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米斯达并不觉得自己理亏,也还是连续吃了一周的泡面,礼拜天的时候实在没忍住,在他偷偷摸摸架起小锅久违地煎了一小块牛排并加入香料的那瞬间——
砰!!!!
楼上的邻居又掉在了露台上。
米斯达:……
米斯达转身,放弃挣扎地往小锅里哐哐又加了两大块牛肉,然后看着没礼貌的邻居熟门熟路地从窗户爬起来,流畅丝滑地坐到了餐桌边。
这一次他选择往桌上放了两个餐盘,再端着锅,把其中两块西冷放到了她面前,再把剩下的那一块上好的牛里脊摆到了自己的盘子里。
对面已经开始饿狼扑食了,米斯达才小心翼翼护着自己的餐盘,无奈又语重心长地叹气宣布:
“你以后不许再来了,这是最后一次。”
“?”
“你已经来我这儿骗了三顿饭啦,再下次就是‘第四次’了,4是会带来不幸的。”
“????”
见对方还是不解,米斯达于是边切牛排边解释了一通自己有关于4的迷信理论——包括小时候朋友从邻居家的4只小猫里抱走一只最终被抓瞎眼睛的那一套。
讲道理,自从他过完30岁生日开始步入中年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自己成熟理智了很多,具体表现在面对4时不再咋咋呼呼惊声尖叫了。
但他有种预感,当4和眼前住在4楼的邻居撞在一起时,不幸的力量必然会超级加倍——毁灭性的那种加倍。
听完米斯达的解说时,她正咽下了盘里最后的一块肉,同时伸长胳膊试图从把米斯达切好的牛排叉走——这个举动莫名有点福葛——她的脸上露出明显不屑鄙夷的神色,冷不丁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该不会觉得人生中的那些不幸,是能够躲开的吗?”
米斯达被问得噎住,一不留神盘里的牛排就少了4块,他头皮发麻没好气地胡乱狡辩回去:
“能躲开一点是一点嘛!这……这叫谨慎,以防万一懂不懂?”
“……你知道墨菲定律吗?”
“知道,怎么了?”
“【越是不希望发生的事,越会发生】。”
米斯达不屑:“那你知道吸引力法则吗?”
“知道。”
“人的思想会和即将发生的事实互相吸引——只要我相信自己能够躲避4招致的不幸,我就真的能躲开。”
她停下贪婪狂野的用餐,抬头眯眼看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锐利的光,语气无谓地挑衅:
“是吗?可是先生,你的相信是建立在【4会招致不幸】的思考上,【避开】是那之后的避险行为。也就是说,【不幸】确实会发生,它将是客观存在的既定事实。”
“……”
“至于能否避开,取决于在你的思考中,究竟是【4会招致不幸】的观念更强,还是【我能够脱险】的观念更强。”
“……”
“如此这般,先生你其实并非是在和【不幸】抗争,而是自己内心存在的两种意识在互相博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给自己设下限制,再去争破它。在我看来,实在是庸人自扰多此一举的行为——”
“够了!吃完了吗?吃完了就回你自己的住处!别再来了!”
米斯达没好气地打断了对方得意洋洋居高临下又装腔作势的那一通绕来绕去的发言。
他此时怎能不感到被冒犯?这个不熟悉的邻居私自闯入他家,吃他的喝他的的,却不尊重他赖以生存的法则。
她究竟是怎么做到如此无礼傲慢又自以为是的?
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最多不过十五岁,和乔鲁诺刚加入小队时的年纪相似,这一刻他突然惊觉她身上竟然多多少少也有着教父过去的影子,金发浅眸,肤白貌美,说话礼貌但直白,只不过比起乔鲁诺要惹人厌得多,因为她毫无分寸感和应有的教养礼节——一个毛头小鬼凭什么对他这样经验老道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的□□老将指指点点?
