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太忙不迭地拿了药粉,放到林来顺鼻间,想不到林来顺像见到兔子的老虎一般,猛地抓住母亲的手,抢过那包药粉,用力一吸,接着发出一声舒爽的低吟,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是眼神呆滞,任凭林太太怎么唤他都没有回应。
大夫摇了摇头。“别理他,让他睡一觉就好了。”
锦琛看着这一切,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夫,那是什么药粉这么神奇?”
想不到大夫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近来镇上的读书人不少都吸食那药粉,说是可以提神,最后都变得像床上这小哥一样,不时便会癫狂,只要让他们再吸上一口,症状就消除了。所以我也透过关系去买了一些来研究,却是没能搞清楚药粉究竟是什么做的,那一小包就要一两银子,可昂贵了。”
锦琛二话不说,由怀里掏出银子,“给我一包。”
那大夫难以言喻地看着他。“这位公子,老夫建议你可别轻易尝试,那药只怕不是好玩意儿。”
“我知道。”锦琛笑了笑。
大夫最后还是给了他一小包药粉,锦琛一拿到便打了开来,本能地想要闻闻看是什么味道,想不到一只玉手盖在了药粉上。
“别!你想变得和顺哥一样吗?”衣向华小心翼翼的把药粉拿到自己手上。“我有办法弄清楚这里头有什么成分。”
“你要怎么做?”锦琛也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动作有多蠢,不由赧然地摸了摸鼻子,好奇地问。
衣向华神秘地一笑,“我可以问问路边的小草啊……”
锦琛就这么看着衣向华走到屋外,又蹲在路边开始与一株红绣球交头接耳,他越看越不对劲,挑了挑眉便走到她身边蹲下,看看她究竟在说什么。
衣向华意识到他靠得极近,也没赶人,只是突然莫名其妙地朝着盛开的红绣球喃喃说道:“他是我未婚夫。”
这是在向这朵花介绍他?锦琛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认为,但她认真的表情告诉他,恐怕他是对的。
之后就不见衣向华再开口,她只是侧耳倾听着,不知怎么转过头来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莫名其妙,之后他便看到她朝着红绣球花伸出手,几朵红色小花儿居然落在了她手上。
她将花拿给他,说道:“尾端有花蜜,是花儿请你吃的。”
锦琛莫名其妙地接过了花,又莫名其妙地吸起花蜜,空白着脑袋尝到那一点甜味,但他就是觉得这整件事有些啼笑皆非。
不过,他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古怪了,莫非她当真听得懂那些植物的话?
不待他思虑分明,衣向华已拉着他站起来,拍了拍皱了的裙子,慎重地说道:“我已经知道那粉末大概是什么了。”
锦琛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也无心追究她与植物间那古怪的互动,急急问道:“是什么?”
“那粉末是用古法炼丹的方式,从植物提炼出毒素……”她一口气说了七八种植物,“……但主药是朝颜花、曼陀罗以及黄樟,这几种植物都有令人致幻、麻木的功能,甚至麻沸散的药方里也有曼陀罗花。而你手上的毒粉,一开始吸食后会让人短时间内精神抖擞,浑身畅快如游仙境,所以这毒粉在读书人之间口耳相传,只是价格不菲,才没有广泛的散播开来……”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下林家,语气沉重。“这毒粉吸久了会上瘾,不吸食便一蹶不振,必须重复使用才能维持精神,一旦停下便痛苦不堪,脑中产生幻觉而发狂暴乱,顺哥就是这个样子,除非他能坚持住不再吸食,一年半载的总会让毒瘾消退,否则再吸下去就只有一死。”
“所以李森应该也是吸食了这样的毒粉。”锦琛心头一动,脸色陡然难看起来。“一个李森,又一个林来顺,都这么巧被我遇到了,足见吸食毒粉的人应该已不少,而且南方北方都有,散播的范围已然相当广泛,制作出这些粉末的人究竟有什么恶毒的用心?”
过去胸无大志的锦琛,第一次在心里下定决心,想要做一件大事。
“华儿,我要查清楚这件事。”他看着她,眼睛里闪着熠熠光亮。
“我会帮你的!查清楚了这一切,也能还你清白。”衣向华也表明态度,她对于制作出这般毒物的人,同样深恶痛绝。
锦琛却有些顾虑。“这事只怕很危险。”
“你放心,我都不用出面的。”她指了指方才那株红绣球花,“我的耳目多着呢!而且有我在,你要打听什么消息也方便些,这会儿由不得你不信了……”
锦琛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的理智很难接受这样光怪陆离的事,但情感上已经相信她了。对于她无条件的信任及帮忙,他心中动容不已。
当初他在京里出事时,那些与他称兄道弟的男人,还有自称对他倾心已久的女人,全跑得一个不见,相较之下,衣向华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待他真是没话说了。
这样美好的女孩,竟是他的未婚妻呢!如果他不混出个名堂来,怎么对得起她?
