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滑稽地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好像是一个很惊险的经历一样。
“谁叫你当医生不多挣点钱。”
舅舅没有接话,他捏着的雪茄都被他搓扁了。
凛瞥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
“其实我一开始也是想跟着父亲学做咒具的,虽然打造工具的匠人没什么地位,但是我们家那个一脉相承的天赋,出手就没有凡品,所以还是很赚钱的。”舅舅说这话的时候,滑稽的腔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惋惜。
“不是说你不怎么会做吗?”凛的语气变得柔和。
“自然是没有我姐会做,但也还马马虎虎吧。我一直没想到为什么父亲要送我出去读书,不让我做这个了,当时贪玩还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这么一想才知道,估计是五条家不让我们家的后人再接触咒具的制作了。”
舅舅一直不太清楚那一段过往,还是凛后来离开五条家后告诉他,他才串联起来家里面这些年的奇怪之处。
他继续说:“五条家的老家主是个宽厚的人,但姐姐是个很倔强的人,她很骄傲,她一直不太能接受自己嫁到了五条家,她在五条家寻找蛛丝马迹,拼凑出了自己是一个人质的信息,她就开始产生执念了。”
“母亲是不是一直对五条家有恨。”
“嗯…那是自然,你是从小就在那个环境长大,可她不是,她嫁进去之前是很随性散漫的,她喜欢的东西是很时尚的,才不是那些死气沉沉的东西,她自然是不满的。”
舅舅拿出火机,火机咔咔了几声都没有点燃,他也放弃了。
“你知道为什么她后面一直想要一个男孩吗?”
凛是隐约知道的。
后面的那些年她有点魔怔了。
“你不是说,那把咒具需要解除一个封印吗?解除后才能释放它的能力,释放后又如何呢?我们这种常年靠手艺的咒术师是完全比不上训练有素的咒术师的。都不管有没有咒术了,你看甚尔,在真正性命攸关的战场上厮杀过的人,吐出来的气都不一样。”
凛点了点头。
“我觉得,她执着地想要一个男孩,应该是觉得解除封印后,男孩可以很好地使用它吧。她是一个豪气果断,有仇必报的女人,她如何能淡然接受呢?她最后把她的仇算到了五条的头上。”
“我明白的,她可能怪过许多,怪祖父做出来了这样一个东西,又怪自己,又怪五条家,又怪我不是男…”
舅舅举起手,打断了她。
“不不不,她绝对没有怪过你,她可能想的是,只要这把咒具不被销毁,五条家延续这个秘密,你也永远逃不出他们制定的牢笼。她最后就是这么激进亢奋,导致了心病的。你要相信她宁愿折腾自己,也没有怪过你,还要尽她所能给你铺路。”
凛鼻尖有点酸,低垂着头,轻轻点了点头。
“真没想到父亲收的那个徒弟,最后起了歹心。”
“更没想到,五条家后来居然如此自信,随随便便就把这个东西当礼物送出去了,被有心之人利用。”
“你哥哥是五条悟出生后才开始那么目中无人的,以前也是个钻研咒术的踏踏实实的青年,我跟他有过一面之缘。”
凛笑着摇了摇头。
“这就是因果吗?他因为小悟出生后,放松了警惕,以为自己一家独大,把天克小悟的一把武器松了出去。”
语气中尽显嘲讽。
舅舅知道她还没有原谅她哥哥,于是岔开话题。
“所以说,你拿到天逆鉾后,一定要想办法销毁它。”
凛压下心中的多种情感,她想到祖父临终时对自己今生的得意之作那种念念不忘的神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那么就看她如何能拿到天逆鉾了。
凛抿了一口咖啡,皱紧了眉头,把它端到了舅舅的桌子前。
“给你泡的。”
指尖一转,拿走了桌子上放着的镶了一圈淡绿色羽毛的白色小方包,大小刚刚是一把匕首那么大。
在舅舅嫌弃又肉痛的目光中,她踩着白色的尖头高跟鞋出去了。
舅舅做了一个阿门的祈祷手势。
凛特意叫了一个好车送她去鱼尾拍卖行,她下来的时候门口的顾问特意前来迎接她。
凛叫小护士去买的衣服买对了。
苹果绿的小套装,包臀裙修饰得身材极好,高跟鞋更是显得小腿纤细,头上戴了一顶白色的小礼帽,扎着一根淡绿色的羽毛和小方包呼应。
脖子上的一圈方形的橄榄石闪着小巧的光,经过阳光的折射晃了二楼窗帘后的人。
他眯了眯眼,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把窗帘拉紧了。
“来了?”
