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安放桌椅完毕。
然后大盘大碗,汤饭菜肴、点心酒水,流水似的端上来。
三人移步,分主宾位入座。
眼下是不早不午的时辰,并非正经吃饭的时候,也都还没饿。
于是酒过三轮,西门卿和武松就要告辞起身。
“莫忙莫忙!老爷白日不在府,我便也偷得半日闲暇,西门大官人莫忙着走,且再吃酒稍坐。”翟谦款留道。
如此二人又坐回去,再次端起酒杯,浅斟慢酌。
期间西门卿问起朝见时间:“翟大管家,我们几时朝见?”
武松:“或是等冬至郊天回来后朝见?”
西门卿觉得不妥:“冬至那天圣上郊天后,天下官员都要上表朝贺,还要赐宴同乐,怕是没得我们谢恩的空闲。”
“西门大官人说的正是。”翟谦回道,“你与武副千户只管先往鸿胪寺登记了名儿,明日早朝谢了恩,领了札付就是。”
西门卿拱手谢道:“承蒙翟大管家指教,无以为报。”
西门卿和武松二人,并不是翟谦必须酒桌应酬的对象,又饮过两轮,就散了席。
临告辞起身时,翟谦将西门卿拉到安静之处说话。
西门卿跟着走时,心中纳罕:又不像原著中,升官之路还跌宕起伏,翟谦有什么事能和他说的?
原来翟谦是来表功的,“西门大官人不知,何大监侄儿何永寿恩荫为副千户,本来看上了你那山东地界,就去央求到刘娘娘的分上。之后传旨出来,对老爷和朱太尉说了,要安他侄儿在山东理刑。”
“可你那弟弟武松,是老爷亲指的山东副千户,教老爷好不作难!若非我在老爷跟前转圜,你那弟弟可就撑不下去了!”
何沂何太监的侄儿何永寿恩荫副千户一事,西门卿是知道的。
因为他有原著剧情挂,又看过邸报。
那份邸报之中,宋徽宗加恩多人:蔡京加太师,李邦彦加柱国太子太师,王炜加太傅,郑居中、高俅加太保。
蔡京还恩荫一子为殿中监,国师林灵素加封忠孝伯。
朱摇⒒凭臣运花石纲有功,朱壹犹傅兼太子太傅,黄经臣加殿前都太尉……
内廷宦官,外廷朝臣,高位的都有加恩,一份邸报满篇人名。
然而通篇看下来,尽是权奸佞臣,愣是一个历史上的良臣都没有。
其中就有五位内侍之一的何沂,荫弟侄一人为副千户。
可西门卿闻言,却是连忙拱手:“多谢大管家盛情!若非如此,我那弟弟便要丢了差使。”
翟谦:“你我至交,我岂能不为你运作?”
西门卿谢了又谢,让翟谦确信他承了这人情,才与武松作辞出来。
之后回到客栈,西门卿当即写了自己和武松二人的帖子,差人带着五十两银子打点,送去鸿胪寺。
回来时带回话,道是第二天早朝去朝见谢恩。
第二天一早,西门卿和武松绯衣冠带,着朝服入宫朝见。
然而说是朝见谢恩,其实没有见到宋徽宗的面,只是在鸿胪寺官员的指示下,对着宫殿磕过几个头行过礼,接着就出了宫。
西门卿和武松隶属金吾卫,如今到东京来了,理当去拜见直管上司朱抑焯尉。
于是又赶紧往朱腋上递了帖子,府中回复,让第二日去见。
第二日,西门卿和武松穿戴整齐,兵士在后押着礼物,一行人往朱太尉府宅来。
眼下正值朱倚录犹保,今日又有事外出了,于是各家送贺礼的官吏人等,都黑压压挤在门首等候!
西门卿再次见识到了满目青衫绯衣,摩肩接踵挤成一片的盛景。
于是二人在附近一家酒店坐下,让两名兵士出去打听。
等到日上中天,一名兵士回来禀报:“西门大官人,太尉老爷进南熏门了。”
禀过后回去,过一会儿,另一名兵士再来回禀:“太尉老爷过天汉桥了。”
再过一会儿,就远远望见一乘八抬八簇肩舆过来了。
等近些时候,就可见肩舆上稳稳当当坐着一人,那人头戴乌纱帽,身穿猩红斗牛绒袍,腰戴荆山白玉带,悬挂太保牙牌、黄金鱼钥。
真是富丽堂皇,显赫威严啊。
二人只是外省小官,前面还有六部尚书、皇亲国戚、各处官员,熙熙攘攘几大群人等着进见,一时半会儿轮不着他们。
就又在酒店坐了半晌,眼看本卫官员开始出来,下一轮就到十三省提刑官挨次进见了,这才过去。
接着又在门首等了半晌,等到第五轮上,西门卿和武松才轮到。
叫随行兵士抬礼物跟着进去,到正院后,递上礼帖。
管家接过礼帖,过去铺在朱颐媲笆榘干稀
二人则立在阶下,等着叫他们名字。
西门卿无聊,隐晦地打量周围。
就见这正院正面五间敞厅,正中挂朱红牌匾,上面悬着‘执金吾堂’斗大四个金字。
字是瘦金体,看来是宋徽宗御笔钦赐。
过一会儿,听到叫了二人的名,赶紧应声升阶上前。
来到滴水檐前,跪拜参见,按礼四拜一跪。
参拜礼毕,上方朱太尉道:“那两员千户,怎的又送礼来?”