被凶狠的训斥,她脸上也不见狼狈和心虚,反倒有一丝对于惹恼米斯达的得意,很快便无所谓地照旧丢下餐桌上的狼藉让主人自己收拾。
然后头也不回地从正门离开了。
☆☆☆☆
第三次不愉快的邻居拜访——好像每一次其实都不愉快——之后,米斯达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到她。
不仅没见到,就连从身边的人听到有关她传闻的次数也削减了,这个人就此凭空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她过去无意间闯入,但很快顺从地让他驱赶走了,不带一点挣扎和留恋。
……虽然她仍然还住在楼上。
因为电梯里时不时会遇到一些穿着低调奢华、身份尊崇的男男女女上流人士按下4楼的电梯键——想必是来拜访她的。
米斯达并不在意这些,甚至还为自己能够重新自由地烹饪香气弥漫的料理而感到舒畅。
这一天他正尝试着往经典肉酱意面里添加一些创意新香料的时候,始终死寂的楼上突然罕见地传来了器皿破碎的尖锐声响——好像是有人砸往地板上砸东西。
紧跟着又有重物砰砰不断撞击天花板,动静大得堪比地震,夹杂在这些持续不断令人不安的声响里的,还有她近乎崩溃般的尖叫。
米斯达熄灭灶台,竖耳屏息临听了一会儿,才发觉楼上似乎是发生了争吵,只是他除了尖叫声并听不出具体的争吵内容。
在接下来的5分钟里争吵仍未停止后,米斯达不得不摘下围裙,犹豫地走出家门,站在电梯前思考自己是否该冒险闯入那未知领域的4楼。
电梯原本在7楼,下降到了4楼,停了那么一会儿,才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了。
电梯里没有别人,只有一个身穿高定正装、拄着高级手杖、头戴爵士礼帽的年迈绅士。
那人苍老消瘦的身躯可怜兮兮地蜷缩般卡在电梯的一角,在听到开门动静后才匆匆抬头瞥了一眼,面容惨白,神色狼狈——好似刚经历了一番激烈的争吵。
只一眼,米斯达认出了对方,那是在本地闻名的某位贵族,人们称他为‘男爵’,他的身份或许算不上最尊贵,但财权通天和极其广阔的人脉仍就是黑白两道竭力想要巴结的存在——PASSIONE自然也在其中,只是没有中间人介绍,这位老者已经鲜少对外会客了。
他是从4楼下来的——
他是4楼的客人——
但4楼刚才发生了争吵?
……是什么样的人,能让‘男爵’亲自上门拜访,然后被扫地出门?
☆☆☆☆
‘男爵’乘坐电梯下楼离开了,米斯达没有贸然同对方搭话攀谈,也没有再上4楼。
他回到了自己的厨房继续煮面,楼上也重新恢复了死寂。
南意大厨思考片刻,狠狠心往锅里又加了近乎三人份的食材,并竭尽全力将烂糊糊的肉酱煮得喷香四溢,期待着邻居第4次从天而降且无礼地爬进他家的窗户——这一次他发誓绝不抱怨,还要热情友好地款待她。
……然后巧妙地套出‘男爵’的信息——PASSIONE需要‘男爵’的人脉,打入上流社会进而向北意大利甚至是西欧拓展势力。
可惜直到枪手解决了整整一盘的意大利面,撑到人鱼线都浅了下去,楼上仍然毫无动静。
或许就像人们说的,她确实古怪,但她意外地在遵守规定——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规定。
或许再也不会有人砰咚一声轰轰烈烈坠落在他家露台上了。
——真好。
米斯达干巴巴地这样想,把剩余的意面一股脑塞进了冰箱。
☆☆☆☆
他最终没有拉下脸端着假装不经意多做的意面上4楼登门拜访。
一来,PASSIONE的问题并不是非得倚仗‘男爵’才能解决。
二来……对于无法掌控的人,枪手潜意识里有种想要远离的直觉。
只是命运没有放弃它出乎人意料的恶作剧,就在他以为那位邻居不会再闯入他生活的一个夜晚,当他刚冲了个畅快的凉水澡走出浴室时,在没开灯的厨房里突然间就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米斯达吓得当即没有形象地尖叫起来,差点拽不住往下滑的浴巾连滚带爬开了灯,才看到她一脸无辜地站在冰箱前,手伸在半空中,一副偷窃未遂被抓个正着却又毫无愧疚的模样。
“抱歉,”
她说,但语气并不抱歉,
“我真的太饿了。”
“你就算饿死也不能大半夜摸黑闯入别人家里翻冰箱找吃的啊!”
米斯达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狼狈地裹紧挂在胯骨上的浴巾,恨恨地瞪着对方恐吓:
“你知不知道我是□□的!我有枪!刚才我差点就把你当成敌人一梭子干掉了!”
她哦一声,完全没被吓到,继续自行打开冰箱,认真审视一番,问:
“那你有什么可以吃的吗?我真的饿了,很饿。”
先前那一盆做多了意面正在冰箱角落的托盘里坨成一大块,米斯达咬牙切齿把托盘扔进了烤箱,按下了加热键,回头就瞧见4楼的不速之客已经在餐桌边自然而然地落座了,并以一种热切到令人惊恐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别忘了,他刚洗完澡,浑身上下只裹着一条浴巾,没擦干的头发上还在不断滴滴答答淌下水滴,顺着他的胸肌沿着他引以为傲的人鱼线往下流。
米斯达被盯得头皮发麻,下意识更加紧地攥住了裹在腰间的浴巾,哆哆嗦嗦地梗着脖子吼过去:
“只有意面了,吃完就滚回去!”
