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是真的,宋致不仅要证明她是假的,还得找一个人来冒充公主,这无疑极为冒险,闹剧开始之时,一个步骤都不能错。
承安寺失火,六公主身亡——
如果宋致找到一个真公主来呢?
樊娘遣人带了块毯子上来,正要给她盖上,俯下身的一瞬,与容清樾猛然睁开的眼对上。
猛然吓一跳,口中便岔了气,弯着腰咳嗽一阵,才说:“这是怎么?魔怔了?”
容清樾眼珠提溜转一圈,定在樊娘身上,看得人毛骨悚然,她缓缓开口:“樊娘,承安寺起火,小六为什么没跑出来?”
她不是突然伤心六公主的身故,容清樾在询问缘由。
“承安寺的禅房窗户比别的寺宇高,六公主身材娇小不能爬出。起火时看押六公主的那侍卫擅离职守喝醉睡着了,没有听见公主呼救,承安寺还要其他殿宇起火,寺内僧众少无暇顾及六公主,六公主被关在屋内生生烧死,找到尸身已被烧得黑焦无法辨认。事发后侍卫已被即刻处死。”
“起火原因是什么?”
“承安寺紧挨放着佛祖像殿宇的禅房墙角放了好些干柴,近日天干,自发燃起的火,禅房多是木质结构,很快波及。”
承安寺起火在昨日,一周前下了十来天的雨,而近一周却是日日曝晒,起火的缘由倒是找得合理。
只是准备这些的人把除了他以外的人都当成了傻子。
为不打扰其余上香的香客,关押容铃儿的禅房在最里面,起火时ῳ*Ɩ 最先波及的乃那殿宇,禅房旁还有高墙,便是烧到殿宇,也能及时发现,殿宇旁都有水缸,根本不会出现所有人都去救殿宇的火而来不及顾及容铃儿的情况。
除非那些人故意看着容铃儿身死。
若是如此,那承安寺的所有人都得惩处。
唯一可能供得上线索的人还被处决,不得不说过于巧合了。
容清樾利落起身,戴上帷冒由外向里拉开门向外走去。
转头甫一看到子厦原本白净的脸易容成一个粗犷大汉,再换一身平日富商家小厮的衣裳,让容清樾沉重的心情有所缓和。
子厦知道她在笑什么,面色不虞地摸摸脸上刺人的假胡子:“属下本就长这模样,小姐笑什么?”
容清樾咳嗽一声,把笑意憋了回去。
***
容清樾去陈豪宅子里褪去易容,换回出来时的衣装,顺着宅子下的密道躲开城里时刻盯着的视线,骑上准备好的马回了公主府。
进门,梁郝便跟了上来:“殿下,穆淙先生在万灵谷走不开,让邵群南先来为殿下做事。”
“邵群南?”菡萏抱着刚从街边买来的糖炒栗子,在容清樾身后歪头,“他不是前年才拜师穆淙先生门下,才十四岁,能行吗?”
梁郝看她一眼,继续边走边和容清樾解释:“穆淙先生信中言,这邵群南天资聪颖,比之他年轻时候不遑多让,应能解殿下当前之需。”
穆淙是当世不可多得的神医,收徒条件极为苛刻,他既能说邵群南可以,容清樾没理由怀疑。
况且这云都,想来穆淙是不愿意来的。
容清樾点头:“万灵谷离云都挺远,邵群南到哪里了?”
梁郝没来得及答话,就有动静从他身后传来。
“唔——”
“这……这里!”
含糊的声音,所有人寻声看过去。
一身暗青色袍子,双袖撸到手腕的少年从石桌面前站起来,他们视线往下望去,他手里一手揪着一只烤鸡腿,淡黄色的油脂滴落。
容清樾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
感受到他们的视线,少年不好意思地背过手:“实在不好意思,在谷里鲜少吃得到荤食,失态失态。”
梁郝接收到殿下的视线,赶快过去接过邵群南手里的鸡腿放在盘里准备端走:“小神医和殿下还有要事商量,这鸡我帮小神医放厨房,晚上又吃,晚上又吃。”
“哎,你!”
不给邵群南反应的机会,梁郝端着就走了。
这下好了,没有东西吃,邵群南眼睛转一圈定在容清樾身上,浸满油的手放袍子擦了擦,拱手道:“邵群南代师父见过殿下,问殿下安。”
容清樾颔首,往书房去。
子厦、菡萏跟在后面,邵群南不知道要干什么,但被菡萏怀里的栗子香气吸引,跟着走了过去。
容清樾坐在桌案后,窗外是夏末闷热逼出来的蝉鸣,吵得人心烦意乱。
子厦拱手出去,遣人一棵树一棵树清理扰人的源头。
待得清净些,容清樾伸手拢了菡萏剥来的栗子,放一颗在嘴里嚼,等嘴里都溢满甜味,才开口:“你的医术如何?可能治眼疾?”
