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冯总管在寒舍也住一段时日了,怎么没有提起此事?”衣云深不解地问。
“因为,我根本挑不出衣姑娘什么毛病。”冯总管正色起来。“衣姑娘外貌出众,蕙质兰心,举止高雅,对内对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落落大方,就算是京城贵胄的大家闺秀,也不见得有衣姑娘聪明能干,我实在找不到任何退亲的理由。”
他不敢说的是,相较于衣向华的优秀,衣家不退了世子的亲就不错了……
闻言,衣云深骄傲一笑。“你别看华儿在乡间成长,从小到大我与亡妻对她的教育,就是高门的当家主母,对内需持家有道,宜其室家;对外则遇事不乱,进退得宜。自亡妻故去后,华儿就是我衣家实质的当家,我和淳儿的生活都是她一手照顾,你看我们活得多好,她就有多好。”
冯总管狠狠灌了一口酒。“衣先生,侯爷夫人要我尽快将事办成,年前就回京城。但我当真办不成侯爷夫人交代的事,更不想昧着良心说衣姑娘不好,偏偏这事我又不能与侯爷说,否则便有挑拨他们夫妻失和之嫌,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衣云深倒是气定神闲,一点也没有女儿可能被退亲的忧虑。“冯总管可曾想过,侯爷夫人为何要急着办这件事?”
“还不是怕世子……”冯总管会意过来衣云深的暗示,突然拍了下大腿,拔高了声音。
“是了,世子!”
衣云深淡淡一笑,一副什么都智珠在握的笃定模样,“这件事锦琛岂会答应?侯爷夫人若问起,你背后有世子,侯爷夫人就算知道你没办成事,总不能迁怒她儿子。冯总管且多待些时日,待世子回来,我相信他的反应不会让我们失望……”
虽然老想着不愿自家好白菜被猪拱,但是女儿被人退亲这点他可不接受,况且锦琛住在自家的表现也有目共睹,虽然对衣云深来说仍差强人意,但勉强也算是认可了这个女婿。
过了立冬,赣南一带几乎就有了年节的气氛,家家户户忙着做香肠、腊肉、腊鱼、板鸭等等,有的还会酿制糯米酒。衣家自也不例外,衣向华揪着红杏与衣向淳打下手,买了几十斤的鸡鸭鱼肉和调料便开始制作。
当地的腊味习惯掺辣,但衣云深其实是京师人,习惯的腊味是加了酱油的咸香,所以衣向华便两种都做了,解了父亲的乡愁,也让客人能吃到当地的新鲜货。
至于糯米酒便是衣向华的独门手艺了,十里八乡的还没喝过比她酿出来的糯米酒更好喝的,她总是能选出最好的糯米,甜酒麴也是自己制作。她相准了父亲的喜好,衣云深爱喝带甜味的酒,且尾劲要够,却不能让人烂醉,那种微醺的状态是他这等文人最爱的。
所以衣向华的糯米酒酿制十日后便要放入窖藏,但也不能放得太久免得酒越来越浓导致味苦,甜味也会淡去。所以时日得计算好,待到要喝的前一日酿好最是适当,开封过滤后便是香醇味甘又劲道足的稠白酒水。
到了腊月下旬,几乎天天逢吁日,市集上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二十四祭灶神,这一天官署封印,诸生散馆,远人归家……可是她等了又等,锦琛仍然没有回来。
除夕那日,大家都穿上了新衣,连冯总管也得了一套,乐得他面上喜孜孜的,心中的忧虑也去了不少。
衣向华整日忙着蒸糕点、炸年货、做米课等等,红杏则被派了洒扫庭院的工作,衣云深拉着儿子写春联画年画,连冯总管都帮忙贴了春联窗花,还到门口放了鞭炮。
虽是小家的过年,这种人人忙碌欢欣的氛围让冯总管很是动容。京城侯府的年节,往往是下人忙着置办年货,准备各种东西,主家忙的是与其他高门贵户来往走动,虽说也是热闹滚滚,却少了一种亲切感。
年夜饭满满当当摆了满桌,都是当地的风味。赣南人习惯鲜辣酸香,口水鱼、荞头炒腊肉、清炒雪豆、粉蒸肉、黄板、烧鹅拼腊肠、虾仁滑蛋、红烧鸭子……甚至还有一道佛跳墙。所有人围着桌子坐定,都觉得目不暇给,谗虫大动。
“光是这一桌就让我不想回京师了啊!”冯总管赞叹着。
衣云深的神情却有些古怪。“虽说是团圆饭,这也太多了点……”
还不是想着那个人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回,所以做多了吗……衣向华有些不好意思,口头上却只能拉了其他人下水,“我只是想让冯伯多尝些特别的当地菜,还有弟弟和红杏也顶能吃的,这样应该不算太多……”
“我可以的!”衣向淳连忙表态,小胖手举得老高。
“我也可以的!”红杏也不落人后,还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两枚吃货的表现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正准备开动大快朵颐时,院子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屋里的人沉默了一瞬,衣向淳先跳了起来,“会不会是锦哥哥回来了?”
