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织问起森鸟县还有哪几户人家家中有兄妹,最后盘算下来只剩下辻村家。
提到辻村家,水原一平也是愣住了,他焦急说道:“昨天听说辻村母亲病逝,必须赶回去奔丧。但他们家那双儿女都发起高烧来,没有办法跟着一起去了。”
这与他们家当时遭遇的情形非常类似,都是遇上夫妇俩不得不出门,将儿女留在家中的情况。
水原夫妇流着泪求大人为他们的儿女报仇。
相原修安抚好两人,便带着霞柱和伊织往辻村家赶。今晚将是残月的第一天,不出意外的话,恶鬼要有所行动了,而且目标非常明确。
天地之间,只能闻见雨声。走到小道上时,雨水模糊着视线,让人只能看到眼前的方寸之间,迷雾深重。飞溅的雨水让衣角潮湿,打在伞上似重千钧,这条道路愈发难走。
时透中途停在了路边倒地的石碑前,上面的童谣泛着污浊,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放下伞,抬手将其竖起,底下爬出来一堆千足目的线虫,被雨水打得动弹不得,瞬间毙命。
伊织回头没看到时透人了,返回来看见他独自站在雨中,跑过来替他撑伞,就看到面前这诡异的一幕。
死去的雀鸟被压在石碑之下,无数的黑虫簇拥在它周边,没有侵蚀半分。那只鸟的羽色光滑发光,雨水如泪水悬停在眼睑下。虽然紧闭着眼,却鲜活得非比寻常,像下一步就要破笼而出。
雀鸟要醒了。
第34章 遇难
辻村家的儿女今年分别是十五和十三岁,辻村裕斗带着妻子回家奔丧,屋里只剩下一个女仆人和这对兄妹。
当相原修过来敲门时,年过半百的老妪记着主人家的吩咐,说什么都不肯让他们进来。
专门挑着兄妹杀害的恶鬼,让整个森鸟县人心惶惶,到处是猜忌。
“请回吧,大人。”老妪按照辻村裕斗的吩咐,只打开了一条门缝,警惕地看着这三位年轻人。那张皱巴巴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戒备,急切地想将三人给打发走。
还没有天黑,但大雨之势,让整片天空都灰暗阴沉。洗涤一切尘埃的同时,又让人觉得孤苦闷烦。
大风卷起劲雨,像鬼魅一样,急不可耐地朝着温暖的室内伸手探取,吹得桂秋奈的白发乱飞,眼中的惊恐越甚。
相原修站在屋檐下,被雨淋湿了半边肩头,努力解释着他是来保护辻村家孩子,自报着家门:“我是相原家的晚辈相原……”
话还没说完,桂秋奈毫不留情地关了门,请他吃了个闭门羹,差点还把他的手给夹在门缝里了。
“骗子。”桂秋奈在门后骂道。
只听说过相原家有个病弱的家主和外出求学的侄儿。早不归晚不回,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肯定不安好心。
桂秋奈站在空旷的客厅,听着门外那持续的敲门声,捂住胸口紧张地呼了好几口气。等到外面人放弃了,她才缓缓走向辻村兄妹的卧室。
明天主人夫妇就会回来,只要能守住今晚,就没事了。
她跪坐在床边,替兄妹二人擦了擦汗,身后的柜子传来撞击声,她不敢回头。
门是敲不开了,相原修无奈说道:“都不认识我了,这些年我回来的次数也不多。”
伊织看相原修这幅挫败的样子,让他不要自责。遇到普通人不配合灭鬼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些人除了他们自己,谁都不会信任。之前还遇到有人宁可把自己跟锁在一屋,都不让鬼杀队的人解救。
他们在门外守着就好了。
唯一麻烦的是,今日这场雨看似不会停歇。辻村家比较偏僻,周边都没有住宅,只有侧边一间能够容身的柴房可以供他们避雨。
干柴堆满了一半空间,站在里边空间有些局促。
相原修找了个靠近干柴的角落老实站着,尽量给霞柱腾空间。
其实他早就发现霞柱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相处,对待他跟伊织提的建议都不否定,而是审时度势之后遵从他们的选择,哪怕被带来蹲柴房都没有任何不悦。面色虽然冷冷的,但确实一点情绪都没有。
难怪伊织总是三句话离不开霞柱,真的很像一个沉默寡言但强大可靠的前辈,眼里只有灭鬼的任务,相原修默默想着。
小小声响砸地,是时透捡回来的那只雀鸟。这只鸟生得怪极了,纯白的鸟羽,就翅尾处带着一抹黑,从没见过这个品种。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这只鸟,时透将鸟放在地上后,出声问着:“童谣中的雀鸟指的是什么?”