由于满脑子充满着对她的情感,情窦初开的愣小子不知不觉地脱口而出道:“我一直觉得我爹办事不牢靠,不过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身为长辈眼光还是比我这个小辈好得太多了……”
“什么意思?”衣向华一下子没意会过来。
锦琛俊脸一热,不由清了清喉咙,回到正题,总不能人家认真专注的想帮他,他脑子里还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没什么,我只是想着,要制作这么大量的毒物,还要散播得这么广,绝非一人之力可成,我总要找出是谁在做这些东西。你既然说这毒粉的主药是朝颜花、曼陀罗花及黄樟,要提炼毒物总要大量种植,我想我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衣向华听得眼睛一亮。“既然如此,我来和你说说这些花的特性吧!”她一项一项细数起来。“朝颜花不挑土质,但喜欢温暖的环境,耐高温;再看曼陀罗花,喜欢潮湿温暖的溪谷,或光照充足的树林底层;黄樟树更别说了,是赣省的特产,咱们北边临江府还有个樟树镇,整个镇子都在樟树林之中呢……”
锦琛脸色微沉。“由此可见,这毒粉该是在南方种植制作,传到北方去的,而且制作的地方只怕就在这赣省境内。我回头问一下林来顺由哪里得到毒粉,再找衣叔琢磨一下,
衣叔见多识广,知道该往哪里去找,我还得回京一趟,去向我父亲借些人手。”
“你……你这一去该要花些时日吧?”衣向华突然问。
“嗯?”他不解她为何突然这么问,但见到她有些怔然的神情,不由笑了起来。“你该不会是舍不得我走?”
衣向华粉脸微热,竟是没有否认,反而走近他,蓦地抬起手摸他的脸。
锦琛傻眼了,这这这未免也太主动了一点,这甜蜜清灵的女孩只消这么一摸,他觉得全身的火都被她点起了,好想像上回那样,把无比柔软无比香馥的她抱到怀里……
才这么想入非非,她突然缩回了手,朝他狡黠地一笑,“我先确定你皮肤的状况,你这趟回去肯定不会少钻树林,我准备一些药给你,抹在身上可以防蚊虫。”
说完她一个旋身,轻快地朝家里的方向走去,头发扫过他的脸庞,像是顺便带走了他的神智,让他怔忡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末了,他终是浑身一颤,似乎发现自己被她拨撩了一下,居然马上就溃不成军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总有一天,他会让她亲口说出,她舍不得他!
第四章 来退亲反成盟友
待锦琛问完林来顺,回到家中已是傍晚,衣云深也由书院归家了。
用完晚膳后,锦琛拿着那一小包毒粉,与衣云深关在书房里密谈了一个时辰,期间衣向华都进去续了两次茶水,添了一次点心,锦琛才终于从书房中出来,看起来倒没有疲累之色,反而神采飞扬,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此时衣向华正在缝制棉衣,为即将来临的冬日做准备。
锦琛来到她身边坐下,凝视着她姣好的侧颜,说道:“衣叔真是深藏不露,难怪我爹一直要我跟他多学点,跟他一席谈话让我茅塞顿开,明白了许多调查的技巧,也确定了要寻找的方向。”
衣向华收了最后一针,慢慢抬起头,“你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便走。”他现在满腹雄心壮志,一定要将这件事办成!“林来顺说,那毒粉是夫子所赠,说可以提神醒脑,他好些同窗都有拿到,而他的夫子已在一个月前因心智出了问题送回老家了,林来顺没了毒粉来源才会越来越萎靡。足见时人对那毒粉并不提防,还以为是好东西,我还是越快调査清楚越好。”
“那就来不及做药了呀……”衣向华咬了咬下唇,将手上的棉衣给他。“幸好棉衣先做好了,你试穿看看,南方虽不若北方天寒,但冷风刺骨,你那么怕冷,冬天穿得不够保暖也是够受的。”
既是做给他的新衣服,锦琛喜孜孜地穿上了。他刚来衣家的时候还嫌弃这样的衣服寒酸又土气,但穿久了才发现这些所谓乡下人穿的衣服有多么舒适实用。
他在京城里不乏全身绫罗绸缎,但那样的衣裳穿起来要好看得做得合身,轻轻一刮就坏了不说,动作也不能太大,否则关节或胯下处容易绷开,那可会将脸丢尽,哪像她做的衣裳结实耐穿、舒适透气,上山下田都还不容易破。
