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原修这些年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冲动了,行事稳重了许多,他重新坐下,说道:“还不错,叔父还活着,鬼杀队的人对我也很好。”
相原柊太紫眸凝视着相原修,仿佛要看穿这个人:“还会想起你父母吗?”
相原修一愣,后仓乱埋头,回答道:“还是会的。”他这么心急地想要升到更高的等级,忍受训练中的所有辛劳,都是为了有招一日能够杀了那只鬼。
只是那只鬼好像离开森鸟县了,这些年都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相原柊太被深思笼罩,情绪在心中泛滥,他先前的笑容已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重:“原来你也还想着这件事。”
这道伤疤不是不提就会消失不见的。
“如果……”相原柊太停顿道,看着相原修“你发现凶手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你会怎么做?”
相原修以为叔父是想说这只鬼很强,他眉头一皱,毫不犹豫地说道:“那也不会放弃。”语气坚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执着莽撞。
相原柊太抬起头,脸上没有显露任何情绪,内心已然下定决心。沉寂的湖泊周边,是一汪泛滥潮水的湿地。
他早就将所有的仁慈抛弃,脑中只剩下清晰的计划,他轻轻说着:“我也是。”
“修,你可以再去看看那些石碑……”相原柊太合上了眼,烛火微弱跳动,直到彻底熄灭。
——那底下还埋葬着你的父母,你要带他们回家。
第47章 误会
伊织脸上略显苍白,黑瞳中泛出的光泽如同寒潭朦胧,眼睑处的细长伤痕若隐若现。她正静背靠着枕头,凝视着窗外飞鸟。
日子过得很快,已经在这待了快三个月了。
当时伊织伤势严重,特别是眼睛,因为被毒液溅了进去,面临失明的危险。主公见蝶屋处理不了,特意派隐将她送到外面来,找了专门的医生来诊治,以推迟毒素的蔓延。
后面无一郎真找到了解毒的法子,伊织的眼睛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主公还拖鎹鸦眠眠带话来,让她留在这继续养伤,不急着回总部,一切以自身身体为重。
这段日子相原修日日都来探望,唯独没有见过霞柱。
听说下弦四已经解决了,霞柱后面又回去了一次,找到了真正的缪尔。相原修则因为叔父的离世,对森鸟县那边再无留恋,打算先留在鬼杀队。
一切都照旧,大家都很顺利平安。
唯独自己……
伊织的眼睛轻轻闭上,白色绷带缠绕着纤细的手腕,每一根手指都被牢牢包裹,仍然能感受到那处钻心的钝痛。日日夜夜,都不得逃脱。
眼睛的伤可以在化解毒素后,迅速康复,但是手上的伤势一点都不乐观。断裂的手骨虽然在愈合,但又慢又煎熬。如果好不了,她可能无法再成为一名剑士了。
人生真是惨淡惯了,伊织偏过头叹息,夹杂着些许不甘的隐忍。
她现在最差的结局就是从鬼杀队退役,随便找个地方把这残生对付过去。
但这样的仓促命运,太过狼狈。
伊织脑中想法繁杂,努力不去想一些遥不可及的事物,以及人。
伊织这段日子很想见时透无一郎一面,却不幸地发现,要是两人之间不是碍于主公给的那道继子身份,时透可以彻底消失在她能触及的范围内。
在伊织的记忆中,时透始终如初见那般,阳光映在他那淡淡的薄荷绿眼眸,仿佛初春的清风,带着难以接近的冷意。他站在那里,发丝掠过清秀的眉眼,感受到她的注视,缓缓侧过头来,目光轻掠过来。
那一瞬间的对视,每一次都能轻易牵动伊织的心。心在发出无声的呼唤,奈何现实沉默得可怕,徒留她一个人被束缚。
眼前空空荡荡,伊织无奈将心中的回响扫落,无力瘫坐着。
好在大量的镇痛药物让伊织很难保持长时间的清醒。昏昏沉沉间,就这么在白日又睡了过去,连房间里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人也没有察觉。
时透无一郎站在病床前,墨云般的长发垂落,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他看着女孩愈发瘦削的脸庞,远山如黛,眼角还残留着几分浅淡伤痕。
时透的目光游移不定,嘴唇紧紧抿着,苦心思索,最近伊织伤瞧着快好了,为什么人又瘦了。
他不确定那晚的话伊织有没有听见,所以都不敢在伊织清醒的时候现身。虽然每天都来,但也只能待人睡了,才会悄然出现。
静待了片刻后,窗外的银子小声啄着玻璃窗,催促无一郎离开。
银子见过顺路的,也没见过从几十里地外顺来的,今晚还要去灭鬼。它知道无一郎绝对不会耽误正事,但这多出来的路途奔波,无一郎是半点不顾。
时透无一郎看了眼银子,表示知道了,他马上就来。
走前时透温柔注视着沉睡的伊织,手指轻轻颤动,悬在女孩的脸侧,却怕打扰她片刻的安宁。最终,只是隔着那厚重绷带,轻轻蹭过伊织的手,动作分外小心,指尖传来那生硬无言的温度。
在就要松离之时,睡梦中的人突然翻身,睡得并不安稳。伊织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低声说些什么,眉间笼罩愁绪。
时透缓缓俯身去听,这声呢喃让时透头脑有些混乱,他生怕惊动了梦中人,一时之间呼吸都放得很轻。
是伊织在唤他的名字。
时透本来想就这样离开,但看着女孩惶恐不安的睡容,内心的冲动还是克服了理智,时透轻柔地低声回应:“我在。”
得到这句很浅的回复后,伊织轻蹙的眉头在一瞬间舒展,有了充足的底气,不再深陷那被遗弃的深海。
万物的色彩与声音消弭,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彼此。在这短暂的瞬间,时透的手忘了收回。
捧着一束热烈蓝白花束的相原修,在此刻正好推门进来,他怕伊织养伤太无聊了,刚刚去买了些花,但没料到今天这屋内已经有人了。
抬头看清来人后,相原修惊喜道:“霞柱,您怎么来了?”