邵群南眼馋菡萏怀里的栗子,但听人问及医术便收了孩子心性,正色道:“医者不讲绝对,小子的医术不及师父,能治的眼疾有限,须得给病者把脉问诊之后,才能确定是否能治。殿下需要我医治的人,他的眼疾是先天不足所致,还是后天出了意外?”
“后天,”容清樾说,“应该是有人用毒所致。”
邵群南面色微凝:“多久了?”
“十岁昏睡三日后,便眼不能视物,至今已有十年。”容清樾清楚记得李绪与她说过儿时一些模糊的事,也让暗桩调查过真实性。
“我给殿下一个实话,毒伤身,毒在身体越久越难清除,我不一定有足够的能力让此人清净毒素。”
容清樾说:“小神医先去看过病者,再下结论如何?”
“小子入门还未有多久,要学还要诸多,不敢当神医之名,殿下慎言,慎言!”
邵群南好吃,在万灵谷时总被穆淙带着吃素食,一直是瘦瘦公子的模样,离开师父一路上吃了不少美食,胖了不止一圈,摇头时脸颊边肥嘟嘟的肉跟着一起晃动。
但他年岁尚小,胖一点并不走样,比清秀更多了些可爱。
实在是屋子里的香气诱人,邵群南舌头抵着唇边滚了一圈,胆大包天地在满足容清樾的需求前提了自己的要求:“殿下,可否允小子一个请求啊?”
容清樾早已注意到他的眼睛每眨几下,便会落在菡萏那里,便是看上了那糖炒栗子,挑眉道:“你说。”
“我能医好那病者,殿下赏我几袋糖炒栗子呗。”邵群南眼里闪着亮光,他这一生的追求,好像只有医术和吃一样。
容清樾逗他:“医不好呢?”
“嘿嘿,清毒可是个力气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殿下把赏赐折半就好!”
李绪的眼睛坏了这么多年,本不在这一刻,容清樾却不想让邵群南耽搁,让他休息了一个时辰,晚膳将剩着的那只烤鸡和菡萏剩着三分之一没吃完的糖炒栗子给了他,便催促着人去给李绪把脉。
菡萏那剩着的糖炒栗子准备留给子厦吃,结果被殿下转头送了人,赌气地跑着不见了踪影,子厦担心,找了出去。
邵群南休息的那一个时辰,容清樾让梁郝带着她的命令,去将要入棺为安的六公主尸身拦下,再找一个经验老到的仵作过去验尸。
梁郝抬起眸又垂了下去:“六公主与您终究都是皇室公主,您这样做,恐会惹得乔嫔不快,在皇上面前哭闹。”
“去做就是,有什么后果,我来担。”
第34章 叁肆
随着步入晚夏, 白日的时间慢慢变短,黑夜来临得更快。
容清樾并不信任茗生,准备让人将人支开, 邵群南在旁边歪着脑袋:“能让殿下忌惮的人, 是个聪明人, 这样的人支开有什么用?他很快就能反应过来,到时候谁知道他会不会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小神医觉得怎样最稳妥?”
“用毒。”
邵群南露一口白牙, 黑瞳白仁最纯净不过。
他随后补充一句:“不好要人命,迷晕怎么样?”
容清樾看着他从怀里掏出来的瓶瓶罐罐, 一个一个五颜六色说不出的好看,他一遍掏一遍喃喃自语, 这个药效太重、那个药效太清,用了一刻钟挑出个最合适的。
他献宝似的捧到她面前:“殿下, 这个,无论什么样的人都抵不过,不出十秒, 断然昏睡得不知在何地。”
终于找回菡萏的子厦在后面看得瞠目结舌。
这……这何止是个神医,还是个行走的毒药罐子。
这个时辰西院用过膳, 不好在餐食里用药,便用在侍女送去给茗生泡茶的水里,谁知那水茗生是要了和李绪一道喝茶用的。
容清樾头疼地支了支脑袋, 最后只得道:“罢了, 只是迷药, 一道喝了就喝了,伤不到什么。”
侍从已经把茗生拖回他自己的房里, 至于李绪则被安稳放回床榻上。
容清樾原是要在一旁等着邵群南看诊,那头梁郝急急忙忙跑来, 喘着粗气单膝跪地:“殿下,宁公公来了,陛下急召。”
跨进门去的腿收了回来,容清樾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给子厦使了眼色,让他盯着李绪这头,她则同梁郝一同上马,马蹄声急促,向着恢宏的宫门而去。
公主府里,邵群南手指搭在李绪的手腕上,闭着眼感受一阵,轻‘啧’一声;又隔一会儿,眼睛睁开,再来一声轻叹。子厦立在旁边,听得心脏忽上忽下。
他忍不住问:“小神医,绪公子到底如何?毒能解吗?”
