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拂的寒风吹动他额边碎发,他闲散的倚车站在原地,低着头下巴藏在领口,唇角衔着烟,萦绕的烟雾在眼前一秒散去。
冬日寒冷,天空总是雾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冷峻枯木的气息。每当风吹过,带动着路边枝叶,眼前寒雾散去,随即又一波冷空气袭来。
每走一步,周遭气温便会随之降低一度。
沈清予拢了拢披肩,正准备移开视线时,不远处男人像似察觉到,指尖夹去燃烧的烟尾,漆黑的眸色朝她直直看来。
他姿态慵懒,一副好以整暇的姿态,像等了她许久。
视线在空中毫无目的的交错,沈清予抿了下唇,攥着披肩的手指不断收紧,先一步别开了视线。
远处男人并没有,反而和先前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光影昏暗,段聿憬瞧着远去走来的身影,纤瘦的身形,走起路来裙摆如正缓缓绽开的花似的。模糊的光线衬着女孩身体姣好的轮廓,望着眼前这一幕,漆黑的眸色无声暗了一度。
等人快走近时,他随手掐灭了指尖正燃的烟,等身边味道散去才往前走了两步。
“二叔。”沈清予走近微颔首,淡声问:“是有什么急事吗?”
山间比城市要冷许多,刮得风更像是掺着冰碴那般。
段聿憬随意玩弄着火机,视线仍落在她身上,漫不经心道:“没什么事儿,想来看看你。”
她不是个喜欢欠人情的人,碍于男人对自己的多次帮助,沈清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抛开私事,对方不仅是馆内另一个方案的投资人,还是惹不起的常客。
随风飘零的发丝遮挡了眼前视线,她垂下眸随意别在耳后,缓缓道:“预约的客人已经在等了。”
说着,她顿了秒,犹豫间嗫嚅着唇,抬眼问:“二叔,您等会儿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吧。”
勾人的眼眸掺杂着试探,可她问的真挚,就好像真的只是一顿饭那么简单。
段聿憬饶有兴致地盯着她,而后笑了声,“行,等你下班见。”
沈清予点头,余光瞥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了。
转身走前,又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问:“我等会儿去哪里找您?”
“老地方。”
老地方?
男人上前和她站在同一台阶,她仰着脖颈望着眼前几乎高她一个头的男人,下意识皱眉,微张着唇刚想问那是哪里。
下一秒,冷峻的空气淬着淡淡的檀香涌入鼻息。
段聿憬俯下身,唇瓣似有若无贴在女孩耳廓,拖腔带调的嗓音低醇:“——忘了?你偷听的地方。”
温热的气息散落在颈窝,惹得发痒,沈清予下意识耸肩捂着耳朵。
回味着男人方才的话,她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话中含义。
是再说初遇那晚。
段聿憬和林诏在办公室谈话,她偶然经过那次。
反应过来,她张唇似乎想解释那次是个意外,可原本在身边男人已经不知所向。
她抬眸朝内里望了眼,昏暗的拐角只留下一袭扬长的身影。
凛冽的寒风吹来,冷峻的空气灌进鼻息,隐约掺杂着其他的香味。
沈清予耸肩打了个冷颤,提着裙身抿唇朝楼上走去。
今日预约的顾客姓齐,叫齐明睿。
个子不是很高,但为人挺好,平日里说话也很少拿架子,很有趣
。他对古玩一类的很感兴趣,除去这些,他也有有钱人的通病,经常爱淘一些能投资的物品。
沈清予推开门进去的时候项云正摆放着工具和他闲聊,瞧见顾客没有生气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了下来。
她在玄关处拿上专业口罩戴了上去,略带歉意道:“抱歉,有些事情耽误了。”
“没事儿。”齐明睿大大咧咧地摆手,指着一旁项云笑说:“这小姑娘说话真挺逗的,你们品缘阁真得好好保护保护,别各个都像你跟个闷葫芦一样,那到时你们品缘阁可真一点人烟气儿都没了。”
项云的性格确实招人喜欢,当找招聘的时候她专业并不对口,但耐不住长相好嘴巴甜,林诏便破格把她招了进来。
专业一项也不敢让她接手,平日里也就让她做一些轻巧的后勤工作。
闻言,瞧着项云古灵精怪的模样,沈清予不禁弯唇淡笑:“她年纪还小,刚出社会没多久,许多还都不懂,齐先生别见怪。”
“齐先生您可别这样说。”项云连忙接过话,生怕这是刻意捧杀,“我才刚来不到半年呢,每次闯祸都让清予姐帮我收拾烂摊子。”正说着,她突然看向沈清予,认真的语气也不惹人反感,“我的梦想就是成为清予姐这样的人,这可是我从小就幻想的样子。大学毕业踏进社会的第一天,摇身一变成为职场女强人,人见人爱的大姐姐。”
齐明睿问:“你们小时候认识?”
