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擦了下嘴角,她想,被一只蛇妖给算计了,丢不丢人。
“轰!!!”
一声巨响发出,蛇尾将人带土地一同席卷,元汀禾左手拽着天机绫,另一头缠住不远处的树根,两力相抗,不分上下。
然而很快,巨蛇通体一阵颤栗,于是那阵萦绕着的绿烟蓦地变得更加浓郁,再一施力,天机绫终于支撑不住。
于是,整个人被蛇尾卷住,飞至半空,最后重重砸进那个深坑中。
重响以后,再无声息。
卫奴在蛇尾蓄了毒,刺入对方的手臂,又动了动身子,想要将蛇尾收回,然后正式开启阵法。
然而,刚一动,蛇尾处竟是传来一阵灼意。
他猛一回拽,竟是没有拽动,更不敢再动。
往下看去,尾端此时正冒着滋滋烈火,一旁符纸方燃了一半。
他的尾巴被定住了。
然而,见此,他却只是轻蔑一笑,“困住蛇尾又如何。”
“不用拖延时间,妄想有人来救你,那小子早被引到十里方外。”
坑底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尾端传来的炙热愈发明显,滚烫的火肆无忌惮地侵蚀着。
痛感算不得什么,他一贯能忍,然而时间不等人,如此一来又要拖延些时候。
卫奴索性召来十几条蛇,相连缠住它的尾端,接着发狠一般,所有的蛇头同时咬下去,最后一并向四方拉扯。
一道被撕扯断裂的声音响起。
元汀禾艰难地抬头一望,骇然惊觉,这条蛇妖竟是自断了尾。
手中拽着的那点东西跟着一块儿坠下,她咬牙一翻,踩住坑壁借力一跃,堪堪拽住往上收回的正因断裂而冒着绿烟的尾巴。
这边,卫奴阴沉的目光落下,本以为会在坑底看见那个女子,谁知那里依旧什么也无。
而尾巴传来的痛感令他麻痹了触觉,想了想,卫奴抬尾看去,那一处竟然真的趴着一个人。
蛇瞳一暗,下一瞬,蛇尾高高扬起,然后再次砸了下去。
元汀禾用天机绫捆住手腕,另一端缠在蛇尾上,身子陡然悬空,然后高高直坠。
此时她的视线已然是天旋地转,凭借本能去避闪,只在最后一下不慎撞到脊背。
一声闷哼,她拼命压抑着,分毫不敢懈怠。
没等喘口气,蛇尾再次高高扬起,然后砸下去。如此反复,直到第四次抬起尾巴时,依旧在尾尖处看见了那抹身影。
“你还真是顽强啊。”卫奴的声音冷了下来。
时间所剩无几,他还要预留放血的时间。如今这人无论如何也甩不掉,一旦阵法正式开启,坑底里的所有东西都会遭到腐蚀。
卫奴抬头看一眼天象,不够了,时间不够了。不论如何,现在必须立马开启。
他低头看去,尾巴依旧在冒着绿气,那是妖力在消散的征兆。
现下停下,以后还有挽留的余地,但阵法便无法完成。
不收回,任尾连人一同留在坑底,阵法开启,而他彻底断尾。
值吗?当然值。
只要能让他的主上复活,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卫奴不再试图将元汀禾甩下去,而是将尾巴放到了洞坑的最中心处。然后,闭上灰色的眼睛。
天边划过一道白光,如利剑破开,于是所有的云都被吸入。
雷声不止,仿佛有人在哀嚎、呼救,耳边嘈杂不断。
元汀禾在又一次被甩到坑里时,终于遏制不住吐出一口暗血。
再抬头,却见蛇妖一动不动立在原地,闭眸似在做着什么准备。
元汀禾眉心一跳,很快周身便泛起一阵阴气,远远不断地朝着正中央聚集。
符纸燃至最后半截时熄灭,此时躺在地上,已然失去了效力。
这是三才相生阵起效前的最后一次聚阴,待煞气一满,只需将“生灵”放血后投入之中,便能正式启阵。
这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须得布阵人全副身心地吸收附近的阴气,再渡化,投入阵中。
卫奴抬眸看去,目光落在那个衣衫上沾满泥土与鲜血的女子身上。
而对方恰恰抬了眼,嘴角的血迹干涸,平静地看着他,眸底一片死寂。
然后,忽然,嘴角勾了勾。
第66章 逢生
卫奴登时警铃大作, 面前的这个人此时分明已经力竭,身上再没有别的法宝,但却丝毫未见其有放弃之意。
此时此刻, 卫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她。
不论如何,先把她杀了。
他再次扬起蛇尾, 并将元汀禾往地上狠狠砸去。
一声重响过后, 蛇身高高支起,浑身上下的鳞片数不清,根根泛着绿光。
而最靠近“七寸”的那一片,黯淡的几乎注意不到, 且比之其他的鳞片更为短小。
卫奴猛一用力, 那根鳞便晃了起来, 然后从身体上脱落, 飘在虚空中。
分明已经化了蛇, 然而鳞片离体时的痛感却依旧如同锥心一般折磨。
卫奴缓缓张开口, 预备将那缓缓上升,靠近自己的鳞片吞入腹中。
就在这时,一条素色绫缎忽然径直窜来,只一卷便将鳞片缠住,然后飞快往下带。
卫奴一惊, 立即俯冲追去,很快便赶上,蛇口大张, 在触及那绫缎以前, 对方顺势松开,逃了出去。
