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汀禾有些郁闷地说,“我不小心把人惹不高兴了。”
小二有些诧异,心想,这向来是郎君惹恼娘子,还从没见过娘子惹怒郎君的。
元娘子平日里和和气气的,肯定不是她的错,那就一定是方才那位郎君太小气。亏他生的一副好模样,竟是个如此小气之人。真要可以的话,娘子就不该喜欢他,喜欢别人去!
“....”
席承淮不知道自己背地里被编排成这副模样。
他站在客栈门口,有秋风一阵一阵地吹来,那点儿热意终于降下来些。
又站了一会儿,想着叫一个小娘子干巴巴地坐在原地等不太好,他还是不要这么矫情了,于是转身便进去。
刚巧碰着方才那个小二,对方看见他时眼神里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席承淮便兀自猜测,会否是那人有什么问题,又与元汀禾做的梦是否相关。
这般想着,他便走到桌前,撩袍坐下。
甫一抬眼,竟见元汀禾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正看着自己,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一般。
他心下怪异,便直接问道,“怎么了?”
这菜已经上全了,但没动过。难道是他方才出去太久,但对方碍于礼节没动筷,这会儿肚子饿了委屈起来了?
“你不高兴吗?”元汀禾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一点,“抱歉阿,是我玩笑开得有些过了。”
席承淮这个朋友很好,她乐意交,不想因此有隔阂。
然而席承淮听了这话却是一副云里雾里的状态,狐疑道,“我不高兴什么?”
元汀禾如实说,“我方才又拿以前的称呼取笑你。”
席承淮这才想起来什么,不过说实在的,他方才根本没听清这个,就算听清了也不会生气,他没这么小气。
席承淮勾了勾唇,“先吃饭。”
元汀禾早就饿了,看他执箸,便也吃了起来。
不过,席承淮没当即否认,心里起了点儿别的东西,过了会儿,故意问,“那如果我生气了你会如何?”
元汀禾考虑了一下,道,“我请你吃酒。”
席承淮挑眉道,“上回那一顿还欠着呢。”
元汀禾犹豫起来,“那你想吃什么?”
席承淮自小在长安城长大,大了以后更四处云游,他见识过的佳肴必然是数不胜数的,单一请客,总觉得差那么点儿意思。
谁知,席承淮却说,“那不如先欠着,等我想到了再提?”
元汀禾这会儿只想填饱肚子,于是点了头。
桌上放了三道菜,还有各自一碗汤,不过另外两道都吃的七七八八了,只有其中一道自始至终都没动过。
路过的小二注意到了,忙上前问道,“G,娘子,郎君,可是这菜不合胃口?小的叫他们重新再做一道,娘子郎君瞧瞧还有什么想吃的?”
元汀禾笑道,“倒不是不合胃口,这道菜我以往也总会点。不过今日吃下去的确觉着味儿有些重了,麻烦你再换一份,银钱我们照付。”
小二忙说,“不用不用,这道菜就算送你们的了,小的这便拿下去叫人重做。”
小二离开以后,没多久便从里头走出来一人,那人生的高大威猛,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瞧着便不好惹。
他径直走到元汀禾他们这桌前,开口道,“可是你们觉得菜不合胃口?”
这回元汀禾没说话,席承淮先开了口,他笑道,“倒也没这么严重,只是山高路远,好不容易能歇歇脚,就想吃的舒坦些。所以,有话好好说。”
熟料,那大汉一听便怒瞪大眼,嚎道,“俺也想有话好好说,可你们这不是故意挑事儿呢吗!那道菜分明是甜口,你们却说什么太咸了,味儿重!你....你们简直是胡说八道!”
这一嗓子倒是把楼下各位的目光都齐聚过来了,元汀禾对此很满意。
但她面对那大汉,还是故作纠结道,“你说你的,可我们也觉着委屈。那菜放到嘴里就是不对味儿的,难不成还能诓你?再说了,今儿个客栈生意红火,人多,指不定是忙不过来,不小心放错了料。”
这话一出,那大汉简直嘴里都要喷出火了,但到底还是有点顾及,大掌一拍桌子,怒道,“胡说!俺们后头就算再忙活那也都是规规矩矩,从不乱来,你们若不信就随我到后头来看!”
元汀禾佯作犹豫,最后与席承淮对视一眼,叹了口气,道,“那好吧。”
大汉怒气冲冲地领着二人到了后厨去。
果真,正如大汉所说,这里头虽东西多,但却十分规整,食材垒到一块儿,分别用东西盛着,还拿着块儿布盖着。
台子上按顺序摆了一排小碗,碗口很窄,以防有灰沉落入。
大汉一扭头,见那两个人居然还在仔细观察着环境,心里又是一阵火气,竟敢怀疑他们这儿不干净,却又有些骄傲,这后头整日收拾整理,桌台一日能擦不知道多少回,除非故意找事儿,否则根本不可能会说有问题。
那两人转了一圈后,仍旧没停下来的意思,大汉一方面觉得纳闷,一方面又想到是自己让人进来的,便想着罢了,问心无愧。
就在这时,掀开门帘又有一人进来。
竟是主家。
大汉心中一喜,可算找着主心骨了。
瞧见他迫切的神情,主家愣了下,但还是笑了笑,转而走向元汀禾。
“元娘子,这是怎么了?”