邵群南收回手,古怪地看了一眼闭目躺着的李绪,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公主府里谁是主事,不欲和子厦多说,只道:“毒能解,可毒素在这位公子体内太久,待完全清除可能需要的时间久一些。”
“如此就好。”
子厦点点头,也不枉费殿下用了恩情把人找来。
邵群南又看了一眼李绪,迈着小粗腿离开。
***
宫墙巍峨,月光洒在宫道上,宫女太监提着灯给贵人们引路,脚步声声,却无人开口说话,死寂难捱。
六公主的府邸在她被贬为庶人时已查抄,尸身安放在大理寺,大理寺的仵作随意查验,便上报上去,确是六公主无疑。
乔嫔伤痛欲绝,不顾现在备受陛下厌恶,求到陛下跟前去,希望能让六公主入土为安。
昌宁帝也非冷情凉薄之人,那毕竟是自己的女儿,答应了乔嫔请求。只不过,六公主已是庶人,断不能入公主陵寝,独自建墓也不可声势浩大,乔嫔竟也答应了,只说只要能让孩子早日入土即可。
可还未封棺,容清樾派去的人就已赶到,谁人皆知昌宁帝宠爱晋昭,虽封棺是陛下的命令,可公主不允,大理寺自是左右为难,大理寺少卿秦照曳当即命人在宫门下钥前将消息传进宫里。
梁郝领着仵作踏进大理寺的门,手里是容清樾给她的令牌。与秦照曳来回推诿扯皮一阵,以他道一切责任由公主担责为结束。
有了保证,秦照曳爽快地让开道。
不得安宁的一夜。
昌宁帝坐于上首,处理一天折子的他已是疲惫难当,揉着眉心闭目养神。乔嫔情绪激动,站在厅内,凄声控诉容清樾的罪过。
昌宁帝深深吸了下,近几月来他总是难以安睡,也不知是否因年纪大了的缘故,事务繁多,若不是忍耐着他某一刻想直接处死那个从一开始便聒噪的女人。
容清樾缓步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清晨的酒到如今醒得差不多了,宁海和召人进来上茶,她端着抿了一点湿润嘴唇,茶不是她喜欢的茶,垂手放了下去。
“乔嫔娘娘不必这般,不过是秉持谨慎,查验那尸身是不是真的是小六罢了。”
“她已经烧得焦黑,你还要让人去将你妹妹的尸身划得体无完肤,让她不得安宁!”乔嫔声泪俱下,“陛下,晋昭她好狠毒的心!”
仵作验尸的消息比容清樾入宫更快,乔嫔来得也足够快,昌宁帝实在不堪其扰,便睁开眼垂眸望向女儿:“大理寺不是已派仵作查验,确认是小六,你何必多次一举?”
“臣让人带去的仵作言,大理寺仵作只随意看过尸身,并未解剖验证。小六尸身表皮已全数烧毁,纵然她有胎记,仵作也无法查看,如此不进行深入查验怎能确定她真的是小六?”
“简直一派胡言!”乔嫔颊边挂着泪珠,似是真为她在女儿死后还去欺辱而气愤,“难不成晋昭你还能知道小六身体里藏着什么不成!”
容清樾认真观察着乔嫔的神情,她看着好像真不知承安寺起火背后有其他的隐情。
手指在椅臂敲了两下,她柔和笑着说:“不巧,我还真知道,小六八岁那年贪玩从假山摔下,断了左腿。仵作说,断后重接的骨头都会留下痕迹,乔嫔娘娘莫急,我们不若再等等?若真是小六,我向娘娘赔罪可好?”
其实她自己并不笃定容铃儿真的有问题,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过于无厘头,唯有这个攀扯得上关系,还是得验证的好。
她都这样说了,乔嫔也无可再闹下去的理由,一边抹泪一边泪眼连连的看向昌宁帝。
乔嫔人至中年,女人花期短,且陛下本就不喜爱她,自从生下小十一,陛下再未去过她宫里。
她今时今日失了女儿,陛下最爱的女儿还如此欺辱,陛下当会对她有怜悯之心吧?
可惜昌宁帝实在没心力去瞧她的娇柔脆弱,两人安静下来,他闭上眼松了平日的板正,倚着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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