陌生拗口的童谣是他的知识盲区,之前也一直没有机会问。
伊织小时候与妹妹玩过这个游戏,她向时透解释道:“这是游戏里的一个代称,游戏里扮“鬼”的人蒙着眼站在正中间,身后的人一边跑动,一边唱着童谣。当童谣停止的时候,由鬼来猜站在身后的人是谁。如果猜对了,鬼就算笼中的“雀鸟”,摆脱了原来的身份,换身后人来当鬼。”
“所以鬼就是这雀鸟。”
“是的。”
屋外狂风大作,雨飘打进来,配上这句话,这只死鸟越看越邪乎。
相原修认真听完,感觉不太对劲,有点偏离他所理解的。摇了摇头,说道:“森鸟县的童谣跟别的地方不一样。”
而且正正相反。
蒙着眼站在中间的被称之为“人”,身后的才全是“鬼”,如果“人”猜对了身后是谁,才能重获自由,否则就要永远猜下去。人才是这囚笼里无辜的鸟儿。
伊织第一次听到这个版本,新奇道:“同一首歌曲,居然是不同的内涵。”
时透无一郎更是第一次听全这个游戏,被好好科普了一番。他收敛着思绪,搭建这二者之间的联系。
“就不知道这跟下弦肆有什么关系。”相原修说着,望向敞开的柴房外。
是错觉吗?为什么感觉辻村家窗前站着一个年轻女人,但再想细看,又是漫天的雨幕垂落。
相原修以为是太过紧张所致,心事重重地收回视线。
入夜后,雨意外地小了些,淅沥落着,没有其他动静。
辻村家卧室亮着灯,偶尔能看到黑影伴随着灯火倒映,安宁得像个平静的夜晚。三人守在屋前,尽职尽责保护着将他们拒之门外之人的安全。
伊织没有困意,她蹲在门边,戳了戳地上的死鸟。她想起小时候抓到过一只误跑进房间的麻雀,只有手心这么大,鸟胸脯处传来很快很急促的心跳。被抓住后不是拿鸟喙啄人,而是想挥舞翅膀。
自由对它们而言,是本能。
这只鸟死得很平静,没有象征生命力的心跳,眼闭得紧紧的,鸟羽干了之后,有点粘手了。
伊织收回手时,不小心碰到了鸟喙,从那里轻轻划过。没想到那两片坚硬的硬角质鞘突然张合,衔住了她的手指,能看到里面血红的口舌。
鸟睁开了眼,怒蹬着她。
时透无一郎很快注意到地上这节变故,伊织的手指流了很多血,成为了这只鸟的血祭品。她想挣脱,却发现这怪鸟的劲很大,能够逼迫伊织俯身喂食,而不是被抬起的手甩开。
时透伸手压住了伊织的胳膊,轻声道:“别动了。”
伊织胳膊定住之后,那鸟果然温驯了些,它比之前膨胀了两倍,人血是它的养分。
它想得到更多的力量,那排尖齿松离了一会,准备咬断伊织的手指,却发现再也合不上。
一把锋利的匕首将鸟身一分为二,没有擦伤伊织一点皮肉,时透将人解救出来。那鸟倒在地上,扑棱了两脚,就开始愈合。
是鬼物。
相原修沉着脸拔出日轮刀,准备挥向鸟的脑袋时,一声凄厉哀鸣划破黑夜,玻璃破碎,与雨夜奏响了合鸣曲。
是白天见过的桂秋奈在求救,原先还亮着灯的辻村家,一片漆黑。
相原修脸色一变,握着日轮刀往房子里跑去。
