱:“大哥,棒球社有你在了,怎么还会缺人?”
杏寿郎为人爽朗,对待后辈真诚又热心,已经连续四年蝉联“大学最具人气学长”,没有人不喜欢他。带着棒球社向百人规模发展,路过都要被挤破头。
无一郎在另一头臂弯下,开始拆他哥的台,告状道:“大哥,我哥压根不运动的,他连棒球规则都还不懂。”
一听这话,炼狱杏寿郎大为震惊,松开无一郎,开始拉着有一郎好好科普这项华丽的运动。坚决不让这个天之骄子,被拐到隔壁宇髄天元的音乐社。
义勇今天也来了,带着满满一袋子萩饼,认真地挨个分发,还给不死川实弥多塞了两个。
实弥吐槽:“别乱套公式啊,又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吃这个。”手上却很不老实地又从口袋里多拿了两个。
蝴蝶忍在旁边笑道:“你别打趣他了,要是下次公式都不会套了,你就没萩饼吃了。”
义勇听着调侃,僵在原地,捏着袋子像个犯错的小孩。
还是时透无一郎拿起义勇先前递过来的萩饼,咬了一口夸赞道:“怎么会,义勇哥送的礼物可是很用心的。”
除了萩饼,义勇昨天还偷偷给两兄弟寄了很多专业相关的书籍,主打一个关爱后辈成长的实干家。
义勇得到了时透无一郎的认可,这又开始满心欢喜地给人派送萩饼,并暗自记下明年要多给无一郎送一些。
一行人笑闹了许久,在滚滚云霞下,宇髄天元点起蜡烛,招呼两兄弟道:“来许个愿。”
时透无一郎与哥哥对视了一眼,心中明了,两人的愿望是一样的。他长睫扑动,展颜笑道:“愿大家平安康乐,无病无灾,顺遂无虞。”
黄昏至黎明间,烈火已焚尽。
这一世,所有人都将生活在幸福之中,永远永远。
第27章 留白
神谷朔的那双眸子漆黑无神,眼中淬了狠毒和怨恨,他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在地上疯狂刨地,嘶吼道:“无一郎,你毁了我。”
“毁”这个词,时透无一郎听过太多次。从第一次杀鬼的那天起,这个词就萦绕不去。
大多数鬼都认为自己没有错,是天道夺了他们为人的喜乐,只给他们留下杀戮的本性和吃人的习性。他们原本是人,因“毁”而“堕”成鬼。
时透无一郎漠然听了很多这样的倾诉,有时他会伫足,有时又任由那些怨恨散在空中,置若罔闻。
没有人毁掉他们,成为鬼的他们因为克制不了对生的贪欲,对世事的怨怼,才心甘情愿又自我麻木地存活于世。将自身苦难嫁接于他人,又装作受害者躲在黑暗中自我垂怜,是件很没意思的事。
时透从不对鬼心生怜悯,他只会将所有恶鬼斩杀。
哪怕这只鬼似乎认识失忆前的他,他拔刀的速度也只快不慢。既然是个熟人,就送个简单的死法。
雾气腾空,杀意来去自如,在那鬼伏在地面时,时透已瞬移到其身侧,一招砍中了鬼的脖子。神谷朔的脑袋滚到院子中央,在地上直勾勾地看着时透无一郎。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只掉下一颗泪来。
他哭得很伤心,嘴里念出了最恶毒的“诅咒”。
【血鬼术·影重现】
破碎凌乱的声音升起,神谷朔要无一郎也再亲历一次至亲之死。
砍掉鬼的脖子后,以伊织记忆为依托的幻境并没有消散,反而成为一面被打碎的万花镜,光怪五彩的棱面极速将时透无一郎吸附进去。
时透无一郎没有记忆,过往的痛苦都被尘封着。这鬼还要最后发动一次血鬼术拉他共沉沦,企图从心智上将他彻底摧毁。
事实证明,这是鬼在自讨没趣。
这一次,时透无一郎真正意义上进入了专属于他的记忆幻影。
一片纯白的空间中,白色,极致无尽的白色,没有任何多余的色彩,没有比这空阔干净的幻境。世间安静到只有他细微的呼吸声,嘈杂零碎的动静全部被隔绝。
时透呆站在其中,要不是记忆没断线得那么快,都怀疑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
日轮刀不管怎么挥舞,都像哑火似的,成了寻常刀刃。时透无一郎不再浪费力气,他沿着无尽的渺白慢慢走着,看能不能找到出口。这里的时间漫长无涯,不知道漫游了多久,环境仍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时透花了很久顿悟,他真的被困住了。
时透无一郎在这里不会感到冷暖和饥饿,也不会有疲惫,成了一个活死人,被拘泥在这无边的素白领域之中。