红杏也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要去开门,却见衣向华早已坐不住,抢在众人之前就奔了出去,让席上的衣云深与冯总管忍不住交换了会意的一眼。
衣向华奔到门口,口中喘息吐着白烟,却等不及气息平缓下来便急匆匆拉开院门,果然看到她思念了好久的那个人一脸风霜的站在外头。
瞧见来开门的是她,门外的锦琛眼睛一亮,竟是一脚踏前便抱住衣向华。“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你想我吗?”
衣向华猛地被抱住,怔愣了一下,而后轻轻地靠在了他肩头。“想了。”
锦琛以为自己听错了,将她拉开了点距离,狂喜地瞪着她,之后见她目光带笑平静如常,他便也轻咳了声,找回他世子爷的架子。
“那是自然。像我这般英俊潇洒、文武双全、玉树临风、才华横溢之人,让你挂念也是应当的。”
衣向华早习惯他脸比盘子还大,好整以暇地反问道:“那你想我吗?”
当然想!日日夜夜的想,朝朝暮暮的想,好几次在山林里埋伏、在暗处藏身,甚至被敌人追杀,想得他满身满心都疼了。可是锦琛哪里有脸把这样的肉麻话说出来,只得不自然地转移话题。“衣叔呢?还有小胖子和红杏……”
“都在吃年夜饭呢!”她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今日除夕,你恰好赶上年夜饭,今日准备了口水鱼、荞头炒腊肉、清炒雪豆、粉蒸肉、黄板、烧鹅拼腊肠、虾仁滑蛋、红烧鸭子……”
听得她说出一长串菜色,锦琛口水都快流光了,他可是饿着肚子赶路,看着她的眼光像是能将她都吃下去。
衣向华却幽幽一叹。“反正你也不想我,想来我煮的年夜饭你应当也不稀罕……”
“我想你啊!”这句话几乎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但才一出口,锦琛便看到她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不由抹了下脸。“是啦,我很想你,非常非常想……”
索性脸都丢了,便破罐子破摔。
饶是衣向华一向心绪平和,听到这话也不由满心喜悦,竟是主动伸手拉住他的手。
“唉,你的手好冰,我替你做了手套,怎么没戴呢?”
“我急着赶路一下子忘了……”
她拉着他进到屋里,锦琛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那点蹩扭早就扔到脑后,更坚定了一定要娶她回家的决心。
待两人进到屋内,其他人见到锦琛也是好一番慰问,团圆的喜悦在这除夕之日显得格外应景。
尤其是冯总管,上回在京中看到世子,已经觉得他变得又高又壮,皮肤也黑了,看上去很是稳健,不若过去的心浮气躁。
这会儿世子自己去查案花了几个月,看上去更比那时又多了坚毅的气质,虽然外表遽遢了点,却给人可靠的感觉。
看来侯爷让世子来这乡下历练,真的是来对了,幸好一开始没有听侯爷夫人的话,怕世子吃苦将他留在京城,否则哪里有这样明显的成长蜕变。
锦琛见到冯总管也很是意外。“冯叔,你怎么在这里?”
“那个……”冯总管相信,即使世子已变了这么多,他若真说出退亲一事,世子肯定能把他打出门,只得找了个借口道:“侯爷夫人不放心世子,让我来这里看世子事情办得如何,过得好不好。”
母亲就是个爱操心的,锦琛也没有怀疑,只是笑道:“我前几月回京和娘说过了,在这乡下吃好穿好,还学了很多东西,比在京里都充实!这几个月在外面虽是吃苦,我却觉得很士三一旧”
冯总管欣慰地笑了,眼眶几乎要蓄泪,世子的变化当真令人可喜,而这一切都要感谢衣家的人。明明这么好的亲家,侯爷夫人为什么要退亲呢……他在心中哀叹。
衣云深则是听出了锦琛言下之意,该是查出了什么重要线索,不过眼下他没有急着问,而是说道:“小子瘦了一点啊!华儿之前替你养的膘都白费了,正好你赶上年夜饭,
可得好好补回来。”
“这一趟成果颇丰,一切都要感谢衣叔的指导。”锦琛衷心说道。
“这事不急,你先去梳洗一番,我们等你吃饭。”衣云深拍拍他的肩。
“我去帮锦哥哥烧水!”衣向淳自告奋勇,虽然他常常与锦琛斗嘴,事实上他心中是很喜欢这个大哥哥的。
“那我去抬水。”红杏也乖觉地跟着衣向淳去了。
锦琛笑着向衣云深致谢后才转向衣向华,不过语气可就没那般恭敬了,而是带着些赖皮。
“你们都穿了新衣,我可有新的衣服?等会儿我要换上!”