原本紧闭的正门大敞开着,一室凌乱。桂秋奈还在楼上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哑尖叫,如同树瘤一样臃肿苦苍,突兀又幽深,浮现肿胀的疙瘩侵蚀着周边黑暗。
事情接连巧合地发生,打破平静就在一瞬间。
时透无一郎并未慌乱,他冷静替伊织缠绕好伤口,确保伤口没有毒素扩散后,再一刀将那想飞走的怪鸟钉死在地板上。他按部就班处理完一切,才带着伊织来到门口。
进屋前,那一地玻璃碎片上,残留了一片黑羽,被雨打得摇摇欲坠,时透弯腰将其拾起。
相原修三两步地冲到二楼,看到桂秋奈跌坐在门边。那对兄妹已经遇难,满屋都拖曳着血迹。
妹妹绘里的左手断了,从床头被扔到了床尾,她侧身躺着,压住了那少了肢体的一边。
桂秋奈半夜来看绘里有没有退烧,轻轻推搡了她一下,想帮绘里躺平,让她不要侧卧,就看到了这恐怖的一幕。
而她的身侧,躺着哥哥辻村步,依旧是那平静的死法,像在熟睡,脸上还挂着浅笑。
破窗渗来风雨,卷起白帘,雨与血混杂,滴答滴答地在窗沿边流动。流到房间的尽头,流到绘里的身边。
满屋的鬼气告诉着他,恶鬼来过,相原修气得眼眶发红。
灯已经被赶来的伊织打开,时透上前检查了一下尸体,辻村步的心脏还在跳动,人的尸僵程度有点严重了,不是刚刚死的。
伊织将桂秋奈搀扶出卧室,让人远离那血腥一幕。待人冷静一点后,才问道:“您看到了什么?”
桂秋奈捂住脸痛哭,零碎的句子反复颠倒:“手,那手,断了,黑色的飞出去了。”
伊织追问细节:“黑色的是什么?”
桂秋奈紧紧掐着桌角,哀声哭泣着:“鸟,是绘里捡回来的那只鸟。”
桂秋奈看到辻村兄妹的尸体时,惊骇到浑身发凉,脸色发紫,发出尖叫时,一团黑影冲破了玻璃飞了出去,那是绘里一个月前捡回来的鸟。
厉害的鬼都会化形,不排除鬼一直变成鸟的样子待在辻村家,这段时间他们就与鬼共处一室,那确实防不胜防。
森鸟县的鸟雀似乎有了不详的意味,伊织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时透无一郎走出卧室,来到伊织身侧,对着桂秋奈问道:“男孩上次醒着是什么时候?”
老妪急喘着呼吸,脸如白纸,像要昏厥了一般:“前日晚上。”
“他有说什么吗?”
天花板上昏黄的吊灯摇晃,沉默地照亮了室内的一方恐惧。
桂秋奈浑浊的眼睛死锁着前方,颤抖说道:“他说她回来了。”
第35章 扑朔
“她是谁?绘里吗?”伊织看向桂秋奈问着。
桂秋奈没有看护好这两个孩子,成了绞刑架下的罪人,拼命想说些什么摆脱不安,她惊恐回忆着:“不,不是的,步没有叫他的妹妹。”
那日辻村裕斗夫妇刚出门不久,绘里还在昏睡,辻村步就睁开了眼。他的喉咙里像有火在烧,断断续续发出奇怪声响。
桂秋奈在楼下听到动静,赶到房间,忙凑到他身边问他要做什么:“是要喝水吗?”