嘴上说着,挥手就叫左右收了礼。
这时旁边管家近前小声道:“前面一位,正是姓西门。”
若说三年之前,西门大官人还只在山东有些名望。
如今三年之后,西门大官人的名号,已经是响彻整个大宋。
这并不稀奇,且不说诸如织布厂、制糖厂、琉璃坊、香腮雪、水泥厂、红砖厂等其他多门营生,仅沧州、无棣两个盐场,三年间就为大宋上缴盐税二百万两白银!
朱易魑西门卿直管上司,每年也都有收到他的不菲孝敬,却是第一次见到本人。
朱姨а鄞蛄孔殴蛟谙旅娴奈髅徘洌片刻之后,“倒是生得魁伟英俊。”
西门卿连忙谦虚道:“鲁蛮之身,蒙老爷盛赞。”
“本官为圣上督理神运,颇有功绩,可眼下却有一桩难事――欲为圣上造一处四季雪景,却苦于留不住冬时之雪……”
西门卿懂了朱业囊馑肌
冬时之景苦难留,于是盐作四季雪?
然而,朱乙馔季烤故瞧痰刈餮┑募付盅危还是他的两个盐场?
如若只是几吨盐,哪怕几十吨、几百吨甚至上千吨盐,他都可以自付运费运来,然后白送给他。
但若是朱乙庠诹礁鲅纬。就像他在东南地区那样――把士庶之家但凡看上眼了的,都指为御前之物,拆墙破屋运走。
把两个盐场也指为御前之物,然后侵占了去……
莫不是他西门卿,要当一回沈万三?
他自比沈万三倒没什么,但把宋徽宗对应朱元璋,真是辱明太祖了。
第81章 九百亿斤
◎长宽九九,盐积三尺◎
有西门卿蝴蝶翅膀的扇动, 武松对官场的向往畅想未被泯灭,如今浸淫宦海也已四载。
他武二郎也不是鲁蛮愚钝之人,在提刑所副千户一职上, 干得可说有声有色,
此时听得朱太尉之言, 亦是立即明白话外之音:冬时之雪不可留, 精盐可作皑皑白。
天下芸芸百姓, 无盐可食者十之二三, 他们生而不知咸味,天长日久,身体也羸弱不支。
朱太尉却欲以精盐充白雪,造一处冬时雪景?
穷奢极侈, 靡费至此!
就在低头的武松愤怒升腾, 压抑不住即将喷薄而出时。
西门卿借拱手答话的动作, 胳膊肘撞了武松一下, 提醒他收敛。
武松梗住脖颈, 保持低头借此隐藏神情,终究没有抬头怒斥上方朱太尉。
西门卿却一副没听出朱一巴庖舻哪Q,也是神情为难:“冬日雪景洁白可爱, 静谧仙逸, 不能留住以便四时赏看,委实遗憾。”
朱颐纪芬货, 对西门大官人的愚钝不甚满意。
新加太保的他, 用不着与眼下之人委婉迂回。
于是直言:“精盐洁白,堪比冬雪, 铺地三尺, 也可作莽莽雪景。”
西门卿猛然抬眼, 以一种院中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极度震惊目光,去看上首的朱摇
嘴唇几度翕动,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如此再三。
但凡长眼之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可置信。
是啊,谁会想到用精盐充白雪,去营造四季皆可赏看的雪景呢?
院中一时静谧。
就在朱夷张之前,西门卿重新拱手揖礼,眼含希冀发问:
“敢问太尉老爷,此一处雪景大小几何?”
朱乙含怒意,冷面道:“圣上九五之尊,为圣上营造四季雪景,岂可非九九之数?”
西门卿眉目流转间似灵光一闪,赶紧扯出一个谄媚笑来:
“世间男子千千万,可称大丈夫者渺渺也,而圣上实为大丈夫之最!”
“为圣上营造四季雪景,自然当尊宽九丈、长九丈此九九之数。”
西门卿一系列表情和语气,转换自然流畅,又鲜明清晰,不容错辨。
同批进见的十三省提刑官都在院中等候,朱太尉权势显赫,不屑避讳旁人,因此都能听见双方对话。
相州提刑听得西门卿应对之言,心中暗道:这西门提刑倒有急智,只是……
朱太尉却并未被西门卿的谄媚打动,冷哼一声:“圣上赏看之景,非辽阔莽莽不可观,长宽九丈,尚且不及假山一座,如何能看!”
“长宽九丈,这般微小,岂可与圣上君德之隆盛相称?!
你岂不是在讥讽圣上君德微薄?!”