“自然是有,岂会忘了你锦小爷的新衣,就搁在你衣箱里,由里到外都是新的。”
“年夜饭我还想吃油烂大虾和红烧肉!”
“油烂大虾可以,红烧肉却是来不及了,但是红烧鸭子也不错……”
“还有,我脸上冻伤了。”
“我待会儿拿药给你,你自己擦上……”
“我手也冻伤了。”
“好,等会儿我替锦小爷上药总行吧……”
两人说着说着,好像小俩口斗嘴一般,慢慢的步入内室。
冯总管看着锦琛拿着衣向华给的帕子粗鲁抹着脸,衣向华原本边走边帮锦琛拍去肩头的灰尘,瞧他擦得狼狈,索性接手替他擦,锦琛也乖乖低着头,两人动作温馨自然,并不给人忸怩之感,冯总管忍不住露出会心的微笑。
“衣先生,我想,侯爷夫人交代的那件事还是算了吧。”冯总管难掩自己看着这一幕的感动。“瞧瞧他们两小无猜的样子,眼中应该都只有彼此,我不忍心……也不应该拆开他们。”
衣云深深以为然,他可是看着这小俩口一年多了,见证他们由陌生到熟悉,不过还是好奇地问道:“那你怎么向侯爷夫人交代?”
冯总管苦涩地一笑,“我在侯府也数十年了,这回拼了总管的差事不要,也会力劝侯爷夫人改变心意,没有人比衣姑娘更适合我们世子了!”
第五章 花花草草帮助大
一顿年夜饭吃得大伙儿肚儿朝天,衣向华去泡了普洱茶让众人消食,大伙儿围着桌子守岁,衣向淳坐不住想去和邻居的孩子一起放鞭炮玩,便让红杏带他去了,而锦琛却说起了他去寻找毒粉来源的经历。
“我回到京里向父亲禀告毒粉一事,父亲见兹事体大,便调给我暗卫二十人,亲兵百人任我派遣,幸而这趟有所收获,也算不负大家的期望。”锦琛喝了一口普洱,但似是不习惯这种味道,皱了皱眉。
不一会儿他眼前的茶已被衣向华换成了桂圆红枣茶,锦琛笑了一笑,端起红枣茶就喝了大半,续道:“当初华儿提到毒粉里有黄樟,我便把目标放在了赣省,兼之各种植物有不同的习性,衣叔替我分析出了几个最有可能的地方,我让手下分成数批去找,才半个月便有了结果,我们在袁州的萍乡一带,找到了大量种植制作毒粉花木的地方,那片土地藏在几座山林之中,可不是只种了几分地,而是种了几十亩地。”
衣云深听了不由点头。“萍乡多山,地势复杂,南有武功曲,北有翁陵山,西面大屏山、云霄山,要藏个花田并不困难。华儿说,数十朵朝颜花和曼陀罗也只能炼出一小撮毒粉,若是种了几十亩地,能炼出来的毒粉有限,要供本地可能都不够了,所以像这样的地方应该还有好几个。”
“衣叔说得没错,在萍乡附近,类似的地方我便找到了三个。又从这三个顺藤摸瓜,在宁州一带又找到其他的花田。其实种田的都是当地老农,他们不知种来何用,只是有人出钱聘雇他们种植,所以这背后的人不仅财大势大,还隐在远处。”锦琛说道。
冯总管听到锦琛有条有理的分析情势,老泪都快掉下来。侯爷把这整件事交由世子自己处理,就是想磨链他,果然世子的成长令人可喜。
“你说得云淡风轻,其实遇到不少危险吧?”衣向华突然插口,指着他腰间的香囊。
“你身上的香囊味道不对呢!”
“这你都闻得出来,莫不是属狗的?”锦琛失笑,但见衣云深表情怪怪的,他马上又正襟危坐。“咳,华儿说的对,这回有几次当真惊险,幸好有你给的盆栽,否则真要栽了。”
衣向华听得眼睛都瞪大起来,也不在意他方才的打趣了。“我自己调配的花香,我自然闻得出来,你香囊的味道不一样。”
“幸亏我听了你的话,将你给我的盆栽花朵晒干,制作香囊。也不知你那些花怎么培育的,光浇水竟也能开出一茬又一茬的花,摘之不尽,所以我做了好几个香囊,索性分给了那些暗卫。”
锦琛皱眉说道:“我们后来摸到了制作毒粉的地方,因为要知道里面有多少人,如何作业,才能一网打尽,所以在外面埋伏了好一阵子观察。想不到制作毒粉似乎会散发毒气,才躲个半日我们脑袋就开始晕眩了。情急之中我想起了这香囊,便放到鼻间,果然一闻就觉得神清气爽。也就是靠着这香囊,我们成功的伏击了几处制作毒粉的地方,抓到一百五十余人,其中重要的领头人已经先让亲兵送回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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