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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华终宴所——匿名咸鱼【完结+番外】

时间:2024-11-09 23:02:55  作者:匿名咸鱼【完结+番外】
门外,那个乐师见她已经苏醒,却没有进入。奚朱见只是凝视着屋内美人,神情冷淡,那双眼睛中不复促狭,尽是漫漫霜雪之寒色。若第一世宣帝那些不服奚郎的臣子瞧他这般,必要大骂一句弄权奸臣,目下无人!只是这世,无一人知晓乐师的阴谋。在奚朱见眼中,这座华丽的居室,已是一座金笼,一幅春画,唯一的主角,便是昌元公主。一旦把她臆想成无力挣脱的囚物,奚彤不禁唇带笑意,满庭光华映照之下,让他明净的面容更是妩媚极了。
谁说他是皇帝的罪臣?他自己知道,他将会是公主的主宰,王朝的掘墓人。他会带她下地狱,也算成了夫妻缘分。掩藏在阴影里的执念,让昔日意气风发的奚朱见,彻底消失在永坠的黑暗里。
“公主,为何闷闷不乐?”
晌午,来人一袭白衣,头发半束披散至肩头,清亮的眸中聚起柔情缱绻。他撑起一把油纸伞,替景元琦挡去树荫下不断凌越的刺光。躁动的白纸钱在地上轻旋,景元琦仰头看着他,不禁发怔。容亘生前,也是这般的风采。痛苦再度袭来,在肺腑内反复溃烂,至今未愈。
她站起身,一言不语静观他的笑容。似是鬼神使差,她慢慢伸出手,抚向他的脸。奚朱见面上多了些局促,可终究没有避开。等到快要触及他鼻梁之时,景元琦猛地停住了手,朝他失落道,“你是奚彤。”不是他。
“殿下请节哀……臣以后会一直陪伴着公主。”
少女冷声拒绝,“不需要。”
“臣相信,公主需要臣。”奚朱见冲着她离去的背影,扬声道。
此夏,他们无事发生。景元琦一再拒绝,奚朱见到后来也不再主动邀宠。他也被勒令不得弹琴,万般无聊之下,看看书,结交几位好友,聊天聚会,便是日常消遣。
直到初秋,有日夜晚府上骚动,后又终归平静。次日,公主却主动找上了他。见到他时,奚朱见披发和衣,斜靠在榻上,脖子说还趴着一只慵懒的白猫,很是悠闲自在。她来到他的榻边,他的眼和猫的眼一同朝她转去,清亮的眸犹如几丸琥珀,等她发现他们都在看她时又觉得这两双眸是深不见底的湖,凝结着寒冰和巨浪。
景元琦摄于这种渺小与宏大的双重境界,不自觉后退,但还是开口。
“朱见说得对,我需要你。”
奚朱见撑着自己漂亮的头颅,欣喜着。七月鬼门大开之际,定是放出了疯了的他和她。
他朝她伸出手。其实这是一种给予赏赐的动作,是他还握有大权时养成的优容尊贵,但无权柄加持,就立马成了暧昧的邀请。
景元琦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上前握住他白皙的手。这只曾干过粗话的手,已经被他养的嫩滑如玉,看起来毫无侵略性。可是接触到的下一刻,俊秀的公子微笑地使了力,把毫无防备的她拉进自己的怀中。白猫灵敏地跳起,甚有自觉地转而钻进了景元琦的怀里。猫的温热一下覆上肚腹,加上那体重,让错乱神经的景元琦以为自己像是大着肚子的孕妇。她僵硬地朝猫看去,白猫柔顺地蜷缩在她的怀里,真的跟安睡在女子胞宫的婴儿一般,就那么理直气壮赖着她不走了。
“他应是天上人,我属实不能再念着他了。”她没有反抗一人一猫,喃喃自语。
奚朱见肆意嘲道,“我看他就是镜中鬼。”
昌元有些愤怒,“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你不可以说他不好……”
奚朱见只是注视窗外,继续刺激她,“陛下赐死他,就是他的命。时也,命也,运也,非他之所能。”
“够了!陛下、陛下……对,我今日找你,就是为了陛下……”
奚朱见回头,见她不住自语,并不劝慰。好一阵,她才停下来,顿了顿,换上了一副明媚笑容。
“哼,你也是个疯的。”
少女听闻,想反驳,被他制住了,“你才是疯子。”
奚朱见只是笑,笑得格外肆意。他抓住景元琦的手臂,“七月十五鬼门大开,公主,不如我带你见见驸马?”
“驸……马?”
他捏紧了她的手腕,“你的亡夫。”
“放手,奚朱见。”
公主瞬间变了之前的和媚姿态,像一条褪皮的美人蛇。她横目冷然嗤道,“琴师一向行事怪诞,习得秘术,现在也来迷惑本宫了?”