她脸上仍不见分毫被□□威吓后应有的恐惧,歪过头来近乎两眼放光地继续盯他,然后头一次用意外礼貌且欢快的语调直白地开口了:
“你的身体很漂亮,□□先生,你愿意做我的模特吗?”
米斯达愣一下,这才想起他的邻居是个艺术家。
他想拒绝,但又想到了PASSIONE,想到了从4楼离开的‘男爵’,拒绝的话压到了嗓子口,转了个圈后被咽下了肚。
叮——
烤箱响了一下,意面热好了。
米斯达迅速滚回卧室里,胡乱套上了一条睡裤,才回到厨房,戴上手套取出滚烫的意面,啪地扔到了餐桌上的客人面前。
她自己找来了叉子,搅开坨在一起的面块与肉酱,吹了吹热气,又开始风卷残云地吃,先前的话题也就此中断了,从未被提出口过一般。
米斯达彻底无奈地在她对面坐下来,他是真的拿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傻帽邻居毫无办法,内心有一阵是汹涌翻搅起来的纠结:
说到底她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不是吗?她就是个住在楼上的小可怜、饿死鬼,饿极了就跳下来找吃的。她没有教养,也许是家庭不幸父母早亡无人看管,那也不是她的错。
最重要的是……她认识‘男爵’。
PASSIONE未来说不定会有求于她,对她宽容一点也不是不行。
南意枪手在内心为眼前的人找了无数个借口,终于说服自己把对方看顺眼起来。
她应该真的是饿坏了,想来也是,她努力(?)遵守了约定,已经很久没有从楼上跳下来要饭了,比起上次拜访,她看上去瘦了很多,面颊瘦到几乎脱相地凹陷下去,显得她憔悴又凄苦。
她急急地吞咽了几大口面条,惨白的脸上才稍微有了点血色,像是迅速补充到营养支棱起来的干枯枝桠。
“说真的,你就住在楼上,规规矩矩坐电梯下楼,礼貌地敲门,说【米斯达先生,我饿了,请问我可以和您一起用餐吗】。”
米斯达好言相劝,
“这又不是多难的事。”
她停下来,嘴边糊了一圈酱汁,抬头看怪物一样看他,思考片刻,像模像样地学道:
“那么,米斯达先生,我需要一个模特,你能做我的模特吗?……我劝你最好识相立刻答应,要知道一般人都没有这项待遇。”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没教养很讨人厌。”
“我知道,我不在乎。”
她又是几口猛虎进食,托盘里的意面顿时空了一大半,有了力气她的脸上也再度流露出了高傲与不满的神色,不耐烦地催促:
“所以你到底能不能做我的模特。”
4是会招致不幸的。
这是他们第4次见面。
现在米斯达什么也不想了,他只想结束这个夜晚,然后尽可能迅速地快进到他们的第五次见面。
于是米斯达说:
“好吧,我答应你。”
“好极了,”
她刚好吃完了意面,满意爽快地当即敲定:
“那就明天下午见吧。”
第2章 模特
米斯达终于还是踏入了4楼那片他未知的领域。
她自说自话地敲定了第二天下午见,又没说几点——还好第二天是周六,米斯达休息,吃过午餐磨蹭了一会儿,他鼓足勇气通过电梯来到了4楼。
公寓楼内每一层的设置并没有什么不同,通过不算宽敞的电梯等待间,就是一条笔直的过道,一面是石碶的露台,另一面就是三户并排而立的公寓门。
只不过4楼确实和其他楼层不一样,经由艺术家的改造,401和402被打通并拆去了外墙做成了一整排的落地玻璃窗门,看上去很像那种艺术工作室,但由于拉上了厚重的灰绿色不透光天鹅绒材质的窗帘布,透过玻璃窗并不能看到屋里有什么。
401的门被水泥封死了,米斯达走到了402门前,门边上有一个门铃的按钮,按钮下还挂着块手写的告示牌:
15点前X
15点后√
现在才刚过13点,想了想第一次在午后2点就凭空摔到他家蹭饭的可恶邻居,米斯达选择无视了告示牌的内容,用力按下了门铃。
刺耳的铃声响了三下,等待了良久,隔着门就听到了急切的脚步声。
然后门被推开了,她看上去刚醒,白色棉麻睡袍外披着件松垮垮的绛紫色针织外套,消瘦憔悴到快要枯萎似的脸上一双眼睛格外有神采地亮着,她今天格外亢奋,也变聒噪了,热络地把米斯达迎进了屋子:
“你这么早就来了?怎么不看看门口的告示牌?15点前我一般不接待客人……但没关系,我今天心情很好,所以我原谅你了……不用换鞋,去窗户边上。”
她一边说一边转身小跑着走开了,也让米斯达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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