辻村步艰难抬手,指着柜子上,那里停歇着一只金色的鸟,亮色像河滩上折射阳光的金沙,可它不是美丽的象征,相反散发的是死亡的幽冥气息。
这鸟就站在那高柜之上,黑洞的眼珠俯视着他们,让人心里发毛。
桂秋奈瞳孔张大,满脸不可置信,分明记得她关了窗的。
“她回来了。”辻村步意识混沌,手指正对着那只鸟,没有偏移半分。
“谁?”桂秋奈赶紧贴近,想要听清辻村步的呓语。
辻村步胸膛起伏,虚弱说着:“缪尔回来了。”
缪尔两字一出,这金黄的鸟仰体张开双翅,用力扇动。竟将那厚重窗叶都带得摇晃,一股浓郁的血膻味从风中传来,啼鸣响彻云霄。
桂秋奈脸色一变,她心里有些发慌,准备抬手驱逐这只不对劲的鸟,却听到辻村步又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我害了你。”如同梦呓,很轻很轻。
之后辻村步就合上了眼,没有再清醒过了。
伊织看向相原修,用眼神询问他是否认识这叫缪尔的人。相原修摇头,他没听说过。
但是问桂秋奈时,这个老妇人却惊恐地不愿意多说,这样这起案件就陷入了僵局。
众人在辻村家守到天亮,下弦四没再出现。鬼已经达成目的,没有留念地走了,轻易间又毁灭了一个家庭。
一夜大雨后,次日是个无云的晴朗日子。夏日暖阳沁入心扉,葱茏的枝叶繁荣摇摆,衬得辻村家像一块死地。
辻村裕斗回家后,等来了噩耗,他的妻子当场昏厥,他在客厅放声嚎哭。
没有人在意多出来的三个人,灭鬼是沉重苦闷的,所见所闻的大多是悲剧。他们是“救世主”,但那又如何。鬼一日未灭,这样的苦难就无法消失,他们失败了,就得不到任何人的尊敬与感谢。
里边太过拥挤嘈杂,不断奔袭过来的人群脚步攒动,时透无一郎独自走到后院,站在太阳底下,身边被暖意充盈,还是觉得阴冷。
柴房里的怪鸟已经灰飞烟灭,那支玻璃碎片上的黑羽也一并消失,是鬼身上的羽毛。
时透展开了骨棱分明修长的右手,掌心蹭上了一片圆形印记。他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将手缩在袖中,觉得这颜色有点碍眼。
如果说之前是鲜红,还带着点光泽,这会儿已经有了发黑的迹象。没看错的话,他被这鸟羽做了某种标记。
伊织隔着远远的,看到时透的手上似乎有些什么,走过来关切问了一声:“霞柱,你的手怎么了?”
时透手收得很快,还是让伊织看见了。他看了眼伊织,轻启唇道:“没事”。
目光蹭过伊织被咬过的手指上,显然更关心对方的伤势。
伊织似乎不信,眉间未见舒展,乌眸紧盯着他的袖口,无声胜有声。
无奈之下,时透伸出了手。手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见确实没有异状,伊织以为是自己疑心看花了眼,放下心来。
完全没注意到时透无一郎伸出的是左手。
辻村家聚起了很多人,出事的消息传得很快。侧门处来了辆马车,是相原柊太派人接他们回去。他借仆人带了话来,希望邀请霞柱一聚。
待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只会面临警署无休止的盘问。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知道“缪尔”意味着什么,时透接受了这个邀请。
等到了相原家,伊织终于见到了相原修那位传说中的叔父。叔侄二人长得很像,但是气质天差地别。
一个内秀,一个张扬。
相原柊太长衫飘飞胜似白雪,干净似白莲。沉稳又淡然地站在那里,似霜雪般的人物。见人来了,笑意浮沉地迎过来,一身苦寒浓郁的药味。
“辛苦了。”相原柊太望着霞柱和伊织,真诚说道。他行事待人谦和,没有架子,对年轻人也都很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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