正巧,元汀禾的视线从某处收回,看向主家是笑了笑,“没怎么,只是这位大叔盛情邀请我们进来监督,实在推脱不得,只好进来瞧瞧,希望没有打搅到诸位。”
-
夜风习习,月光洒落在山间,如同铺了一层白纱。
“发现什么了吗?”
席承淮半蹲着身,拾起一根树枝。
元汀禾点头,目光落在那树枝尖上,“嗯,刚看到人就来了。”
席承淮似笑非笑,“巧吗?”
元汀禾也笑了,“巧得有点过头了。”
“所以,我看到的那个,只是幌子。”
席承淮接了句,“真正的东西,应当在主家那里。你知道他平日里歇在何处吗?”
元汀禾的视线随着树枝滑动,渐渐在地上勾勒出一个简易的地图,正是客栈的布局。
“具体的不清楚,不过肯定也在这个客栈里就对了。”
“确定吗?”
“确定。”
席承淮丢下树枝,站起身,说了句,“好。”
“那今晚就先守株待兔。”
第62章 下手
夜里, 不少客人都已经回房休息,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中年男子还坐在进门处饮酒,唠嗑。
二楼尽头对着两间房, 其中一间门上了锁,另一间因上一位客人不甚砸坏,便没那么牢固。
元汀禾躺在榻上, 双目紧闭, 然而脑子里却是清醒无比。
她在等,等那人出手。
然而一夜过去,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第二日,元汀禾顶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推开门, 对门正巧也打开了。
倒不是熬不过一夜, 而是时刻保持警惕, 维持一整夜, 多少有些疲倦。
她下了楼, 简单吃了点儿东西, 便重新上去补了眠。
到晚上时才重新出来,敲了敲对面的门,声音从里头传出来,“直接进吧。”
元汀禾推门而入,看到席承淮后便将昨夜并未有异动的情况说了出来。
商量过后, 二人一致认为今夜那人必然会出手。
到了夜里,席承淮索性也躺到了榻上,一只手枕着头, 望向未闭紧的窗外的那点月色。
良久, 外面隐约传来了极为细微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捅破了。
席承淮闭眼, 按兵不动,维持着同一个动作,佯作已然睡熟。
过了会儿,房门外再次传来异动,这一次,席承淮睁开了眼。
下一刻,他从塌上起身,轻手轻脚地贴在门后,斜眼一看,果真是门上某处破了个极小的洞,但也足以外面的人看见正对着房门的塌上边的情况。
在他离开以后,榻上多了团高高拱起的被褥。然而此般伪装并不能长久,很快便会被发现,毕竟没有人睡着以后能够动也不动。
另一边,房内,元汀禾猜测那人出手势必谨慎小心,若当真懂得控梦,那么倘若她并未真正睡着便会被发觉。
所以决定先浅浅入睡,有动静了对面的席承淮会给予提醒。
于是,在半梦半醒间,她恍惚看到一个人影。
但并未当下出手,而是静静等待,藏在被子里的手中握着一把锐利的小刀,时刻准备着。
就在这时,那道人影慢慢向她靠近,一阵淡淡的腥味亦传入鼻腔。
元汀禾徉做不知,谁知,下一刻,那道人影忽然一动,接着扑了过来。
元汀禾心中暗自倒数,果真数到第二秒时外头传来一声重响。
与此同时,那道人影飞速朝窗外逃窜,席承淮紧随其后,一跃至窗台上,身影一瞬便消失在月下。
元汀禾站起身来,不再伪装,正要跟着一同出去,却忽然顿住脚步。
这一刻,周遭静极,只有树叶被吹动的沙沙声,竟也有了几分诡异。
元汀禾猛然抬眸,心道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她立马警惕起来,手中刀柄紧握,正要转身去看,忽然,眼前一黑。
――
-
夜色渐浓,风吹树动,月色倒映在湖面上,水波荡漾泛着微光。
耳边传来流水声。手指指尖处起初有轻微的刺痛,睁开眼,元汀禾发现自己正直挺挺地躺在一条河流的岸边上。
猛一回神,元汀禾迅速起身,未察觉到附近有异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想起晕倒前那一幕,细细回忆一番,却发觉实在是找不到任何线索。
可以确定的是,当时屋内并无其他人在。她当时就是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
可为什么会晕过去呢。元汀禾自省今日昨日都分外小心谨慎,饭菜悄然验过才碰,躺下歇息的那间屋子里也未藏有什么。
再说,她所有入口的东西皆与席承淮一致,就算出事也绝无可能只她一人。
元汀禾垂首想拿出那枚可以感应的石头,可翻找下来竟然并未发现。
她被人搜了身!