直到鳞片落入腹中时, 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才终于放下。
卫奴立马瞪向坑底的女子,眸中如淬了毒一般阴冷。
这女子太过阴险,频频坏他的事,卫奴想也不想,再次激出百条小蛇,共举一大块儿与面前洞坑相契的土块,直接砸了过去。
这边,元汀禾刚召回天机绫,抬头便见迎面一大块儿土从天而降,势要将她镇入地底。
她心中一惊,没想到蛇妖居然会用这个法子。
手中天机绫剧烈晃动,跃跃欲试,刚一抬臂,便倏地飞了出去,欲穿破土层。
可实在是太厚重了,天机绫再如何强韧,却也无法一瞬击碎,何况上面还附加了蛇妖的一滩毒液,令土块儿的黏合力大大提高。
只能放弃此法,转而盘旋成环,在距元汀禾八尺之处顽强抵挡,然而她本就快要力竭,连带着天机绫的力量也跟着削弱,虽暂时压制,却终究是在一点一点地往下退。
阴影渐渐覆下。有那么一瞬,元汀禾眼前浮现的是玉至观门口的那块儿大石头。
阿娘还有师父就站在那儿,朝着她挥了挥手,口中说着什么,却听不清。
隐约间有细小的石块儿往她身上砸去,其中一片正正落在额间,又是一阵晕眩。
坑外,卫奴的眼神愈发狠辣,大块儿的土石马上就要挨到那女人,而他的主上,也马上就能复活了。
复活...他所做的一切终于有了结果,实在是太好了。
“哈哈哈哈哈....”卫奴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然而发出的却尽是丝丝声。
不过这不重要了,现在,此时此刻,他只想再次看到主上。
坑底的一角有泥土松动,慢慢的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紧接着泥沙碎石从上掉落,一副银色的棺木终于露了面。
卫奴眼底闪过一丝狂喜,他拼命抑制着自己想要飞快靠近的心,继续渡化吸来的煞气,并同时施力于坑上的土层。
快了...就快了...卫奴一点一点地伏低身子,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等待着信奉的神明降临、出现...就这样慢慢地――
忽然,他停滞不动了。
棺木此时已经完全现世,然而那一大块儿土层却不再往下压了。
卫奴整个蛇身都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被定住一般。
天上原本涌动不止的云也慢慢不再混乱,定格在黑夜里。
再往下看,硕大的蛇身僵硬住,而其七寸之处此时竟往外冒着绿色与墨色交杂的烟雾。
蛇瞳失焦,无神地望着某处。
角落里,棺木静静地横在那里,一旁,有一只纤细的手腕正握住一条通体绿莹莹的小蛇。
那只小蛇如宝石一般泛着翠色的光,又像心脏一般鼓鼓跳动。
那手腕上有青筋稍一起,接着,翠绿的小蛇当场碎裂。
霎时间,狂风不止,拼命呼啸,那原本高高支起身子的大蛇当场重重跌落在地。
临死前,蛇瞳仍未再聚焦。
蛇妖已死,然而事情却还未完。
三才相生阵已起,棺木出世,元汀禾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消逝。
然而,那些还未来得及渡化的煞气却感应到生人的气息,直逼过来。
不能倒在这里。
煞气来自于阵,聚于阵。只要她从坑底里离开,此阵便算是完全失效,到了那时,煞气亦会尽数化为乌有。
她将手里的碎裂的蛇身丢在地上,努力想要站起来。
耳朵隐隐有堵塞之感,眼角裂疼,胸腔里翻涌的血气锲而不舍的上涌。
天机绫也早就力竭,此时仍顽强对抗着那些煞气。
元汀禾艰难地迈出一步,同时,鼻间又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她没理,只是执拗地继续往前走。
好不容易,走到了棺木相对的那一头,元汀禾闭了闭目,缓了下。
然后,再次睁开眼睛,从怀中取出最后一张符纸。
深吸一口气,像以往上千次那般,熟悉地掐诀,默念。
于是,一道金光乍现,如闪电一般疾驰着冲向她正对着的那口棺木。
与此同时,元汀禾用尽最后一口气力,全力朝地上奔去。
终于,在又一声重响后,她如愿抓住了坑壁的豁口。而在身后那些紧跟而来的无数煞气尽数在此一时破散。
空中原本还在翻涌回旋的云重新放慢了速度。
然后,一切恢复平常。
阖眼前,元汀禾隐约瞧见不远处,月色下有一抹身影正飞速朝自己奔来。
最后,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
-
药炉上冒着白烟,面前坐着一个年轻的玉面郎君,神色焦急,抓耳挠腮。
身后是一间木屋,不大不小,此时有人推开门走了出来,见此登时急了,忙快步上前,“G,快拿起来啊,一会儿药都要被熬干了!”