“不啊,谁小时候还没幻想过成为大人的模样。每个人童年应该都有吧,男生拿爸爸的剃须刀刮胡子,女生穿妈妈的高跟鞋。”项云摇头,又道:“清予姐,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儿您叫我就行。”
等人出去之后,齐明睿瞧着合上的房门,视线落在眼前正认真端详珠翠的女生。
“其实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也挺有意思的。”
手上动作顿住,沈清予抬头看着对面表情玩味的男人,表情严肃:“齐先生,小云还小呢。”
齐明睿笑了两声,“我有那么不是人吗?惦记人刚毕业的小姑娘。”
她是真挺喜欢项云这姑娘的,和她妹妹特别像,每每看到她时,她总会恍惚一下,下意识以为妹妹也在自己身边。
听人这样说,沈清予才继续手上工作,没有再搭话。
空气中再次静了下来,齐明睿瞧着那只缠着绷带的手,仰着下巴问:“你那手什么情况?碍事吗?”
“不小心磕着了。”她将手中的珠翠翻个面,声音放的很轻,“没什么事,明天就能把绷带取下来了。”
话落,她将这个珠翠重新放还到盒子里,问:“这件成色极好,镶嵌的也都是高品质,只是簪子尾部做工有些粗糙。”
“这样啊。”齐明睿收起吊儿郎当地模样,拿过一旁放大镜框俯身看去。
沈清予无声笑着,随后也投入工作中。
品鉴珠翠较为繁琐,如对方能提供主要的信息也还好,但大部分收藏者都是瞧着好看从其他地方购入,找懂行的人从中提取有价值的信息。之后交给专业人士保存,而后亦或收藏送礼,也可组织一场小型拍卖会作为开场。
结束之后,齐明睿翘着二郎腿完全没有离开的趋势。
瞧着对面整理着桌上物品的女生,他想了想,歪头撑着脑袋开口:“其实我刚那句话说的是你。”
话太突然了,沈清予没反应过来。
她不解地眨着眼,“什么?”
“觉得你身边应该有一个有趣的,而不是那种高深莫测的人。”齐明睿说着放下腿,朝后挑着下巴示意,“就比如段二叔那样的。”
手上动作停了一瞬,沈清予紧抿着唇,抬眸朝对面人望去。
齐明睿一副猜到的意思,“被我说中了吧,你知道段聿憬是什么人吗?”
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她明显对他不了解。
“段家的故事,我们平日里也听过。”沈清予淡声说着,又问:“可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
齐明睿托手耸肩,“那不是他的车吗?”
闻言,沈清予越过他朝后看了眼。
摇曳的枯树立在窗外,而男人那辆车正好停在院子里,从这个方向望去一览无遗。
疑惑解开,她垂下眸,继续整理着手上的东西,“齐先生,是想说什么吗?”