时透无一郎这个时候再想走人就有点来不及了,堪堪背对着相原直起身。肩膀紧绷,整个人显得有点不自在。
伊织觉浅,听到说话声睁眼时,只看到相原修被什么人给拖了出去。
那道在门前一闪而过的身影让伊织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想又觉得荒诞,怎么可能会是霞柱。
伊织望着桌边这捧蓝色绣球花,还带着些晨露,鲜艳的色彩让她这几日阴霾重重的心情总算好了点。加入鬼杀队的最大收获,除了找寻到自身的价值,就是认识了霞柱与这么多朋友。
伊织侧身想去嗅花时,被里边突然冒出来的乌鸦脑袋吓了一跳,人都往后仰了半个身位。
藏起来的银子,挤着那浅蓝花束,瓮声瓮气地问候道:“好点了没,小伊织。”
无一郎一时间还走不了,银子干脆飞进来跟伊织打了个招呼。这女孩也算它看着长大的,对于她受伤的事,它也很介怀。
伊织黑瞳里流转着惊喜,嘴角露出一抹清亮的笑容,高兴道:“银子,你怎么在这里?”
银子踩着桌子一蹦一跳,喳喳说道:“过来看看你。”虽然没有供出无一郎,但至于它是跟谁来的,那可耐不住人瞎想。
“好多了,谢谢你,”伊织带着诚挚的暖意温柔笑着,在听到银子的回答后,双眼瞬间亮了起来,生出期许道,:“霞柱也过来了吗?我去见见他。”
霞柱肯定很忙,今天得空过来的这个消息,让伊织觉得一整天都明媚起来了。
银子没阻止,它也觉得两个人应该见一面了,不然无一郎老是偷躲着,人家哪会知道他的心思。于是催促道:“去吧,去吧,就在门口。”
伊织扶着墙壁,脚步虚浮地在走廊处寻找时透的身影。没走多远,就看到背对着她站在院中交谈的两人,时透无一郎正和相原修说着什么。
伊织带着隐隐笑意向那边走去,内心虽然忐忑不安,但期待盖过了担忧。只是还未完全靠近,就被突如其来的话语逼停,她如遭雷击。
时透无一郎面容严峻,语气冷漠地说道:“她以后不再是我的继子了。”
相原修听到这话也是震惊到一愣,支支吾吾了半天,话都卡在嘴里,最后只能嘟囔道:“霞柱,伊织手上的伤真的没希望了吗?”
时透冷漠开口道:“这不重要,她不会再接受继子考核了。”
墙后的伊织面容失去了全部血色,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时透的话给她判了死刑,她努力这么久,最后因为这场意外的伤,等来了她这些年一直不愿意听到的宣判,还是从霞柱口中说出来的。
伊织不敢再听下去了,缓慢地向来的方向回移,时透的话带走了她全部的力气,导致每一步都走得沉重又艰难。
那边说话的人因为也心思沉沉,以为是路过的医生,都忽视了这处的动静。
在进房间前,伊织擦了擦眼角,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地走了进去。
银子还在打理羽毛,见到伊织这么快就回来了,好奇问道:“见到无一郎啦?”