元汀禾眸色一暗,心口处陡然烧起一团火。
被人暗算不止,竟还叫人搜了身。好在这趟她身上带的东西不多,天机绫则因每月须有月光供奉,而独自去了林间,此时还未返回。
想到这儿,她看一眼身后的树林,忽然,里面传来一阵哀鸣。
元汀禾眯了眯眼,手探至怀中,好在符纸都还在,于是便迈步靠近,同时召回了挂在树梢上的天机绫。
***
树林里吹来阵阵阴凉的风,惹得人不住起颤意。
月光快要笼罩不住地面了,此处密林间,树枝纵横交错,密密麻麻地覆盖着上空,只隐约有碎光落下。
元汀禾一路前进,循着方才那声哀鸣走去。
到了后,却发现灌丛后的空地上躺着一只浑身是血与泥巴混杂了皮毛的野鹿。
这只鹿体型小,应当只有几个月,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瞧着十分脆弱。
元汀禾下意识迈步,却又及时顿住。
那双鹿眼似是含了溪水,又似墨色漩涡,一个不小心便被吸进去,然后死无葬身之地。
她唇角微勾,眼底却一片冷意。
那人当真是狡猾又心狠。
眼前的小鹿已然没了命,如今不过是幻象。
她指尖一闪,符纸飞快打出去,燃尽后,原本还灵动的眼眸瞬间黯淡无光,身上皮毛的血液亦早早干涸,贴在躯体上。
而那躯体更是残败不堪,四蹄皆被削去,于是奔腾的鹿再也跑不起来了。
元汀禾知晓,这只小鹿是阵眼,而原阵则为早早便被禁用的,三才相生阵。
此阵为复活而创,须以生灵作饵,借以天、地之力。三位一体。
被禁用的原因,出于其作阵眼的“生灵”一位的条件与下场实在过于残忍。
先以取其体魄之气,待魂魄变得脆弱,再卸双腕两肢放血,为的是待“生灵”死后,再无力去寻复活之人的仇。
而被复活之人却并非是人,而是死物,是怨魂。
以生灵换怨魂,实在是有悖种种道德。
当年创立此阵之人,虽成功复活怨魂,然而最终该魂怨气不足,竟是被反噬致死,终生不再轮回。
风险又大,道德还败坏,故而并作禁术。
元汀禾细细看着那只小鹿的尸体,她心中实在有一不解之处。
生灵换怨魂。然而万物讲究对等,何况是这般禁术,亦该是牲畜换牲畜,人命抵人命。
所以,这只小鹿只是幌子,背后真正的目标,应该还是活生生的人。
四下再无他人,席承淮也不知被引到了何处去。
此时此地,唯她一人。
三才相生阵,施法之人须相隔不超十里。
所以,那东西的目标,其实是她!
下一刻,应景一般,陡然一阵巨风刮过,带起了整片树林的枝叶,吹的哗哗作响。
元汀禾迅速回神,迈开步子飞快朝外跑去,背离原先的方向。
既是河边,那么那个人所借的“地”,应当便是水下陆,所以,她要离那里越远越好。
元汀禾跑着跑着,纵身一跃,踩上一棵稍微矮小的树上,往前一路起跳,越爬越高,月夜之下,身影起起落落,在林间若隐若现。
然而,跑着跑着,很快她就发现不对了。
不只是指尖那点微弱的疼痛此时猛然加大,还有的是,眼看着就要跑出这片林子,来到山脚下,熟料抬眼一望,那里竟是还有一条小河!
频频中计,元汀禾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种时候切莫不可乱了阵脚。
三才相生阵没那么容易施行,条件繁杂,又因有悖伦理,所以施以起来须得小心慎重。
不仅需得选在夜里,还得挑好时辰,一旦启阵,两个时辰内必须完成,否则布阵人自身便会受到反噬。
元汀禾现在要做的,便是找出那个布阵人,并尽量拖过两个时辰,毕竟她并不知晓自启阵至今过去了多少时间,所以保险起见,她至少要拖够两个时辰。
元汀禾一边另寻方向前行,边低头看了眼指尖,有痛感是因为上面此时多了一个极小的血孔。
三才相生阵的确需要放血,但这么小的口子,就算一直流,两个时辰也根本流不完。
所以,这东西,是在她离开客栈时便已经有了。
也就是,她忽然昏厥的真正原因。
然而此时条件苛刻,更没那个时间去细看,元汀禾只能不断回忆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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