“都说了多少次,不用叫我齐先生。”齐明睿不满地啧了声,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他这个人心思重,没人能琢磨出他的心思,就连他大哥也是。”
齐明睿没多想,将想说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你跟在他身边,段家那些人知道不会给你什么好下场,日后若分开,可能连北京都待不下去。”
再迟钝,沈清予也听出了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
她合上面前匣子,长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我和段二叔的关系和齐先生您是一样的,您怕不是打听错了。”
舌尖顶着左颊,齐明睿挠着耳廓,满不在意地耸肩,“我真觉得你这人不错,今天就当我冒犯了。日后要在北京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
说着,他咧唇笑,“和段家对抗不能,但其他的我能帮。”
不等她答话,齐明睿起身示意锦盒,只留下一句“这件先暂存你们这里”随后便转身离开。
瞧着人离去的背影,沈清予摇了摇头,心中暗想还是不把他介绍给京迪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然,也可能是她想多了。
整理好房间的东西,她拿上锦盒出去递给门外守着的项云,“登记好放藏室,我去林哥办公室一趟。”
“好。”项云接过连忙朝楼上走去。
窗外响起汽车轰鸣声,是齐明睿驱车离开的声音。
外面天色渐暗,沈清予先回了休息室换上平日里穿的衣服。
办公室内。
林诏正与段聿憬谈论着市面上最新发生的一些事情。
沈清予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林诏正说得激烈,而对面男人姿态懒散地坐着,外套随意挂在一旁,扯下的领口松垮掉落。
他面色淡漠,时不时应一句,指尖夹着燃烧的烟尾,烟雾顺着飘起。
望着眼前这一幕,她不禁想起齐明睿刚说的一番话。
她和段聿憬之间的事情,他又怎么会知道。
林诏是最先发现她的。
“来了。”他起身,伸手朝一旁气质矜贵的男人示意,“二叔,那您和清予先过去吧。”
“成。”段聿憬侧眸朝门外女生看了眼,起身拿上衣服,温和笑说:“林总,人我先带走。”
沈清予站在一侧,挪动着脚步给男人让出了位置,临走前,她微颔首同林诏说了声再见。
从品缘阁离开后,山间已完全暗了下来。
与外界寒冷相比,车内温度适宜,甚至有些燥热。
望着外面不断倒退的景色,沈清予侧眸看向一旁正目不转睛开车的男人。指骨分明的手指轻轻抵在方向盘,另一只手肘随意抵在一旁窗框,昏暗的车窗倒映着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
藏在衣服下的手指紧攥在一起,她抿着唇,犹豫间低声问:“二叔,你想吃什么吗?或者你选餐厅。”
她身边接触的有权有势的人,唯一关系好的也只有宋京迪。
但宋京迪平时大大咧咧对吃的东西一点也不挑,平日里虽然也去高档餐厅里吃饭,但也会跟她去街边苍蝇馆吃,闲聊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可眼前这人,她实在不敢揣摩。
趁着间隙,段聿憬转头看了眼女生抵在窗旁的手心,温声道:“你还在忌口,找一家口味清淡的就好。”
表情微顿,她无声地眨着眼。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导致她快忘了这件事,有那么一瞬,她沉寂的心有些触动,但很快转瞬即逝。
夜里寒风呼啸的声响格外高昂。
沈清予最后也没选出餐厅,还是跟着男人来到山脚下靠近市区一家餐厅。
餐厅十分雅静,两人跟着侍应生来到包厢刚坐下,服务员像似准备好了似的开始走菜。
期间两人谁也没有张口打破这场宁静,沈清予侧眸望向窗外的繁华光景,车水马龙缭乱的眼前,她偶然发现这里能同时看到天坛和天安门。
他问:“瞧什么呢?”
包间门被合上,此时偌大的房间只有他们两人。
沈清予指了下外面光景,如实道:“这里能看到天坛和天安门。”
段聿憬顺着看了眼,弯唇笑了声没说话。
视线又再次落在眼前女孩身上,他问:“手好点了吗?”
“好多了。”
“明天陪你去拆线。”
“……”
听到这句话,沈清予不禁抬头,想说些什么,但碍于男人漠然的情绪不好说。
“这次不会了。”
段聿憬低笑,声音放的很轻,似在交待:“那天有事儿,今天空下来就想见你。”
很怪异的氛围。
沈清予小幅度摇头,抿唇说:“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就行。”
话音刚落,她怕男人再说些什么,刻意岔开话题:“二叔,关于拍卖行的公司我从中挑选出了三家,其中两家公司在国内……”
许是紧张的原因,她语速很快,可还是被男人打断。
“沈小姐。”
周遭很静,男人低醇的嗓音随着渗进的寒风,涌进耳廓。
他坐姿闲散随意,把弄着手上物件,视线偏移落在指尖耀黑的尾戒上,声音淡漠,“我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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