伊织挪到床边坐下,低下头看着银子,小声回应:“嗯。”
银子以为伊织是被无一郎给感动到了,摇了摇尾巴上的羽毛,语重心长道:“伊织,有些事情不好明说,但是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明白无一郎的意思。”
孩子长大了,银子觉得它要操心的事情越来越多了。跟父亲一样,优秀鎹鸦要肩负的东西不是一般鸟能承担的,比如主人的感情生活也算一桩。
伊织听了这话,默不作声,身上的病服在暖风中微微飘动,整个人身形更显单薄无依。
银子肯定伊织是不好意思了,大大咧咧地落到那绣球花那里去,叼了朵蓝色碎花夹在伊织手心,爽朗说道:“伊织,不要辜负无一郎。”
伊织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痛苦与失落,怕手上的绷带纱布让银子不舒服,埋头用脸颊蹭了蹭银子的脑袋。
就在这短短的三十秒内,徘徊的所有思绪顷刻落地。伊织眉宇间凝聚起了不容动摇的决心,她轻声说着:“我知道了。”
注定要面临的事情,她不会逃避,也不会让时透为难。
相原修回来时,伊织刚关好窗。银子提前飞到门口去等无一郎了。时透依旧没有选择来见她,只有那道黑色的身影快速地从大门穿过,步履匆忙。
伊织的嘴角向下弯起,盯着那抹绿意,低声对身后的相原修说道:“我想暂时离开鬼杀队一阵子。”
相原修灿烂的笑容收敛,忙迈开步子走到伊织跟前来,眼神中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慌乱问道:“怎么好端端地就说要离开?”
伊织眼若秋水,伸出被缠绕的臃肿双手,苦笑地说道:“你看,我可能追不上你们了,还是到这里就算了。”
相原修想起了霞柱的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嘴唇张开想说些什么。但他忽然想到了进门前,霞柱俯身靠近伊织的那亲昵一幕,以及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
相原修眼里滑过挣扎,隐秘的私心像一道阴影正好投射在他与伊织之间,那个未曾言说的心思如暗流,无声无息地出现,到了嘴边的话被硬生生止住。
看着伊织的目光变得暗沉,他知道可以说些什么,但什么也不说兴许更好。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相原修面上恢复了平静,他轻呼出了一口气,对伊织珍重说道:“你之后想去哪,我都陪你去。”
伊织是他选择的家人,鬼杀队的生活固然很好,但是他更希望伊织能安稳活着,或许有一天他们也能有未来。
感情是不可控的,相原修不想再失去伊织。
时透无一郎带着银子在山间小径上赶路,脚步轻盈,土地在身后迅速退去,风在耳边呼啸。
这跑动的速度太快了,银子差点都跟不上无一郎,完全没有时间跟无一郎讲刚刚它去见了伊织的事情。只能全心全意地先跟上自家主人,还咋呼地提醒无一郎任务地点的方位。
在这漫长的路途中,时透毫无疲惫之色。在路的尽头,他的心中骤然一亮,藏在心底的抉择终于变得清晰,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时透打算明日就去跟主公说,将伊织先接回去。
鬼杀队的甲等有着严格的考核要求,特别是作为柱的继子,要求会更加严苛,刚刚相原修就在询问这种情况怎么办。
时透觉得伊织是不是他的继子都无所谓,她只需安心留着养伤就可以了。
只要伊织还留在鬼杀队,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顾她周全。
风依旧轻柔地吹拂,心中迷雾逐渐散去,斑驳的光影在时透翠玉般的眼中流转。有一个越来越清楚的声音在心中汇聚,只待那一天的到来。
第48章 私心
次日,时透无一郎得到主公那边的同意后,早早过来找伊织。
黑衣翩然,薄荷色的眼眸如清泉,漾着柔和的波动,满怀期待地推门而入。但门后的景象,却让时透顿住。
蔚然的暖金阳光洒满室内,交织在一起薄薄的纱,缝缀成了诗篇般的美景,可太过寂静了。
房间整洁冷清,空荡荡的床不像有人睡过,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唯一遗留的痕迹,是桌上花瓶里那几束未凋的蓝白小花。
时透退出去半步,抬头检查着门外标识。房间号是对的,来过这么多次,不可能有错,又重新走进来。
时透无一郎站到床边,似绸缎的发丝随风轻拂,黑与绿交织。眼中的神采如雨后青叶被骤然打落,露出不知所措。
伊织不见了。
身影在微凉的清晨略显孤单,原本的期待尽然化作失落。无言的寂寥弥漫,心中被蚕食掉的缺口被窗外的风吹过,传来寂寞的回响。
银子晚来了一步,刚飞进来就看到无一郎站在床边一动不动,惊讶问道:“人呢?”。
时透看着神奇十足翘着长羽的银子,绿眸透着迷惘,语气中也带着困惑:“我不知道。”
银子尖叫:“伊织被鬼抓走了。”
这个治疗地址虽然没有总部隐蔽,但也不至于被鬼找到,周边的警戒也都还好好的。
无一郎排除了这个可能性,安抚生气的银子,说道:“没有鬼来过。”
“那就是人自己走了,”银子震惊说道,“伤还没养好,她要去哪里?”
时透也想到这处,眼中忧色聚拢,一向沉静的心境也被打破。
银子回忆着昨日跟伊织的交谈,有了点方向,跳到无一郎面前问道:“伊织昨天还出去找无一郎了,她有说什么吗?”
时透一怔,说着:“我在外面没有见到她。”
气氛微妙的凝固,时透与银子对视着。
银子终于咂摸出伊织昨日情绪的不对劲,她出去后一定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乌鸦的全黑眼珠心虚地转了转,偷偷扭过半边身子,声音都小了些:“这样呀,她出去找你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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