没有记忆的世界就是这样,大量的留白充斥内心,连情绪都不会有。
应该走了一年了,时透无一郎用独特的记时法估算着。没有四季的春秋供他咀嚼,日日皆空。不问来路,不知去路。
两年了,也不知道是这里没有尽头,还是把起点又走成了终点。他执着着向前赶路,已经忘却了目的地。
第三年,时透感觉脑子变得钝钝的。刚想到某件事情,下一秒又很快遗忘。除了几个不得忘记的人名外,其余的一切都像海边的礁石,被冲刷腐蚀到烂了洞,细小的空洞漏风,呜呜哭咽。
时透无一郎走到哪,哪就是世界中央。
好多年过去了,就算是颗种子,要么长成参天大树,枝繁叶茂,要么化作尘土,随着西风,不知上了几层天。唯独他不行,他待在这片死寂之地,踽踽独行。
在第五年的路上,时透无一郎终于不走了,他停下来垂着脑袋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衣,觉得越看越像亡者的丧服。
时透无一郎与一望无际的白融为一体,他想到了鲛渔湾的雪夜,想到了海滩上晾晒的白盐,想到了黑夜中的那个白衣人。
时透无一郎盘腿坐在地上,闭上了眼回忆。当神谷朔以他平日的形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没有任何触动。因为时透知道那不是他,但那个白衣人不一样。
这些年日日在梦中骂他废物的那个少年,不知道从哪一刻起,就跟在了他身后,如影随形,面庞变得清晰可见。
“原来我们真的长得一模一样。”时透无一郎口中的血喷涌而出,溅落在这片死寂的白中,妖冶也惊恐。整个人如从深渊爬起的血人,没了灵魂,只剩躯壳。
——有人因我而死,而他死后,我成为了他的模样。
所以穿上経帷子入葬的,到底是谁。
时透无一郎失神的双眼慢慢聚焦,他用沾满血的手把额上的汗慢慢拭去。再垂下时,这握成拳的手,狠狠砸向了地面。
所有的声音,一切的人影都散了。白衣复原,成了寻常那套鬼杀队的黑色队服。只有那溅的清水扬在了时透的脸上。
至此,幻境已碎。
···
伊织还欲看清水面里的恶鬼长相时,时透无一郎从天而降,砸在了她面前,溅得人一身水花。
黑衣被水泡得浮肿膨胀,脸俯扑在水中,不知死活。
伊织没敢靠近,她谨慎地判断了一下,这个到底是鬼变的霞柱,还是恢复了原样的霞柱。
直到那处水面散开大量血水,她才赶忙跑了过去,用力将这个人的身体翻转过来。看着眼前的时透无一郎,伊织呼吸一窒。
时透无一郎的脸被河堤的石子划破,衣裳尽湿,不安地闭着眼昏迷,如游丝的气息时断时续,这血竟然是他从唇角吐出来的。
伊织将时透无一郎拖上岸,放在一块避风的大石头后。用自己的外套盖在了他身上,时透的身体仍然如寒冰,没有任何温度,再这样下去会冻死人。
他们掉到了最开始来的那条河流里,熟悉的村落还在眼前,伊织打算去向幻境里的家人求救。
刚跑一步,就有只寒凉的手拉住了她。
时透无一郎的状况很差,胸口处传来一阵闷痛,但意识总是清醒得很快,他的绿瞳有些失焦,说道:“别回去。”这是时透能给的全部忠告,村落里的血鬼术还没有结束,伊织此时往里面走,只会拥有一个悲惨的下场。
在与霞柱视线对视上的那一刻,伊织突然意识到她将面对什么。与过去的悲惨经历对抗,再强大的人也会变得脆弱,何况是她。
“我马上就回来。”伊织温柔坚定的话语中蕴含着无限力量,似暖阳照拂在清波涟漪之上,美好又温暖。她第一次拒绝了时透的安排,抽出了手,紧盯着晦暗的前路,跑动的风在耳边呼啸。
伊织知道,如果她没有跟过来,这个鬼对时透根本造不成严重的伤害。现在鬼的头颅被砍掉,还深陷幻境之中,那是因为这是她的记忆,她的幻境。
时透将该做的都做了,最后一层屏障,必须由她来打破。
再不出去,就要连累霞柱殒命于此。霞柱救了她这么多次,伊织决定要为他找一个渺茫的希望。
白日的村落陷入沉寂,树影斑驳陆离。伊织总感觉有一双眼在黑暗中窥视着她,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比恶鬼身上更浓郁的味道,是血腥味。
越靠近家,周遭的气息就越发糟糕,让人窒息烦闷。
伊织手持日轮刀,终于见到了她的梦魇核心。
食头鬼蹲站在她家门口,獠爪划破了伊织妹妹的脖子,像一圈红绳,标准齐整,顺着这条狭窄的线条,有液体慢慢渗出。然后就是一声响彻暗夜的断裂声。