奚朱见并未被她的话语刺到,他只是好笑,觉得她都这般境地还执迷不悟。此世的她,格外无能愚蠢。不过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身边似游来千万缕烟丝,成了一波波水似的雾。奚朱见沦落至此还能被公主府的人不轻贱,靠的就是一张嘴,一张脸,还有那轮回五次通知的人鬼感应之术,他帮女使和仆役见到死人鬼魂,圆了乱世中的缺憾,那他们可得把他供着了。漂亮的公子生在水雾之中,不卑不亢,似乎是诚恳地劝说迷途的少女。
“公主殿下,哦,又或者是容夫人,你可想过,驸马为何而死,为谁而死。在你眼里,这是飞来的横祸,莫名其妙的牵连,所以你百思不得其解,执着他不放,不惜触怒皇帝……”他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像是避开什么事情,过一会儿才继续蛊惑着她。
“您想想,这真的只是无妄之灾吗,您是聪慧的女子,在您心中,早有答案了……不是吗?”
景元琦明亮的眼眸瞬间暗淡了下去。此刻,奚朱见却觉得她的眸子格外好看,像水银盛的葡萄,又如沉池的乌木,漂亮之物被损坏后,方显美极转衰的缺憾,此憾之悲,才是最美的。
“殿下,相信我,你现在被隐瞒得太多,他们随便一动,都可以把您折磨得生不如死。”
奚朱见流露几分担忧,似真似假。
景元琦沉吟,“只能见到他吗?”
“死后怨气未散,所以您能见到他。”
白猫跳走跟在奚朱见身后。他带她来到那面可交通人鬼与生死之镜,谆谆嘱咐,“殿下,里面都是生世幻境,您带着匕首,万一里面异物纠缠您不放,可以刺中它,就能回到现实。不过,臣会紧紧守在殿下身旁,这匕首,应当是用不上了。”
奚朱见不知从哪变出一把匕首,把匕首交给她。
她不接,也没有动作,不放心看着他。
“之前,它差点杀死了我……”
奚朱见气定神闲,没有说话。他随手从案上拿过一只爵,然后割向了自己的手臂,血滴落于爵中。
“殿下,喝下吧。”
景元琦看着他手臂上长长的一道伤口,“喝了就没事?”
奚朱见浅浅地笑,“是的。”
腥味很重,甚至有一种雨后铁锈的腐气。她略微抿了一口,忍不住皱起眉。奚朱见注意到她的表情,悠哉悠哉提醒着,“殿下,要全喝下才行。”
“好……”
其实她还是蛮乖的不是嘛。奚朱见这下是真的有些开心。他朝白猫看去,白猫也愉悦地眯起了眼,一直在她脚边蹭着。
她把爵中之血饮尽,用帕子擦了擦嘴,“那我们走吧。”
这是奚朱见却俯下身子,手温柔抚摸着白猫的头,俨然宠女的慈父。
“为父马上帮乖娘聚魂,乖娘等着阿耶。”
这猫,叫乖娘啊。她打量着那只小白猫,的确对奚朱见很乖顺,只是这“乖娘”二字,还有奚朱见唤猫时那温和中带着贪婪的神情,总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说罢,起身凑近景元琦,把她打横抱了起来,两个人在有些暗的白光之中融入了那片镜。房外,哀鸦聚拢,钟声渺远,一片亡世之像。
镜中鬼界,天上悬有一日一月,但却黯淡少光,界中昏暗无比。他们落于密林之中,万丈苍穹之下,紫雾漫漶,树木紧密相接,飞鸟低行,还有数不清的黑影漫游,略略看了几眼,就会发现黑影依稀还有人面,有着融化了的五官。
“奚朱……见。”少女一阵天旋地转后,就见到此景,被吓得浑身颤抖,死死抱紧了他。
奚朱见低头看向怀中害怕的景元琦,由于光线昏暗,他面上神情莫测。景元琦发现,他的眼睛变成了紫色,跟这飘浮的雾同样的颜色。紫眸潋滟,似幽冥之火,竟然比天上的日月还要明亮些。
他加深了笑,贴近了景元琦的耳侧。
“抱歉,公主。我忘了一件事,光喝我的血,可能还不够。”
景元琦瞪大双眼,结结巴巴,“你……忘了什么事?”
“精血交融,你有了我的血,还差我的……”
第三十四章 糜灭岂不痛
奚朱见把她放下,解开外衣,铺在地上。然后,把她推倒在那里。
“奚朱见,你!”她的声音,又害怕又愤怒。
奚朱见阴测测地笑,抚向眼前瞬间炸毛的猫儿。
“抱歉了呢,殿下。”
景元琦先前跟鬼交合过,可她没想过,会被逮到这再交合一番。
“你这个骗子!别碰我!”景元琦努力推开他的手,可是在这里,她没有丝毫力气。
奚朱见吻着她的发,低叹,“如果不这样,你会被撕裂至死……你想死在这,我是不会陪着你的。”
他是威胁她。
她被气笑了,“你真的是畜生,披着人皮的恶鬼!”