穿上后,衣向华让他举手又转了一圈,有些惊讶道:“你居然又壮了?还长高了!我按夏天衣服的尺寸帮你做,袖子和下襦已经有些短了,我替你放长些,你手伸出来……”
衣向华就着他的手长直接拆了线头,放长袖子又开始收边,锦琛坐在她身前,看着她替他缝衣,只觉温馨宁静,眼下的画面应该就是他们的未来,他会有一个贤慧的妻子,处处关心他,照顾他……
而他也会保证,她嫁给他之后,一辈子都能如此和乐安稳。
“好了!”衣向华动作俐落,三两下便做好,抬头看到他在发呆,不由噗嗤一笑。
“你先将衣服换下,我拿个东西给你。”说完她便离开了厅里。
直到她的身影看不到了,整个空间只剩他一人,他才觉得心中有些失落。原来不舍的感觉是这样的,心像被剜去了一部分,忽视它就不痛,但意会到它便令人难忍,可能要等到团聚的那一天,缺失的部分才能圆满。
衣向华很快就回来了,她拿着一个篮子,锦琛接过一看,里头竟是三个盆栽。
“这是丁香、茉莉与香樟,均有清神醒脑的功效,而我种的这三盆香气更足,花期更长。原本想替你晒干放在香囊随身携带,对你查案应该有些帮助。不过你明日便走,眼下是来不及了,只能你自己处理了。”
锦琛幽幽地望着她。“我没有香囊。”
“香囊我近日也没有多绣,不然你离开时顺路去镇上买一个……”
不等她将话说完,锦琛突然伸出手,将她挂在腰间的香囊扯下。“这个我要了。”
衣向华好气又好笑地望着他。“这香囊都旧了!而且它是我学女红时第一个绣的香囊,针脚不好,只是留着做个念想,茉莉花都让我绣成了满月,你戴着会让人笑的。”
“是你做的第一个更好,我就喜欢它。”锦琛深深地望着她,急着做这些东西,还不是担心他,虽然她没说,他却感受到了满满的关怀,不由心头一暖。他突然举起香囊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一下。“你相信我,无论此行如何,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衣向华一怔,耳根都热了起来。瞧见他有些得意的坏笑,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他回应她午时在林家前摸他脸的撩拨呢!
可他的回击可不只这样,他拦住她欲走的脚步,刻意带着些轻佻问道:“你可知女人送香囊给别人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衣向华不解。
“示爱的意思。”他极为暧昧地望着她。
衣向华有些羞恼了,这家伙怎么这样坏呢?明明是他自己抢走的,说得好像她巴着他不放似的。瞧着他沾沾自喜的模样,她一阵好气,索性拉开门,将院里乘凉吃点心的红杏与衣向淳全唤了过来。
“什么事啊姊姊?”衣向淳边问着,手里还拿着块桂花糕。
“可是姑娘又新做了什么甜点?”红杏笑得眼儿眯眯,吃得两腮鼓鼓。
见到这两个吃货,衣向华简直没了脾气,她一屋子都养了些什么样的人,怎么个个都傻气?尤其是那个明明傻还以为自己很聪明的男人……
衣向华极力平静有些失控的心跳,淡淡看着锦琛,口中问的却是衣向淳及红杏,“我问你们两个,你们收过我做的香囊吧?”
“收过啊!”衣向淳笑嘻嘻地侧身,他现下就挂在腰上呢!
“我也收过,端阳节的时候姑娘给的,还是虎形的呢!”红杏反而是挂在胸前,得意地拉出来献宝。
锦琛笑不出来了。“为什么我没有?”
“因为去年端阳节那时你锦小爷还在赌气啊……”衣向华有些好笑地觑着他。“然后今年端阳节,你顾着和他们抢粽子,弄得弟弟都哭了,我当然要安抚他,作为你的惩罚就是没有香囊!”
锦琛想起来了,去年那时他才刚来衣家没几天,瞥扭得很,什么都要为反抗而反抗,
为了赌气甚至连粽子都没吃,更别说香囊了,至于今年的端阳节,他压根也没想到什么香囊,只记得吃粽子。
“示爱?嗯?”这会儿换衣向华扬唇一笑,收拾了绣篮便抬着头,像只骄傲的孔雀离开,留下锦琛原地跳脚。
他突然转向了厅里的红杏与衣向淳,粗声道:“把你们的香囊给我!”
“为什么?”大小两枚吃货自然是不愿意,尤其他作风像抢匪似的。
锦琛挑了挑眉。“我明日便回京城,京城里有家老牌的糕饼店,做出来的松子糕、玫瑰酥、莲蓉糕、豌豆黄……连皇帝都说好吃!你们若把香囊给我,待我从京中回来,便带一大盒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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