真纪睁大的双眼睛看向了姐姐伊织这边,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手就垂了下去,再无生息。
食头鬼的脚边还堆砌着小山似的尸体,里面的所有人,伊织都认识,包括她的父母。
她眼前又浮现出猩红的血,凄厉的嚎叫,地底下伸出的手叫嚣着将伊织的骨血撕裂啖尽,铺天盖地般宣泄恶言。
伊织双目似充了血的泛红,一言不发地走到食头鬼面前,握刀的手在颤抖,但是却一步都没有后退。
在藤袭山上,伊织受到恶鬼的偷袭,她最后以同归于尽的架势选择跟鬼换命,刀刃跟鬼的利爪同时刺入。好在她赌赢了,活了下来。
事后蝶屋的雪子告诉她,伤口离心脏只有了一公分,差一点人就死了,肯定是她父母在天之灵保护她。伊织苦笑着摇头,她在走马灯里看到了父母和妹妹,但是他们丢下了她,又一次。
梦里什么都有,一家四口其乐融融。梦外一无所有,她孤身一人,头悬明月。
培育师之前说她其实不适合学水之呼吸,她心中一直有股怨气,有时盖过了她的温良柔和的本性。某些关键时刻,她会不够理智,失了冷静。
就比如现在。
伊织以【水之呼吸捌之型 泷壶】起手,直接朝食头鬼袭去,漫天的水柱落下,带来永无宁日的潮湿。
这一招过早暴露了位置,食头鬼丢下真纪的尸体,灵活躲开,迅速调整站位,使出了召唤骷髅的血鬼术。那些骷髅冲击速度极快,上面还带了毒液,越过水气环绕在伊织周边。
伊织用叁之型防御,却总有防不胜防的瞬间。一个婴儿大小的骷髅砸到了她的腹部,人被狠狠甩了出去,再从高处跌落,摔得两眼发黑。
这一摔有些重了,伤了肺腑,伊织短时间动弹不得。她痛得冷汗淋漓,都没有吭过一声。
伊织知道她心中的那股怨气从何而来。她是在恨自己弱小,恨自己无用,恨自己不能手刃恶鬼。既然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放过。
伊织从地上爬起,扯出浅笑,血从唇齿迸住。黑发染血,妖冶凄楚。
随之而来的【水之呼吸陆之型 扭转漩涡】让周边的空气都凝成了刀刃,足以将一切都一分为二。食头鬼见这么气势汹汹的剑招,不想硬碰硬,各个关节嘎吱作响,准备先跳开。
但是伊织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陆之型衔接着柒之型而来,剑招转换太快,导致食头鬼没躲开这轮突刺。日轮刀卡在了食头鬼的脖子正中间,没有完全斩下。
食头鬼倒地,扑棱着用手想将这卡在脖子的日轮刀给扯出来,不然鬼身迟迟无法复原。幻境里没有真正的太阳,唯一的弱点就是脖子。
头还没掉,还有活着的希望。食头鬼狞笑偷想着:这个女孩果然不中用,都到这一步了都没成功。
伊织的发尾残余些潮湿,脚边淌着一摊水渍。她走到食头鬼面前,没有去管幽蓝的日轮刀,而是一把拖着食头鬼来到了那面尸墙附近。
因为一半的脑袋已经掉落,鬼难以动弹。
伊织就这样跪坐下来,双手握拳,钳制着鬼挣动的四肢,开始一寸寸对着日轮刀砸下去。刀背钝厚,磕碰到让手背立刻青紫红肿,她却一点也不在乎。
伊织要让日轮刀慢慢镶嵌进食头鬼的头颅,让这鬼用他喜欢的方式死去。她的脸上、手上、每一寸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很快粘上了深红恶臭的鬼血。而她仍握紧成拳,心坠寒冰,一下一下砸着。
少一下伊织都怕家人的亡灵得不到安息,她都怕她的深天苦恨得不到宣泄。食头鬼的那双红瞳,第一次惊现滔天的恐惧。
这一次,她靠自己复了仇。
食头鬼早就没了动静,黑烟燃起,恶鬼灰飞烟灭,伊织还在继续。她像一个被设定程序的机器,任务全部结束后,不知道如何终止,在失控崩溃的边缘。
一双手蒙住了伊织的眼睛,血色消失。时透无一郎温柔的话语在耳畔如清风,吹拂开心间迷雾。
“好了,结束了。”
第28章 水月
伊织面无表情地坐了半晌,她的指掌全是伤痕,流血不止,看着惊心。
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微微张着口望着坍塌消融的尸墙。却还是咬紧牙关,选择了沉默。眼沉沉阖上,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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