奚朱见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在她耳边呢喃,“你死了,我奸尸。即使我出去被皇帝杀了,我回到这里,继续折磨你……”
景元琦猛地掐住他的脖子,奚朱见依旧笑着,也不反抗,权当情趣了。可惜现在她的厌恶,达不到他想要的程度。
“你!你……”
现在她才知道,她惹上一个连人都不是的孽障,自己是昏了头,才会跟他一起来到这里。
“来吧,昌元公主。”
他舔向她的脸,如雨似密密麻麻的吻,落在脸庞与呼吸之间,让她很是狼狈。
接下来狼狈的更多,但那些爱抚的动作,总令她觉得熟悉,要密密裹着她,要紧紧抱住她,要牢牢拢着她,这些很像什么来着……一只鬼!
热汗淋漓的她,由着奚朱见帮忙穿衣。只是穿完衣裳后,景元琦脸色一变,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已经肿了起来。
她的脸色更加苍白,“我的肚子是怎么回事……”
奚朱见漫不经心,似乎料到了她的反应。
“怀孕了。”
景元琦脑中嗡嗡作响,就快要倒下。奚朱见抱起了她,边往前走,边慢条斯理地说道,“不是正常胎儿。你放心。等精魂破腹之后,乖娘就有救了。”
“乖、娘……”景元琦只感觉太荒谬了,整个人一下子颓败下去。
奚朱见语调变冷,犹带几分无情。“乖娘是我亲女,这个忙,公主会帮的吧?”
景元琦闭上眼,一句话也不想说。
奚朱见没有解释乖娘的由来。他也不想跟她解释,存了心的折磨,怎么可能会跟她说。
当年跟昌乐的一儿一女,儿子长大成人,女儿却早夭。他被杀死后,轮回五世,每一世都聚了女儿的魂魄,只是女儿不能成人,他就找了一只刚出生的幼猫,是谓乖娘。
第六世他才知,必须有生母生的躯体,乖娘才能平安长大。景元琦欠他这么多,他只是替女儿索取一点她应得的,并不过分。
公主府中的日子,他几乎全靠乖娘才得以支撑度过。
她不知他抱着她走了多久。围绕她的风,像泥,黏在她身上,再吐出凉凉的口涎。她听到怪异的嘶鸣,似喜似悲,似哭似笑。笑……这个男人好像看见她来找她,就一直在笑。景元琦反复思索着。只是这笑意,令她不解。
奚朱见停下了脚步,但是没有放开她。他凝眸看向她鼓起的肚子,这样就说明她是昌乐……可是,她又不是。
“容十三,公主来找你了。”
他抱紧了她,以这种亲密的姿势。她想挣脱,但还是不用。奚朱见哂笑瞥了她一眼,“何必自不量力?”
很快,一抹黑色游魂飒飒而来。它没有人形,仅有一双圆洞,空荡的白色,就那么落入景元琦的眼中。
这跟她梦中肆意的少年郎截然不同。梦里,她带着他走过山,趟过水,最后回到那片银溪草地,饮着宫廷御赐的美酒,大醉了一场。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眼泪扑簌而下,很快她就看不清它了。
奚朱见并不惊讶,“容兄还是早点转世成人吧。”
对面沉默,那双圆洞似乎盯着泪眼朦胧的女子。它许久才说了一句,“别过。”
游魂又缓慢飘走了。
景元琦忽然疯狂地大叫,不断扭曲身体挣扎着,“我要见他,放开我!放开我!”
奚朱见面无表情,盯着她哭红了的双眼,涩声道,“它最后想见的是你,执念已解,就不会再回头。容亘早舍弃前尘往事,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最后一丝牵绊也被斩断,你就不要打扰他了。”
“为、什么……”景元琦望着它的背影,哽咽哭泣。
他之前还想抓你进来,要你陪着他下地狱。奚朱见掩去了跟容亘的来往。
“我以为只有我一人由爱转恨,想拉着她一起在这里游荡,没想到,你比我还痴。”容亘满身血腥,看着紫衣的奚朱见,叹息一声。
奚朱见不在意,“痴又如何,我发誓过,要让她痛不欲生,自然会做到。”
容亘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怜悯地看着奚朱见,“是吗?你能做到,奚大人?”
“我得到的,比你多,失去的,比你更多,我有什么做不到……”
阵阵妖风中,二人像远古的塑像,就那么伫立着。
“走了,我的公主殿下。”
奚朱见的声音,轻柔又困倦。
他最后望了一眼这里的天。昏暗的日月,遍地的哀魂,刮去骨肉的冥河,还有许愿不为生人的草木。他记得自北而来时,一样的血流成河,尸体如山,白骨遍野。所以,梦里梦外,镜里镜外,又有什么区别?生与死的界限,又在哪里?他孑孑一人,飘零几世,贱如蝼蚁,又能拥有什么?曾经欢乐,转瞬成空。千秋万岁,为怨难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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