闻言,那年轻郎君便要伸手去抓,快碰到的时候被人揪着拽了回去。
阿凌呆愣愣地,“啊...?”
阿渺拾起一旁的布,包裹着将药壶端了起来,放到一旁的茅草堆上。
这才直起身子,松了口气。
阿渺心有余悸地对阿凌道,“还好我出来看一眼,不然等你把好不容易熬好的药给弄没了,看师兄回来会不会揍你。”
阿凌缩了缩脖子,“我不是故意的师姐...”
阿渺还想说什么,然而看到眼前的人眼圈还是红着的,登时也就消了气,叹道,“师姐知道你担心阿汀,也想做点儿什么。所以师姐不是怪你,只是太着急了。”
阿凌抬手抹了抹眼睛,委屈巴巴地,“师姐,阿汀姐为什么还不醒啊。”
阿渺顿了顿,垂下眸子,声音明显一低,“蛇毒加蝎子毒,两者单拎出来都能解,可混在一起后就会变得棘手。如今能做的都做了,只能等。”
沉默了一会儿,阿凌忽然很小声地说,“阿汀姐一定还会醒过来的吧?”
“会。”
这一声应得笃定而确信。
阿凌回头,院子门口走进来一个人,手里拎着一个木匣子。
阿凌忙大声呼道,“师兄!”
席承淮看他一眼,“你师兄没聋。”
“这是什么?”倒是阿渺提到了正事。
席承淮垂眸看一眼,说,“蛊虫。”
“蛊虫??师兄,你拿这个回来做什么?”阿凌惊呼。
阿渺却反应过来了,她非是劝阻,毕竟师兄做的所有决定都是他自个儿的事,不过还是得提醒一番。
“师兄,阿汀体质特殊,自小在玉至观里有先人仙气滋养,如今恢复起来不过是时间问题。万一这毒引到你身上去,没承受住,那怎么办?”
席承淮挑眉,“怎么,觉着你师兄比不过元汀禾的体质?”
阿渺无奈,“哪里会是这个意思。罢了,你有心于此,谁也劝不动。”
她站起身来,“走吧,我多少有些经验,引蛊虫相对更为靠谱些。”
这种蛊虫并无坏处,只是用于引毒,完成任务后便会自行爬出来。
阿凌站在门外,揪心又纠结,但到底不敢看,只好守在外头。
过了一会儿,吱呀一声,房门打开,阿渺拎着个小瓶子走了出来。
阿凌便趴在门边上往里看,然后顿了下。
他看见师兄静静地守在塌前,一动不动地看着上面躺着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总觉得师兄好像有些难过。不过他也很难过,阿汀姐这回受的伤很严重,请了医官来治,外伤敷了好久的药才恢复些。
他不知道阿汀姐之前遇到了什么,只知道那天与师姐照例来到这间木屋画符时,看到了门外许久不见的师兄,额前几缕碎发垂下,抬眸看过来时,第一次显得那么孤寂而又狼狈。
――
三日后。
“师兄,问你个问题。”阿渺支着下巴,一副好奇的八卦模样。
此时席承淮正站在院子里摆着的一张大木桌前,手中执笔,正作驱魔图。
三日前,他将元汀禾身上的毒引到了自己体内,果真,一开始身体出现了一系列不太妙的反应。
但他眉也不皱,径直走向院子里的另一间小屋,盘坐于地,静心排异。
他幼时曾被毒物咬过,那会儿师公心切着急,跑了很多地方才寻来解毒的药草。那药草性烈,更含其他毒素,然而以毒攻毒下,毒素相斥后排解,药草的药性自此引出,最后成功治愈。
如今出此险招,竟还真的叫他猜对了。那药草的药性依旧还在,不愧是珍宝级别的东西。
“说。”
阿渺又往前凑了凑,“你是不是看上阿汀了?”
原本稳健行走的手一顿,席承淮诧异莫名,“怎么,你也中毒了?”
第67章 心思
阿渺险些被气笑。
“你才中毒了。不, 你本来就中毒了,虽然现在已经好了。”
席承淮没再搭理她,只是手上的动作明显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阿渺看在眼里, 于是乘胜追击,“你自己说,这毒有这么多未知性, 你都不带考虑一下就往身上引, 非亲非故,难不成纯属是因为助人为乐?”
席承淮辩驳,“哪里是没有考虑,我服用过荼草, 药性还在, 那东西能克毒, 再不济也能降低毒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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