“嗯。”
甚尔留恋地收回眼,嗯了一声。
问他的是个女人。
坐在后面的沙发上。
火龙果一样的唇色,衔着一根极长的烟斗,握着烟斗的手带着黑色的蕾丝手套,一身黑色的丝绸质感长裙,跷着的腿露出细带黑色高跟鞋,指甲油整齐的一排金色,耳朵和胸口都带着长长的金色装饰。
那一双化着浓妆的眼睛,戏谑地盯着西装笔挺的男人。
胸口处卡着工作牌,黑色的西装配着黑色的衬衫,没有一丝庄严肃穆,反倒是吊儿郎当的气质被这身西装优化成了玩世不恭。
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被他解开了。
“夫人。”
甚尔的皮鞋踩在她房间的绒毯上,没有一丝声音。
女人扬头瞥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莫妮卡。”甚尔沉下声音唤她。
“嗯。”
“那个女孩和我有过节,请交给我,我保证她不会从你这里带走任何一件藏品。”
“那天我已经说了,我自然有我的人密切关注她,你以前确实帮了我一个小忙,但你的名声你自己也知道的,我不敢拿我的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藏打赌。”
“岂止是一个小忙,莫妮卡…”
甚尔话还没说完,莫妮卡在他的手腕上扣上了一个腕带。
“以防万一,你有任何出格的举动,这个东西…”她的长指甲点在这个腕带上,停留了一会,手平放在他的手腕上。
隔着衬衫,往上滑去。
甚尔紧绷的神经,让他的肌肉也膨了起来,莫妮卡很满意,轻笑着收回了手。
“可是能电死一头牛。”
甚尔微不可闻地往外哼了一口气。
起初甚尔还不知道,见到她人了过后才想起来,当初可是他帮着这个女人争来的这个拍卖行,她丈夫被甚尔处理了一下,一口气交代了所有的搜罗拍品的渠道。
那个男人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甚尔现在还在被他通缉,这如何能算一个小忙?
他伸出带着腕带的手,靠近她的脸。
莫妮卡把脸微微往他的手靠了靠。
甚尔发现了,他笑着,错开了她的脸,手指绕上她的头发,缠了一缕在指尖。
“都听夫人的安排。”
三天前他知道鱼尾拍卖行的主人是莫妮卡后,简单地争取了一个保镖的新身份。
靠着人畜不分的画技,画的犯罪嫌疑人,也就是凛,跟一头羊似的,莫妮卡不得不把他留了下来。
拍卖行的安保有专人负责,莫妮卡本来也没有很担心。
但甚尔说得这个人是比他还高超的大盗,以前专在国外谋生,要不是和他有私仇,他也不会追踪到这里来给莫妮卡提供情报。
莫妮卡本来想直接禁止这个人到拍卖行来,甚尔一说不出来名字,二画不出来样子,只能留着他现场辨认。
说得莫妮卡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小心应对。
“请让我亲自抓住他。”甚尔被枪抵着,在艰难的一番表忠心后,甚尔请求莫妮卡。
“你和他有什么私仇?”
“她从我这里偷走了很重要的东西。”甚尔笑着露出一排尖牙。
莫妮卡按住胳膊上被他这副表情激起的汗毛,咧了一下嘴唇。
“等我抓住她,我要把她的骨肉都吃进肚子里,才能安心。”甚尔笑道。
第41章 抓住你了
“行了,那就别废话了,赶紧去抓住她吧。”
“别急,她一向见了我就跟老鼠遇见猫一样,绝对不能打草惊蛇了。”
莫妮卡翻了个白眼出去了,她还要去交代她的主持人一些事。
她真是疯了才被迫请来这么个瘟神,在她的地盘上抓他的仇人。
“你们两个,跟着他。”
房间里就剩下甚尔,和莫妮卡留下来的人。
甚尔对他们摇晃了一下手上挂着的电环。
“知道这个吗?”
两个人绷着脸不肯说话。
“能电死一头牛,有这个在我敢乱来吗?昨天你们管事的说西库的那边没人看守,来,你跟我一起去那边干活。”
“上面都没发话…”
“眼里没活吗你俩?难怪只能被派来守着我,不能帮领导分担一下吗?”
“西库那边没什么贵重的,都是夫人拿来烘托一下气氛的拍品,不需要那么多人手。”其中一个人说道。
“我不是都说了吗?混进来一个小偷,你知道她要偷什么吗?贵重的需要守着,不贵重的就不需要吗?”