说到最后,朱乙慌淖腊福
西门卿忙伏倒磕头,“小人岂敢!圣上德比天高,心比地阔!”
朱矣掷浜咭簧,“量你也不敢,只是日后开口前需得三思,言语掂量过了再出口。”
西门卿再次伏倒,磕头道谢:“老爷指点,小人谨记,谨记。”
相州提刑听得来回对话,心中摇头:朱太尉无中生有,这是敲打震慑呢,怕是马上就要图穷匕见啊……
果然,朱太尉再次开口:“为圣上营造四季雪景,需得长九里、宽九里,如此才应了九九之数。”
怎么不干脆说高也九里呢?反正已经离谱了,再离谱远到外太空也无妨。
长宽九里,只比今年动工的万岁山,小约一里。
西门卿二次猛然抬头,大概是太过震惊,脸上压抑之下的震惊依旧可辨。
嘴唇开合两次,才勉强措辞:“长、长九里,宽九里,面积那便是、三万零三百七十五亩。”
“即便,即便不考虑丘陵山峰高耸凸出,都算作平地……”
“三万亩地,积盐三尺,就要、八百一十亿斤精盐!”
长宽九九,盐积三尺,八百亿白雪皑皑。
可真是好景啊!
西门卿最后一句话仿佛从胸膛中挤出来的,挤得变了形,平正的字音都尖利起来。
嗡地一下,院中似有窃窃私语陡然而起,等候的官员之间有视线在交织。
“砰!”朱乙话驼婆脑谑榘干希神情如暴风雨肆虐,“也不过就是八百亿斤精盐!且还配不了圣上君德之隆盛呢!”
“圣上九五之尊,该是九百亿斤才正好!”
西门卿似是被恐吓到了,伏倒在地久久不敢动弹。
九百亿,不是九百。
然而在朱遥或在宋徽宗心中,九百亿斤与九百斤,可能也没多大差别。
是了,九百亿斤而已。
苏杭造作局在东南地区各州县,每年都要向个州县搜刮漆千万斤。
考虑到盐比漆更易得,九百亿斤,也不过就是逼反一百个方腊的重量。
但是,即便是按照理想年产量二十万吨计算,九百亿斤精盐,也要二百二十五年,才能晒制出来。
――实际上,因为人工作业、市场饱和、运输困难等原因,去年的年产量,才三万吨不到。
哦,这时的九百亿宋斤,约相当于现代的一千一百亿斤,时间上可能还要增加个四五十年。
哦,还有北宋如今的年盐产量,约为两亿八千万宋斤。
给他四舍五入、算是三亿宋斤,九百亿斤精盐,得要大宋坚持不吃一粒盐三百年,才能积攒出来。
[让我开口前掂量掂量,他怎不掂量掂量?他根本就不知道大宋盐年产量多少,张口就来九百亿斤。]
小名系统:[让我想到了杜充。]
[是啊,一样的不通实务,可朝堂公卿尽皆如此。也难怪败了江山,难怪爽快给付岁币。]
相州提刑胸中情绪翻腾!恨不得冲上前怒斥朱遥九百亿斤精盐,穷奢极侈至此,千古权奸尤不及!
朱沂酉呷绲叮在伏倒的西门卿脊背上逡巡游走,然后悠悠道:
“天下乃圣上之天下,四海乃圣上之四海,四海之盐亦为御前之物。”
如图穷匕见,如獠牙亮锋,终于说出那句话:
“西门大官人,九百亿斤精盐,就由你的无棣与沧州盐场进上罢!”
……
[小名,你说我答应他怎么样?]
[每年进上年总产量三万吨,连进一千五百年?别说宋徽宗,就是整个封建社会,都没这么长命!]
[小名,你懂我的。]
[对,我懂你。]知道你现在气极了,竟用了从未用过的插科打诨方法,来转移注意力。
不止宿主,它也气死了好吗!
朱业男形根本就是想抢两个盐场,还嫌管理麻烦,于是就让宿主白给他晒盐!
想得咋这么美呢!
在武松拳头攥紧,青筋暴起之时,全身之力凝聚欲要暴起之前。
西门卿一把攥住身边武松的手腕,上半身偏斜,以半身之力压住!
如此,方才没让武松暴起。
西门卿顺势做出因听到朱业幕埃惊骇至极没有跪稳的样子,半瘫在地上。
朱乙膊怀錾催促。
半晌过后,西门卿才双掌撑地,恢复跪坐。
极其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望向上首的朱遥声音颤抖干哑:
“盐,比之万民之食粮,亦不过分。”
如何能如此浪费?
虽未明说,但其意明确。
在场十三省提刑官,并院中婢仆所有人都能听出来
“且盐若近触必烧伤肤体,只可远观赏看。既是远观,石灰洁白亦可涂刷山石大地,何必以盐充雪?石灰亦可充作冬雪啊。”
是啊,盐会烧伤肤体,否则也不会有伤口撒盐一说。因此精盐充雪,只能用作远观。
既然远观,又何必非得用精盐呢?石灰也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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