两个人愣住了。
甚尔不想和这些只有肌肉没有脑子的人多费口舌。
“我先要去西库守着,你们两个自己看着办,留在这喝茶也行。”他说完就推门出去了。
“他哪来那么强的主人翁意识?”其中一个人问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摇了摇头。
两人犹豫了三秒,最后还是跟上了甚尔。
而拍卖行的另一边,五条凛还不知道自己被密切关注着。
她端起了以前在五条家做小姐的时候的架子,在前台等着资信证明的确认。
前台小姐确定后,给了她一个可以进入内场的手牌。拍卖会还没有开始,凛领了手牌后,在门口的甜点台留恋。
她还不确定今天会以什么方式离开这里。
她必须先记住逃生通道。
大门口整齐地站着八个高壮的保镖,整齐的黑色西装和黑色墨镜,耳朵里塞着耳机。
凛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她穿着高跟鞋非常艰难地控制自己小腿不要打颤。
牙齿咬开一颗巧克力,心跳稍微平稳了一点。
“伏黑小姐。”
前台的女孩来唤她。
凛回过头,对她笑了笑。
“伏黑小姐,你的信息已经确认好了,安全检查也通过了,请随我来。”
凛捏了一把汗,她在这个空间逗留的时候,原来是在做安全检查,幸好她包里的东西不是金属做的。
她笑着跟了上去。
原来甜品台后面的那扇大门不是拍卖行的真正入口,她跟着前台小姐进了员工工作间,里面是一个极长的长廊,旁边挂满了凛欣赏不来的油画,直到她看到了尽头处挂着的睡莲。
她惊讶地吸了一口凉气。
前台笑道:“这幅是我们夫人的珍藏,不卖。”
“放在这明晃晃的地方不怕被偷吗?”凛跟随她进了电梯。
“我们鱼尾拍卖行,每天经手打量的奇珍异宝,这点安全保障还是有的。”
见凛半信半疑的,她补充道:“那幅画的画框是精制的,不小心碰到就会浑身焦黑,冒着黑烟被抬出去,伏黑小姐小心。”
凛听得心拔凉拔凉的,一会那个天逆鉾的刀柄不会也是这样吧?
谈话间的功夫,电梯就开了,前台站在原地,笑着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手上递给她半脸面具。
凛抬眼,电梯门后的空间是环境雅致的酒吧,复古的欧式风格,软包沙发随处可见。
大部分客人都戴着面具,凛也给自己戴上了。
第一次出入这种场合,她模仿着别人的动作,在吧台随便点了一杯酒。
端上来的龙舌兰,她只抿了一口,舌尖的涩味让她轻轻把酒杯推远了一些。
她打量着这个空间。
吧台是一个圆形的,像个小岛一样在这个会客厅给客人们服务,电梯门正对的地方有一扇禁闭的大门,凛猜测那里面就是一会的拍卖的地方。
然后侧面有以上推拉的玻璃门,里面的灯光很暗,凛看不清是什么,但有不少顾客出入其中,凛拒绝了酒保端给她的一杯红色的酒,踩着高跟鞋朝那边走去。
其实就是一个展览室。
里面整齐划一地放着二十多个单独的展示柜,各种今天会被送上拍卖台的珠宝古玩。
凛一进门就看到了本次拍卖的压轴——赛汉姆令牌。
凛拍了拍胸口自我安慰了一下,今天算是进了贼窝了,这种东西他敢拍有人敢买吗?
凛绕过那些围在这种顶级违禁品周围的客人,往里走。
她绕过好些冠冕桂冠、古董翡翠,都没有看到刀具类拍品。
凛离开家这些年,千辛万苦找回来祖父以前的手稿,里面有一把咒具,在她和舅舅的讨论下,都认为那就是所谓的天逆鉾,知道一年前她才知道那把咒具长什么样子。
很明显这里并没有。
凛有想过,今天这个拍卖会来参加的都是非术师,通过对其他拍品的了解,天逆鉾是怎么入选的凛和舅舅都没有头绪。
天逆鉾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一个外形诡异一点的刀具,而且绝对不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两三千年的老东西,所以完全不清楚它有什么可拍卖的。
凛和舅舅考虑的是,今天最好的情况就是走正规程序把天逆鉾买下来。
完全比不上这些嘛….
凛绕过帝王绿蛋面戒指和配套的耳环项链,心里想到。
她注意到,这些展示柜底下都有一套滑轨,轨道通向一面石墙。
看起来像后面就是存放这些东西的地方。
凛走回刚刚那个放帝王绿蛋面的玻璃柜。
它是最靠近那堵墙的展示柜。
滑轨到墙面并没有断掉,看起来墙是悬空在滑轨上的,后面还有空间。
凛站在原处,思索着这个空间朝哪个方位还有门,她艰难地在脑子里构造连带这个会客厅的透视图。
“她看上你那套翡翠了。”
甚尔在莫妮卡身边说道。
两人在监控室里紧紧看着她。
莫妮卡抽了一口烟,没说话。
这个女孩确实在那停留太久了,她一进来就东张西望,像在找什么。
她刚刚绕过翡翠又倒了回来,盯着玻璃柜就不动了。
莫妮卡挥挥手,让身后站着的两个人出去了。
甚尔心里乐开了花。
他带着那两个人去西库晃悠了一圈,路过会客厅的时候盯到了那淡绿色的倩影,险些走不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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